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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今宵剩把银釭照(下)



                                            再睁开眼,眼前昏暗幽静,借着微弱星光,看清身下是一把石椅,顿感冰凉彻骨,我跳下去,惊觉身上的衣裳又是被掳上马时的那身,站满泥土、草浆还有轻微的马汗味。摸摸脸上,面具还在,我心下着慌,叫道:“千重!”

        “千重!”“千重!”“千重!”回声叠加而来,紧接着的是细微的哭泣声。强风涌来,凉意遍生,我从绣袋里掏出一颗夜明珠,向哭声寻去,也大致看清了所在。这是一间遥遥欲坠的大屋,墙体裂开口子,可容孩童穿过,除了我先前躺的那把石椅,竟空无一物。

        半扇木门犹存,坍塌的那一半已有细草丛生,蛛网遍结。门外,一名大汉正抱柱呜咽,他衣衫褴褛,面容憔悴,已哭得双眼红肿。我又好气又好笑,临他坐了,问道:“这是何处?”他突用力撞柱,嚎啕大哭。夜寂静,星欲坠,偶有小虫鸣叫,我又听他哭了一阵,终于不耐,斥道:“你七尺男儿,站起来顶天立地,纵有天大难处,也不该这般哭天抹泪,让我一个小女子都笑话!”

        他回头瞪我一眼,泪眼婆娑,突痛叫一声:“麻四,哥哥没用,救不了你啊!”跟着泪雨滂沱。我顿手足无措,他突又收住哭声,直勾勾盯着我手中的夜明珠,咽了一口唾沫:“会发光的珠子!”我笑笑,道:“是夜明珠!”

        他吧嗒吧嗒嘴,口水险些流下来,诞着脸:“很值钱吧?”我未答话,他凑上前,左右围着珠子转,喃喃道:“也没见过这玩意,总能换回一两银子吧,再加上俺攒了一年的皮货,应该能把麻四换出来。不成,那林二爷恶的很,得把小六子卖身为奴的那笔钱也加上,小六子,哥哥对不住你啊!”他放声大哭。

        我不由笑出声,只叹际遇之离奇。他便不哭了,抬眼怒道:“你笑什么?”我不以为忤,抱拳笑道:“敢问壮士如何称呼?”他怒意更甚:“你笑什么,俺救不得自家兄弟,伤心极了,这才大哭一场,你在笑话俺吗?”

        我掂掂手中的夜明珠,突然抛起,大汉一颗心跟着提到嗓子眼,“嘶”声不断。珠子安稳地落在我手里,他大口喘息着,我笑道:“你想救你的兄弟麻四还有小六子?你很缺银子,你想要这颗珠子?这珠子值十两银子,你拿去了,不但能救出你的兄弟,还能喝一顿好酒。只要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把它送给你,好不好?”

        大汉连连点头,眼睛都直了。我问:“是谁把我抓上山的?”他摇头:“俺不知道,俺哭了一天都哭累了,正想歇一会儿接着哭,你就拿着这会发光,不,夜珠子出来了。”我啼笑皆非:“你不怕我吗?你怎知我是人是鬼?”大汉突有些扭捏:“你怎么会是鬼,你长得比仙女还好看!”

        我语塞,忍不住笑道:“算你会说话,我问你,你有没有看到一位公子,二十出头,长的比姑娘还漂亮!”他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这山上就俺们兄弟三个,现在只剩下俺一个了!”他瘪瘪嘴又要哭。我忙改口:“你带我四处转一下吧。”

        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我停下脚步坐到一块大石上,这里端的是穷山恶水,那间大屋也不知是哪朝哪代留下的,被误入山林的他们发现,就住了下来。我静下心,细细思量,红罗软帐,庭院宫灯,洛千重,当真只是我春梦一场?我自诩幻术天下无双,如今却似乎被别人以幻术戏耍了一番。

        轻抿唇角,洛千重,我是猜不透你如何布局,但你若想让我甘心做一回烂柯之人绝无可能。千里草原,能将我掳来的,有这个实力和胆量的也只有萧家,但萧家人一向心高气傲何以甘心听从洛千重的调遣?不想了,眼前还是回营要紧,洛千重,我就不信,你这辈子都不来见我。

