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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空——黑洞



                                    “车轮族的弱点,就在这枚古钱上,他害怕这枚古钱,它是他的克星!”施加指着从热星取来的古钱,坚定有力地说。

        三个人的目光都热切地投向了施加,卫明已经隐隐约约地想到了结果。

        “多年来,我和这个恶魔打了无数交道,纠缠不清,对他的弱点有所了解。他也有恐惧,那就是,对他那偏激的生存逻辑,对他的根本信念,有时也产生怀疑。我们都已经知道,他的生存逻辑是:用残酷的凶恶来制造仇恨,用仇恨产生的敌人给自己带来威胁,用极大的压力刺激自己的活力,他把所有其他人类都看成敌人,并且疯狂残酷地对待敌人,结下血海深仇,在敌人的强大挑战之下,感受生命的意义。但有时,他也会产生焦虑,觉得这逻辑站不住脚,于是,他就用更加残酷的手段去强化它,证明它,使自己不至于生活在空虚之中。

        当我的研究涉足到热星上的甲虫人时,突然感受到了车轮族恶魔的强烈躁动,这是他恐惧不安的表现。因为,那种看似原始、愚昧的甲虫人的生存哲学,却蕴含着深刻的道理。他们与车轮族恰好相反,车轮族要极力伤害他人,而甲虫人则伤害自己;车轮族贪婪残酷,而甲虫人则善良无私;车轮族以自我为中心,而甲虫人则以他人为中心。从根本上说,一切生命都源于同一个祖先,都来自于物质,伤害他人,等于伤害自己。甲虫人的生存哲学,让车轮族恶魔对自己的信念产生了更深的怀疑,他害怕它,逃避它,把它阻挡在自己的意识保护硬壳之外。然而,在内心深处,他依然焦虑不安。

        意识到了这一点,我在第一次逃出牢笼之后,把那枚古钱送上了热星。也许,车轮族意识也想这样做,恶魔总是想给自己寻找最厉害的挑战。甲虫人虽然落后,但意识相当发达,他们能够敏感地交换想法,顽强地固守自己的观念。他们发现了古钱能够传输交换意识的特性,把古钱放在熔洞里,用它来承载自己的意识。每个甲虫人死去的时候,都会回到熔洞里去,在古钱的前面,把自己的意识输入古钱,然后静静地死去,以使他们的灵魂永远不灭。多年以来,他们已经在这枚古钱里输入了无数代、无数人的意识,汇聚了一股强大的力量。一旦这股力量与车轮族恶魔的意识展开对决,就会给对方造成致命的威胁。”

        这就是车轮族恶魔的弱点、命门。

        是施加以自己犯下的恐怖罪恶为代价,以众多同胞的生命为代价,以疯狂为代价,以自由为代价,以悲哀的遭遇为代价,以惨痛的回忆为代价,以几万年的时光为代价,以大半个人生为代价,换来的一条无比珍贵的秘密。

        “那么,怎样激发甲虫人的意识,让他们去与车轮族死神搏斗呢?”卫明问。

        “我能够做到这一点,”施加说:“多年来,这枚古钱一直伴随在我的身边,我也试着与它进行过意识方面的联系,我相信,甲虫人的意识一旦与车轮族死神的意识发生接触,水火不相容,他们将以排山倒海的力量,压向这个宇宙中最可怕的敌人。”

        “好,我们就这样决定。”

        在遥远的天际,车轮族死星已经探出了他狰狞的头颅,他离罗亚的飞船只有几百万千米。

        现在,他距离神星不到三光年,这已经是两颗恒星间的普通距离,如果继续前进,必将影响整个神母恒星星系的运转。这是最后的阻击点,如同地球上古代希腊人阻挡波斯人的温泉关一样险要,而面对死星淘天而来的汹汹气势,卫明等四个人也正像斯巴达国王李奥尼达率领的三百勇士一样,要坚守最后的防线,与强大的敌人战斗到底。

        一天以后,车轮族死星与罗亚飞船接近,它那惨白的表面在飞船的屏幕上大幅度放大,能看到缭乱的云雾和飞扬的碎片,在那下面,死星板着他僵死的脸。双方已经进入了面对面的白刃战状态。

        飞船上的方箱子中央,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古盾和三枚古钱,这是卫明他们准备用来克敌制胜的法宝。实际上,这就是一场联网智能大对决,他们的意识和智慧,通过无线传输,经过古盾和古钱的处理和传导,与死神的意识发生联系,进行一场决定生死的较量。双方都已十分清楚自己面临的形势,在这场对决中都竭尽全力。

        “他来了!”施加紧盯着他面前的古钱,声音微微颤抖地说。

        卫明和司灵探询地看着施加,而马丁却仿佛陷入了沉思之中,对身边的事物置若罔闻。

        “去吧!”施加低沉地喝道,他垂下自己硕大的头颅,闭上了眼睛。

        古钱上,一道光芒不断流转,闪出了神奇的色彩,那道光芒连续转了几个圈子,突然像陀螺似地飞快旋转起来,整个古钱上都映出了耀眼的亮光,随后,它渐渐地暗下去,又突然亮起来,闪了一次,又一次,再一次,突然,一道强光猛地射出,古钱的表面随即暗了下来,与此同时,古盾的表面蒙上了耀眼的光辉,这是一道火红的光芒,红色映着古盾光滑的表面,使它显得豪放、威武、雄壮,好像战场上飘扬的军旗一样鲜艳夺目。

