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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有何用7-4



                                            光华教大体景致未变,这条上山的路是从前走的熟了的。

        欧阳沉铸剑成名,也爱种植奇花异草,每次前来拜访之时都会携带一包种子,霍然便将它们沿路洒下,姹紫嫣红长的茂盛可爱。

        这么些年过去了,原来的花草依旧未变,只是昔日的细小树苗如今已经高大挺拔,慕非曾经得意笑称:“这条路出自你手,可是我光华教最美的景致了。”

        今时今日,花娇艳依然,树叶碧绿可喜,只是一路上刀光剑影,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那鲜红的颜色直渗进土里,慢慢糊成浓重的深褐,散发出填满鼻腔的刺鼻味道来。

        鲜血、死亡□□裸的展现在面前,一呼一吸之间,便有人倒下,再也动弹不得。

        任凭你狂吼嘶叫,任凭你顽抗挣扎,到了最后,都归为一片寂静,金帛声音渐渐消失为无,死去的人仰面躺在地上,再也无法言语动作,活着的也气喘吁吁,握着兵刃的手指忍不住的发抖。

        微风吹过,光影摇曳,一阵子忽明忽暗都让人寒毛倒竖,生怕从某个没留意的角落里再跳出几个人来。

        武林同盟虽然看似胜了,却也元气大伤,不得不停顿休整。

        霍然穿梭在人群之中,为伤者包扎施药,他踩在被浸泡的有些绵软的地上,心里只觉得奇怪莫名,十几年前这一路上且有机关无数,如今却半个也无,这一路上虽然遭到顽强抵抗,却走的太过顺畅,诡异至极。

        他正在狐疑犹豫,前方突然哄乱一片,他竖起耳朵,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叫喊:“这可如何是好?”

        又见到吴叶挤上前去,拽住那名满面尘土一副教众打扮的人,不由分说便在他身上仔细搜索,过了一会儿抬起头惊愕道:“真的没了?”

        霍然拔高声音问道:“怎么回事?”

        他分开人群跑上前去,正看见那人面色土黄眼神呆滞:“那小瓶不见了!”

        他心里咯噔一下,惶然的看向吴叶,吴叶焦急道:“他身上确实没有。”

        那人细声辩解:“或许是刚才趴在草丛之中的时候丢了,我本已来到日月殿前,一摸身上发现没了,便赶紧又折返回来……”霍然还未来及发作,只见俞清明大步上前,脸上阴的几乎滴下水来,他忿忿看向那人,气的无法言语,用力的甩了甩袖子,朝向霍然放缓语气问道:“霍神医,那‘有何用’可有第二份?”

        霍然心乱如麻,回答道:“绝没有。”

        众人安静片刻,继而议论纷纷,俞清明高声道:“如此一来,只能更改计划。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且一切顺利,就绝没有回头的道理!左护法暂且不顾,先冲进日月殿,将那魔教教主慕非生擒了来!”

        众人发出一阵吼,各个摩拳擦掌,霍然急急拽住吴叶衣袖,压低声音道:“小叶!我有一事相求!”

        吴叶声音低缓柔和:“我知道的。”

        “若是真的到了兵刃相加的时候……我希望是你与他动手……”霍然艰难说道,“你切莫伤他要害……我求你,把他带回来……”

        慕非武功再高,也难敌众多高手的夹攻,若是吴叶,必定会下手知轻重有分寸,无论如何,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也会留有一线生机。

        吴叶冲他笑一笑:“你放心。”

        霍然舒了口气,颓然松开手指,又道:“你也小心。”

        吴叶点点头,身形一闪,便提起剑直向日月殿冲去。

        日月殿内,慕非正在紧张布置,左护法阴沉着脸站在他身边,额角泌出冷汗。

        慕非沉声道:“怎么上来的这般快速?沿途机关无一启动,这是怎么回事?”他虽是疑问,心里却已经清楚的知晓了答案,左护法缓缓道:“怕是出了内奸。”

        慕非冷哼道:“眼下无暇理会此事,先避一避,待日后慢慢查明,定让他生不如死!”

        他抓起手边佩剑,恨恨道:“就这几个微末功夫的毛人我还不放在眼里!我先出去抵挡一阵,你带着锦儿瑟儿先下密道,安顿之后再来与我会合!”左护法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他转身吩咐背后教众,“还不快领着少主和二公子跟我走!”

        慕非刷的拔出佩剑,突然身子微微一抖,手上竟然一时无力没有抓稳,咣铛一声剑落在地上,左护法闻声回头,见慕非脸色惨白,赶紧跳上前来,急问道:“教主!怎么回事?”

