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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身陷险境



                                    就在雒城战火四起时,涪城内,庞统的临时居所,悄悄的,有了动静。

        庞统抚着疼痛不已的颈背,悠悠醒转;拉开棉被,赫然发现那两个小姑娘恁地大胆,竟将他身上的衣裳也扒了去,只剩下一件中衣,“哟哟哟……痛死我了。”他忍不住捏了捏,痛得他直抽气;要不是苓现下不在眼前,他一定又要含泪控诉,苓ㄚ头真是好狠的心啊……

        “欸……现下,应该早已发兵攻雒城了是不是?”他搔了搔头,掀开被子,外头冷冽寒气差些将他逼回被窝里;他以被裹住身子,勉强抄来棉袄,赶紧穿上身以驱赶寒意。

        抬头看了看天色,时候已经不早了;明明现下正值白日,但天色昏暗非常,彷佛四更。庞统拢紧衣袍,知道她们两个现下已代他上阵,“这两个小ㄚ头呀……”想起两个姑娘年纪轻轻,却是为了保他,而甘愿犯险,庞统难掩神伤,眼眶里顿时泛出几滴泪来。

        只是她们去都去了,他只能期待静韬那鬼灵精与苓一身武艺,能保两人周全……他拍了拍脸颊,草草梳洗一番,知道现下担忧、伤心、悔恨皆是无益,他振作起精神,开始思索着因应之道。

        庞统套上袍子,走出厅堂,果然自己的座骑已经不在了。无妨,他自恃脚力雄健,从居所走到城外营寨也不甚远。他三步并两步,收拾起平常散漫神情,往城外赶去。

        若依他昨儿个与主公的盘算,现下留守涪城的,应是刘封。

        他忘却饥饿,急急忙忙的赶到营寨,见了刘封。刘封看见他,好生惊讶。

        “刘将军,事情复杂,来不及解释;你只消告诉我,究竟哪些人随着主公到二寨去,现下二寨又有多少兵马便是。”

        刘封楞了楞,一五一十的将方才的发兵人选告诉他。“军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您……不是已经领兵往雒城去了嘛?”

        “那不是我,是我那淘气的女儿。”庞统撇了撇唇,随□□待着;知道法正亦随着刘备到大寨去了,那便好办。“刘将军,快快准备笔墨,我要写封信。”

        刘封不明所以,但见庞统不断催促,一脸心焦,仍是先行照办,再做商议。

        “将军,多谢。”庞统书写罢,将信揣入怀中,正欲离开帅帐,却又想起一件要紧事。“对了,”他击掌,“我的马匹被我女儿骑走了,将军借我一匹快马,越快越好;还有,再借五百将士。”

        刘封先命副手替庞统点拨五百轻骑,“军师事态紧急,不如,骑我的座骑吧。”他牵来自己座骑,大方出让。

        庞统拜谢,“此回若得以保全二寨,击退敌军,有一半是将军的功劳。”他微微一笑,没多做解释,便火速领着五百兵马,赶赴二寨去了。

        *

        两人滚下山崖,苓身上多处遭箭矢所伤,但仍忍痛护住静韬。

        “季姊!”静韬惊慌呀喊,手上木盾护住脸面,两个人紧紧环抱着,往下滚去。

        兴许两人真受上天眷顾了,此处人迹罕至,树木茂密,落叶散落、堆积在山坡上;其中就有这么一处,几棵古木合抱,与这陡峭山坡间形成夹角,其间堆满厚厚一层落叶,正巧止住两人跌势,亦是救了她们一命。

        那堆落叶给她们两人一撞,顿时凹了一处大洞;静韬只觉得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脑袋昏昏沉沉,闻着了这落叶间混杂的土味以及闷着的潮湿味儿,胃部一阵翻搅,令她忍不住呕了起来。

        “静……”

        静韬抹了抹唇,身后突然传出一声虚弱叫唤;她挣扎着从落叶堆翻身,无意间牵动伤势,她痛喊一声,咬牙苦撑,来到离她仅一步之遥的季苓身畔。

        “季姊!妳……”苓与她一样躺在这落叶堆上,只是不同的是,她身上,多了三根兵箭。这一路翻滚下来,箭矢该断的都断了,有些反是将伤口撑裂,挖开更大的洞来。

        苓肩上、腰际与左臂上各扎着三根断箭,正不断地冒出血来。静韬费了一番力气,解下右臂上的盾,又发觉穿着戎装治伤麻烦,活动亦不便,遂尽将二人铠甲除去,这才伸手来给她处理伤口。“季姊!妳的伤很重,我给妳把箭矢拔掉,妳忍耐些!”她挪动身子,踏上身下这株合抱的古木,不预期右脚脚踝传来一阵剧痛,令她痛得皱眉。原来这一路滚下来,她居然伤了脚……

        只是比起自己身上擦伤扭伤,苓比她多的那三处箭伤却麻烦的多;她抓紧残断的箭矢,将三枚染血的箭镞全取下,“季姊!我记得妳不是带了金创药以备不时之需么?在哪?”静韬小心避开她腰间伤势,在她腰带附近摸索着,果然摸到了一只瓷瓶,不过由于两人抱着,滚了十几丈高的山坡,虽然运气不错,没碰上什么树干、大石子把脑袋撞破了,但也把唯一能够有效止血的药瓶撞得碎了。