        在古盾下面的屏幕上,车轮族死星的球形表面还没有变化,透过笼罩着它周围的云雾和碎片,可以看出,碰撞虽然还在发生,但已逐渐减弱,死星基本上恢复了球体的形状,发出暗淡的光芒。

        突然,红色映照整个古盾。死星的表面,好像抹上了一层血色,仪器显示,死星发射的粒子产生了大面积的红移,这是强有力的甲虫人意识,向车轮族死神发出了致命的一击。

        “死神受到了强烈的触动,他的意识缩紧了,退后了,他发出了激怒的咆哮,向甲虫人扑了回来,他展开无数只触角,像大网一样铺天盖地,卷向了甲虫人,甲虫人放出万道光芒,无数触角像冰雪遇到太阳一样,在飞速地融化,它们软下来了,耷拉下了脑袋,但是,还有无数只触角绕了过来,缠住了甲虫人的身体,扼向他们的咽喉……”司灵在用描绘性的语言,讲述死星上发生的情况,他不愧被称为预言神,透过物质的外在表现,他能够凭借自己的头脑,感觉和体会到双方意识激烈交锋的情景。当然,意识的搏斗如电光石火,风云变幻,语言的叙述根本跟不上,用语言来描绘,也无法准确地表述清楚。所以,他的反映只是一个大概,仅仅是一种形容。

        激烈的搏斗一波三折,司灵也越讲越快。甲虫人意识与车轮族意识的搏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状态。甲虫人意识虽然简单,但极为朴素、有力、坚强,他们以坚定的信念,对凡是贪婪残忍的恶念怀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强烈厌恶感,因而嫉恶如仇,不畏强敌,与邪恶展开了一场殊死的拼搏。

        但是,在这场激烈的搏斗中,由于甲虫人的意识过于简单,缺乏较高层次的智慧,面对无比狡滑、高度发达的车轮族恶魔,无从下手,找不到对方的要害,在严密的防守面前,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而车轮族死神喘过气来,立即向着甲虫人的意识展开了一轮穷凶极恶的反扑!

        死星和古盾的表面上,同一时间黑气大盛,射线光谱迅速紫移,甲虫人意识陷入困境,岌岌可危。

        “危险!”司灵忍不住叫出声来。
        突然,一道橙光一闪,从古盾的表面划过。

        “有人来了,他在帮助甲虫人!”司灵急忙解释。

        这人是谁?

        橙光一现,死星表面的黑气顿时减去了很多威风,射线光谱也一下子飘向了红端,别看这道光芒不如甲虫人的红光那样强大、广阔,却同样坚定、刚强,锋芒毕露,绝不会与仇敌同流合污。

        “是马丁!”

        原来,在施加调动甲虫人意识的同时,马丁也早已做好准备,集中自己的意念,与面前的古钱进行对接,并且成功地进入了传输系统,通过古盾闯入了死星的意识层面。恶魔害死了他的爱妻,夺去了他的爱子,他早已下定决心,要与恶魔拼死一搏。

        在死星的头脑当中,还有那个胎儿的残存意识吗?马丁是他的父亲,他会不会念及父子之情?

        橙色光芒的加入,使战局迅速发生了变化,死神的暗光再一次向后退缩,但卫明知道,这样的退缩是他惯用的伎俩,在退缩中,他的力量就不停地蓄集了起来,为再次的扩张做好了准备,就像拳头一样,缩回去后,才能再伸出来,给对手狠狠的一击。

        “马丁和甲虫人汇合到了一起,他们组成了一道坚强的阵线,在甲虫人的共同推动下,马丁像一支利箭,向着死神的肚腹冲击!”司灵继续用形象的语言解说。

        果然,死星的表面一阵发亮,光谱迅速红移,马丁和甲虫人一方占了上风,卫明忍不住要欢呼起来。但是,只不过持续了几分钟,死星突然变暗、变绿、变蓝,又变紫、变黑,卫明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光谱此后一直在紫蓝之间徘徊,仿佛有一股热流,在猛烈地炙烤着卫明的心。司灵的话语也停止了,张大了嘴,呆呆地望着眼前发生的景象。死神在大发淫威,马丁他们一定是面临着极大的困难,正义力量的生死存亡,就在千钧一发之间!经过了几万年的修炼,死神太强大了,即使是众多的甲虫人,用死神最害怕的力量向他展开进攻,也难以将他制服。

        现在,正义的一方危如累卵,宇宙已经面临最危急的关头!

        突然,死星迅速转暗,卫明心焦如焚,猛地一声大叫,恍惚间,已不知身在何处。

        迷迷茫茫之中,卫明好像听到了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呼唤,是谁呀?在喊什么?他好像回到了大洪水中,困居在那棵几乎被完全淹没的树梢上,亲人们都已撒手离去,只剩下他孤孤单单的一个,他看到,自己下面还有一个人,是他的父亲,他已经抓不住树枝了,只是紧紧地拽着他,要把他也拉下水去,他忍不住挣扎了一下,父亲的手抓不住他,松开了,这样的挣扎,是出于保护自己的本能,但是,这不是要害死自己的父亲吗?自己怎么会这样做?

        卫明猛地惊醒,出了一身冷汗,他充满歉意地望着满脸是水的父亲,在水面上渐渐消失,但那哀怨的眼神,还停留在那里,不肯消散。

        不!我没有!我没有这样做过!

        ——可是,你这样想过。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冷冷地说。

        你胡说,你是谁?

