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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矮子、大舌头、与生俱来的冷漠(朴实的成长经历)



                                            今天有正事做,只改了错字,7号更新.

        明日开始国外篇。古澜梵出生于一个非常普通的小城市的一个非常普通的家庭,母亲是小学教师,父亲是拿干薪的小公务员,有一个长两岁的兄长。

        “澜澜,你要好好学习,长大了考个好大学。”

        “澜澜,这次考了100分,全年级唯一的一个哦,告诉妈妈你要什么奖励?”

        对于古澜梵的父母这样的普通夫妇,孩子就是全部,而在那个年代大学就意味着让人羡慕的工作,稳定的收入,考大学成为全家人共同努力的目标,古澜梵小时候颇有几分聪明,以及未接触外在诱惑前的自觉精神,所以,在家里比男儿身的哥哥要得宠。

        某一天,被妈妈背去小学教室,认了一张纸的生字,第二天,她多了一个小书包,然后再也没见过幼稚园的小伙伴。为了节省阿姨费和免去每日接送的功夫,4岁的年纪,幼稚园没上完,传统的学前班也没上便成了半正式一年生,小小的个头在47人的班级里有些扎眼,班主任是因为妈妈的关系同意她跟读旁听,可尚不懂得“走后门”“职工子女”为何物的她在学期末很挣脸地捧回三张奖状:数学竞赛一年级组第一名,语文竞赛一年级组第三名,三好学生奖状。本还担心她跟不上的班主任欣喜若狂,立刻将她转为正式生。自此,古澜梵进入了义务教育的框框,开始了她普通的求学历程。

        学习,满分,好大学。

        这就是小古澜梵追求的初级目标,她心目中还有一个目标,与很多孩子一样,她希望自己长大以后,成为一名科学家。崇高毫不市侩。只因那是一个票的时代,金钱的魅力对大人吸引力尚浅,更别提一个每日清晨坐在小凳上大着舌头吊嗓子喊:“a、o、e”的发育不良的小丫头。

        “那是我发自真心,不,达牛头禅‘不安心而安心’,黄老‘无为而无不为’境界的认真学习,只为多识得一个字的欣喜,真是无暇的孩子。”  古澜梵回忆道。

        “真看不出来,那种无暇维持了多久?”

        “挺长的。”

        “多长?”

        “唔,少说有半年吧,厉害吧。”

        “……比起你现在的朝三暮四,是不错了。”  女儿米洛如是说。

        虚荣这一意识的出现,对于古澜梵来说是不是单一的,而是伴随着心虚很具冲击力地一同到来,在小二的一节国语课上。

        “古澜梵是同学们学习的榜样,她能将生字表倒背如流。”任课老师对全班同学道,四下一片惊叹,在小学生心目中能做到这件事,得到老师的表扬是十分值得骄傲的。于是,古澜梵生平第一次在同龄人佩服的目光中升华了她“面子”,同时,她幼小的心脏紧缩,背脊发冷,担心热情的老师会让她现场示范。

        如果老师的赞赏提早3个月她是不会同时品尝到这两种极端的感觉。一年级时她会十分心安理得地接受,因为她的确能倒背每一课的生字,对于小学新人的她那是一种乐趣。但是,当升到小二时,情况有些微妙的变化,生字数量逐渐增加,那种颠倒重复变得不再那么有意思,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乏味,古澜梵失去了非功利努力的内因,无暇来得自然,消失得也自然,像是人成长必须付出的代价。

        在饱尝心虚与虚荣夹击的洗髓后,虚伪也伴之而来,古澜梵开始刻意收纳老师的赞扬,同学的羡慕,这对于那时的她还很容易,虽然年龄比同级小,可无疑她的脑瓜子要优于他人,好成绩换取老师的喜爱,一张张的奖状再简单不过,幼嫩的自得远不及他人的认同的滋味来得美妙,求名的欲望压过求知识的冲动,一点点的自我强迫渗入骨子,滋生出自信、自傲与脆弱的自尊。

