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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平淡生活



                                            方秋曼没有再出现。我想他们应该是掰了。

        我们暂时过回简单的日子,我每日上晚自习,九点四十准时到家,秦朗回来得早了些,有时候比我先到,有时候晚一点,再晚不超过十一点。他喜欢每晚睡觉之前热一杯牛奶喝,连带我的那份一块热,好了,就在餐厅里面唤我,“牛奶放桌上了,小灵子记得喝。”我渐渐习惯这样的生活,宁静,叫人安心,即使那算不上一个完整的家庭,但在我的心中,已经很完整很完整,多不得什么,少不得什么。

        可我一直不明白,他们掰了关我什么事?方秋曼干嘛把气出在我头上,我并没有暗地里讲她坏话,并且,我不觉得我说一个女人的坏话有什么用。不喜欢的事多得数不过来,从前不喜欢母亲出去和男人约会不管我,可她照去不误;先前不喜欢搬来这里住,还是得乖乖搬过来;又譬如我不喜欢秦叔叔天天和女人约会,整整一周打不上照面,但他绝不可能因为我不喜欢就不出去约会…….但凡我希望别人为我做的事,极少能够真正如我所愿,所以,我对别人的期望渐渐少起来,靠别人不如靠自己来得踏实。

        一直没有交代过秦朗的家人。他们不在C城,生活在四川西部的一个市里,我没有见过。他们也从未来过家里,秦朗只在每年春节抽出几天时间回家探望,走之前先送我回涪陵,跟着外婆大舅舅过春节。

        初三下学期,学业更加紧张,我周末也常常闷在家温习功课。秦朗每周带我去餐厅吃饭,想要吃哪种菜式随我挑,我最爱的还是本地火锅,麻辣俱全,吃起来特别带劲,他每回问我吃什么,我多半答,火锅。每逢此时,秦朗都无奈的笑笑,那样子特别好看,我心中升起一丝异样感觉。他带我去两路口那里的大台北石头火锅城,自助,有各式海鲜。红白相间的鸳鸯锅,雾气腾腾,我们趁煮菜的空当讲话,我的学习,以及最近的新闻,甚至他新近看来的新鲜玩意儿。一坐就是两小时。我吃得饱饱的一肚子回来,到家才发觉,身上都沾了火锅味,只得换下来洗。这才明白,他为什么每回听我说要吃火锅便无奈的笑。

        日子平淡却温馨。我常常憧憬未来——考本地重点大学,仍可住在这里,秦叔叔还像现在一样工作、偶尔和女人约会,我们每天出去做各自的事情,工作、应酬、学习,晚上回到同一个家里。现在才发觉,那时的我还天真着,不明白,无论男人女人,最终都需要一个归属,需要一个生活伴侣,需要填满双人床的另一半……

        我仍然没有丢掉下厨的习惯,偶尔一个周末,做完作业,我会去附近的市场买新鲜菜料回来做一顿,两三个菜,系着围裙哼着歌,我乐于其中。下厨的时候会把头发束起,简单的挽一个髻,绑在脑后,记得小时候,母亲就是这个样子在厨房来来去去的忙活,不知不觉中模仿了她的样子。有那么一次,秦朗回来正好撞见我这身打扮下厨,我背对着他,他险些叫错——“芷——”我回头看,他即刻反应过来,连连说,“.你长得越来越像她,连我都眼花。”

        我顺利升上本市另外一所重点中学念高中,比先前的学校更胜一筹。秦朗再次恢复和女人们约会的日子。何颖,沈佳丽,还有不知姓名的…....比先前的张澜、方秋曼更加年轻漂亮,他和她们吃饭、喝咖啡、看电影以及远郊自驾游……乐此不彼,偶尔玩至深夜一点。我渐渐明白,和女人约会,当属秦朗的最大爱好。