        ——你害怕的人。

        我不怕你。

        ——可是,你害怕了。

        不,我不害怕!卫明一下子认清了敌人卑劣的手段。

        这时,他终于看到了自己。语言已经无法表达周围的形势和自己的样子,只能用形象来加以比喻。他好像变成了一个球体,正在一个昏暗的地方,在阵阵涌动的涡流中潜游、漂浮。

        他的思维已经通过自己面前的古钱,闯进了车轮族死星的大脑。

        车轮族死星正在调动他的罪恶意识,要把他拉到自己的怀抱里去。刚才那一幕情景,使卫明感到歉疚甚至罪恶,但是细想起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绝不会那样做,这是恶魔的挑唆、诱导,在恶魔面前,他问心无愧。

        顿时,卫明斗志旺盛,精神倍增,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召唤他:勇敢起来,振作起来吧,你日思夜想的强敌就在眼前,去拼搏,去奋斗,去和恶魔决战吧!此刻,多少个日日夜夜的渴望,汇聚了地球影响的善恶是非观念,智慧飞船的谆谆教诲,亲眼目睹的累累罪行,以及在自己面前壮烈牺牲的云和安宁的面容,都在卫明的头脑中汹涌起伏,激起了巨大的波澜。他觉得,自己的意志变得无比坚定,信心百倍,像一柄锋利的投枪,要插入敌人的心脏;像一支离弦的利箭,要穿透敌人的胸膛;像一颗出膛的炮弹,要炸碎敌人的头颅。他划破一片迷雾,凭着直觉,向着敌人的中心部位猛冲,强烈的涌浪不能阻挡,回旋的涡流也改变不了他的方向,突然间,他冲破强大的阻力,出现在一颗巨大的圆球面前。

        那是一颗什么样的圆球啊!它的表面沟回起伏,网络密布,四周长满了各式各样的触角和肉须,有的光秃秃的,有的疙疙瘩瘩的,有的毛茸茸的,摇摇摆摆,像毒蛇,又像蜥蜴的长尾,呈现出千奇百怪的形态。而在那巨大的沟回之中,不时涌起一阵阵强烈的蠕动,伴随着蠕动的节律,周围立刻污流奔涌,天地失色。这就是车轮族恶魔的意识核心。

        一股强烈的憎恶感猛地涌上卫明的心头。在这个庞然大物面前,他显得非常渺小,但他觉得自己的力量在成倍地增长。仿佛变成了一颗沉重的星球,经历了漫长的旅行之后,终于找到了目标和终点,发现了敌人的巢穴。在这一瞬间,卫明想起了自己受到的磨炼,想起了对敌战斗的经验,想起了调动潜能的要诀,他蓄足力量,鼓足勇气,向着丑陋的圆球表面猛冲过去。

        圆球的沟回产生了一阵剧烈的颤抖,成千上万条触角和肉须从四面八方纷纷扬扬地涌来,在卫明的面前布开了无数道弹性十足的蛛网,要把他紧紧地缠绕起来,使他无法逃脱。

        在与纷乱的触角相撞之前,卫明突然硬生生地收住自己的动势,改变了方向,向侧面滑去,他看到无数条触角贴着自己的边缘划过,在他的面前耀武扬威,不可一世,显示出狂妄、凶残的本性,但他像风一样从他们的旁边快速掠过,然后,猛地冲破圆球侧面那些还没有来得及伸展开的触角和肉须,在圆球的沟回上重重地蹭了一下!

        一阵钻心的、火辣辣的疼痛,但同时又伴随着强烈的快意,从卫明的身上飘过,与此同时,大圆球也产生了剧烈的抽搐,痛苦地缩成了一团。一股红色的热流猛地在天地间漫延开来,在热流中间,卫明看到了一颗橙色的圆球,在激烈地跳荡着,甲虫人和马丁的意识在敌人的疯狂反扑和强烈压迫之下,仍然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和强烈的战斗意志。

        卫明一边向侧方滑去,一边观察敌人的暇隙,准备发起下一次更有力的冲击。但是,圆球的表面突然急剧隆起,像海啸般形成了一股怒潮,这个方向的触须长度突然爆长,然后猛地伸出,穿透一道道暗流,一下子越过空间,把卫明团团包围起来,紧紧地抓在这只魔爪的手心里。刹时间,满天激流呼啸,腥风血雨纷纷扬扬,恶魔看着自己手心里这个不知死活、敢到虎口拔牙的敌人,正在发出一阵阵怪枭般的狂笑。

        身陷恶魔掌中,卫明浑身痛楚,但心中非常冷静,即使被敌人吞噬,也绝不能让他轻易消化,要用自己的全部信念,与敌人进行最后的抗争。

        ——跟我走吧,你会变得无比强大。

        卫明的耳边,仿佛响起了具有强烈诱惑力的声音,恶魔的爪子抓得更紧。

        ——不,因为你自己,就是一个弱小的可怜虫。

        ——你胡说。

        ——你害怕了。你的那一套根本不管用。

        ——在这个宇宙中,没有人比我更强大。

        ——那正是你极度恐惧的表现。

        ——我谁也不怕。

        ——你错了,你怕的是你自己。

        ——还是让你先害怕吧,我要狠狠地杀死你。

        不,不能害怕,即使死去,也要勇敢地面对它。在恶魔的面前流露出恐惧,就算是死了,也是屈辱的死,可悲的死。

        恶魔的爪子在慢慢收紧。

        突然,眼前红光闪烁,一股热流腾空而来,伴随着灼人的热浪,恶魔的爪子软化了,一条条地断裂开来,卫明使足了全身的力气,猛地一挣,从魔爪中跳了出来。

        在滚滚热流面前,恶魔的意识一颤,略略收缩,立刻掀起排山倒海般的黑潮,两股力量猛烈地撞击在一起,展开了又一轮毫不退缩的交锋。

        趁着死神意识无力防备,卫明和马丁从侧翼向敌人进行了一轮新的攻击,死神的触须阻挡不住他俩的殊死冲锋,软弱的大脑层面一次又一次地受到两人的触伤,但是这恶魔的意识过于庞大,外围的创伤不足致命,反而激起了这家伙的狂怒。