        奇怪的是,她并没有为她的大舌头发出的含混卷音自卑过,相反,她认为那很有特色,因为周遭大舌头的小孩只有她一个,而且,她不比他们差。

        三年级时,完全丢弃长久的清吊(清晨吊嗓子)和夜诵(睡觉前的背生字)的习惯,一方面是因为百来字的课文和七言诗成为流行的背诵内容,另一方面,那个教国文的老师转行了,感觉就像少了一道紧箍咒。这一丢弃是迫不及待的,可是大人却没在意,大约是认同了年级升迁带来的变化,古澜梵自己也认同了父母的认同。

        那老师进了国税局,听说没多久还干起第二职业,成了下海的先驱人物,原本两家人之间就比较熟识,过年时,古澜梵发觉胡阿姨(不再是老师了)的手指头十根有五根是亮灿灿的,原本大部分时间凶巴巴的脸竟面目全非(新学到的成语),多了好多笑容,大牙不住地往望露,最重要的是,前胡老师后胡阿姨封的红包硬是比别人的厚了一倍,看到自己的存折上比往年多出来的一位数,她有了“钱还是多的好”的朦胧意识。

        这一年还发生了一件大事,比古澜梵大一岁,和她一同光屁股洗澡、一起上幼稚园、一块读小学、甚至上课时坐一块(上课第一次讲小话的对象)的联体婴好友小羽全家搬到海滨城市,远得无法想象的地方。

        古澜梵清楚地记得那一天的情景:当时,她如同往常一样蹲在沙堆边挖陷阱,这是小院里孩子常玩的游戏,在挖好的隧道后,往中间的坑里丢臭水沟里捞来的稀泥,有时还夹带不新鲜的狗粪,然后用薄纸细掩了,铺上一层砂,丢一两片枯叶作伪装。这是对从小就爱破坏别人辛勤成果的坏小孩的惩罚,他们从来不接受教训,所以,创造派的一干小伙伴也乐得留下各式纪念品。

        “小梵——”

        跑近了一看,是小羽,坐在小货车前座上,哭着告别:“小梵,我要走了,再见。”

        看着好友红肿的眼睛,古澜梵手里捏着小树枝扭来扭去,嘴里干干的,从小就是个闷葫芦,而且怕生,对陌生人打个招呼似乎会要了她的小命。好友要离开了,见不到了,她心里明白,这可是个大场合,一定得说点什么才行,肚里收刮了一圈,最后,支支吾吾,细声细气道:“哦——”

        “小梵,再见,我会写信的。”小羽猛挥手,随着汽车的开动渐渐远离。

        本想按常情追上去,流着眼泪告别的,可古澜梵脚动了动,眼泪半滴也挤不出来,终究空有理论没有付诸实践,只是目送小货车一溜黑烟开走了,待扬起的灰尘落地,难闻的汽油味消失,想想离回家的门禁时间尚早,她又蹲回了沙坑旁继续她的“新鲜阿黄(古澜梵家养的大黄狗)便便陷马坑”工程。

        在四年级的作文里,每碰到“我的好友”、“难忘的一个人”、“童年趣事”这类题目时,古澜梵总会写小羽,并且一定会用到“形影不离”这个很有味道的成语,然后,其他部分一律虚构。事实上,她写记叙题材的作文周记时从来不写真实的事情,她的想象力很丰富,以至于老师常拿她的文章当范文念给同学们参考。并且夸她的文笔真实、感情真挚。曾经有那么唯一的一次,古澜梵写了一篇完全写实的纵火记交可上去,可第二天,老师找她单独谈话:

        “古澜梵,你的作文一向写得很好,怎么这次写这么不真实的文章交来,你重新写过吧。”

        小古澜梵瞪圆了眼:“老师,我写的是真的,不信你到后面的院子里去看看,那熏黑的门还在呢。”她就住在学校里,家属区离教室不过2分钟的脚程。

        可惜,任她怎么说,国文老师也不相信她的光辉事迹——不久前,她在院里玩耍,在东风正旺时点燃了一刨木花,那刨木花滚进邻居家做家具而产生的一座木屑木花小丘里,而小丘下面是煤炭。然后,古澜梵见识了有生以来第一场熊熊大火,以及第一次认识到水盆除了盛水外还有救火这一伟大的用途。

