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圈姐亲自下厨给两人做了点小菜，看着圈姐扶着她圆滚滚的肚子在厨房里忙来忙去绝对是负罪感满满，所以桃芝手忙脚乱地企图帮忙。意外地、她还算是很有料理天赋，切个菜或者递上盘子，偶尔放些佐料都恰如其分拿捏准确，到后来圈姐便笑眯眯地扶着肚子在一边看，个子小小的桃芝捧着大锅子从里面舀出萝卜羹的时候，唔，还颇像那么回事。
桌上是热气腾腾的饭菜，桌边是低头默默吃饭的慕容。
圈姐笑眯眯地给两人添汤水，总觉得这样温暖而节奏缓慢的剧情，实在有些异常而叫人心痒。
饭毕，慕容淡淡地说了句，“……唔，多谢招待。”
跟他一起旅行了那么久，桃芝当然知道这就是“今天的菜相当好吃”的意思，想到里面也又自己的一份苦劳，她忍不住地就觉得一切都顺利地过了头。
终于待到洗了碗又坐定，桃芝磨磨蹭蹭地掏出了被自己珍藏许久的那竹简，放到圈姐面前，满怀期待，“圈姐圈姐，你见过这竹简的主人吗？你认识重菁菁吗？”
圈姐正剥着红艳艳的大橘子，往嘴里塞了口，“……重菁菁？有点耳熟……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嗯嗯！”桃芝睁大她乌黑亮闪闪的双眼，小狗似地看着圈姐，就差没摇尾巴了。找了那么久，翘楚大叔果然没有说错，她马上就要见到自己的娘亲！
思考的时段最难熬，不多久，食指点着自己下颚的圈姐便忽然惊起：
“……啊！”
——她茅塞顿开地大叫一声！
“你想起来了？！”桃芝兴奋地握住圈姐的手，感觉到这手软软而温暖。
“……不是，”圈姐苦笑，反握住桃芝的手，她有一双带了点栗色的眼睛，此刻里面满藏无奈和期待，“……桃芝，”
“嗯嗯？”
“……我好像……快要生了……”
“……”
“……”
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冻结住，桃芝机械回头，脖子僵硬得几乎能听见“嘎吱嘎吱”的声响。就连捏在手里的竹简什么时候掉到地上都无知无觉。她看着慕容，嘴角上扬却又微微颤抖的怪异表情挤出一句话：“圈姐说她要生了……我……我们……我们怎么办……？”
“……唔，”慕容看一眼椅子上已经开始冒出凉汗的圈姐，别开视线冷静地回答桃芝，“去叫镇里的产婆。”
“啊啊啊啊……！！”
“用劲儿，姑娘，用劲儿！！”
“呼呼……啊啊啊……！！”
“加把劲儿呀！！！”
圈姐的声音听上去这样辛苦而支离破碎，仿佛有个什么东西正撕裂她的身体，桃芝在房间里急得团团转，从来都不知道原来生小宝宝居然是这样痛苦的一件事情。听到产婆一声吼，“热水！！”
她便冲过去往木盆里加烧开的水，小肉主动递过来干布巾，桃芝将布巾沾湿了递上去。
布巾擦过圈姐的下 身，瞬间变得鲜红鲜红，仿佛那里要冒出来的并不是一个新的生命，却是没有尽头的鲜血……桃芝看到血水顺着布巾漫成一朵盛开的花，艳丽无边地盛开在那带了点青灰色的织布上面，却只觉得晕眩气急。
生小孩……根本就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
她愣愣地想。
还没回过神，只觉得左手忽然被圈姐牢牢握住，她的力气这样大，将桃芝捏得生疼，手心里遍是汗水，黏黏的散发着热力，熨烫了桃芝的皮肤。
“啊啊啊啊……！！！”
“再加把劲儿啊！你这样不行啊姑娘！！”产婆在一旁也是大汗淋漓，穷竭了力气地喊着。她被几乎哭出来的桃芝地从家里请过来的时候，居然丝毫没有对圈姐为何“未有婚嫁便怀有身孕”产生任何疑问，这或许也是圈姐本身犬神之力的关系，但是半个小仙难道就和凡人一般，不能免去生产的痛苦？
桃芝的左手已被圈姐捏得发麻，渐渐失了血色，她双眼紧紧盯着那被血水染湿的布巾，不能够移开半分。想到自己的娘亲当初也是经历这样的痛苦将自己带到这个世界上，她的心里说不清地堵塞着一块，哽住她的喉咙。
……
多少次，美爹爹总喜欢边酌小酒边喜滋滋地地说；桃芝降临这个世界的那天，村子蒙了好几天的乌云，调皮的桃芝总也不肯从她娘亲的肚子里出来，她娘亲就这么生生地被折腾了大半夜，直到旭日东升、天际初明，几乎从不下雪的村子里忽然飘起雪，那轻轻薄薄的雪花就像是从天而降的桃花瓣，零零落落、没有尽头。一声嘹亮的啼哭同天日一起，忽然就叫醒了沉睡的世间，薄雪漫覆大地，正是三月初三的初春时节。
大地都是一层洒了糖霜一般的浅白色，纯洁如同漫上淡淡的雾气，桃芝就是在这样特殊的一天诞生的……