        一股强烈的黑气猛地弥漫整个天空,浓厚的腥臭令人窒息。在一片昏暗当中,卫明和马丁陷入了湍急的涡流,翻翻滚滚,恶魔的触须将他们缠住,又被他们甩开,有的触须则在他们身上重重的拉扯、抽击,这一番折腾。不知什么时候才是尽头,两人身不由己,一直退到很远的地方,接近边缘,浑身创痛,遍体鳞伤。

        一股彻骨的寒气紧随而来,死星的里面,也应该是高温的啊。但是,这不是死星的内部,而是车轮族那冰冷残酷的意识,他在运用强大的精神力量,把绝望和痛苦注入敌人的内心。

        ——这宇宙就是这样寒冷,这样残酷,没有希望,没有理想!你自己不为自己,没有人会为你……

        整颗星球的意识力量,再一次占据了压倒性的上风,卫明、马丁,还有甲虫人汇聚起来的意识,一步步陷入了绝境。

        这是什么样的寒冷啊,仿佛掉进了冰窑里一样,但是,再冷莫过于心死,这并不是身体感到的寒冷,而是看不到前途,看不到光明,意识到无能为力、无可奈何、无可挽回的绝望,当正义的意念被压进了冰层,邪恶的世纪、黑暗的时代就将来临,整个宇宙将变成血与火的地狱。

        在昏暗的背景上,突然映出了一抹晕黄,这是温暖的光啊,它给人的内心带来了希望和力量,它从哪里来?

        一团黄色的火焰从卫明眼前一扫而过,好像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说话。

        ——别灰心,别气馁,邪恶压不倒正义!

        这是一个苍老的声音,好熟悉啊!是罗亚!

        罗亚没有死?他又复活了?

        ——来,恶魔害怕了。

        罗亚真的没有死,他的意识也变成了一团火焰,加入了与恶魔对决的战团。恶魔再也不能坐等挨打了,他离开了自己盘距的中央部位,与众多的对手翻翻滚滚地斗在一起,这是一场无比残酷的战斗,他们纠缠着,拉扯着,撕咬着,撞击着,掀起无数条湍息的乱流。

        在激烈的搏斗中,人们很快伤痕累累,疲惫不堪,车轮族恶魔也像一条疯狗一样摇摇晃晃、气喘咻咻。转了几个来回,卫明和罗亚碰到了一起。罗亚的火焰像手臂一样搭上了卫明的球体,他在向卫明传递信息。

        ——在恶魔头脑的背面,有一个柔软的地方,下一次转到那里时,如果我们合在一起,我将鼓起甲虫人意识的力量,推动你冲进去,直捣他的内核。

        ——我明白了。

        黄色的火焰呼啸而去,从意识上看,罗亚不显半点老态,而且,精神矍烁,力量无穷。

        然而,搏斗如风雷激荡,哪里有这样的机会?恶魔的丑陋球体在不停地旋转,漂来漂去,不断地伸出众多的触角,发出大量的射线,让寒冷刺入每个人的内心,使他们的力量越来越弱。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他们都会被牢牢冻住,再也不能活动。寒冷就是恶魔的蛛丝,它用这张网,把对手紧紧地缠绕起来,一点一点困住。

        恶魔的身体在慢慢地旋转着,他像一个巨大的堡垒,凌空压到了卫明的头顶,机会来了,那个柔软的地方,现在就在卫明的上空。

        这一瞬间,卫明鼓足了力气,好像一颗即将升空的火箭,做好了一切准备。点火!罗亚的火焰从旁边忽地掠过,顿时,一股猛烈的火光从卫明的下面腾起,甲虫人的意识迅速蓄积起全部力量,像火箭喷出的热浪一样,推动着卫明,以闪电般的速度向死神的表面刺去。

        死神的大圆球一下子填满了整个视野,宽阔的球面上,无数条触须在乱纷纷地游动、跳荡,掀起团团乱流,离得更近些,看到了,在粗大的沟回当中,有一处地方略微平坦,细小的脉络在那里轻轻地搏动。

        冲!卫明不顾一切地向那个方向扑去。

        球面上的沟回一阵抽搐,发出惊人的颤抖,成千上万条触须一下子飞扬起来,挡住了卫明的去路。但是,卫明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他不怕任何阻挡,即使是撞个粉身碎骨,也要拼个你死我活。在卫明的剧烈撞击和携带的大量热量烘烤之下,无数条触须如纷乱的棉絮,一触即破,卫明如快刀斩乱麻,势如破竹地闯过一层层阻挡,直奔预定的目标。

        眼看面前再无阻挡,相距不过十米,突然,旁边的一道沟回猛地弯转了过来,形成了一个几乎不可能达到的角度,拦在了卫明的面前,卫明已经无法转向,以无比迅猛的速度,撞在这道沟回上。

