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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苏醒



                                            秦励感觉自己被溺在一个噩梦里,疼痛,疼痛,黑沉沉的疼痛又粘又稠,包围他、挟裹他,淹没他,秦励感觉自己在一波一波的疼痛里浮浮沉沉,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秦励很不喜欢这种乌腻腻的感觉,很不舒服,他想挣扎,想摆脱,可是太累了,而且,他隐隐约约知道,只要自己完全随它们就好了,沉下去就好了,下面没有疼痛,没有疲劳,甚至没有烦恼……可是秦励却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总有些不放心。秦励常常累的睡着,有时被说话声吵醒,有张正的声音,有陆鸣的声音,还有韩望气急败坏的哇哇乱叫,看来他也回来了。秦励有时听得清楚他们说什么,有时却只知道是一堆细细碎碎的声音,一个字都听不明白,他很烦躁,也很想听清楚,可是却没有力气,有时秦励努力要听明白,却一下子就被淹没的严严实实,什么都没有了……

        怎么好像有落儿的声音,秦励迷迷糊糊的,是自己太想她了,在做梦吧,秦励感觉。不过,他很喜欢这种声音,尽管听不清楚,努力撑着去听……这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了,秦励仔细分辨着,用了自己最大的力气去捕捉这模糊的美妙……一双温软的手握住自己,真的是落儿吗?

        “别睡了,我们都在等你呢……”那双手滑过自己的手背,轻柔的抚摸。落儿来了吗?

        “夫人,您,您还是早点回去吧。这里太危险了……您怎么……西垠不知道什么时候有可能再来突袭的。”是张正的声音。

        “你们不都在吗?”落儿回答。真的是我的落儿吗?你不该来的,秦励迷迷糊糊的,西垠那些混蛋随时可能过来。

        “夫人,我们是男人,军营,您,您不该来的……爷知道了会……”张正的声音很有些小了。

        “那也得等他醒来。你先下去,还有,以后不许叫我夫人。”气势很盛,是自己的落儿。

        “那,我叫夫人什么?”

        “看着办,反正,要是被人发现我是女的,说不定动到军规,有多麻烦你知道。”

        ……落儿,你在逼我醒来吗?秦励努力挣扎着,可疼痛不肯放过他,更加排山倒海的袭来,秦励觉得自己可能已经被撕成两半,只被什么东西暂时绑在一起……为什么这梦里还会有几分美好,为什么这美好不能多持续一会儿……

        “很久都没有听到你的声音了,好想你……”是落儿的声音?秦励再一次在剧烈的疼痛中浮上来,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过了会儿,秦励才知道自己的美梦又开始继续了,落儿在岸上,秦励不愿再沉下去,即使沉下去会舒服很多。

        “你已经把我回家的路毁了,就这么算了吗?我还没和你算账呢。”脸上凉凉的感觉,好落儿,还在生我的气吗?秦励很想对她说对不起,可是,如果没有自己丢了奈何珠,就再也见不到她了吗?

        “只要你醒来,我就不怪你了。可是你把我留下来,要是再丢下我,我恨你生生世世,永远永远不会原谅你……”

        落儿,秦励试图开口叫她,可是剧痛一下子翻腾着把他淹没下去……

        “这些……”秦励再一次浮上来,听到落儿的声音有些颤抖,什么吓到你了吗?秦励想把她抱在怀里,她不会挣扎的,她说过的……可是,秦励的手被粘连压迫,一点都动不了,可恶……

        “夫,陈,陈大夫,是爷一直藏在怀里的,包扎时我们发现了,放在爷枕边了。”张正的声音。

        很久都没有落儿的声音,秦励挣扎的更加厉害,落儿怎么了?

        “你一直也在想我对不对?你这个傻瓜。”秦励似乎感到落儿头埋在自己的颈边,软软的唇贴在自己的脖子上,秦励满足的想叹息,可是,昏昏沉沉的不小心被淹没了……

        “我是死是活就看你了,你不醒来救我,我会被他们处死的,不知道张正肯不肯让我们葬在一起……”

        落儿在说什么?处死?!不许,不!秦励积聚起所有的力气冲出来。

        “落儿!”秦励从噩梦中醒来:“落儿!”眼前,是泪水盈盈的落儿,落儿穿着男装,像自己第一次见她时一样,秦励不敢开口,也不敢动,怕是自己的一场梦,他不要把这美丽的落儿惊跑,哪怕只是一个幻像。可是落儿哭了,大颗大颗的眼泪流出来。秦励忍不住就要抬起手为她擦干眼泪,却发现自己的手被落儿紧紧的握着,那么温暖、真实。

