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缓缓睁开双眼,落入眼中的是上方飘垂直下的青纱床帐,微微转头,景色变为一片人影。其中一人正在为我搭腕诊视。
我目不转睛盯着他看。
那人脸上悄无声息爬染微红,轻咳一声,转向一欣长人影说话:“启禀将军,她醒了。”说完低头垂目退下。
我叫住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微愕抬头:“你是问我吗?”
我点点头。
他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半晌后作出回答:“我叫和孟。”
我:“哦,是叫和孟。”
那道欣长人影对和孟说话:“你先退下。”
和孟依言而退。
那道人影问我:“你问他名字做什么?”
我敷衍答道:“没什么。”
曾经有这样一个故事。故事的主角叫离西,副主角叫和孟。有一天,主角正在发功办件大事,副主角招呼未打,突然横空杀出……离西说等他闭关修复好精气神后再来完成未完成的大事。离去前,离西拜托一个人帮忙打听副主角的名字,说要为其立个名牌,以后见一次抽一次。
那道人影转头对低眉垂手站在床侧旁一个气质乖巧、年约十七八、丫鬟装扮的人吩咐道:“小环,从今后你要好生服侍小鱼姑娘,不得有失。”
小环俯首领命:“是。”
听到这里,我实在是忍不住了,对话那道修长人影:“不好意思,云扬,我想问一下,你口中的那个‘小鱼’,该不会就是我吧?”
云扬点点头:“有什么问题?”
我:“怎么会没有问题?我又不叫小……咳咳咳!”说话稍微急了点,立即引发一阵剧烈咳嗽。
现场一阵大乱。
……
一切平复之后,我不敢再开口,小环已经面无血色,和孟也是脸色刷白,而云扬,则眉头紧锁。
云扬:“有什么话待日后再说,现在养病要紧!”语气坚决,不容反驳。
这种情况下,我也只能点头答应。
深夜,我猛然醒来,当下四下张望,却什么都没看到。
云扬始终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要救我。
我改名换姓了,叫“小鱼”。原因不清楚,准备现在问。
我问每天都会来探视的云扬:“我为什么叫‘小鱼’?”
云扬答:“因为不知道你叫什么。”
我:“我叫……”
云扬:“你叫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我:“……”
云扬微微一笑:“‘小鱼’这个名字很适合你。”
我:“……算了,‘小鱼’就‘小鱼’吧,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救命恩人最大。”想想还是不甘心:“不过就算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也还是要说,这个名字取得真不怎么样!”
云扬气定神闲喝茶,不接腔。
换个话题继续。
我不死心:“你认为‘陆文’这个名字怎么样?其实我还蛮喜欢这个名字的……”毕竟是自己取的。
“陆文?”云扬沉吟打断我:“这不就是你当日冒充我表弟时所使用的名字?”
我连忙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个!”
云扬:“这个名字不适合你。”
我:“为什么?”
云扬:“毫无取意。”
我不服气:“那‘小鱼’也一样毫无取意!”
云扬微笑,浅酌茶水,悠然回答:“取其油滑之意。”
一天,云扬递给我一物。
我接过来一看,立刻高兴起来:“□□!”
云扬点头微笑:“对。”
我举起面具就往自己脸上贴去,一贴没贴上,忍不住抱怨:“这个面具质量很差嘛。”
云扬:“……你贴反了。”
我:“啊?”
云扬眼里升起一丝狡黠,稍稍倾过身来说:“这个面具是和孟做的。”
我看了看正垂手站在一旁的和孟,头一下子晕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日日卧床养病的我终于崩溃了,今天死活磨着小环扶我出门溜达。
金色阳光透过薄薄的面具,暖暖照在我的脸上,怎一个舒服了得。
将军府内人来人往,张张各色人脸,此刻在我眼中,是那么的可亲可爱。卧床的日子里,我正面相见的人不过云扬、和孟、小环,其他人全部隔帏处之。
在小环的搀扶下,我慢慢走着,渐渐觉得日头有些毒了,晒得人晕乏,正想开口,小环已经指着前方几步远一处幽僻花阴下的石凳说:“小姐,坐那歇歇吧。”
我点头说好。
小环扶我过去,将随身携带的一块绸垫先铺在凳子上,然后才扶我慢慢坐下。
浓荫下,我闭目歇息。
凭空一声炸雷起:“哇呀!不就一个满嘴喷粪的碎嘴丫头么,居然把你们骂得屁都喷不出一声来,简直丢尽了咱们云家军的脸!”说完似乎还不解气,还跟一句:“忒没出息!”
由于我和小环身处隐蔽,所以没被发现。
透过花树间隙,我好奇偷眼瞧去,只见一个虬髯满面、铜铃眼、鼻翼有条疤、巨大身材的大汉正劈头盖脸骂着一帮人。
虬髯大汉我不认得,但那帮人却深有印象。记得某年某月某日,我曾经就云扬带领手下青国报仇事件,发表过一些看法,当时听众正是此帮人。
如此说来,虬髯大汉口中那个满嘴喷喷粪的……岂有此理,居然这么难听骂我,简直佛都有火!
半夜时分,我做足准备,扯脖子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明灯大燃,脚步阵阵,一片混乱。
随后,云扬到,出现之快,超乎想象。
我抱着就睡在外屋,所以第一时间出现的小环“簌簌”发抖喊:“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云扬一步上前,伸手向我。
我一惊,急迭后退,但还未等动,小环突然转身抱住我进行安慰:“小姐别怕,别怕,没事了。”其背,正好就挡住了云扬的手。
云扬顿了一下,收回了手。
短暂沉默。
云扬发问:“怎么了?”
我哆嗦道:“有鬼,有鬼,好多的鬼!”