        “砰”地一声,沟回的皮层在卫明剧烈的撞击之下深深地陷了进去,变形过大的地方裂开口子,渗出了粘粘糊糊的液体。但它弹性十足,当卫明将它冲破,直闯到那片柔软的区域前面时,突然发现,自己的力量已经全部用尽了。

        只差一步之遥,但却只能望洋兴叹。

        如果是在现实世界中,卫明一定要扼腕叹息,而在这里,也同样有一股热腾腾的火焰,从他的心底升起,烤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不甘心哪!再来一次,恶魔还会采取这样的方法抵御,而自己的力量一定还不如这一次充沛。

        就在卫明心焦如焚的时刻,突然,旁边猛地晃过一个影子,橙光一闪,一个橙色的圆球从他身边掠过,一下子撞上了那片柔软的区域,“扑”地一声,如击败革,它穿破了恶魔意识的外壳,钻到敌人的内层中去了。

        是马丁!在关键时刻,他从另一个方向蓄积力量,向这里扑来,趁死神用全副精力防备卫明的时候,一击得手!

        不能让马丁孤军奋战,想到这里,卫明微微后缩,运足力量,向着那个破孔冲去,而就在到达那里的一瞬间,他的背后突然被什么猛地一推,顿时产生了强大的力量,冲进了恶魔的内核。

        在他的身后,是一团黄色的火焰,罗亚也紧随而来,而在罗亚的后面,则是强大的甲虫人意识力量,源源不断地冲进死星意识的内部,要触及这个恶魔的灵魂。

        卫明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股灼热的铁流,在冰冷的极地海洋中奔涌,蒸腾起万千条飞扬的热气;又好像是一把锋利的快刀,猛地刺进了敌人的身体,在畅饮恶贼的鲜血!周围如浆糊一样粘粘糊糊,昏昏沉沉,粘稠的液体不断地减弱他们的动力,然而,来自背后的推动也越来越强。两者相互抵消,他们继续冲破阻挡,向着更深的地方刺去。

        在朦朦胧胧之中,卫明突然觉得浑身一片寒冷,而且,他吃惊地发现,比刚才的灼热要好受一些。与此同时,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你回来了,孩子,这是你的家。

        卫明猛地摇摇头,摆脱了这种舒服的感觉,他知道,此刻的半点安逸,可能就会遭致灭顶的灾难。

        ——不,这不是我的家,这是罪恶的地方。

        ——这里没有罪恶,就像你心中一样。

        ——不,我心中不是这个样子。

        ——你怎么知道?你就是这个样子。

        ——我没有,我和你完全不同。

        ——你和我一样,我是魔鬼,我和你在一起。

        车轮族恶魔充满诱惑地说出了魔咒。卫明浑身颤抖,心中激荡。此时此刻的斗争,比真刀真枪的搏斗更为凶险,这是头脑中意识的激烈较量,稍有不慎,就将走火入魔,坠入深渊。

        ——那么,你记住,我是善良,我和你在一起。

        卫明坚定地回答。这回答像无比锋利的投枪,反刺死神的要害。

        面前的浓雾突然消散,一颗光芒四射的金球在黑暗中出现,它显得无比耀眼,无比威严,挺立在卫明的面前。

        ——孩子,宇宙中需要权威。

        ——宇宙中不需要毁灭和杀戮。

        ——愚昧落后的人们死去了,聪明睿智的人类才会诞生。

        ——每一种生命,都应该拥有他们自己的机会。

        ——你也应该拥有自己的机会。

        ——我的机会已经很好。

        ——你完全错了,如果你觉得很好,就不应该想要除掉我。

        ——对你,是个例外。

        ——这样的例外很多,如果你能和我在一起,我们就会无敌于天下,我们本来就是同样的人。

        ——我不想无敌于天下,我们不是同样的人。

        ——你想做一件好事,也要具有足够的能力,只有你拥有本领,才可以任意选择。

        ——我将尽我自己最大的努力。

        ——机会就在你的眼前,我有无穷的力量,听我的吧,你将得到无限制的自由,无节制的权力,无拘束的放纵,无尽头的刺激,无比激动人心的快乐,无忧无虑的幸福……

        也许,随他去,将逐渐改变他,转化他,控制他的力量,来除恶行善?卫明的心头莫名其妙地产生了变化。而且,自己将得到这一切……

        这一切!

        卫明猛地心头一凛,危险哪!自己险些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无限制的自由,无节制的权力,无拘束的放纵,无尽头的刺激,无忧无虑的幸福。有时,人们对这些东西殚精竭虑,梦寐以求,但一旦过了头,物极必反,大祸必将降临。而自由失去限制,就会变成罪恶;权力失去约束,就会带来灾难。

        ——不!我不相信。

        ——这都是真的,我就可以为所欲为。

        ——你错了,你连自己都控制不了,怎么会有自由?

        ——我怎么控制不了自己?我是随心所欲。

        ——不是的,你屈服于自己害怕的恶魔,你斗不过他,不得不在他的驱使下作恶。

        ——不,我就是恶魔,恶魔就是我自己。

        车轮族恶魔再也无法做出金光闪闪的嘴脸了,他抛弃了障眼法,露出了丑恶的本相。

        ——你不是恶魔,你是生命,你和恶魔密不可分,而又势不两立。

        但是,卫明紧追不舍,直触对方的痛处。与此同时,他们的意识仍如利剑一般,刺向恶魔的意识深处,一团团粘稠的胶糊被他们撞得粉碎,又甩在了后面,凭着直觉,卫明判断他们已经接近了车轮族恶魔意识的核心。

        在一大团黑暗之中,突然现出了一个蜷曲身体的婴儿。婴儿慢慢地转过身体,露出了他那丑陋狰狞的笑脸。

        离近些,仔细看,不,他不是在笑,他是在哭,他一边哭,身体一边还在不停地抽搐。

        ——你们的所做所为,就是善吗?