        “落儿,你,你是真的?”秦励轻声说道,身体的剧痛也让他无力大声。

        落儿把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凉凉的眼泪划过他的手心。

        “落儿!”秦励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把落儿紧压在自己的怀里,伤口剧痛,不知道是不是裂开了,可是秦励不在乎,他只想感受自己的宝贝,恨不得把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恨不得身体每一寸都和她紧紧相贴:“我的宝贝,你是真的,真的。”

        “傻瓜……”落儿两个字就说不下去了。

        很疼,可秦励舍不得放开手,只忍不住轻轻的抽了口气。可是还是被落儿听到了:“疼对不对?伤口怎么样?快让我起来。”

        “不!”秦励简洁的回答。

        “傻瓜!”落儿轻叹一声,随即说:“可是你把我压疼了。”

        秦励闻言松开一些,却依旧不肯放手,他几乎不敢相信,落儿回来了,在自己的怀里,再不放手了。

        “你呀。”落儿嗔道,微微抬头,吻了下秦励的下巴。

        “落儿!”秦励一颤,有些得寸进尺的不能满足。可是落儿复埋首在他怀里,只虚浮不肯压到他的伤口,秦励只能吻到她的青丝。

        落雪轻笑起来:“快放开我,你养好伤,我什么都依你,可你再这样,就别想碰我。你知道我说话算话的。”

        “你!”秦励哭笑不得,不情不愿的松开手臂,不过最后,还是紧握住了落儿一只柔荑。

        “张正!”落儿立刻喊道。

        “叫他干什么。”秦励很不满被人打扰。

        落儿浅笑:“给你看伤啊。”说着安抚性的吻了下秦励的嘴角,正要起来,秦励却不肯放,偏头吻住。

        “爷!”张正进门就看到将军和夫人亲吻的景象,吃惊的一时眼睛都忘了移开。两人听到声音连忙分开,于是张正又被刚醒来的秦励狠狠的瞪了一眼。张正觉得有点冤,明明是夫人叫自己过来的,自己还怕晚了呢。

        “爷,你醒了!”张正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一直以来,爷从来都没有这么危险过,现在爷终于脱险了,张正这才敢让自己放松一下,原先压下去的担忧、紧张都涌上来。

        秦励强撑着点点头,这些日子,他也辛苦了。

        “有什么话以后说,张正,你快去请军医来。”倒是落雪低头调整一下吩咐道。

        “夫人不懂医术?”张正懵了,他知道他家夫人博学多才,会医术完全不奇怪,而且夫人先前说的又那么笃定,可是现在,张正一阵后怕……

        “我一个人看就没意思了,不让他们看看,他们会信我的医术高明?他们会的我可不做。”落雪笑眯眯的说的煞有介事。“还有,我再重复一次,不许叫我夫人。”

        张正也不知道落雪说的是真是假,不过来不及分辨,只得按她的吩咐。

        “怎么回事?”

        落雪有些不好意思:“别生气啊,我为了进军营,胡诌的我叫陈小墨,是神医,人称墨医仙。你可不许拆穿我。”

        秦励无奈的笑了笑:“你呀!”这么刁滑!如果能动的了,秦励一定会把她拉到怀里罚她被吻到透不过气,口中还留着适才唇齿的芬芳……

        “快放开我,他们进来就露馅了。”落雪着急的让他放开手,秦励一直没有舍得放开。

        秦励不想放,可是这时,帐外传来急迫的脚步声,两人还来不及反应,帐帘就被掀开了:“元帅!你醒了!”韩望带着一脸新长的胡子惊喜的说,他根本没注意到两人交握的手。秦励还在犹豫,被落雪警告的瞪了一下只得松开手。

        “你回来了?”看到他,秦励不得不想自己受伤那天的事情,那天,死伤了多少弟兄?但愿……

        “请元帅责罚!”韩望跪下来没有辩解。经此一事,他已经明白了很多,只是,这代价是不是太高了些?

        “多少死伤?”

        “五千。”韩望低下头。那天,等他稍微醒了些酒就后悔了,可是,当时想已经是骑虎难下,如果不做点什么,怎么去见秦励?可是随后等身后的人忽然点了火把晃,周围来了西垠的伏兵,他才醒悟到,自己一直信任的人竟是西垠奸细,自己当时一时气愤劈了那个奸细,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若不是后来陆鸣带了大队的人来救,他也许就回不来了。而随后,又是陆鸣警觉不肯缠斗,两人返回大营,才发现大营已是一片惨淡,秦励倒在血泊里,依旧挣扎的张正身上也已经血迹处处……直到那时,韩望才发现,自己真的不懂用兵,如果是自己为帅,这二十万大军也许就被自己害得尸骨无存……可是,秦励,要被自己害死了吗?韩望暗暗祈求老天,让自己代秦励死……

