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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夜融雪沉沉想道:她的大哥,不管变不变,都是他。如此想来,前些日子她跪着顶嘴定是说出了一些混帐话。看他伤心,她就难过;看他笑,她心里也觉得暖洋洋的。不知道这是否还是童年的兄妹之情呢,变的人,许是她吧。

            屋里暖着,夜融雪的脸色也红润起来。见她闭着眼软着身子不动,像是想着什么。他垂眸敛去眼中的情思,把瓷盒放到一边去,健臂缓缓地从后环住腿上的女子,把脸轻轻地埋在她柔滑圆润的肩头。随意束着的长发也滑落到她肩上,与她缎子似的乌丝纠缠在一起,染上那梦中才有的幽幽香气,情人的暧昧蜜语。他放松地呼了一口气,手心竟有一点紧张的汗意。现在可能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多么紧张又多么幸福。

            是的,此刻这小小的幸福,已让他有落泪的冲动。

            谁能告诉他,他可以按照心中的希冀去拥有更多的幸福么?

          

            夜融雪感到脖颈处痒痒的,他炙热的呼吸轻拂而来,惹得她蓦地俏脸绯红。被大哥这样抱着虽说不是第一次了,但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如今她长大了,他也长成独当一面的少门主。他这样……简直就像是在拥抱恋人嘛……一边胡思乱想着,她也越来越羞窘得手足无措起来,从脸上一路红到了脖子上直发烫。

            两人的气息交缠,让她实实在在地明白到,身后的人不仅仅是她的兄弟,更是一个男人,一个极具魅力的俊挺的男人。

            此时的夜融雪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心境在一点一滴地起着变化,对夜紫陌、夜骥影两人的感情,已经不是“兄妹”一词可以涵盖的了。那种吸引,确实是男女之间的吸引:一个侧头,一个微笑,都能牵动心底对那人的情愫。尽管在现世虽不乏追求者,却一次恋爱也没谈过。更何况不踏进爱的围城,哪知其中苦与乐呢?然而,她又为此暗暗责备自己,心里已有了喜欢的梅,甚至有时还会想起那个在寒风中追着狮子骢的纯真少年……怎么同时又会为了亲哥哥心动脸红呢?只是,感情一物,越是压抑,它就越是会疯狂的滋长。后来发生的一件事终直接导致夜融雪不顾世俗、不顾伦常,勇敢地追求心中所爱。此为后话。

            “大哥,我……”一说出口,她慌得连小巧的耳朵都涨红了。传进耳里的怎么会是如此慵懒暧昧的嗓音,酥酥软软的,真的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么?!

            夜骥影把她的身子转过来让她侧坐着,看她脸红了又支支吾吾的,当下便明白了几分;听她那样说话,心里又惊又喜,脸上便浮现笑意,酒窝浅浅,略沙哑的男性嗓音透着一阵魅惑性感。

            “你……什么?”看她眼睛乱转就是不敢正视自己,他的唇边勾出一抹笑,问道:“你不喜欢么?”

            喜欢?喜欢什么?她的眼睛瞪得溜圆,手指胡乱绞着衣服,抬头讷讷问道:“喜、喜欢什么?我、我……”说了半天,终是没有“我”出来个所以然来。

            他是问喜不喜欢他?嗯……大哥长得本就好,性子好,对她也好,寻常姑娘要有这样的夫婿早就乐得合不拢嘴了!等等!你在想什么!小时候是说过要嫁给大哥的话,他也只是当笑话罢了,哪会当真?夜融雪,你、你真是……

            看她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傻笑,小脸忽红忽白,知她是望心里去了,自己也不便再逗她,便捏捏她的耳朵,笑骂道:“好你个小丫头!打你进屋来就只顾着别的,到现在都没看见我在做些什么?”

            被她这么一说,夜融雪只道是自己胡闹瞎想了,小嘴一噘,“大哥原是设了坑给我跳,我当大哥真疼我呢……那大哥在做的,问我喜不喜欢的到底是什么?”

            夜骥影无奈地笑笑,从身侧拿出一样东西塞给她,“喏,看看喜不喜欢。”这个鬼灵精啊,真是吃定他了似的。

            “天啊——”她张大嘴巴惊呼,“大哥你居然做了这个!”

            她怎么能不惊讶,且看大哥递给她的是什么东西!居然是一双大红色的手缝鞋!鞋子是大红色雪锦面的,雪锦本就是献和、维徐一带出产极少的官缎子,每年有的都往宫里贡上了,纵有万金亦求不得。鞋头缀着金线扯的云苏团,鞋尖呈美好的弧度微微翘起。转过来看,鞋后跟绣着一只金灿灿的小蝙蝠,一只鞋上一个。鞋里是软乎乎的羊羔绒,鞋外贴着脚的一圈还匝了毛绒绒的白色兔毛,可爱极了。

            夜融雪捧着鞋子,爱不释手,急急忙忙蹬了小靴把新鞋穿上,“真舒服!又软又暖和,还特合适!”得到了新东西总是高兴,她就像小兔子似的围着榻子蹦了一圈,粉嫩的笑脸红扑扑的。

            “行了行了,又不是属兔的!”伸手把她拉到榻上坐着,“喜欢么?”