        ——除恶就是善。

        ——你说过,你是善良,你和我在一起。

        ——可惜,你不肯早些改过。

        ——无论我何时改过,神族的人都不肯放过我,我让他们害怕。你们是以残忍对待残忍,同样是恶。

        ——毁灭你自己吧,这就是善,你还可以重生。

        ——不,善恶将一起泯灭。看,这个孩子,他从出生,就没有过上一时一刻快乐的日子。

        ——你要做什么?

        ——现在,他的痛苦结束了。

        车轮族死神已经陷入了绝望,在绝望中,他如同凶恶的困兽,激起了更大的力量,不惜伤残自己的肢体,甚至宁愿玉石俱焚。

        ——这个孩子就是你自己,你受过太多的委屈,所以憎恨一切。

        卫明直触死神的心灵深处,试图唤起他的灵知。

        要坚持下去,不论是马丁、自己,或者是罗亚,都没有战胜死神的决定性把握,必须等待甲虫人意识的跟进,当大批甲虫人意识冲击车轮族恶魔意识内核,与车轮族意识交汇到一起之后,彻底制服这个恶魔的时刻就将到来。

        然而,车轮族恶魔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他的内核突然产生了一阵强烈的颤动,阴暗当中,黑气大盛,蜷缩的婴儿发出了一阵痛苦的挣扎。在一系列较量中,恶魔始终不占上风,现在,他只能祭出最后的法宝——灭绝人性的力量了。当最原始的攫取意识统治他的心灵时,无论什么,也无法再抵抗他的巨大能量。

        ——不要轻举妄动!你还有最后的机会。

        卫明大声疾呼,但是,车轮族死神能够感觉到吗?而且,就算是感觉到了,他也已近疯狂,准备一意孤行,孤注一掷。

        甲虫人意识突然增加了能量,卫明和马丁、罗亚的速度加快了,他们就要掠过那可怜的婴儿的头顶,冲在前面的马丁突然猛地一沉,直向那婴儿的方向扑去。与此同时,橙色的圆球化成了一团光晕,紧紧地把那小小的婴儿笼罩起来,一时间,橙光焕发,从核心的地方向四面八方投射,刚刚升起的黑气大受挫折,顿时减弱了力量。

        一位父亲,正以他百般的慈爱,抚慰孩子受伤的心灵。在这个恶魔的心中,也还有一处柔软、温暖的角落,这正是他的要害。

        想到这里,卫明忽又觉得对手的可怜,但是,他不会再犯上次与银湖女王对敌时所犯的错误,他要用尽全力,向前猛冲,把甲虫人的意识整个带进恶魔的体内。

        恶魔发现了卫明的打算,也运足了力量,增强了内部思维细胞的韧性,形成弹性更强的网络,在他的前方设置阻碍。卫明每前行一步,都非常困难。他觉得,在前方阻力和后方推力的共同作用下,自己被压扁了,像万吨巨轮掀起浪花的球形首,听凭迎面而来的激流的冲击,在痛苦中受尽折磨。

        但是,不论多么痛苦,卫明绝不躲避、退让,只要车轮族恶魔还存在,他就要战斗到底。他以势不可挡的气势从死神意识的这一头猛冲过去,一直冲向对面的另一个边缘,一股热流随着他和罗亚的后面,奔腾着注入死神的整个意识内核,在意识的中心,发生了强烈的反应,一连串的爆炸已经产生。

        死星的意识在急剧地颤抖,他已经意识到了末日的来临,在这最后的时刻,他拼命地拉扯着钻进他体内来的这些敌人,竭力要把他们揉成一团,捏成碎片,是他们给他带来了痛苦,他要对他们进行最残酷的报复。

        整个大圆球的内部出现了一片火海,冰与火本不相容,在强大的压力和激烈的冲突之下,他们在一起奔流激荡,汇成一股洪流,把整个圆球变成一个巨大的熔炉。

        熔炉马上就要收缩,在这一刻,分子原子将重新排列,不同的意识将混为一体,此刻,置身在最外层的卫明最有机会一统天下,只要他调动自己头脑中的力量,对其他的思维做出规定,就可能驾驭所有的意识,统治这颗星球,成为无比强大的主宰者,在整个宇宙中为所欲为。当然,想要这样做,并非没有失败的可能,而一旦失败,必然会丧失生命,然而,要成就一番伟大的事业,怎么能畏惧死亡、害怕风险呢?

        指点江山,谁是最后英雄?宿命早已不存在了,车轮族死神不存在了,马丁不存在了,罗亚也不存在了,天地之间,只剩下一个无比高大的卫明。他驱策着一颗质量巨大的星球,在宇宙中任意遨游,无论走到什么地方,都会受到所有人的畏惧和敬仰,多么伟大的天宇英雄!地球人的文明,到此将达到一个空前绝后的巅峰!

