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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半晌,拐了拐一言不发的胤禛,“你在听吗?睡着了?”

            他嗯了一声,微一沉吟,“我在想,要不我把毓歆认作义,然后……”

            “然后再封个什么、什么嫔给我?”我打断他,不自觉沉了脸,声音冰冷。

            “吉雅,昨儿皇后和我提起,让我给你个封号……”

            “胤禛”侧转头看向他,我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我不要封号,我不要变成那些绿头牌,在深宫里苦等,等你哪天不忙了翻我的牌子,等你施舍一点爱、一点露水……”说到这儿,我冷笑了,看见他越蹩越紧的眉,突然发现自己很惨忍——永远考虑自己的感受,没想过他的处境。

            良久,待我平静下来,他握住我冬天冰冷的手,“还是这么个急子,听不得一句半句不爱听的,就不肯让我把话说完。”

            往他怀里蹭了蹭,故意愉脚捂在他腿间,“你说吧,我听着。”

            他轻轻一笑,“后宫如何容得下让皇帝帮她捂手脚的子?”

            “嗯?”我没反应过来。

            “我在想,既说是给我们一个家,又何必一定要个什么封号,倒拘得朕想见你也得翻牌子。只是委屈了你,吉雅,你知道,如此一来,宫里一定诸多流循…”

            “说我是精?”我笑了,“那不是正好?精都是年轻貌的,又有仙术护身,哪里不好?”

            胤禛的嘴角弯成一弯月,俯身含住我的耳垂,“那就做个精吧,朕等着你来迷惑。”

            ……

            就这么爱着真好,能这样下去哪怕没有来世,一生就足够了。

            转眼,毓歆进圆明园已勇余,本来说好元宵去逛集市,天公不作,那天下了“贵如油”的雨,只得作罢。

            我们相处很是自然,胤禛不来眠月楼的日子,总是两人钻一个被窝,聊到深。我也有意无意的打听着胤誐的一切,知道他很好,就很安心。毓歆有时会提及额娘,说到动情处,眼眶中有泪水在闪,却又马上笑道:“我额娘极了,又写得一手好字,每年生辰,额娘都留了信给我。”

            我跟着她笑,伸手抚了抚毓歆浓密的黑发,“这样多好,你额娘她很爱你。”

            “嗯”毓歆重重点头,复又道:“阿玛也爱额娘,就像……就像四伯宠你一样。”她歪着头想,说得我心里怅怅,不知如何答话。幸而没等我说什么,毓歆讷讷开口,“吉雅,我一直好奇。”

            “好奇什么?”我扬起眼角询问。

            “四伯这么宠你,为什没给你封号?”她试探着,小心翼翼问了一句。

            我笑了,一时无法解释,终于还是拍拍她的手背,“既然不是唯一,又何必在意封号,难道真的去做天井里等待皇帝临幸的子?就好象你额娘,哪怕不是嫡福晋,也是你阿玛最在乎的人。名份有时很重要,但有时又似乎没什么份量。看你想要什么,我只想要现世安好,也要你们父平安快乐,如此而已。”

            “你认识我阿玛?”毓歆微蹩眉,迅速抓住了我话里的疑点。

            我想否认来着,那句“不认识”到了嘴边,生生咽了下去。胤誐于我,哪怕没有刻骨铭心的爱情,也有丝丝缕缕的亲情。更何况,他之待我,柔情似水、心细如发,实在无可挑剔。既然不能相认,可连相识的事实都绝口否认,实在太过无情。我说不出口,似乎一说出来,就越发对不起他。

            “吉雅?”毓歆唤我,追问道:“你认识我阿玛?”

            避无可避,我笑了笑,“睡吧,看明儿你又起不来,我可乏了,从现在起别和我说话,我连张嘴的力气都没了。”说着打了个哈欠,恍惚看见她想不明白兀自摇头,我翻身朝里,刻意匀长了呼吸。

            毓歆轻轻一叹,跟着钻进被窝,侧身而睡,没一会儿时间,她倒先睡着了,我轻轻转身细细打量——她的呼吸绵长轻盈,肤不算特别白,但特别细腻,薄薄的嘴唇微微张着,偶尔深吸一口气,又满足叹出,嚼一嚼嘴,似乎做了梦,特别舒心。

            不自觉扬起了嘴角,抚着毓歆披向枕间的长发,一转眼,她就长大了,谁能料到刚满7个月就早产的她,竟会这么健康、这么活力?胤誐一定倾注了不少心血,还有儿……曾听胤祥提起,胤誐将儿配于他旗下一名侍卫,却一直到毓歆12岁那年,儿才请辞出府,再后来为他丈夫生下一个男婴,夫两搬到盛京住了。

            心下一叹,自问自己的前生如此圆满,为何还要回来?解释不清,有东西时刻索绕着我,哪怕再繁华炫目的经历,都难以波动死寂的心灵;哪怕再波平如静的冷寂,也难捍动我隐隐期盼的灵魂。就这样不沉不浮的游荡着,即使遭遇新的感情,最后我还没动心,对方已经失去了耐心。