        他本就精通医理,当下屏息为慕非切脉,只觉得他体内有股邪气在五脏六腑之间奔流,来势汹汹,脉象之奇怪,闻所未闻。

        他大惊失色,待要再仔细的观察慕非脉象,慕非却缩回手腕,慢慢的俯下身子捡起那柄剑,深而绵长的吸了几口气,微微闭上双眼,那干练英俊的面孔上立时浮上一股沉重的疲倦感。

        他平静和缓的开口:“我或许是中毒了。”

        左护法脱口而出:“谁下的毒?什么时候?”

        慕非道:“应该就是在刚才那茶水中。”

        左护法目眦欲裂:“难道是右护法端来的那碗?”

        慕非勉强一笑:“不错。”他伸手拔下发间的那支文犀辟毒簪看了又看,忽然翘起嘴角喃喃道,“没想到,他也来了。”

        一时间他的神色说不出的落寞,眉眼间失去了一切凌厉气势,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暖柔软的悲哀。

        他并不很恼怒,甚至比任何时候都平静,口中呢喃不断:“十七年了,你终于来了。”

        左护法急道:“教主!我立刻助你运功将毒液逼出体外!”

        慕非摆摆手:“你可知道我中了什么毒?连这簪子也察觉不出来的。”

        他接下去说:“这毒名叫‘有何用’,无药可解,任何手段都无法无用。”他想到在当年两人的那些好时光里,霍然曾经心血来潮,细细给他讲解过有何用的种种神秘稀奇之处。

        若是服下整副“有何用”,任凭你多高明的武功多深厚的内功,都会顷刻毙命,七窍流血而死。若是只中了半副,待毒性在一炷香的时间里蔓延至全身经脉,便武功尽废,余下只是慢慢等死的时间。

        还记得当年当日,自己曾携着他的手约定,待到“芳菲暮”开出蓝色小花的时候,两人定要一齐来到麒麟崖上,摘下那两株“芳菲暮”做成独一无二的香料。还记得曾经拍着胸脯笑嘻嘻的说句庆幸,只因世上唯一防不胜防的□□只有霍然一人能够调制的出来,而他,绝不会加害自己吧!

        只是再怎么也想象不到,当日一句玩笑话,今日竟成了真!

        霍然霍然,原来你竟如此恨我。

        十七年间,慕非虽再未踏上麒麟山半步,却时时关注着霍然的一举一动。

        也知道他在这么多年间一直茕茕孑立形单影只。

        听说他成了天下第一神医。

        听说天下第一神医淡泊宁致,常常微笑,一副温和文雅的表情,仿佛每日心情都不错。

        只有他一人知道,霍然最无忧无虑的时候并不爱笑,他会时常发点小脾气,动不动就摆出一副冷冷的神情,袖子一甩掉脸就不理会人,要他哄上半天才会好。

        曾经最爱将他圈在怀里紧紧抱住,不管不顾他的挣扎抗议,直到他重重的哼出一声,恨恨说道“罢了”。

        慕非不禁抚一抚自己的面颊,想到当年,这张脸不知道给甩了多少巴掌。

        不论武功变得多么高强,只有这一招是自己心甘情愿不闪不避就接受下来的,好似想躲也躲不开。

        十七年了,霍然从未下过麒麟山一步,兴许是在等着自己,可自己终究没有回去。

        他也如此,再也没有来过光华教。

        因为心知肚明,念想终究是念想,当初做出那般选择,当日夜里一杯“忘川”,就注定了再也无法回过头去。

        只可惜“忘川”徒有其名,爱恨情仇,无一忘记。

        就如同说过要亲手摘下“芳菲暮”,终于还是落了空。

        这些年来,每当做些血腥暴力强硬残忍之事,慕非总会蓦然的想起霍然轻轻皱起眉头,眼里露出些不忍和悲哀的样子来。

        他最见不得鲜血,却从未对自己强硬的抱怨过。就连最后,也是默默无声的走掉了。

        霍然霍然!你竟如此恨我!

        你再也忍受不了我的所作所为,便来给我服下这“有何用”么?

        你看不得别人死在你的面前,却要亲手杀死我么?

        你想要我的命我自然会给你!可为何偏偏挑这样一个时机!可为何和这样一群如蝼蚁般的人物一拥而上!

        罢了罢了!终究是我欠你的!

        只是你若真的恨我至此,为何只下了半副“有何用”?

        难道是害怕我死的太快太急,难道是一心想要看看我武功尽失手足无措的落魄模样?

        你到底想要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