        一股强烈的欲望突然涌上心头,几乎马上就要驱使他做出行动。他回头望向罗亚,老人那燃烧的黄色火焰已经离他很远,而且,呈现出逐渐退缩之势,他已经没有力量了,他会一直退向中央,在那里与敌人同归于尽。卫明的头脑突然响起了一声惊雷!

        谁是真正的天宇英雄?

        生命中要经历挑战

        有成功喜悦

        有失败忧伤

        最强者也会转眼老去

        没有人能够永久为王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无比凶险的时刻,自己怎么会产生这样的念头?

        刹那间,卫明出了一身冷汗,他的心在紧缩,这又是恶魔的诡计!一旦他受到诱惑,付诸行动,立刻就会被恶魔同化,丧失自我,成为恶魔起死回生的得力工具!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恶魔的招招算计,令人思之不寒而栗。

        想到这里,卫明的心中无比坦然。他在心里唱起了歌,那首他永远也无法忘怀的歌,那首由一个非常刚强、非常勇敢的女孩唱过的歌,他只听了一遍,就把它牢牢地记在了心中。他知道,这首歌的名字应该叫作——《天宇英雄》。

        那天你独自离开这片土地,

        告别了家乡的朋友兄弟。

        从高山之巅,到深深海底,

        所有生灵都和你在一起。

        你漂过漫漫长河,横穿茫茫沙海,

        你踏碎漠漠冰雪,跨越丛丛荆棘,

        冲破前途上千难万险,

        经受鲜血和烈火的洗礼。

        你听过最玄妙的咒语,

        你见过最美丽的泪滴,

        你翻开过灿烂辉煌的历史,

        你走进过远古壮观的遗迹。

        浩渺的宇宙为你敞开神秘的大门,

        无尽的考验为你谱写英雄的传奇。

        天地间可曾唱过如此动人的歌,

        人与人能否同心协力消除距离。

        让邪恶的冰霜照彻正义的阳光,

        让往日的悲凄变成美好的回忆。

        当狂风暴雨悄然离去,

        你面带微笑重归故里,

        亲爱的人们欢欣相聚,

        你仍如平常默默无语。

        与此同时,他静静地收住了身体的去势,与罗亚一样,在引力的作用下,慢慢向大圆球的中央缩回。他们将在那里相会,共同牺牲,同归于尽,变成无意识的基本物质。也许若干年后,他们还会再生,到那时,卫明一定要做一个和今天一样的人。回顾此生,他绝不后悔。

        突然,圆球的内核膨胀起来,罗亚的火焰从中心向外冲出,推动着卫明也向边缘移动。但转眼间,圆球的内核又开始收缩,他们再次向中央运动。这样几个来回,反复地振荡,他们在巨大的能量推动之下,一次比一次更加靠近圆球的边缘。

        在一次振荡的高峰,卫明离边缘已经很近,随后,他就要重复回缩的运动,突然,他觉出身后出现了一个强大的力量,将他猛地一推,卫明身不由己,一下子穿透车轮族意识的外壳,冲到了外面……

        在这一瞬间,眼前的景象还停留在他的视觉神经之内,并且就此定格。是罗亚,他的橙色火焰突然暴涨,鼓足全身力气,把卫明推了出来,而他自己,却在反作用力之下,加速向圆球的中心坠落下去,那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迅速地消失在茫茫昏暗之中。

        而在那用力一推的接触之中,罗亚还传来了一句不停地回响在卫明耳边的话语:

        “回去吧孩子,他们需要你。”

        卫明大叫一声,突然惊醒。他发疯似地扶在箱子上,紧盯着眼前的古钱和古盾,然而,古钱和古盾都已静如止水,波澜不惊,它们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全部使命。

        他无比紧张地向旁边望去,施加一切正常,睁开了眼睛,和司灵一起紧张地盯着屏幕,而马丁却耷拉下了脑袋。他猛地扑过去,扶起了马丁,但是一切都已来不及了,马丁的胸前,出现了一个黑乎乎的大洞,他的肉tǐ早已死去,在与自己最仇恨的敌人进行决战之前,他就已经抱定了必死的决心。卫明神志恍惚地转过头来,愣愣地向屏幕望去。

        巨大的屏幕上,正展现着惊人的场景。

        死星的被放大的表面,正在有节律地膨胀、收缩,好像一只垂死的癞蛤蟆,不停地翕动着鼓胀的嘴巴。周围的云雾急剧地缩进了死星的表面上去,激起一些碎片,但是,由于死星的体积已比原来缩小,引力更加强大,像一只巨大的吸尘器,把这些碎片的云雾都紧紧地拉向了自己的怀中。

        星球继续收缩,每次收缩之后,都伴随着一次膨胀,但膨胀的幅度比收缩要小得多,星球的体积就这样不断缩小。突然,星球猛地闪了一下,向周围的太空中发出了无数条光束,随即,它变成了一颗小小的亮星,视盘几不可见。飞船上的电脑迅速调整了观测望远镜的放大倍数,可以看到,一团团云雾从它表面激射而出,又被它迅速拉回。这颗亮星在飞速地自转,而且,它还在继续不停地、有节律地收缩,分散在周围的云雾逃不出它的吸引,聚集在它的怀抱里,它的收缩速度不断加快。突然,它再也没有力量膨胀了,立刻以不可遏止的势头,迅速坍缩下去,刹那间,整颗星球就在视野中彻底消失。

