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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第三十二章、选礼



                                            自从那次德龄和皇上在涵元殿谈话后,皇上低落的心情像是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本来愁眉不展的苦闷的脸上有些笑容了,眼神里也充满了自信,加上按时吃饭服药,病一下子就好转起来。虽然我不知道他们那天谈了些什么,但很明显德龄的这番交谈给皇上打了一支强心剂。

        那不久后的一天中午,皇上吃了午饭后在书桌前看书,我在一边伺候着,这时当值的小太监进来传话,“禀万岁爷,王公公来了。”

        皇上放下了手中的书,站了起来,“快让他进来。”

        小太监很快领了个人进来,这是个上了年纪的太监,进了屋一见着皇上就“扑通”跪了下来,情绪激动用颤抖声音开口道:“万岁爷…奴才总算见着万岁爷了。”

        “王商,快起来。”皇上上前搀起了他,“你这几年过得可好?”

        “万岁爷,奴才自从庚子年(1900年)和万岁爷离了道后,就一直念着万岁爷,去年儿就想回宫伺候万岁爷,可大总管没能准许奴才进宫…这回儿多亏了裕大格格在太后跟前替奴才说了话,要不然…奴才这辈子恐怕都没机会进宫伺候万岁爷了…”。

        那个被皇上唤为王商的老太监说完就哭了起来,皇上笑着拍了拍他的肩,“王商快别难过,现在不是见着朕了?”

        “嗯,奴才是高兴着呢。”说着抹抹眼泪笑了,“对了,万岁爷,裕大格格还让奴才捎了个信儿来。”然后从衣襟里拿出一封信交给了皇上,皇上接过信打开看了后,轻声的笑了起来,然后折好放进自己的衣襟里。

        王商起初可能是太激动了,没注意到我这个一直呆站在书桌边的活人,刚才趁皇上看信的那间隙被他发现了,这会儿正警惕的一个劲儿的看着我。“万岁爷,这位是?”那王商用手指了指我向皇上问道。

        “王商,这是朕的答应,自家人,不碍事。”

        “万岁爷?…喳。”那太监王商吃惊的看着我,想问些什么但可能当着我的面又不好问,就应了声,看我的眼神却满是狐疑。

        “小茹,这王公公从朕很小的时候就伺候朕了,你也过来认识一下。”皇上的心情似乎很好,像介绍着自己的老朋友一样介绍着王商。

        “喳。”我走到太监王商跟前,讪讪的开口道:“王公公,好…”。

        “奴才给小主请安。”他也笑着向我行了礼。

        “王公公客气了。”

        二三句客套话后,王商也不再理会我,继续和皇上叙起了旧,说到动情处老泪纵横,我听着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王商原来一直是皇上的贴身太监,1900年发生了八国联军侵华事件时,太后带着皇上西逃,和他有些过节的李莲英就趁乱把他逐出了宫。等第二年清政府签订了辱国的《辛丑条约》后,他得知太后皇上回京,就想回宫里继续伺候皇上,结果李莲英一直从中作梗,直到前不久德龄帮着他在太后跟前说了好话,太后才点头让他回宫,那挡着他不让他进宫的李莲英也只好没折了。

        “万岁爷,奴才今儿个还得回宫里,赶明儿起才能伺候万岁爷。”和皇上一番叙旧后,王商起身告辞。

        “好。王商,那李莲英没有为难你吧。”

        “奴才让万岁爷费心了,李总管不但没为难奴才还差人给奴才送来了新衣服,再说这些天宫里忙着太后寿辰的事,李总管顾不及奴才。”

        “嗯,那你先回宫吧,明天早些来。”

        “喳,万岁爷、小主,奴才先跪安了。”

        王商说完就退出了涵元殿,皇上回到书桌边坐下,又拿出德龄让王商带来的那封信,展开平摊在桌上,笑着看了看,然后招呼我道:“小茹,过来帮朕砚墨。”

        “喳。”我走上前开始砚墨,偷偷的瞄了眼那张平摊在桌上的纸,虽然我知道看别人的信是不道德的,但还是管不住自己的眼睛。那张纸上写着两个英文词,cheer  up  ——hope(振作——希望),中间用一条横线连着,大概德龄想表达:“振作就有希望!”这个意思。

        这是封英文信,难怪德龄这么放心的让别人带来,皇上也这么大方的就摊在桌上了,因为在这个年代没几个中国人能看得懂这封信的内容。

        皇上拿起笔蘸了墨,对照着那封信在纸上一遍一遍的写着这两个英文词,写着写着还高兴的轻笑了起来,自言自语说道,“有希望…有希望…”。

        “爷,什么有希望?”我问道。

        皇上开心的朝我笑道:“朕的大清国有希望了。”

        我也笑了,虽然我知道皇上的这句话按历史的角度来说是错误的,但看到他孩子般开心的样子,我也受到感染似的点点头,“嗯,爷,一定有希望。”

