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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第五十章(最终章)、最后的夕阳



                                            那晚皇上那番不吉利的话,我并没有告诉王商,说实话我也不敢告诉王商。但倒霉的事还是接踵而来,先是湖边总是有乌鸦盘旋在上空不肯离开,接着就是涵元殿正殿前高高挂着的那块牌匾,突然无故的掉了下来,好在这岛上也没几个人,才没有砸伤人。其实这些也不算什么,乌鸦在天上飞来飞去,大概是碰巧路过这里,涵元殿的牌匾长久没人打扫,被虫蛀了自然会掉下来。虽然我这样安慰自己,但偏偏天意弄人,最不想发生的事情还是来了。

        十月二十一日,一大清早起来,我的眼皮就跳得厉害。那天皇上也很早就起来了,他这天的心情似乎特别好,人看起来也格外的有精神的。

        一切都像平常一样,皇上吃了早膳后就在书桌前写写画画,我和王商对视着守在一边。“呱呱”一只乌鸦从窗前掠过,我心烦厌恶的看了一眼,然后悄声的退出了东室。走到湖边一看,果然,该死的,湖上空又盘旋着几只乌鸦,数量还比前几天多了一些。我拿了一颗小石子朝他们扔去,乌鸦“呱呱”叫着离开了,可不一会儿又盘旋回来了。

        赶了来,来了赶…好一番折腾,那些讨厌的乌鸦终于不再飞回来了,每次见到这些黑漆漆的乌鸦,就会让我想起李莲英那张黑锅脸,同样让人好讨厌。

        等我再回到涵元殿的时候,已经是用午膳的时间了。今天宫里送来的饭菜看起来比平时都可口,我在心里暗想:难道今天是个什么节日?虽然饭菜不错,可皇上还是只吃了一点便回里屋睡午觉去了。

        皇上一走我便向王商问道:“王公公,今天是宫里的什么节日吗?膳食比平时好的多。”

        “奴才也正在纳闷呢…这,今儿个什么节日也不是呀。”王商奇怪的回答道。

        下午,我们就平常一样等着皇上午睡起来。刚过申时(下午三点),涵元殿走进一老一小两个太监,前面的老太监空着手,后面的小太监拎着个托盒。岛上平常很少有人在这个时候来,我和王商见宫里突然来了两个太监都吃了一惊。

        王商急忙迎上前去,“费公公,您怎么来了。”

        “嗯哼。”那个老太监清了清嗓子,然后用阴阳怪气的语调说道:“李大总管让我来传话,让你立刻进宫。”

        “现在?可万岁爷还在…”

        “王商,你去吧。”这时皇上从里屋走了出来。

        “万岁爷,您怎么自己起来了,您要起身喊奴才就行了。”王商说着就去扶皇上。

        “速速进宫,别在这里瞎磨蹭。”那老太监全然没有把皇上放在眼里,见了皇上也没有请安,或许在他们眼里,皇上早已不再是个皇上了。只见老太监对身后的小太监说道:“小福子,快把塌喇(酸奶)给万岁爷奉上。”

        塌喇是什么?我当时心里就在琢磨。那小太监收到命令便从托盒里取出一个小瓷盅,这个瓷盅很艳丽,上面釉着彩色的飞龙,边上印着“万寿无疆”四个大字,小太监小心翼翼的把它端到皇上跟前,跪下开口道:“万岁爷,这是太后特地命奴才们送来的塌喇。”

        “嗯。”皇上点点头,“搁桌上吧,朕正好口渴了。”

        “喳。”小太监退到了老太监身后,老太监对王商说:“快准备准备,让李大总管候着可就不好了。”

        “这…”王商为难的看着皇上。

        “去吧。”皇上朝他挥挥手,便走到桌前坐了下来,我忙上前把那个小盅里所谓的塌喇倒在了碗里。这东西白白的、稠稠的,还有一股腥腥的酸味。这是啥?怎么看起来像馊掉的浆糊一样?今天老妖婆突然发什么神经送这种东西来给皇上喝了?

        我看着那碗东西,开口道:“爷,这东西还是别喝了吧,看起来怪怪的…”

        那老太监一听我的话,训斥我道:“什么怪怪的,这可是太后对万岁爷的一番心意,塌喇可是好东西,不懂别在那儿瞎说。”而皇上笑而不语,自己动手用汤匙吃了起来。

        “小福子,那我们走吧。”老太监看皇上吃了,说着便转身往外走。王商无奈的看了皇上一眼,跟着那老太监走了,那小太监也跟着转身走了,走的时候一直看着那碗东西,眼神怪得有些可怕。

        等他们走了,皇上放下了汤匙,“小茹,把这些放回托盒里,你不要动它,朕晚上还要用的。”

        “喳。”

        “朕进去睡会儿。”他说着就回里屋了。

        不是刚起来吗?皇上怎么又要去睡了。我把那碗稠稠的东西盖好放回了托盒。然后想起了那个小太监走时的眼神,越想越不安,便走到里屋想看看皇上睡下了没有。

        走进里屋后,皇上已经躺在床上了,我走过去想替他盖好被子,走近一看吓了一大跳,只见皇上脸色蜡黄,嘴唇苍白,豆大的汗从额头流下来,他的样子看起来很痛苦。

        “爷,你怎么了?”我惊慌失措的拿帕子给他擦脸。

        “没…没什么,只不过腹里有些疼。”他有气无力的说着。

        “奴婢马上喊太医去,让人…”我吓得都有些语无伦次了,接着就像没头苍蝇一样跑到屋外发疯似的想找个太监去宫里通报。还没走出涵元殿,就见一个人也急匆匆的从外面跑进来,我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一把抓住了那个人。