        做恶多端,无比凶残,极度危险的车轮族死星,伴着与他争雄的神族野心家宿命,以及来自几十个星球的几十种人类的代表,还有忠诚、勇敢的马丁,善良、睿智的罗亚,还有朴素、坚强的甲虫人意识力量,一起化成了最基本的粒子。而且,在最后的较量中,在强烈的罪恶感和自我牺牲精神的共同作用下,混杂在一起的意识选择了自我毁灭。在意识的能动作用之下,物质产生了强烈的悸动和紧缩,当星球缩小到更小的半径之后,电子简并产生的压力已经不能支撑星球的强大引力,压强高到不可思议的程度,连原子核也被压碎,不复存在,像质子和电子这样的亚原子粒子,也不再能单个存在,而是被压挤在一起形成中子。星球被压缩成一个由密集的简并中子构成的小球。直径只有几千米。这就是卫明看到的那颗闪亮的、飞速自转的小星星。它被称为中子星。它的密度是白矮星的几千万倍,一立方厘米的中子星物质,质量会达到几亿吨,像一座巨大的山峰。一个质量和太阳一样大的中子星,直径只有十四公里。一个七十公斤的人如果站在这样一颗中子星上,体重将达到二百亿吨。然而,这还不是这颗星球的尽头,在强大的内部动力之下,星球进一步坍缩,克服了巨大的中子简并压力,不可遏止地坍缩下去,所有的粒子都从有到无,压缩成无限小的一点,化成宇宙中最超乎人类想象的奇迹——黑洞。

        黑洞永远离开了这片宇宙的视野。由于强大的引力,没有任何东西能从它的里面逃逸出来,连光线也一样。所以对于外界来说,除了引力的作用之外,它等于不再存在。如果说黑洞也有大小的话,那就是它的视界的半径。黑洞的质量都集中在它中央的奇点上,在奇点之外的一定距离,存在着一个黑洞把自身与外界永远隔开的分界,这就是它的视界。地球上的科学家史瓦西最先提出了视界半径的计算公式,其半径的大小只与黑洞的质量有关。像太阳那样大质量的恒星变成黑洞,其视界半径只有三千米,而像地球那样大质量的天体变成黑洞,半径还不到一厘米,如果月球变成一个黑洞,它的半径小于零点一毫米,像细小的针尖一样,而在这细小的针尖里面,却集中着重达7350亿亿吨的质量。巨型黑洞可能集中极为惊人的质量。有科学家认为,在银河系的中心,存在着质量达到几百万个太阳的黑洞。但是,黑洞的质量可能达到更为令人震惊的程度。地球上的美国科学家声称,他们用哈勃望远镜在M87星系发现了一个质量高达30亿个太阳的巨型黑洞。而目前的记录保持者是NGC6240星系,它看起来有一个质量达到500亿个太阳的巨大暗核。还有的科学家认为,可能的最大黑洞,就是人类生存在其中的这个宇宙本身。

        然而,这颗星球所化成的黑洞并不大,它的视界半径还不到一千米,质量不到太阳的一半。离它最近的神母恒星星系也在三光年之外,不会受到什么影响。而对距离更远的恒星,它几乎等于并不存在。

        那些曾经在那里发生过激烈较量的各种意识和一切物质,都已经永远消失,不再和这片宇宙发生任何联系。

        宇宙中的一场惊天浩劫终于消弭于无形。

        “我们胜利了!”司灵抬起头,满眼泪水。

        施加低下头,久久不能抬起。

        卫明疲惫地望向窗外,飞船正在飞往神星,满天星光闪烁。这个浩瀚的宇宙,对在自己怀抱中发生的这场惊心动魄的大搏斗,似乎并未在意。

        电脑上出现了一个信号,卫明轻轻地碰了一下,屏幕上出现了一串字符:

        我想,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波澜已经平息,车轮族恶魔的威胁,也已不复存在。当然,我也已经死去,这一次,是真的死去。

        请原谅我没有让你知道真实的情况。事实上,死神处心积虑设计的机器人武器,只是毁掉了我的肉tǐ。作为神族的首领,我当然不会死的那么容易。在我肉tǐ毁掉的同时,就已将全部的意识,都转移到了你面前的这部超级电脑上面。我不想让你知道,是担心你不肯接受我的请求,不愿担任神族的首领,这会破坏整个计划。我必须借机死去,从台前走到幕后,这样,才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宿命是我的心腹之患,我很清楚他的野心和打算,只要我还在人世,他就不敢轻举妄动。当我死了以后,他才会肆无忌惮地跳出来,露出他的本来面目。我必须给他这个机会,让他自作自受,他罪有应得。可惜的是,几十个文明星球上的人类也一起遇难,但是,我们确实没有阻止他的能力。我已经猜出了对付死星的办法,但是,我想让你们更深地体会。我死了以后,你们就不会有所依靠,就不得不竭尽自己的全力。而且,连死星也无法感觉到我的存在,我就可以在关键的时刻,给他致命的一击。

        这一次,我必须死去,因为,即使我能逃离,我也不能违反神族关于死亡的法律。任何人,都不能逃避由于衰老造成的死亡,不然的话,人们就可以永远地存活下去,失去生机和活力。我并不是刻意逃避,但我将意识转移到了电脑上,实际上起到了这个作用和效果。因此,我选择与敌人同归于尽,我死而无憾,你也不必有任何遗憾。

        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吧,请记住你的责任。

        用你全身心的投入,让正义和爱心播遍宇宙,让人类的生活美好而幸福。

        请不要辜负我的期望。

        读着,读着,卫明的泪水夺眶而出。

        “我会的,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卫明低声说:“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