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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自夜融雪强行用魂珠使魂体脱离身体后,回到未知的许多年前的空间,灵魂再次借助那个时空的魂珠返回,可却是被禁锢在燕淮手里,并没有回归到自己的身体里。

            燕淮听见了动静,便快步走下来查看,“奇怪了,明明魂魄不得归体,竟然还会和躯体产生共鸣?”目光触及她安然沉睡的模样后顿时柔和了一些,安抚道:“别急,我自然要让你回来的,否则我的计划岂不功败垂成?只是在这之前,你需得帮我救一个人,算是我欠他的。”

            右耳上的白玉耳钉忽而颤动着发热,忽明忽暗地闪着荧光,他轻笑,苍白寂寞中顿显稚气,同时手指轻抚耳钉,“乖孩子,别闹,你别无他选,尽管结局都是落在我手里,可现在听我的话,兴许还能够出奇制胜不是么?如若不然,只怕最后的一丁点机会也没有了哦!”

            耳钉恍如有意识,慢慢地“静”下来。“那开始吧。”他取下耳钉,放于盛满水的荷花盆底,眉目一敛,清泉般的嗓音吟唱着幽柔古老的神秘曲调,划破的指尖滴下一滴血。偏只那一滴红得要燃烧起来的血,随着悠悠的唱词散发出金色的光芒——

            好冷、好冷!!

            充斥在夜融雪脑海里的意识越来越强烈,她张嘴想要求救,冰凉刺骨的水猛地涌入鼻腔,她痛苦地奋力蹬腿踩水,划动四肢力争往水面浮去,越往上越能依稀看见水面上晃动的光影,是月光……

            “呼——”使劲巴住岸边,冻僵了的手脚几乎没有力气,她憋不住开始呛咳,心中半是气恼半是庆幸:燕淮这个疯子!收了她的魂藏在那白玉耳钉里日日佩戴不说,现在又硬把她送到水里差点丢了性命!唉,水已是冷得刺骨,没有冻成冰也算是她的造化。她要真从凿个窟窿从冰里探出脑袋来,岂不成了小海豹了……

            她蹦跶了几次才勉强从水里爬上来,夜风一吹,浑身冻得直起鸡皮疙瘩,喷嚏一个接一个。

            “不行不行,先离开这个鬼地方再说,啊嚏——”时光机都比不上燕淮的法术邪乎啊,看样子这次大概没有穿梭时空隧道,而是走了回小叮当的“任意门”咯。没走多远,她瞧见一个亮着烛火的小木屋,喜出望外,忙不迭缩着湿嗒嗒的身子往前跑。

            “请问、请问有人么?”可能是猎户或者山民的家吧。

            木门打开,开门的男子一身青衣,清俊尔雅的面容落在她眼里,引来一声惊呼:“居然是你?!”

            男子一愣,琥珀色的清澈眼底溢满不可置信、惊喜、担忧,深深吸气欲说些什么,最后却是忍不住低笑起来,满脸藏不住的温柔宠溺,“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头发衣服一片乱,身子边抖还边滴水,落水小猫是也。

            “我都这样了你还笑?!你、你……哈嚏!!”

            “好了好了,怕是遭水受风了,快进来!”梅尚之侧身把她拉进屋来,门一关已掩上屋外的寒风。“你呀,还是这么莽莽撞撞的不会照顾自己,以后我不在了可怎么放心得下呢?”

            她接过他递过来的薄毯子边蹭变裹在身上,“你说什么谁不在了的,我没听清。”

            他扯出一抹苦涩的笑,转身倒茶以掩饰自己的表情,故作轻松道:“没什么。倒是你,现在本应该在冰河宫的,怎么突然跑到深山野岭里来了?”

            照这么说,还是原来的时空。她似有疲色,长叹一声坐在椅上,“可快别说了,还不是托燕淮的大福!我被困在大哥那里却完全无法逃脱,那时燕淮赠我一颗魂珠说是能让人在几个时辰里魂魄脱壳的,我将信将疑试了,果真不假。”她隐去“时光倒流”的草原冒险那一段故事,莫要让他们再担心了。“后来魂魄回不去,反被燕淮收进他的耳饰里。在类似地陵的地方,他施法后就把我送到这里来了。”

            “那你现在还是魂体?”他语带急切。

            她甩甩手,摸摸脸,“我想不是,方才在水里感觉真切,身体也可以触摸得到。”

            他静静地看着她,优雅长指替她拨开额前一缕湿发,薄唇轻启道:“其实,六年前我随门主行至汉阳郡时曾救过他一命,所以他对我也总是礼让三分,极少冒犯。现而今他已是岳玄宗的宗主,称霸一方,家中亲人陆续消失他也不着急,甚至丢弃了岳柔这颗操纵多时的棋子,总之行径却越发诡秘了。而我多方打探只知道他在用七湖神玉摆法阵,阵术里最重要的祭品却偏偏是你。”