        “快,皇上身体不适,快去,太医…宫里找。”我也不管他是谁了,抓着他就乱说一通。

        被我抓住的人却说了一句莫明其妙的话,“小茹,我是来带你走的。”我一怔,定睛看了看,来的居然是阿布。

        “阿布,你来的正好,皇上喝了碗宫里送来的…塌什么的…就肚子痛了,快去宫里喊太医。”

        但无论我怎么说,阿布仍不动声色的看着我,我急了,不再指望他,跑出涵元殿的大门想再找别人帮忙。

        阿布一把拉住了我,嘴里蹦出来一句相当残酷的话来,“他快死了,我是来带你走的。”

        “你说什么?”我气急的反问道,“你别乱讲!”

        “我说的是事实,那小子快死了。”

        “我不走,你给我滚,我不想再看到你。”

        “跟我走。”阿布用力的拉着我,要拖我离开涵元殿,我死命的抱住了殿门前的一根柱子,挣扎着想摆脱他。

        “放开我,快放开我,你这死妖怪。”我抱着柱子开始破口大骂。

        正当我们在门口争执之时,皇上从里屋跌跌撞撞的走了出来,脸色由蜡黄转为了苍白,像纸一样的苍白。一见皇上出来,我甩开了阿布,跑到皇上跟前扶住他,“爷,您快回屋休息,奴婢马上去传太医。”

        皇上像往常一样淡然一笑,“不用了,朕要去五儿那里了…”

        “爷,您别乱说。”我忙捂住了他的嘴,他的脸冰凉冰凉的,我害怕得眼泪“唰唰”的流了下来。

        他又笑了,用冰凉的手指拭去了我的泪,“人总是要死的,别难过。”

        “不会的。爷您会万寿无疆的。”我哭得稀里哗啦的。

        “朕最对不起的就是五儿和你了…五儿已经走了,朕不想你再有事…你快…快离开吧。”他因为身体难受而说得有些断断续续,但脸上还是挂着浅笑劝我快离开。

        这时阿布耳朵贴着柱子一听,又一把把我拉了过去,“快走,宫里的那个老婆娘昨天就咽气了,这会儿皇后他们正往这边赶来,等他们一到,她能放过你这个眼中钉吗?你还能活着走出这个门吗?”

        “我不走。”我倔强的甩开阿布伸过来拉我的手。

        皇上又向前走了几步,走到阿布面前说道:“朕知道你对小茹是真心的,小茹现在就交给你了,你快带她走,以后要好好待她。”

        阿布却别过脸,一声不吭,然后又一把拉过了我,“别闹了,快走!”

        “不,奴婢要永远陪着爷…”

        “走!猪头,再不走,死得人更多!”

        我是被阿布强拖着出涵元殿的,然后被他甩到背上抗出瀛台岛的。一路上我一直哭闹着,他却一言不发的任我在他肩上又抓又咬。

        直到了安全的地方,他才把我放了下来,这时我的眼泪已经哭干了,我朝瀛台的方向看去,夕阳把那涵元殿染得血红血红的,但它在这夕阳里显得很凄凉。

        “你早就知道皇上会被害死,是吗?”我向阿布质问道,阿布没有回答,我接着朝他歇斯底里的喊道:“既然你知道,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

        阿布用很平静的口气回道:“小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是历史,是你我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历史?事实?”我喃喃自语。

        “是,我早就告戒过你不要和他扯上关系,不然你会受伤的,可你就是不听,还一无反顾的一头栽进去…这样的结局,你现在后悔了吧。”阿布忧伤的看着我,在夕阳里说着我永远也听不明白的话。

        我们都沉默着,时间仿佛停止了一般,最后他叹了一口气道:“走吧,我带你离开这事非这地,你就当做了一场梦,现在梦醒了。”

        我看着阿布,一行清泪又无声无息的流了下来,“阿布,你走吧,我不会走的,我要永远守护在皇上身边。”说着便低下头黯然的褪下双手的龙凤镯子,递给阿布,“替我好好保管它,现在我什么都不再需要了。”

        阿布接过了镯子,不解的看着我。我朝瀛台的涵元殿望去,太阳已经慢慢的沉了下去,在这初冬的傍晚,天边被夕阳染红的云层也慢慢的褪色了色,我痛苦的闭上了眼,血丝很快的从我的嘴角滑落下来,耳边传来了阿布悲痛欲绝的声音,“你为什么要这么傻?为什么?”

        第二天,清政府惊天动地的又发出太后也驾崩的消息,连着天子和国母的驾崩让天下更乱了。不久醇亲王未满三岁的长子登基做了新皇帝,他是我从未见过面的亲生孩子,但一切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因为我最重要的人已经去了极乐世界,我将会永远记得这一天,戊申年十月二十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