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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长笛谁教月下吹(上)



                                            当中簇拥一骑,白衣胜雪,漆黑长发金冠束起,面上一副银质面具,泛着清冷的光。一双眸子如同深潭之水,一眼望不到底,寒气却一波一波地涌上来。细看他的眸子,竟隐约泛着一抹碧色。双唇嫣红,提僵之手白晰,纤细,拇指上有一枚样式普通的白玉扳指。

        我站起身,一阵目眩,摇摇欲坠。一骑征询道:“大公子?”我一惊,洛家大公子?呵,想这一天,宁倾城,洛大公子,该见的不该见的我都见到了,眼前一黑,我直直向后倒去。

        再醒来,已置身一座小院,比出云阁还要清减,不过两间厢房,树下木制桌椅,四周高墙爬满了绿色的藤条。轻推院门,果从外面锁死。回到屋内,桌上四菜一汤,犹冒热气,不知晕了几日,腹中空空如许,也顾忌不了许多,提筷便吃。

        饭后,静候了一会儿,一名藕衣女子如一朵云从墙头飘进来,她姿容艳丽,长发反绾,衣裙精致,倒像官家小姐多一些。她手中端着一盘切好的瓜果,斜阳在她身后撒下大片云霞。她面目冷清,进门,将盘子置于桌上,一转身径去厨房烧水。

        既来之,则安之,我吃着瓜果,暗自思量,洛大公子将我安置在此,又遣了一个明明不是丫环的人还服侍我,用心可谓良苦啊!待水烧开,藕衣女子服饰我沐浴更衣,仍是一言不发。她如来时那般飘然离去,我支开窗,月光滑进,万籁俱静。

        望了一会儿,上床睡了。夜半渴醒,下床,壶中空空,所幸柜中还有新茶。我去厨房烧了一壶水,泡上热茶,待茶香扑鼻,倒了一杯。一抬头,窗上不知何时坐了一个人,衣如雪,银色面具上月光流连,熠熠生辉,赫然是洛大公子!

        他背倚着窗棱,身体修长,一腿弯曲踏在窗上,一腿垂下来,半低着头,把玩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茶香诱人,我自喝了一杯,他忽一跃下来,静坐到我对面。他拿过一个倒扣茶杯,倒了一杯,举到唇边,细细品着。

        我自回床去睡,一觉醒来,他仍坐在原处,手中执杯,嘴唇贴着杯口,一动不动。我侧过身来卧着,盯着他看,这样的姿势一直维持到天明。藕衣女子无声息地掠进,只一眼,刹花容失色,食盒脱手,摔在地上翻滚,汤汤水水逸出。她跟着“扑通”跪在地上,头深埋,双手抓着衣襟,惧怕至极。

        洛大公子这才回过神来,瞥了她一眼,放下杯子,起身出去了。藕衣女子仍在瑟瑟发抖,我自起身,梳洗。回头见她瘫坐在地上,神情呆滞,自去厨房熬了一小份粥,盛出来不过两碗。

        端到屋里,方坐下,窗前又鬼魅般地多了一个人,仍一腿弯曲,一腿垂下来,藕衣女子骤惊,却是委屈至极,强忍着泪收拾打翻的饭菜,飞奔而去。洛大公子跳下啦,复坐到我对面,端起一碗粥,因没有勺子,他便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近看他,眸中那抹碧色时隐时现。

        喝完最后一口,我端着自己的碗去厨房,他尾随而至。我涮了碗,放到橱柜里,他照做,临转身前碰了一下碗沿,使两只碗并肩而立。回到房中,桌上又多了一盘瓜果,我拿起一枚龙眼,他亦如是,很快告罄。

        我展颜笑道:“连城。”他似未听见,起身走了,真真实怪人一个。中午时候,藕衣女子送来的饭菜明显是两人份的,她前脚刚走,洛大公子后脚便坐在窗上。夜里,每次醒来,洛大公子都坐在窗上,凝神静思,月光从他额际倾洒到下颌,滑过前襟,在弯曲膝间形成暗影,最后落到地上都多了几分冷漠与寂寥。

        我不得不每日都唤自己几声,生怕时日久了,连话都不会说了。我不知我是怎么了,一向心性剔透,口齿伶俐,一到了洛大公子面前却说不出一个字来,仿佛破坏了我与他之间的缄默就是一种亵渎。