云扬闻言表情松了口气:“尽在胡说,朗朗乾坤岂容有鬼?可见是做了噩梦了。”
我:“就、就是有鬼,我刚才睡着的时候看见周边跳出来好多好多的鬼,有长角的,尖牙的,红毛的,还有绿皮的……总之百来号之多!一股脑冲过来掐我脖子,掐、掐得我话也说不出,气也喘不了,只差没断气。”说话努力打了几个哆嗦:“直到,直到后来出现一个虬髯满面,睁着一双铜铃大眼,鼻翼有条疤、巨大身材的金甲武士把众鬼赶走,我,我才得醒过来。”
我话说完,小环基本已经僵了,但好在没揭穿我,反而让我眼角瞄到她在抿嘴偷笑。
云扬不说话,研判目光在我脸上睃视。
我很敬业的装着。
云扬收回目光,转身下令:“来人,去把来奎叫来。”
不多时,人到,云扬令其站在门外,窗打半开,让我从半开处认人。
我重重点头:“就是他!”
……
云扬瞧瞧我,又瞧瞧来奎,表情莫测,默语半晌后方才开口:“既然如此,那我就令其在你门外看护把守,为你驱鬼辟邪。如此可好?”
我开心笑道:“好好好,当然好了!不过……”再次苦皱脸:“我梦里的武士是身穿金甲,手持一柄大砍刀,肩负一付巨长矛,威风盛极的模样,所以那些鬼魔才怕他,躲他,可现在他……”说话指了指来奎:“无披无甲,两手空空,哪有半点威风的样子?秃毛鹌鹑还比他多双利爪呢。”
云扬:“……就依了你吧。”说完,出屋走至表情一头雾水的来奎面前,言语吩咐了一阵。
恰逢此时一道轻风吹来,吹得五大三粗的来奎晃了一晃。
我有了一个金光闪闪站岗放哨兵,姓来名奎,朝中将来铭之子,领校尉俸禄,为云扬儿时玩伴,对云扬忠心不二,其还有另一个身份,将军府侍卫总管。老实说,不俗的身份,所以初闻此信息时,也叫我意外了一下,没想到从云扬那里弄来个保镖头子。
来奎兄近来很郁闷,因为其已经荣登将军府八卦榜榜首位置,无论你走到哪里,哪里的角落窃窃笑语里面,都一定会有他的名字。小环就告诉我她曾无意听到过好几回,比如校尉站岗啦,失宠失信啦,违律触纪啦……最绝的是“现世铁板来相报,一脚跌进阴沟里”,作者不可考,只知身份是云家军。
傍晚时分,屋外院子里,我坐一旁休息,小环则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堆罐子,正仔仔细细擦洗着。
我好奇问:“小环,你洗这些罐子做什么?”
小环:“哦,这个呀,小环方才经过东角园子的时候,发现园里那头梅树结满了果,果子又大又圆,刚巧还只有六分熟,拿来做腌梅最适合不过了,所以就想洗些罐子出来,好来腌梅子给小姐吃。”说话朝我眨眨眼:“不瞒小姐说,小环腌的梅子可好吃了!”
我一听高兴的不得了:“那太好了!我最爱吃梅子了,尤其喜好蜜腌的那种……”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口,说不下去了。
耳边传来小环声音:“小姐,小姐,您怎么了?”
惊觉下,我才发现刚才竟失了神,连忙收摄心神:“哦,没什么。”转换话题:“对了,小环,你知道和大夫最喜欢什么吗?”
小环:“和大夫?这小环可不知道。小姐您问这个干什么?”
我:“准备送礼。”
小环失笑:“好好的小姐怎么会想要给和大夫送礼?”
我:“为了拜师学艺呗。”说到这里我脑子里突然蹦出离西来,话说离西这会儿指不定已经将和孟的名牌抽了百来十千遍了,如若我拜和孟为师,则算是和孟徒弟,而离西地位又在我之下,如果按“君父臣子、师父徒子”理论来排辈分的话,离西似乎得排到和孟孙子辈去……离西知道了一定很伤心。希望离西一切平安,万万不要因为某些隔三差五的抽牌子运动而遭到雷神眷顾。
小环:“拜师学艺?小姐难道想跟和大夫学医?”
我:“才不是呢,我是想跟和大夫学做这个。”说话指了指脸上出房门必带的那层面皮。
小环稍作沉思,即表情大悟嘴角挂笑道:“哦,原来是想学这个。”说完就没再问下去,似乎并不以为奇。
我深瞧小环一眼,想问,但终究作罢。
我仰天烦叹一声:“小环,不满你说,先前和大夫已经拒绝过我一次了,所以这次你一定要帮我好好想想到底怎样才能令和大夫收我为徒。”
小环:“什么?他拒绝了小姐?为什么?”
我:“原因嘛,我猜不外乎有三,其一,嫌弃我是女子,所谓‘传男不传女’是也;其二,嫌我没诚意,所以要送礼;其三嘛……”说话中途突然听闻小环咳了一声,不过我没在意继续往下说去,而且为了加强效果,还特意身体前倾凑近小环:“不满你说,前些日子我误会和大夫做的面具不好,由此说了些不敬的话,没成想给和大夫当场听了去,因此我怀疑和大夫拒绝收我为徒跟这事有关。唉,想不到和大夫也是个小肚鸡肠之人啊。”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小鱼姑娘,该喝药了。”声音不疾不徐,平淡如常。
晴天霹雳,我僵硬转身,看到眼前站着一个面无表情端着药的和孟。
我头皮当场就炸了。
……
僵硬喝完药,等和孟收完碗,确定人走远后,我连忙问小环:“他什么时候来的?”
小环:“就在您说……其三的时候。”
我头一下子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