        结果,她难得老实一回吐露心声,真实记录下她临场惊吓呆滞过后兴奋激动的波澜心情后,却被老师认为虚假夸张打了回票。

        这样一来,在应国文老师的需求胡编补了一篇文章,交回并且得了个A+再度成为典范后,古澜梵认定:比起真实,人们更愿意相信虚假的东西。同时,她又多了一分自得:原来我天生适合骗人。

        三年级、四年级、五年级,因为主课老师们的离职、调动加生小孩,古澜梵就如波涛中的一叶扁舟在年级各个班级里荡来荡去,不过,有一样始终没变,她总是年级榜首,各种奖状、奖品往自己的窝里搬。以优异的成绩升入重点中学,在开学第一天,她又以她唯一的优势被任命为班长,当晚她搬起指头一数,这已经是第六年当班干了。

        中学的头三年,应试压力不大,在成绩满是A的同时,古澜梵的心渐渐向学习外的事情开放,大家似乎都觉得自己长大了,开始了所谓的社交生活,喜欢私下解决事情,她也随波逐流,做了许多过去身为“小孩子”时不能做的事。比如:

        每月平均至少装病逃课1~2次,当然,这也和她一次暴食后加入胃病患者大军有关;

        每周六下午都以补课为借口和朋友郊游一次,公园、水库、动物园……为此,没有零花钱的她每年偷偷扣一点压岁钱充实自己的秘密小金库;

        为了积极参与团体游戏,上学提前出门1小时,放学晚归1小时;

        开始了节约粮食(不吃早餐)和转投资(攒早餐钱去买漫画租小说)的六年长跑,风花雪月在她认知范围出现的最初她就站在了旁观者的角度;

        第一次被恶女欺负,也曾去帮不起眼的大姐头凑人头撑场面;

        被第三者告知恶意的流言就来自界定的好友,偶然的机会亲眼目睹了喜欢的老师的不加维护,学会了“人心隔肚皮”、“交人留三分”;

        知道了女性必需品的各种使用方法,不过,对于有人往仇人头上扔这一种,她始终觉得不适合自己,因此抱着远观的态度;

        ……

        饱受无数次各种各样的打击后,古澜梵快速学习吸收作为“大人”的技能,三年时间匆匆流逝。而中学的后三年,她加强力度,双修精神素养与身体技能。与之前的巨大区别是:她的成绩一落千丈,从老师的宠儿化为课后办公室里立正的寂寞身影。

        起因在于她的物理老师,每次上课总次使尽浑身解数用他那胖乎乎的身材、胖乎乎的手指形象地讲解合力的最终方向,可惜,聪明好学生古澜梵无论如何也无法接收他带着浓重地方特色的讯号。于是,在一次小测中,她在光辉漫长的求学生涯中首次有了一个“不及格”,事实上,她的分数只有及格分数的一半。震撼充斥了她所有的感知,遍及其它学科的时间领域,并且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余震效果相当显著,古澜梵的期中考试排名“咻”的一下在第一页(前20名)消失。当回家闭门两日痛思后,她在日记本上写下了具有重大转折意义的一章:

        X年X月X日                星期七              (心情)天气:暴风雪转阴

        (……省略吐血327个字)

        活了一把年纪,现在终于认清了一个让我滴血的事实——我是一个庸才。我的智力已经跟不上学业的需要,我的体力无法坚持45分钟的恒定,我的精神紧张程度已经超过极限。

        从现在开始,我要做的事就是:调节,然后做我可以做的事。如果有充裕,去尝试各种学习外的事物,也许能找到my  fit(?我不记得英文课上老师怎么讲的,自己知道意思就OK)。