            “我被他束魂的时候,已经大概知道了他的计划,所以他暂时还没有害我之心,甚至有意无意间帮了我许多……所以,我总是硬不起心肠来恨他。”眼神黯了黯,忆及竹林深处曾和她一起生活过的冰块“小燕子”,他也曾经在伤痛中为她带来欢乐和温暖。“我觉得,他的本质并不是杀人如麻、阴险毒辣的妖人,或许是被逼的……紫陌和燕淮之间必有一场恶战,我只愿赶得及求紫陌能够放他一条活路。”

            梅尚之捧起热茶,茶香四溢,混着柔烟淡云似的薄薄水气湮氲,似是而非,温玉般的侧脸俊容,轮廓极尽美好。

            “宫主他决计是不会停手的,否则两年前在焦州,岳柔的心腹、岳玄宗右使袁鸿雁岂会因为伤了你,便惨死在碧霄剑下?人总是要守护自己最最珍贵的,不惜一切代价。”他亦然。

            “我也明白这种感觉,因为太过于重要,所以——输不起。”她心明如镜,用尽全身力气去爱的,除了紫陌和她,大哥和尚之又何尝不是呢。看着他愈发清瘦的身子,轻轻把他的大手拢在双手间,她冲他挤出一个傻傻微笑,“你们对我来说都很重要,你答应过我不让我流泪的,所以……以后换我来保护你,好吗?”

            她不敢问,燕淮送她来此“救一个人”是什么意思。

            她知道,这个如玉的男子又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再次伤害自己的同时保护着她。

            她害怕,有一天他会消失,化作一缕烟默默萦绕在她身边。

            “尚之……”

            “嗯?”

            “你最喜欢看我笑了对不对?”每次她一笑,他的唇角也会不自觉地弯起温柔的弧。

            手指滑过脸颊,他的眼神柔和似水。

            “那你现在为什么要哭泣呢?”

            

            逆行招魂

            乌程县是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县城,紧挨着颇为兴旺的归安县,车旅之人来往甚多,近些年来仿佛也顺带沾了些财气,来此置地购产的人越来越多;到了傍晚,孩子们下了学堂,家家户户备炊,日子倒也安稳。

            天边被晚霞映得红彤彤,寒冬总算是过去了。

            一个驼背的小个子老头不住地在路边张望,来回踱步,唉,这会子总该到了吧。从接了少爷的信儿已有半个月,快马加鞭地估摸着后天能到,短短十多天就跑死了两匹快马。没想到上午得了信儿,说是少爷已经到了省府,不日抵达,他才早早地候在门外。

            路边有推车的汉子经过,“李叔等谁呐,也不家去吃饭去?”

            老头冲他笑着摆摆手,街里街坊的,“大志今儿可回得早,我啊,等我侄子呢,饭晚些再吃不迟。”寒暄过后便散了。

            远处有淡淡尘土扬起,李叔抖了抖袖子迎了上去,表情严肃,迎面奔来一匹枣红大马,马背上的正是燕淮——李叔口中的“少爷”。他穿黑色骑装,满脸烟尘疲惫,却掩不住阴柔俊美的脸散发出的光华,眼睛也是神采奕奕的。他翻身下马,然后把蒙面的女子抱好,快步走进院子里,李叔也接着牵马跟了进去,把门关好。

            燕淮把怀里的女子安放在床上,再替她盖上一层松软的棉被,李叔看在眼里心里纳闷,少爷一向冷漠,怎么会对这个祭玉之人这么体贴温存呢?倒像是丈夫在照顾生病的妻子似的。他原是岳玄宗前任宗主的护卫,自从十多年前的血腥之夜他把二十年的阳寿过给少爷以后,少爷越发变得不像从前了,简直就是换了一个人,他在心里叹口气。

            “李叔。”一道光在深沉幽暗的眼底快速闪过,他问道:“我不在的日子里,宗里怎么样了?”

            “回少爷,大小姐岳柔被囚于冰河宫水牢。”

            “这我早已知道,我是说别的事情。”纤长的睫毛颤动,燕淮语气平静,仿佛事不关己,看起来对亲姐姐岳柔的死活毫不关心。

            李叔也不惊讶,继续说:“各位堂主们都像往常一样分而治之,只是问少爷什么时候可以祭玉?祭玉阵已经在宗里摆好,只等少爷一声令下。”

            “吩咐下去,七日后祭玉,不得有误。”

            李叔的脸色有些苍白,“少爷,祭玉人不能失魂,解决方法只有逆行招魂,此一来十有八九会走火入魔,如何使得——”

            “我说可以便可以,今夜子时正是时候。”他不耐地摆摆手,抬眼看见李叔担忧的脸,略有不忍,隧安抚道:“自小李叔待我如亲儿,甚至过了二十年阳寿与我,我自是铭感五内。但我功力已入清云第九层,招魂不过损我内力元气,李叔莫要太担心了。”其实他自己很清楚此举有多危险,逆行招魂可用于死者也可用于生者,须在一年之中至阴的某日某时,以术者的精血为引,扬起魂幡催动阵法,同一个人只能做一次,若不成功定遭反噬,轻者走火入魔,重者命丧黄泉。可是现在兵行险招,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李叔看他主意已定劝不了,只能无奈答应,“少爷可要仔细,比不得平常。”神玉七湖以血选定的祭玉人,原魂归体后就要入祭玉阵,这是少爷的最终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