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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终究是白了头。后来呢,也不知她死活,两壶酒原封不动地竟然转了几次被王府买了……二十年的桃花酿呵,一定花了他们不少银子。”她说罢,露出孩子般稚气的笑容,轻轻落在他的眼底,大手在身侧握捏成拳。

            “坊间的故事而已,你往日总是不相信这些的。”他笑语,涩然。

            她懒洋洋地抿了抿唇上的薄酒,幽香绵滑,目光却远远的有些空洞。

            “你是不是……还在等他?”许久之后,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空空回荡。

            她一边品酒,一边注视着繁星闪烁的夜空,乌黑秀发披散在纤腰上绽放如黑暗里最柔弱的花。“他说过腊梅花开的时候就会回来的。”他好不好?有没有被断情丹发作折磨?他现在是不是一个人?走到哪里了,离京城是近还是远?许许多多的问题涌来,势如潮水,一个人的时候她总是被满脑子的担心疑问缠绕,不得安宁。所以她让自己变得很忙,大事小事乱忙一气,这样就没有空去胡思乱想了。

            把自己的披风盖在她身上,他没有接着说下去,因为他并不想再听她的答案。

            有的时候,他也会苦恼愤懑:为什么站在她身边的男人就不是他呢?原来世界上最难的事不是求学,不是习武,不是聚财,更不是坐拥天下,而是得到所爱之人的心。

            一路坎坷,一生难圆。

            如今他渐渐了解自己真正的心意,影子也罢,错爱也罢,背叛也罢,只要她能够欢乐地笑,痛快地哭,畅快地歌,恣意地舞,他梅尚之是喜是悲,是生是死,已然不再重要。

            泛凉的大手被她柔柔握住,一阵暖意,一些欣喜。

            “方才和他说的不过场面话,我可从没有把你当做下人哦。”拖着他的手摇了摇,像是小猫抱着毛线团撒娇。

            “我知道。”顿了顿,他提醒道:“可是王爷喜欢你。”明眼人都看出来了。

            “我知道。”她学他的样子点点头。“世间的爱这么多,他年纪还小,不过是月老把红线错绑,没多久就解开了。”被爱与爱,她实在弄不清哪个更痛苦,哪个更幸福。

            “什么叫他年纪还小?你跟他一般大,倒是开始胡说起来了。”嘴角牵起,为她“少年老成”,弄错了辈分。

            她也笑了,眼角稍稍扬起,是啊,可是我的灵魂我的心,早已不是十六七岁的夜融雪了。她在心里如是说。

            “总之不必担心,他的皇帝大哥总要给他指一门亲事的,他对我不过是莫名衍生的亲切和依赖,‘权倾朝野的辽阳王’才是他作为皇子的宿命。”她这么解释,也像是要说服自己,下意识的,逃避将来因这个尊贵无比的少年而引发的轩然大波。

            

            红泪沾衣

            自从王府来了个新的护卫木之觞以后,府里的气氛就变得奇怪起来。小王爷本是极少上朝议政的,可每天早出晚归却不知去了哪里,有时打了三更才满身酒气地回府,下人们私下议论说王爷必然是逛风月之地去了,越传越甚,没几天竟说王爷是被某个风情万种的花魁迷住了,搬进府里的夜姑娘因故失宠等等。

            下人的眼色总是最尖,却也最是势利,有什么谣言动静的,丫环管事仆妇侍卫们自然会临时改改“风向”。往日夜融雪住的院落来来去去至少有十几个使唤的,不计那些被派到房里贴身伺候的大丫环和跟从的小丫头,俨然就是当朝郡主、王侯千金的阵势;如今,王爷半个月不踏院门,便生了些说法。院子里几天也不见有人打扫收拾,每日用膳前也没人仔细问她想吃什么。越来越冷的冬天里,甚至连桌上的茶,都是冷的。

            正捧着蓝瓷茶壶用内力“加热”的梅尚之,俊雅的面容颇有些无奈,“早知道会这样,我还不如不要进府呢,倒是给你惹了一身腥。”潇洒优雅的白衣美男抱个茶壶加热,怎么看怎么奇怪,她像是没听见,傻傻笑了。

            直到他不满地重哼一声,她才摆摆手道:“这不算什么,也就是他们看走了眼,想跟个飞黄腾达的好主子算不上是错,没了他们供祖宗似的供我岂不乐得自在。”猫一样地懒懒抬眼,打个呵欠,“差不多就行,别太烫了。”她说的是茶壶。晚饭吃的是肥美的鳝鱼,饭后喝杯热茶去去腻……日子是不是过得太悠闲了?