        PS:不在意正确答案,真是个好的开始。

        古澜梵五彩缤纷的时光。

        父母痛心疾首却毫无办法的年月。

        老师暴跳如雷恨铁不成钢的一段噩梦。

        提前10分钟到校,跑到附近的书店将新进的漫画、小说卷走,用的是这几天攒的早餐钱,因为和老板很熟,所以免押金。

        早自习。用漂亮的自创圆体隶书把作业COPY后上呈给小组长,把四周同学的早餐挨个瓜分,半瓶果汁、三分之一个面包、小半干脆面,最后,往嘴里扔片“绿箭”。

        上课时间,桌上垒起书墙,桌下又是另一方世界,四节课随着上面课程的变更下面也变换内容。一样东西摆弄久了总会厌烦。国文课欣赏收刮来的战果,课外读物有助于驱赶瞌睡虫;几何课继续昨日未完工的室内透视设计图;课间叫上相熟的牌搭子翘掉早操,在厕所附近的草坪上放松大脑,顺便捞点烟钱;生物课纯熟使用“千里密音”“百步穿杨”的功夫和同学相通消息,了解最新时事;运气不好时,给老师当10分钟忠实卫士;历史课一干同好聚集到后方,翻翻金庸古龙,立刻投入实践,搬出集众家名酒的瓶底精华,低喊几句自编行酒令,不过没多少机会展示自己的“一口闷”的海量,因为她划拳命中率和她的酒量一样好,古澜梵发掘自己的这一潜力是在歃血为盟的时候,一次灌下掺了自己和金兰几滴鲜血的半碗白酒,头重脚轻地从陡峭的山路上飘然而下,醇厚的后劲让她亢奋了一下午。

        下午的课程皆是非主科,理所当然的忽略。

        中午聚餐后,背着书包,扒开密生的灌木,从偏僻角落的墙洞爬出去。到午后生意冷清的镭射厅叼根烟看两部片子消磨时间,一部是研究同学间流行语的来源:港片,另一部就是让放映员找出积灰的外片,古澜梵总是一遍一遍地看那些名著改编的原声电影,品味活动画面和纸上铅字的差异,琢磨短小的台词的韵味,回味电影的细节,特别是演员的动作表情,可能是划亮一根火柴,可能是轻拨一下头发,也可能是一滴眼泪。这是她一天中最惬意、最享受的时间。

        从沉寂的情绪中脱离,在小吃街溜达一圈,试吃的小摊很多,走到出口时已经小饱。等来双层巴士,坐在上层头排的老位置上看着沿途风景发呆。

        傍晚归家,吃晚饭,不发一言,和父母的静默战已开展半年有余,对着陌生人一样的女儿,哥哥的劝解也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没有反应,不知他们是什么感受,反正古澜梵很轻松,不用讲废话的感觉很不错。

        回房间,落锁。

        晚上的时间很容易消磨,小眯一会解除疲劳,戴上耳脉,响起杰可逊的强劲节奏,写写日记,对着窗外来幅素描,然后抱出一摞言情武侠加车田正美细川知荣子打发漫漫长夜。古澜梵的漫龄很长,在不懂得何为卡通时,她就在小四“六.一”时自掏腰包买下一套彩页的《风之谷》。

        待洗漱后,家人都睡下。到了凌晨1点,周围黑灯瞎火,一片寂静。这个时候,古澜梵会从自家四楼的窗子爬出去,那有个大约长2米宽1米的斜台,是楼下邻居搭出的小间的屋顶。铺块废旧的毯子在冰冷的水泥上,裹上薄毛毯,换盘小提琴协奏曲,架上邮购的小型天文望远镜,狮子座的流星雨很快到来,由几分钟一颗到一分钟十几颗,在尚无光污染的漆黑夜空中,灼白的流星一划而过,十分漂亮。

        这样的夜晚很安静,让古澜梵十分安心,可在她的内心深处,空虚和焦灼盘旋不去,有时,她会想吐。

        这种多姿多彩中有点不知是为了什么放纵的缺憾,或许仅仅是为了不平静的消磨时光,只是为了在青春上随意抹上几笔,不想留下惨淡的空白。

        ——究竟何为庸人?