        正如王商所说的,宫里这些天都忙翻了,十月初十就是太后的寿辰日,因为是七十大寿,所以格外的隆重。从几个月前,太监宫女们就开始忙着筹备大寿当天应用器物,德龄容龄两姐妹这些天也忙着往各国公馆里发大寿请贴,庆亲王张罗着西方新鲜的玩意儿,皇后忙着陪太后研究大寿当天的发型、试穿绣满寿字的精致旗服,听说光是这件衣服就请了十名最好的绣工做了整整三个月,真是奢侈到家了,和皇上前不久的庆生宴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而太监王商也很快就在涵元殿当差了,在他细心的照顾下,皇上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身子虽然还是有些虚弱,但已经不用再喝那些治风寒的苦浆汁了。这些天,皇上让王商去准备太后的寿辰当天时需献的贺礼,王商应着去办了,不久就拿回了些样品。

        “万岁爷,奴才初选了些上得了台面的样品,您挑个,奴才好照着样子给订做了。”王商呈上一个托盘,上面摆着些一寸左右大小的首饰玉器样品。

        皇上拿了几个玉器小样看了看,“都可以照着样放大做吗?”

        “回万岁爷,可以照着样放大,奴才问过了,定了样后三日内即可交货,正好离太后寿辰还有个几天。”

        “呵呵,这些东西让朕想起了十年前。”皇上把小样放回了托盘,“那时候是皇爸爸的六十寿辰,当时朕的那份寿礼让内务府筹备,他们呈了四个金镯样品让朕挑一个定样,朕拿不定主意就直接让他们送去给皇爸爸挑,结果皇爸爸四个都要了。”

        “四都都要了?”我忍不插了一句,这老妖婆可真够贪的。

        “嗯,朕问内务府需多少银子,他们回答朕说是四万两…”

        “四个镯子要四万两?”因为实在太吃惊,我没等皇上讲完又插了一句。

        “可不是,用光了朕所有的私钱。”想起往事,皇上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好不容易攒的,唉,那可真是抄了朕的家呀!”

        “万岁爷,这话不吉利,说不得。”王商一听皇上说了句什么抄家的话,急得忙上前阻止到,还手忙脚乱的端了杯茶水来,“万岁爷,漱漱口,把不吉利的全给吐了。”

        皇上回想着往事苦着脸漱了口水,我看着皇上那表情心里直笑,但表面却不动声色的忍着。原来皇帝也会存私房钱,真是前所未闻,而且说起被上缴拿来交寿礼款时那副郁闷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

        王商伺候皇上漱完口后,又端过托盘让皇上选个,皇上皱了皱眉,“每年都是献这些个金银玉石器,不如今年去从西洋使节那里张罗些西洋玩意作寿礼,王商你看如何?”

        “万岁爷,那些新鲜的西洋货只要一到咱大清国,庆亲王就变着法子已经送到太后跟前,奴才觉得…”王商小声的提醒着。

        “对,朕怎么没想到这点。”皇上转而问我道,“小茹你看朕今年献什么礼给皇爸爸好?帮朕出出主意。”

        那老妖婆什么东西没有?她什么都不缺,要什么有什么,我想了半天才回答道:“不如…不如…投太后所好送礼如何?太后最喜欢做什么?”

        皇上想也不想的就回答我道:“皇爸爸喜欢看粉戏,但朕总不能送个戏园子吧。”

        “不如请京城的名戏班来唱几出,爷觉得如何?”不送戏园唱几出戏也是可以的嘛,我继续出着主意,皇上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为难表情。

        这时王商开口了,“小主,您不知道,那庆亲王已经请了洋人来咱宫里放洋片儿咧。”

        “放什么?洋片儿?是什么?”

        “奴才也不知道,是西洋玩意儿,和咱戏一样有剧情,但奴才听说就是不用真人在上面蹦儿。”

        难不成是电影?不是吧?清朝就能放电影了?看样子我不光对清朝史不行,对电影史的知识也是一无所知。后来我们商量来商量去也没商量个所以然来,给这种人送礼真是太难了,送个普通国货吧,她会认为皇上没心思,年年送一样的东西;送个西洋货吧,她早见识过了也不会觉得新奇;送精神方面的东西吧,又有人全替她打点好了。

        最终皇上还是挑了个托盘里的一个玉观音的样品,对王商说:“罢了,就照这个订做个吧。”

        “喳。”王商接过收好,“万岁爷,尺寸订个多大的?”

        “你看着办吧。”

        “喳,奴才先告退了。”

        等王商退出后,皇上坐到暖椅上,让我坐他身边拉起我的手,“前些日子朕身子不好,让你日夜伺候着,辛苦你了。”

        听他说这话的时候我真想哭,但我还是忍着住了,强笑道:“爷,不辛苦,只要爷没事。”回想起皇上重病的那段时候我就觉得后怕,每天都很无助很委屈,只能向上天祈求他没事。

        “朕不会有事的,朕还要等着看大清国富强的一天…”说着搂我进了怀里,我没有说话,静静的听着他的心跳声,不管历史会怎么样发展,但我只知道此刻在他身边心里就会洋溢着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