        将珠子递到大汉面前,他双手捧着,喜极而泣,“扑通”跪下。心思一转,我扯下绣袋,将其余九粒夜明珠也倒在他掌心,他双手颤抖,牙关轻颤,半天说不出话来。我笑道:“请给我指条下山的路。”他摇晃站起:“俺,俺领你下山。”

        山路崎岖,他小心翼翼地伸直双臂,又要看脚下的路,走的分外艰难。这人虽心思愚笨,所幸心性纯朴,我叫住他,将绣袋打开口递到他面前。他泪眼汪汪:“你后悔了,你不想给俺了?”他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忍痛将珠子一粒一粒放回来。

        我系好袋口,递到他手中,正了神色:“你听好,这里面的每一粒珠子都值千两白银,可以让你和你的兄弟们安享荣华富贵,也可以轻易为你们带来杀身之祸。”我从腰间摸出一颗泪珠,也递到他手中,“这颗泪珠不如夜明珠珍贵,但也换得几十两银子,你救了你兄弟的命后,最好离开这,免得他们再找你麻烦。”

        他听得目瞪口呆,将绣袋紧紧捂在胸前,颤声道:“千……千……一千两银子?”我点头。他突然将绣袋塞回我手中:“那俺不要了!”我诧异:“为何?”他摩挲着泪珠,憨厚一笑:“俺们兄弟有手有脚,饿不死的,姑娘留着买几身衣裳吧!”我因千重设局困我而引起的些许不快至此全一扫而空,欢笑连连,赞道:“难得这乱世之中还有你这一颗赤诚之心,连城今日便送佛送到西!”

        又是日暮黄昏,我策马赶回宿地,果已人仰马翻,惊寒提剑立于帐外,剑上几抹干涸血迹,另一边,沐俊卿被五花大绑,筝儿在一旁看着。惊寒耳力极佳,听得马声,纵身掠过,见是我,欢喜一笑,竟不知说些什么,遂又朝我笑了一下。

        筝儿见到我,狂喜大叫:“小姐!”饶是惊寒反应的快,冷声斥道:“乱叫什么?”筝儿登时收声。我走到沐俊卿面前,他如困兽一般用力挣着,筝儿反手给了他两巴掌,他果然安静了一些,只是目光怨毒地看着我。

        我心下了然,转向惊寒:“你把齐朔杀了?”沐俊卿暮地嘶吼一声,筝儿“唰”地割下他衣角,团团,塞到他嘴里。惊寒不禁微露笑意:“还有一口气。”撩帐进去,齐朔平躺塌上,当胸两条血口,只匆匆涂了些草药,不时有血水渗出,两腿各有三道剑伤,深可见骨。我指向他胸口,惊寒不冷不热地说道:“替沐俊卿挡的。”我向下指,惊寒道:“有将士恶语相向,一字一剑,再无人聒噪。”

        我咯咯笑,掐她的脸颊:“然后便将所有人遣出去找我了?”惊寒点点头。正齐朔醒转,看清是我,面露讥讽之色,淬出一口血水。我笑吟吟道:“筝儿,拿坛酒来。”“好!”筝儿应着,抱一坛酒进来,顺手将沐俊卿也拉进来。我拍开泥封,朝齐朔胸口倒下。齐朔极力隐忍,十指抠进木塌,仍逸出细碎□□声:“嘶……”

        少年双目欲裂,死命扑过来,被筝儿轻易钳住,倒是惊寒不忍心,抬剑挡住坛口:“你已倒了大半。”我笑道:“那也不差这一小半了。”她无语撤剑。酒全淋在齐朔腿上,他终是扛不住,痛叫一声,晕死过去。沐俊卿眼眶通红,目光凶恶的要将我撕裂,我拍拍他鼓起的脸颊,他痛的落下泪来,示意筝儿松绑,他登时扑到齐朔跟前,痛叫:“朔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