        在惶惶中,迎来了小学时代极为期盼的重要时刻——高考,虽然成绩其烂无比,古澜梵依旧吊上了车尾,取得了应考资格。

        也许是头一晚《烈火金刚》的激励作用,古澜梵在高考中进入幻空境界,发挥了非人的水平,最后竟然被一所重点大学录取,虽然是二流重点,可众人的眼镜还是碎了一地,尤其是她的班主任。之前她预言顽劣的古澜梵至多能考个专科,当看到可憎弟子的名字出现在红榜上时,班主任咬碎一口银牙,恸哭命运不公,这叫她以后怎么去教育那些出格的学生,她本已经把古澜梵列为反面教育材料之黑名单上的头号种子了。

        真是造化弄人。看着班主任哭得呼天抢地,各科老师向自己挥泪撒盐,父母喜出望外老泪横流——原来自己的幺女没有想象中的不可救药,古澜梵半夜坐在斜台上,狠狠地喝酒、狠狠地抽芋,屁股底下垫着红底烫金的录取通知书,无语问苍天:中庸的境界就是恰倒好处,物自然合,自己是不是已经在不经意间修炼入门了。

        C大座落在城市繁荣地带,那里集商业区、旅游区、文化区为一体,学校附近有三家大型连锁商城,数不清的酒店旅社、专卖店、美容院,后门出去连锁快餐、中西餐馆、小吃店门挨着门,出正门过条街就是景致幽雅的休闲广场,从清水房到五电俱全小公寓,提供各档次的长短期租屋是周围住家的赚钱法门。如果经济条件宽余,至少物质生活上会过得十分舒适。

        古澜梵家的经济条件本就一般,同时供两个孩子上大学很吃紧,家里每月收入有三分之二是进了银行的。古澜梵虽然在高中时行为叛逆,在父母老师的眼中是个“让人头痛的孩子”,但是她从不乱花家里的钱,租书钱是饿肚子换来的,烟酒老电影这类小小嗜好全靠她日益精熟的赌博技巧以及一点点的疾言厉色,可惜,大量的“不守规矩”让大家看不到她这长久坚持的优良品质。在上大学后,学费的猛增、大笔的住宿费、三餐付出的可见额让古澜梵越发感觉到自己正在大量消耗家里的积蓄。所幸的是即使还没成年,大学生的身份可以让她在课余身兼数职。

        “小陈、小古,车到了,来后面搬货。”后院里副店长叉腰一呼喝,与他的发酵身材十分匹配的膨胀嗓音直达前柜台。

        “哎~,马上就来。”面带笑容,熟练地将两块奶油慕丝打包,收款,找零。扯下腰上系的荷边圆围裙往肩上一搭,古澜梵左躲右闪轻捷地穿过繁忙的面点工房到后院卸货。

        “副店长。”扶住白帽,恭敬90度大鞠躬。

        “已经清点了,你和小陈赶紧。搬完你就可以离开了。”

        “真的?!谢谢店长。”再鞠一次。

        “呵呵,知道记我的好就成,动作快点。”白面包脸顿时陷了两个圆圆窝,福态可掬。

        “给他长半级就乐得沦陷,这么多面粉每次就我们两个人卸,还找借口扣奖金,还记好呢!我是记得一清二楚,我来了半年,他就污了我六百七。”副店长前脚离开,小陈就噼里啪啦嚷了起来,“元祖”和果子店是连锁经营,实行区域店长总理、分店副店长负责制。这个店的生杀大权基本被白面包给一手掌控。

        糕点店内站台营业员,兼职,薪水固定,店内工作环境雅致,出售的是“不论你是谁我都对你扬嘴皮“的微笑服务,当初招聘启示贴出后,至少有二十人来应征。古澜梵——穿着中性的青涩丫头——能在青春亮丽少女的红颜侵轧中杀出一条血路,靠的就是暗招:价低卖出,以廉取胜。她同时顶下面点师助手一职,这是个搬运打杂的体力活,没几个人瞧上眼,加上资薪不高还得任人呼来喝去就更是无人问津,做两份工只领一份半的薪水,古澜梵这一私下协议深得白面包心,当下敲板定下了这个为了抢职位不惜贬价出卖劳动力的大学新人。