——当然，父母总是喜欢把自己宝贝的诞生神秘化。那天究竟是不是特殊的气象姑且不说，只是桃芝的记忆里，自己的出生总是和爹爹脸上的笑意和酌酒清香联系在一起，她从来都不知道，所谓的“难产”，是这样鲜血淋漓而精疲力竭……
“热水！！快！！”
产婆一声尖利的吼将桃芝的思绪扯回来，她用尽力气好不容易才让圈姐放开自己的手，忍住已经因为缺血而发紫的手指头奇怪的麻痒感，桃芝接回沾满了血水的布巾，用力在清水里搓干净，再换上新的……
如此反反复复不知几回，桃芝和产婆的脸都渐渐地变得如同圈姐一般惨白。
“……不行，”产婆看着出血情况稍微稳定一点的圈姐，呼了口气说，“这样下去不行，她产道虽开，胎儿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再这么折腾下去，要是真的过了午夜，恐怕两个都会有危险……！”
“圈姐、圈姐会有危险……”桃芝呆呆地重复一遍，脑袋里却忽然出现圈姐那天站在稻田边，扶着后腰咪咪笑的模样。桃芝出神了数秒钟，然后才猛然意识到居然已经快到午夜，室外的月亮高悬天际，她心中亦跟着焦急万分。紧张的时候，最容易发生的事情当然只有一件，那就是……
“咻”一声，抱着黑刀倚在门口回廊柱上的慕容，看到桃芝红艳艳的身影朝着北边冲去，他稍稍抬了头，看一眼回廊上挂着的计时滴钟，时近午夜。
北边，是茅房。
慕容低低嘀咕一句什么，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
好吧，他必须承认，人总是要方便的，何况是妖。
的确很冷。
夜风不停地从茅房的每一个缝里钻进来，合着怪异的“呜呜”声，把狭小茅房营造成恐怖的传说之地。桃芝明明刚才憋得辛苦，偏偏此刻身在茅房，听着四周呼呼风声，心里惦记越来越接近的午夜时分，圈姐究竟是不是会有危险？那宝宝能不能生产出来？……她皱着眉头奋力半天，都没有能解决“问题”。
“你再不好就要赶不上了哦。”清脆幼齿的声音提醒桃芝。
“呜呜，我知道啊！”桃芝又冷，急得汗都出来，她也知道现在的时机非常不适合上茅房啊！这回一急，终于成功地解决了“问题”。
“快好了？”那个稚嫩的声音又烦人地响起，伴着午夜的风声，恰好阴森森地吹在桃芝的耳朵边。
“知道啦知道啦！”桃芝不耐地挥挥手，试图赶走欺上身来的寒意。
当然，事情总是发生得如此突兀，毫无转折，桃芝挥动的手定在半空中的时候，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视平线正在缓慢下降：从和茅房墙壁上垫着的稻草梗子开始，逐渐地向下移动；直到她听到那带了点幼稚的声音继续说道，
“那就拜托你了……完成我的心愿，你就能变回去……
拜托你……
呼……”
——末了，还在石化中的桃芝耳边加上一阵凉风。
视平线终于随着那声音的消失降到最低水平，桃芝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拿出生平鲜有的力气，放声大喊——
“吱吱吱吱吱————————
——！！！！”
桃芝猛然捂住自己的嘴巴。
为什么？！
为什么她的尖叫变得好像小肉？！！
“当然很像……因为你现在……不是人形啊……”
——这回她看清楚了。
小女孩模样的、苍白异常的脸漂浮在半空中，泛着青色的光，每一句吐出嘴的话都冰凉异常，她的视线朝下探去。错不了，这一回，这小女孩，确实是没有脚的。
“我没有说吗……？”那女孩看到桃芝成了无声呐喊状的脸孔，飘到她耳边幽幽地补了一句，“我、已经死了啊……”
++++++++++++++++++++++++++++ 某浮小贴士 ++++++++++++++++++++++++++
事实上因为人类的大脑实在厉害，导致人类的头颅体积和身体的比例在哺乳动物中是最大的，所以人类的分娩也是所有哺乳动物中最痛苦的。
平时看国家地理的时候，看到那小鹿啊什么的“刺溜”一声从妈妈身体里钻出来，身上还带着血水和胎盘或者脐带还没断之类的，其实啊……啧啧，人类比这种爽快的生产痛苦多了呢>.,<
所以……
童鞋们，拥抱一下你们的娘亲吧，她们光是把你们带到这个世界上、就已经足够伟大。在能拥抱的时候尽量地拥抱，不要等到已经太迟……
呵呵，把悲伤的气氛挥去，
话说，三月三日是个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