            自嘲一笑,闻着毓歆发端的蛋清味儿,慢慢沉入梦乡。

            梦里是昏暗的咖啡厅,我坐在吧台边等着上台,偶尔拨弄一下怀里的吉他,不用弹,也是一串动听的音符。有个男人在台上唱着歌,声音干净透彻,曲意款款,引得台下的小姑娘心旌动荡。可他一直望着我,目光未曾稍离,嘴角噙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让人误会他很浪荡,其实这个男人很正常,正常到让人不敢相信他是跑场卖唱的。

            我低着头,不是不知道他唱的歌背后隐藏怎样的深意。可我的心思飘得远了些,远到有双手握着我的,一笔一划间,字已落成,我手心全是汗,看着他的马蹄袖晃了眼……不觉笑了,这样游离的思想,原来一直是安如的生活状态。

            歌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有人走下台,径直朝我走来,未等他站定,我已起身抱着吉他离开,“嗨……”

            一声嗨,突然惊醒,这个不是噩梦的梦,因为最后那声清晰异常的招呼,惊得我一身冷汗。我不想再回去了,不想再重复那些日子,不想在听见有人说:“对不起,我敌不过你心里那个人,祝你幸福”之后,才发觉自己的心,原来是……空的。

            毓歆翻了个身,嘴里低吟了间什么,又深深睡去。

            我躺在上平复着慌乱的呼吸,突然觉滴里那个人,感觉那么熟悉,然而细细一想,又什么都是模糊,甚至不能忆起他的样子,只记得他的嘴角,总是微扬起一边,似乎是嘲笑,又似乎是了然,带一点痞、一点坏,又带几分无奈……

            不懂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梦,有时完全与现实生活不搭边的人会突然出现在梦里,甚至我敢发誓没任何一个脑细胞想到他,因此乍然惊醒,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郁在胸口甚是难受。

            第二日天明,毓歆约我去泛舟,用了早膳,换了轻便的汉服,我们兴致冲冲前往园中。这里不是紫城,衣饰不用那么讲究,不是正式场合,我几乎不着旗装,单为那夸张的头饰、高高的盆底,实在不适合用作踏时的装扮。毓歆也嚷着添了几套汉服,全是深浅不一的暖系,和我的衣服一比,就知道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她的温暖跳跃,我的冷静清淡。这么搭配着,倒也相得益彰。

            船有太监摇,我们却都忍不住想自己摇撸,站在船头争抢,忙得那太监上前劝道:“公主、格格莫抢了,这甲板上站不稳,当心失脚掉下湖,奴才们就是有八个脑袋也不够用的。”尖细的声音竟有些打颤。

            忍住笑,忙扶他起来,冲毓歆道:“算了,别为难他们,咱们还是好生坐着赏景吧,你比不得我,我就是掉进去也会水,淹不着。”

            “吉雅你会泅水?”毓歆眼眸一亮,“什么时候教教我。”

            “别说你阿玛不同意,你四伯不同意,就连我,也不同意。”我摆了摆手,一个劲儿摇头。

            “为何?”她不依不饶,上前挽住我的手臂。

            “你想想,这京城里,哪有可以学泅水的地方?再说,你学那个也没用,不如教我绣吧。”说着自个又否定,“算了,我学了几辈子都学不会。”

            她哈哈笑,“你像我额娘,什么都不会。”

            话音才落,两人都变了脸,我猛站起身,半晌方厉声道:“毓歆,你额娘过世了,谁都不能替代你额娘,我也不能。别再说这个,当心你阿玛听见该伤心了。”

            毓歆愣愣的点头,我转身走,这才发现在船上,无处可去,就这么憋屈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这么急燥,害怕以母亲的身份面对自己的儿。

            “吉雅,刚刚……”她思量着上前劝我,“我就是玩话,谁让我额娘也什么都不会。再者说了,你这么年轻,像我,怎么会像额娘?放心,这话我不会和阿玛说,我知道,阿玛心里的额娘只有一个。”

            我背对着她,慌乱的摆手,这才发现,自己原捆怕面对胤誐,害怕他认出我,害怕他无法放手,害怕我们三人从此纠葛着痛苦。

            “毓歆,你想你阿玛吗?”稳了稳情绪,我转身问她,不能永远让毓歆在圆明园里陪我,十府的深院内,胤誐必然很孤独。

            “嗯,想,赶明儿我和四伯说说,让你陪我回府住些日子如何?”毓歆拉住我的手,明显依赖的感情让我很是动容。

            “但不知四伯舍不舍得?”她自言自语,嘴角微微翘着,一时点头,一时又摇头。

            看着毓歆,心思单纯,又开朗爱笑,刚才失控的心情慢慢好转,我微微一笑,“若是想你阿玛了,就回府去吧,横竖都在京城,来往尽方便的,多陪陪你阿玛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