        古澜梵一看表,离她的下班时间六点只差10分钟,“葛面包当这副店长,有一样功夫算是炉火纯青了。”

        蹲身,吸气,肩一顶,嘿咻一下,扛起一袋面粉,直起腰板见小陈带些疑问的不以为然,嘻嘻一笑,痛快地给了答案。

        “时间卡得一分不差。卸完货就差不多六点了,这跟我按时下班有什么区别?”

        “说得是,还有抠钱的能耐也是高深。”

        “莫测呀,莫测。”同是金庸迷的两人同时摇头晃脑地说道。

        在后院和储货间之间穿梭来回,把最后一袋面粉往架上一甩,古澜梵风急火燎地冲去换衣服,在一连串再见声中蹬上一辆二手的火红山地车,赶赴下一个打工地。

        “喀嚓。”酣梦中的方可雅听见玻璃窗处发出细碎的声响,迷迷糊糊爬了起来,一开窗,模糊视线中见一团小黑影迎面而来,打个激灵,身子本能地侧开,喀哒哒,一块小石头在地上蹦达几下滚到了角落里。

        这一吓让她清醒不少,心里重叹一声:遇人不淑。无奈地按惯例,哆嗦着把睡前就已经在床梁上绑好的一卷绳子抛出窗外。随即打了个呵欠,又钻回暖烘烘的被窝里,满意地发出一声轻叹。

        不到一分钟,一个人从窗口爬了进来。

        “嘶——,宿舍的山墙一到这天气就起潮,滑得要命,还好我有‘壁虎功’,一技傍身。”大有侠士风范地“哈呀——”叱喝一声,那人借窗棱力跳入寝室,月光映照下,正是打工晚归的古澜梵。

        听她哈呀得如此精神奕奕,方可雅知道自己是别想安睡了,这人在周末凌晨是没有时间概念的,一看表,荧光显示:1:35,盘坐起身,拧亮床头小灯,用被子将自己裹个严实。

        “今天怎么这么晚,不是说12点收工吗?”

        “说是规划局要提前验收,加了1个小时的班,工钱另加,我就干了。”把羽绒外套剥下,倒了杯热牛奶,古澜梵一屁股坐在桌上,沾满黄泥的靴子也顺便踩上了面前的椅子。

        “我说小古,你这样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你才16岁,身体还在发育,怎么跑去做道路改建这种体力活呢,那几份工已经够了。”

        “这活是计时的,薪水高,累是累,可一个月挺挺就过去了。再说,”嘿嘿一笑,挽起袖子,屈起胳膊,古澜梵十分得意地向好友展示她的“小老鼠”,“不赖吧,不用到健身房就有一健美身材。”

        “省省吧你,我可不想看你变成肌肉女,在身体变形前赶紧停止。”

        “好啦,我有在骑自行车,不会那么夸张的。”对这个总是温温的室友加好友,古澜梵少了以往的提防和度量,大学就象一道分水岭,把之前的人事给区隔开,她现在就像处于未知冲刺前的贮备阶段,没有前,也没有后。

        难得的是,他人眼中脾性古怪的两人间居然友谊绵长似甘泉,这对于生性凉薄的古澜梵来说是十分可贵的,要知道,在小三青梅分离事件外,对于中学那个歃血为盟的金兰她也转头即忘。不过,这种不设防也仅限于她,只对方可雅一人如此,大概是因为彼此都是不计较过去的事,虽然方式不一样,一个是习惯的不在意,一个是厌烦的漠视。日后想来,方可雅是方可雅年少时代结交又没被遗忘的朋友,也是她短暂的大学时代唯一的朋友。