        “糟了!”静韬扯动肩膀伤势,又是痛喊一声,而后扯开苓的腰带,将那堆细碎粉末尽量收集起来;等到差不多了,抬起脸面,这才想起,那三处伤口没按紧,正不断冒出鲜血来。

        不行!再这样下去,季姊撑不住!她取下纶巾,也拉开腰带,先将肩膀与左臂上的伤口收紧,这才专心对付腰间的伤。

        苓痛得脸容苍白,气若游丝,“静……听我说……”

        “我听着。”正专心处理伤口的静韬含糊应了一声,不断皱眉;腰间这处伤在身侧,虽然不深,但是伤口极广,她双手努力压上,想来给她止血。

        “我……大概没救了……”她勉强举起右臂来,而那插满箭矢的盾,正告诉静韬方才她们究竟面对怎般险境。“别把、把药……用在我身上,妳先用吧……”

        “谁说妳没救的!”静韬压紧伤口,那溅出来的血喷上脸面;她一把将面巾从脖子上取下,压上她腰间伤处,而后将剩余的金创药,全给敷了上去。

        苓至始至终没喊过一声疼;虽然知道苓个性本就十足坚忍,但因为伤势不轻,没听她叫喊,静韬反而感到十足忧心。“季姊,妳、妳喊个几声行吧?这……这金创药敷上去很疼的呀!”

        苓苍白的唇弯了弯,却是没什么气力再与静韬搭话;静韬将绑在肩上的腰带解下,在敷上面巾的腰间再包扎一层。她翻动苓的身子,在腿上又发现两处箭伤,还好只是划破了衣裳,有些擦伤,并无大碍。

        “季姊,能走吗?”将苓勉强从落叶堆搀扶坐起,就要花掉静韬九牛二虎之力,加之全身疼痛,她每扯动一次伤口便疼得抽气。“季姊都是为了我,才会受这样的伤的吧?”揽着苓,想到自山坡上滚下来时,苓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以身护她,不免又让她忆起,有个男人,也曾经以命相护,就为了保她无恙……

        “妳不也为了士元叔冒险……”苓昏昏沉沉,但止了血后,是也稍稍恢复了一些气力。“我可不想……让韫卿在背后骂我……”

        “季姊,都什么时候了……”静韬抹着泪,将原本沾在手上的血全沾上了脸面;她哭着环住季苓,只觉得自己万分不该,总让身旁的人替她担忧啊……“咱们在这儿应该还算安全,再歇一会儿,等季姊气力恢复些了,再行上路。”她回过头,往山坡上望去;时节入冬,原本该是茂密无比的林子,现下看起来昏暗萧索,而那山道就在她们头顶上,微微透着亮。

        还能上去么?上去大概又要遇见敌军,以她们两人现下的状况,是决计逃不掉的;往下走却又不知是何处……但她们无法也不能往上走,即便底下就是龙潭虎穴,事到如今,还是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上路?能去哪儿……”苓偎在静韬肩头歇息;身上的痛楚太多太杂,现下的她,只想敛上眼来好好睡一觉……

        “不知道往下走会遇见什么,不过,咱们现在也只能往下走了吧……”静韬抹干泪痕,拍上苓那张苍白脸面,“季姊!不能睡,妳不能睡啊,醒着,陪、陪我说话,妳别吓我呀!”没了季苓,只她一个人,没办法在这种地方活过几天的;苓必须醒着,必须活着才行啊!

        苓欠了欠身子,只觉得身上三处箭伤像火在烧,而腰间的口子洒上金创药,宛如给人用针刺着;疼痛的感受给她这么一叫,似乎一口气全回来了。她痛的皱眉,勉强睁开眼来,“静……有些冷……”

        林子里昏暗,她们在这儿坐着不动,吹着冷风,加之受了伤,身子虚弱,就连静韬也觉得冷。只是为了苓,静韬豁出去了,义无反顾,敞开身上那件厚实大氅,覆在苓肩头上。“季姊,这样好些了吗?”

        她微微点了点头,忍痛敛着眼歇息。

        不知过了多久,只闻头顶上的山道传来些许兵马响声;静韬忽地感到紧张起来,频频往上头望去,“会不会是敌兵呢……”她拍了拍苓,将苓拍醒。“季姊,咱们还是先往下走,往下走安全些;我怕咱们待在这儿,很快就要给敌兵发觉了。”

        苓微颔首,两位姑娘相互扶持,勉强自落叶堆上起身,静韬现下扭了右脚,举步维艰,不过苓的伤势远比她更重;看着苓勉强站稳,静韬将她右臂绕过肩颈,咬牙撑起她。

        “季姊,咱们慢慢走。”右脚这点疼,算得了什么?静韬将重量放在右脚上,果然脚踝顿时传来阵阵抗议。但她抬起脸面,紧咬着牙,却是不再喊痛。

        先前都是别人护着她,而现下,换成她挺身而出,要来护着季苓,给苓依靠。

        她,绝不只是个奶娃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