        我曾无数次担心,有一天,秦朗突然带个女人回来,说他要结婚。甚至,我为自己想好了,要真的到那一天,我还可以去学校做住宿生。

        后来的日子里,我的担忧慢慢平复。我发现,秦朗和每一个女人交往的时间都不长,且从不带回家里来,仿佛他只喜欢和她们玩游戏,却从未打算真正和她们一起生活。等他和一个女人玩累了,就拉我出去做挡箭牌,年轻女人往往不能接受突然出现我这样一个女儿,她们先前大抵还以为秦朗是半个钻石王老五,又气又无奈,最后只得分开作罢,也有大度些的女子,陷进去了什么都顾不得,譬如方秋曼,我后来才懂得,事实多半是,秦朗又端了我做挡箭牌,说我不喜欢她,云云……其实就是找个托辞了事。

        从小到大,走进我世界中的男人极少极少,只得亲生父亲以及秦朗,他们都是奇怪的人,我从未获得机会真正了解他们,只得在一旁默默关注。所幸的是,不论秦朗怎样周旋于各色女人之间,他终归是要回家来的,走得再远,游戏终归是游戏,总有人要喊停,他终究不会属于她们哪一个,这使我觉得安全。

        我的世界一直封闭,从未有同学知道我的家庭故事,每每遇到同学提起父母,我便悄悄呆到一边去,害怕他们多问。难怪同学们觉得我怪。

        高一下学期,班上转来一位男同学,白皮肤高鼻子,脸部轮廓特有立体感,身体高大结实,据说有四分之一的俄罗斯血统,他有个特别的名字——安嘉路,班主任安排他与我同桌。

        安嘉路的到来于我来说,如清晨的一缕晨曦。直至今日,我想起他,不禁觉得是上帝看到了可怜的我,专门派一个使臣来引导我,开化我,不忍心让我沦落为有心理疾病的孩子。

        安嘉路阳光开朗,找我讨论功课,借笔记看,从不失礼却又让人觉得亲切,他是有教养的男孩子,不会有事无事找女孩子搭讪,且从未见他说人小话。我渐渐与他走近。有一回,年级搞篮球比赛,安是队中一员,他们在下午第三节课后比赛,各班同学纷纷围着看,我们班以三分之差败下阵来,同学都很失望,议论纷纷的散开了。我回到教室,正要收拾书包走人,看见安嘉路一瘸一拐的进来,我问他是不是扭到脚,他倒一拳扎在桌子上,“哎!刚才那个球可惜了!”

        “丢一个球算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事。”我小声说。

        “我是新来的,因为我输了,他们都怪我呢。”

        我没再理会,心里想,一场篮球比赛算什么?用的着这么认真?又见他脚踝处肿起来好高一块,陪他去医务室看校医。医生冷敷了一下,建议明天由家长带去医院再检查。

        我叫他给家里打电话,他不肯,非要自己回去,我想想,他刚来本地,又是新同学,我又没什么事,陪他回了家。我要搀着他,他不肯,一蹦一跳的,改由我帮他提书包,他自己扶着墙壁跳。好不容易到校门口,我叫了出租车。

        我们大概是从那个时候变得亲近的。安嘉路在家休息了好几天,我试着往他家打过一个电话,他听到是我,还蛮高兴的,与我聊了挺久。渐渐的,我和他联系频繁起来,周末会通个电话问问在干嘛,功课做完没,有不会的题目就拿出来讨论下。

        那一阵,我睡眠奇佳,十点半准时睡觉。秦朗一如既往的生活、工作,听说已经升做管信贷的头头。在这个雾气萦绕的不夜之城里,他继续着他的应酬,和各色女人的游戏,而我,每晚等不到秦朗开门的声音就已进入梦乡。只想着,反正他在外头呆得再晚也是要回来的,即使一个星期打不上照面也没关系,反正,他一直在这里,一直都在,不属于我,也不属于任何人。没有女人可以和他长久,以前没有,以后亦不会有。

        水晶八音盒,洋娃娃和小熊跳舞,一直小心珍藏在抽屉里。那是我的少年时代最最纯真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