        古澜梵匆匆洗漱完毕,扑腾上床,可累了一天她不仅没有倒头睡死过去,反而随手从墙上钉的木架上抽了本黄皮书出来,方可雅看在眼中,觉得自己在这间宿舍饱受精神折磨,试想哪一个同龄人会这样抽风似的四处打工赚钱,那些活即使是大老爷们也得累趴下,但瞧瞧睡在对面的清秀佳人,她居然还有精力去研究那些厚部头的哲学原著,简直不是人。说起来,那天吃饭时小古说她自己精神不太正常,总是处于亢奋紧张状态,睡觉是一种折磨。自己当时以为她说笑,可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小古每天的睡眠时间不超过三个小时,这可是精神压力极大的患者才会有的症状,精神状态兴奋不代表身体能够承受,这样下去即使是铁打的人也吃不消啊。

        “小古。”想了一会还是觉得应该说出来。

        “恩?”古澜梵揉揉有些酸涩的眼睛,大脑的抑郁物质没有分泌,一片清明,总不能干躺着吧,怎么说这书也有点催眠效用。

        “明天我去找靳教授,你也一块去吧。”

        看了一眼忧心的方可雅,古澜梵又把注意力放回书上,“小雅,心领了,我不认为那有用。”  靳夕晰是她们学校心理学院的头牌,他的成就在全国来说也是首屈一指,小雅是他看好又一新星,经常迫害尚读大一的小雅去他的研究室打下手。

        “可是……”

        “雅同学,我知道你的导师是个红牛级的牛人,可是,心理治疗的头条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配合治疗师,付予信任……”  说到此,方可雅哑言。信任对于小古来说比任何事都困难。象她这样任右幼年微创造成伤疤溃烂,将防御心无限扩大的人,连靳教授都觉得稀罕,说这也许是自我暗示极重的一种情况,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小古曾经遭受过什么重大创伤了,上次靳教授还暗示自己要“把握良机,研究特殊病例”。要真去了,小古说不定会被关起来当小白鼠。“不过,也许,靳教授能开导你,他的催眠治疗很有效。”

        “雅同志,我觉得自己这样挺好,不过是多了几分防人心而已,很适宜在现代社会生存。再说,如果使出那般强制诱导手段,我会感觉自己是个罪犯而不是个病人。”

        “小古。”有那么不堪吗?

        “在我看来,诱导催眠术就是未经当事人同意,剥光人的衣服,任意窥视别人的内心世界,包括最想隐蔽最想收藏的部分,我觉得那是极为恶劣的心理□□和偷窃,姑且不论对方的动机,我是担心自己的心脏拨了皮见了风会感冒,搞不好还会见光烂掉。”

        “够了,你看书,我睡觉。”  方可雅立刻打消明日把她绑到研究室的想法,闭上眼不再吭声。再和她说下去,主修心理学的自己就会因为莫须有的罪名放弃当心理师的梦想了。

        打工。清晨在小卖部里帮忙,有卖剩的面包牛奶可拿;下午闲暇时在学校图书馆勤工俭学,又有钱拿又可以抢到最新进还没编录的热门书;从“元祖”卖糕点扛面粉奔到大厦里同欧巴桑们一起扫厕所给地板打蜡;在学生家家教完后风火轮似的踩着踏板赶赴施工工地……上课以及与好友小雅“互殴”健身反而是最悠哉的。

        忙碌。不去关注四周的忙碌,不在意别人目光的忙碌。不让自己空暇,用肉体上的疲劳抗衡精神的空虚。古澜梵像是在自我摧残地急速消耗生命力,又像是在期待着什么,在准备着什么……

        这备感疲倦的一切古澜梵迫不及待地想摆脱。

        在机械式的一年后,机会终于来临。一海龟的名教授推荐她到法国留学,在巴黎高师主攻哲学史。

        高唱“人生尽须欢”  “生不放纵枉来世一遭”的古澜梵就如她的好友所说“如出闸疯狗”  在三个月后赴法留学。她的家人在她走后两个月才由方可雅处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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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