        秦励没有说话,五千,对皇上而言,这只是个可以接受的数字,可是,对自己来说却是五千个真实的兄弟,和自己一同来一同吃住,现在,没有了。对他们的家人呢……落雪的手偷偷伸过来,安慰似的握了握他的手,秦励下意识的要抓住,张正带着军医来了,随后还有一脸激动的陆鸣,他也显得疲惫得很。

        落雪主动一脸平易近人的给军医让了位子。陆鸣看看秦励,又看看跪在地上的韩望,嘴动了动,没有说话。

        “元帅已无大碍!”军医诊脉很久,原先皱的眉头终于松开。一句话,打破了原先沉郁的气氛,所有的人都松了口气。军医看看旁边的落雪,恭敬的说道:“这位就是墨医仙陈先生?在下有礼了。还望先生多多指教。”

        落雪摆摆手:“都是些没见识的人妄称的,虚名而已。先生莫要取笑,还是先给元帅查看下伤口吧,怕是需要换药了。”又把众人的注意力转到秦励身上。

        军医有些奇怪,待把秦励的绷带打开,果然伤口有些开裂。这次他看落雪的目光更加崇敬,连忙给秦励换药重新包扎后,又对落雪深深一揖:“先生医术高明,在下佩服。先生如何使将军苏醒,又如何知道将军伤口有碍?还望先生不吝赐教。”说完又是一拜。

        满屋子人都对落雪肃然起敬,张正更是对夫人佩服的五体投地,怪不得小墨说夫人博学,这世上有什么夫人不懂的吗?爷真是太有眼光了。只有秦励似笑非笑的斜睨落雪,看她怎么应对。

        “这……”落雪脸上满是犹豫:“其实在下说自己浪得虚名并非谦辞。其实救死扶伤需医、护两道。若论看诊开方在下并不会比先生高明,在下所长,只在于护理,并无其它,只是因世人大多忽略此道,在下才显得突出些。因为祖训不得外传,在下只能言尽于此,还望先生见谅。元帅的伤,还需先生与在下同心合力,才能早日康复。”落雪也很谦恭,一段话半真半假又入情入理,医者有密不外传的偏方奇技并不为奇,军医当下觉得而这位陈医仙不吝提点,又不骄不躁,实在难得,又是感激又是佩服。

        秦励看他表情也猜的到他怎么想的,心下暗笑:落儿真是个宝!

        陆鸣见气氛好些,才跟秦励行了礼道:“元帅醒来就好,军里还等着元帅主持大局,西垠蠢蠢欲动,一直在打听元帅病情。”

        “他们还有多少人?”秦励问道。

        韩望没有说话,陆鸣看看他答道:“依末将愚见,经雍州一战,西垠已元气大伤。上次袭击元帅的人末将已经查明,是伊图斯的亲卫队,末将以为西垠所剩不过三成余力,只是如今被我大军逼近,困兽犹斗。”

        秦励没有说话,陆鸣的意思他也明白,穷寇莫追是老道理,把人逼到绝境,剩下的事情就难办了,可是皇上没有说话,自己擅自撤兵是不可能的。不过,以现在的境况,秦励想起落儿的兵书,忽然有了主意。

        秦励看了看韩望:“私自出兵按律如何,你是知道的?”

        “末将知罪。”韩望心中绝望,他知道,想必老天听到自己祈求了,这样也好,这都是应该的,可是想起家中父母,心中不免有些酸楚。

        “元帅!韩副帅已经知错,整日奔忙劳碌,护卫我大营一刻不敢松懈。那日回营,他也奋不顾身,杀敌无数,还望元帅开恩,让韩元帅戴罪立功。”

        韩望没想到给陆鸣会为自己求情,想起自己初来时的狂妄刻薄,羞愧难当。

        秦励其实并不想杀韩望,他已经看出来,韩望确实是有了教训。“我就再给你机会。不过皇上那儿,我会如实禀告。”秦励简言,真有些累了,看来这一次,自己真伤的不轻,伊图斯这个混账!

        “你们元帅初醒,还需要休息,诸位长话短说吧。”落雪插言。不过她现在权威得很,谁也不敢反驳她,于是纷纷准备告退。

        秦励强撑着点点头:“下去吧,不准透露我的情况,后天传令说我死了。”后天自己应该能够好些了。

        一下子所有人都愣了,倒是落雪面不改色,似乎猜到秦励的主意。“元帅这是?”

        “引他们过来吧。”秦励无力也不想多说:“你们注意安抚兵勇们的情绪,让他们把目标都对着西垠。你们暗中布置一万人给我守灵,其余的你们各自分兵把这儿围起来。”

        “是!”韩望和陆鸣顿时有了底,各自下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