        屋内有藏书,院中有藤椅,秋千,一日三餐从未重过,我还是有些挨不住了。但只要洛大公子一出现在我面前,我的心就奇迹般地安静下来,我想如果他肯同我说说话,我再待上几日也不成问题。

        洛大公子喜雕刻饰品,每日大部分时间都握着刻刀,雕琢一块块玉石。有时只有简单的形状,有时却繁复精美的让我移不开眼。阳光斜撒,在他面上留下一明一暗的影子,他的手在阳光下,晶莹如玉。眼下他雕刻的是一只凤首钗,凤尾散开,大致轮廓已出,玉石碎末散落。

        刻好了一只眼睛,他突然将刻刀,玉石递到我面前,我受宠若惊,忙挥手推却。他嘴角泛出一抹笑意,微小的难以察觉,我受了蛊惑,鬼使神差地接过来。刻刀比划了几下,仍是不敢下手。我这一刀下去,最好的结果便是斩断凤首。

        洛大公子起身走到我身后,一臂穿过我的肋下,握住我攥着刻刀的右手,一臂拂过我的肩,握住我攥着玉石的左手,如此一来,我便被他半抱在怀里。或许因为他的坦然,我并未抗拒,他半弯下腰,贴近一些,垂下的发扫过我的颈间,一股若有似无的温热气息在我耳边缭绕。

        他双手微微用力,把着我的右手移动,左手握稳,刻刀轻巧回旋,腕上白玉手镯轻轻敲击,叮咚如涧泉水珠跳开。玉末散开,露出一只栩栩如生的凤目。耳边似乎传来一丝轻笑,温热的气息退开。他拿过我手中的凤钗,略一端详,插在我发间,转身,离去。

        我望着双手,一手空空,一手握着刻刀,双手上似乎还留有他掌心的碰触,似暖换凉,渐渐散与风中,了无痕迹可寻。拔下头上凤钗,细细摸索,柄上轻划出一个“洛”字。

        晚上,他又携一块玉石前来,我奉还刻刀。他雕琢了两个时辰,攒花朵朵,恰藕衣女子送茶进来,他随手丢过去。藕衣女子接住,如获至宝,一时欣喜若狂,抵在心口欢喜地跑开了。我无端懊恼,自放下纱帏,睡了。

        第二日,未见洛大公子。我无心书卷,抚着墙上划痕,难以置信,一向心怀天下的玉连城竟在这尺寸之地蜗居半月有余。将藕衣女子送来的衣衫叠好,换上强出沐家的那一身,待月西沉,走到院门,一推,门竟然开了!

        眼前豁然开朗,飞檐斗拱,亭台楼榭,远处一片竹林,在晚风中沙沙作响。我踏过小桥,假山后曲径通幽,走了盏茶功夫,竟又回到了小桥上。我与阵法一事知之甚少,思量一番,坐于桥头。

        拂袖,梨花如雪翩翩坠下,艳粉桃花上下翻飞,兰花的幽香袅袅升起,一道小瀑布蜿蜒到我脚下,红鱼跃出,突又潇潇雨下,细密成愁。雨歇,绿草油油,蝶儿铺天盖地掠来,撒下点点微光,慢慢升起,幻化成漫天星子。

        月升,我拂袖收了幻术,回望身后小院,还要再回去吗?突然响起一阵笛声,婉转悠扬,暗含切切之意,如情人间的窃语。我跟着音符,左转右绕,最后竟到了竹林中,竹叶悠扬落下,地上早已铺了薄薄一层。

        我走到纵深处,笛声急促,眼前竹叶纷扬,仿佛从天际垂下一道绿色瀑布。夜落尽,吹笛人回过身来,脸上覆着银质面具。他执笛与手,我倚竹而立,五指轻颤,地上的叶子轻悠悠扬起,从上到下,盘旋下落,到密时,已看不见彼此的脸。

        我道:“请放我走。”他漠然转身,我一挥袖,竹叶如箭追过去,在他面前汇成一只利箭,翻转不休。他一拂袖,强大内力驱散竹叶,一个起落,已不见踪影。我奔过去,他停脚处,竹叶堆有半人高。我拂袖推倒。我手下留情,换来的便是困于这竹林之中。侯了一会,竹林外响起笛声,似乎要引我出去。我心中恼怒,一转身,倚竹坐下,闭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