            没多久,外廊传来陌生的脚步声,一个小丫环在门外说:“王爷回府了,王总管说小姐最好去一趟。”说完也不等屋里的人回应,一溜烟儿跑了。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去看看吧。”

            

            果不其然,王府里不管主人坐不坐阵,都是灯火通明气势恢宏的,不过她住的院子除外。梅尚之陪在夜融雪身侧,路上的人见了脸色约莫有些怪异,也有年华正好的小姑娘见了他,看直了眼羞红了脸。

            还没进主院,就听见王总管忧心的唠叨声念个不停,走了进来却是看见斜前方一个摇摇晃晃的人影被搀着走,几个仆人围着团团转。

            仔细一看,走路直打晃的人可不正是小王爷承宁!同样一身白衣,玉带缨冠,比起梅尚之的俊雅,有种不经意的英气,少年意气竞风流。因醉泛红的脸蛋初显成长的瘦削,只是晶亮的大眼和粉唇犹带稚气。衣服有点薄,看得出来又长高了。

            “做什么带我回来,本王愿意喝多少谁管得着?!”

            大厅里乱成一团,“王爷保重,把这个披上吧!”王总管想给他披上披风,可又使不上办法,急得老脸都绿了。

            承宁烦了,一把甩开搭上来的手,脚步一个不稳身子就朝左边倒……

            “王爷小心。”嗓音温顺呢哝,一双小手迅速扶上他的手臂,让他半搭在肩上。那是一个少女,十七八岁的年纪,看见她的脸,夜融雪心里突地一跳,眼底闪过一道光。身旁的梅尚之显然也注意到了,依然不露声色,静观其变。

            那少女梳蝶儿髻,面容身形娇俏美丽,红色的小袄和罗裙,腰带上用银白色的珠子绣了数朵盛放牡丹。承宁低头看见扶着他的人,眉头一皱道:“怎么是你?”

            少女双眼含媚,抬头看着他的侧脸,“王爷醉了,奴家不放心便斗胆跟来了。”她身后的小丫头也连连称是,“我们姑娘是担心王爷呢。”

            他没有说话,表情厌烦地扭过头来倒坐在椅上,目光往堂下一扫就猛地愣住了,然而浮出的一丝喜悦马上就被怒气冲刷干净了。她为什么总要和姓木的护卫同进同出?!想想自己近日的荒唐,竟博不到她一丝注意和关心,唇边缓缓扯出一个冷冷的笑。

            少女估算着是时候了,便柔声轻语似有千般不舍,“王爷好生休息,奴家先回去了。”柳眉微蹙,朱唇轻启,举手投足皆是风情。

            “幼玉,”原来那女子名叫幼玉。“你嬷嬷既是送了你出来,又何必急着走?今夜本王若是留你,你可愿意?”清泉一样的嗓音流泻,目光却紧紧盯着夜融雪。他没有看见,幼玉原先的楚楚可怜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惊喜和不敢置信。

            “奴家……奴家愿意,可是、可是……”

            “五百两银子。”府里大丫环的月钱不过一两银子,寻常富人家里哪里能给这么高的价钱。再说一掷千金,对他来说本来就不痛不痒。“等会儿府里自有人把银票送到储秀楼去。”

            幼玉掩唇而笑,婀娜上前,“奴家谢王爷抬爱。”

            “有何不可?”黝黑的眸子直视沉默的夜融雪,仿佛是要探知什么,目光灼热。“你说是吗,夜姑娘?”

            夜姑娘?幼玉疑惑地顺着向她看来,才看清她的脸便惊吓似的往后跌了两步,脸色刷的纸一样白。

            唉,承宁,你如何又把火往我身上引呢。

            她在心底感慨叹息道,幼玉幼玉,朱颜朱颜,竟然是同一人。

            气氛正要冷清地沉淀成尴尬……

            “我回去了,要走要留再与我无关!”突然变脸,一甩袖子头也不回地走了。听得出来是气得不轻。

            正主儿走了?剩下的残局由谁来收拾?

            还是王总管眼睛尖,老脸一笑出来打圆场道:“幼玉姑娘,先请偏厅坐着吧!”两个小厮便上来引了幼玉和她的丫环,走的时候不言不语,甚至不敢瞄夜融雪一眼。

            “不是老奴多嘴……”重重叹了口气,王总管垂目道:“打小在各个王府里头都服侍过,什么人没见过?王爷也是老奴看着长大的,他心里想着什么老奴清清楚楚。都说嫁王公贵族好,门当户对好,可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外头养着,香的臭的全往屋里拉?姑娘自然明白老奴要说什么,王爷纵然是皇家的苗苗,但偏是个实心眼的,只把姑娘一个人搁在心窝窝里——”

            她点点头,“承宁的心思都写在脸上呢,我哪能不知道。即使我留下来了,总有指婚那一遭。”私心来说,她觉得他纯真可爱,就像……弟弟一样。

            “这……”王侯的婚事都是要宫里指婚的,何况是皇上的亲兄弟呢。

            “我看看他去,想是又闹脾气。”

            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大门,直到期待中的身影走进来的时候才慌忙低下头,故意拉下一张冷脸,“你既然也不理我,来做什么?”

            “我要是真不理你就不会来看你了。这些天净做些傻事,在外面花天酒地的胡闹还不算,又回来闹,羞羞羞!”真是个爱吃醋的小鬼。

            哼!口是心非。“我是王爷,爱怎样就怎样,谁管得着我!反正你只管和你的亲哥哥乱伦,然后和那个护卫相好,当然忙得顾不上我了!”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看着她失色的脸庞,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