            她趴到他腿上撒娇,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喜欢!!”而后又不解,“大哥为什么亲手做鞋?原是女儿家的事,何况要穿买就行了,何苦大冷天里呆在这儿费眼睛的。”

            他揉揉她的脑袋,解释道:“长兄如父,出门在外,大哥照顾你是应该的。很多年前我就想着给你过年的时候做点东西……那时候五姨娘去世,你那么小,虽说门里可以采买,但过年也没有亲娘给你缝些新衣、新鞋怎么行?其他孩子穿的都是家里做的,你看见了是没说什么,但是香墨告诉我你晚上在被窝里就偷偷哭鼻子了。”帮她脱下鞋子,他细细察看有没有缝漏的地方。“做些木工雕工的我还行,缝东西绣花的我可是门外汉了。后来每天晚上临睡前,我就跑到刘嬷嬷那里学一点;再后来,爹就让我来白老这里学艺,也就一直没给你在新年弄出什么来。”

            夜骥影说的这些,听得她一阵愣。

            大哥总是为她操这么多心么?为什么她在肆意享受关心的同时,却没有多去探究呢?一想到带给自己欢乐的代价是让他又疲乏又辛苦——要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悉心照料一个八岁的娃娃本来就不容易——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这样做呢?

            兄妹之爱?男女之爱?

            无论是哪一种,她都希望能听他亲口说出来。

            她直起身子搂住他,在他脸颊上落下柔柔一吻。

            “大哥,够了,真的够了。你不需要再为我做什么了……”她望进他诧异的双眼,寻到一丝哀伤。

            “因为——我想为大哥做些什么,我也想让大哥过得幸福。”

            他任她捧起他的脸,幽深的双瞳目光迷茫而脆弱,喃喃低语:“让我幸福……?”他真的可以么?

            “对,让你幸福。”轻叹一声,夜融雪张开纤臂把他的头楼在胸前,“大哥心里想着什么,都和我说罢。”一直为自己遮风挡雨的男人,心里必定有块最柔软的地方。

            从来没有想过她会这样对他说,竟让他觉得有些不真实,甚至缥缈。靠在她柔软的胸前,他已几乎不可闻的音量叹道:“我的幸福,就是你啊。”这样说,她会懂么?会嘲笑他么?

            夜融雪静静地抱着他,像是明白了什么,眉眼弯弯地微笑,哼起了小时候的歌。夜骥影一颗忐忑的心终于安稳下来,慢慢地阖上眼,在淡香中睡去。

            第一次让大哥靠在自己怀里睡觉……她半躺在榻上,把丝被拉上来盖住两人。睡着了的大哥,哪里像少门主?倒像个孩子,纯真的睡容,长长的睫毛,信赖地靠在她身上,仿佛极需要她的疼爱和保护。

            抚着他散落的发丝,她也觉得有些困倦,打个呵欠便躺下来一起睡了,只是环着他的手一直没有放开。

            屋里暖洋洋的,窗外则下着洁白的雪。一对人儿相依偎地进入梦乡,温馨甜蜜。

          

            第二天一早,夜融雪拿着鞋子跑到夜骥影屋外,敲敲门,“大哥,我能进来吗?”

            屋里传来一声闷笑,静了静,“嗯,进来吧。”

            一进屋,只见夜骥影身穿灰鼠褂子,玄色衣衫,长发垂笼在肩侧随意束着,额前一抹羊脂白玉,手持书卷,剑眉星目的俊朗中沾染风流书生意气。他微笑着看向她,戏问道:“今天倒是守礼,居然敲了门再进来。”

            笑瞪他一眼,她故作神秘地上前,摸摸他的俊脸笑道:“哟~好俊的书生啊!”

            “胡说什么呢!神秘兮兮的,来做什么的?”他把书放一边后站起身打量她,忍不住轻笑。

            她拿出那双红鞋,得意地像个急于献宝的孩子,“大哥先看看再说。”昨天晚上,她对鞋子做了一些“现代加工”:把较软的青杨木块磨成简易的鞋跟,介于坡跟和高跟鞋的细鞋根之间,然后加在鞋底,就成了前无古人后有来者的鞋子!

            他把玩着鞋子,一脸兴味地问道:“这种款式从没见过,挺新鲜的。就是不知道穿上会不会摔跤?”

            她轻笑,接过鞋子穿上走走。她身穿一件三镶领秋香色绣莲窄腰小袖掩衿短袄,里面短短的一件水红丝缎狐肷褶子,石榴红荷边长裙,腰里紧紧束一条蝴蝶结子长穗如意宫绦;一头青丝松松挽了个苏州橛儿半垂着偏在右肩头,斜簪一根碧玉簪,细白的瓜子脸上两弯黛眉含烟笼翠,杏眼澄悠如水。因是穿了这鞋,走起来身条儿更是盈盈楚楚,衣裙飘动,婀娜多姿。

            他看着她如此娇怜柔美,姿态美好,心窝又是一阵骚动,脸上也不自觉地露出眷恋爱怜的神情,情不自禁脱口而出:“你真美……”眼见她转过脸来甜甜嗔笑,他也不自觉地漾起温柔的笑意。

            一时间,空气似乎也变得暧昧胶着。

            后来两人又喝茶聊天,好不惬意。夜融雪拿起书架上的一本词集,翻看了几页便放回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