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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当天雷勾动地火(下)



                                            许心湖回到许府后,半步不停直奔到许老爷书房,一进门便见老父和小白又在商量什么,表情更是苦恼;六目相对,三个人的表情都是木然。

        “心湖……”小白站起来,对她出去这段时间的关心表露无疑。

        “你总算回来了——”许老爷见了,立刻上前怒指自己的女儿,似要大发雷霆,却见她一脸镇定地看着自己,最终还是所有怒气都化为叹气,“哎!你这孩子竟如此意气用事!一道都与我说了,你怎么可以吴兰家的小姐在大庭广众之下为了起争执呢?”

        许心湖理直气壮地回答:“我没有错。”

        “为了一个男人,如许也在当场,你怎么可以……哎!”

        “我顾及不了那么多,”许心湖直视父亲,气势不让半分,“她无论多么任性、刁蛮,我都不会生她的气;就算是她处心积虑要把我赶出明家,我也不害怕;但是母亲偷偷难过,父亲愁眉不展,小白更是用心良苦……她却不分是非,偏偏要看着我们倾家荡产,女儿半点都忍不得。”

        许老爷深深叹了口气,女儿讲出这样的话,他做父亲的还能说什么。

        “生意的事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下次不要再如此意气用事了。”许老爷说这话时,小白隐隐皱了皱眉。

        “有办法?”许心湖此刻脑中恐怕比她爹爹还要清楚,“办法就是去求那个魔鬼吗?”

        “你、你这是什么任性话?”许老爷用眼神提醒女儿,小白还在旁边。

        “我这样说很任性吗?……爹,你不觉得我是被逼成这样的吗?‘明家少奶奶’——何等风光,却一直都被当作笨蛋一样愚弄,一直被当作笑话一样嘲笑,甚至连可以自己选择嫁还是不嫁的权利都没有过——这到底算什么?对我来说,这整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一开始就是错误’,那为父从一开始把你嫁去明家便是错误的?”许老爷这次相信女儿讲的委屈的话了,因为她的眼神没有一丝在瞒骗他的样子。

        “不,正好相反,我正要感谢爹爹把我嫁到明家去,”许心湖双目如炬,“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许老爷不明白,小白更是听得迷糊。

        “爹你只要记得,再过两个月,女儿就可以筹到十万黄金。”

        许老爷面上惊讶,却因小白在场,一时说不出话;至于小白,整个人早已愣在那里看着轻松说着这样话的许心湖。

        许老爷万万不愿意让他的女儿用婚约的赌金来补他的损失。

        “爹爹不用费心去求谁,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能牵托两个月就好。”说着,许心湖看向小白。

        小白虽然听得迷糊,但是见许心湖终于把目光投向自己,那眼神中淡淡地期待,他读的出来:

        “你放心,事情照做,信函照发,我和老爷已经想出办法可以请几家老爷在商会联名法外施恩多保几日。接下来我和老爷会再试着说动崔老爷,如果不然,我会再想办法再托时日。”

        眼下对小白来说最重要的,并不是她两个月后的十万黄金从哪里得来,而是他要帮她度过这个难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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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时的时候,两个守门家丁便见远远两个人影跄踉而来,来到近处,这才看清:原来是迟星瞻扶着一路走来,万世面色绯红,走路迷迷糊糊,口中更是不停喃喃:

        “回许家……我要回许家……我不要来这里……我要去许家……”

        “到了到了……已经到许家了,大小姐,你抬头看看啊——”迟星瞻已经解释一路了,总算到了许家他也很开心。

        “嗯?”万世摇摇晃晃地仰起头,看见许府门匾赫然在上,豁然开朗地迈开脚步,可惜前脚一迈,便重心不稳整个人向前倾倒,幸好关键时刻被迟星瞻展身一揽,将她的松散身子拉回来,但迟星瞻却觉得自己救她根本就是个错误决定——她整个人都压在他身上,搞的他都快要站不住了,无奈之下,他也只有求助于门口两个家丁:

        “喂、喂、大哥,来帮我扶下她吧?”

        两个家丁动也不动地看着他们,完全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哈哈他们好像聋子啊……”万世摊在迟星瞻身侧大笑起来。

        “喂……”迟星瞻向两人看去,却突然不再往下说了:因为他发现这两个家丁看着万世时的眼神中含满了厌恶,相较于他们几天前来到这里人人热情无比的态度,真是……

        “大小姐,不要笑他们啊,看看你自己吧,你现在的样子比聋子还夸张,好像个疯子。”迟星瞻无奈笑笑,把她扶起,缓缓走上台阶进入许府。

        这一路上遇到的许府下人,几乎每每经过他们身旁,都是向他们投以和门口两个家丁一样的目光——迟星瞻看在眼里,觉得好笑之余就是无奈。

        迟星瞻扶不动了,便把万世就近带到偏堂休息。

        看着摊在宽椅上的一直喃喃自语的万世,迟星瞻只有牢骚几句,然后把扶万世扶到又酸又疼的手臂摇了又摇、捶了再捶。

        不多时,一个侍女手端一杯茶匆匆走进来,看了看这个懒洋洋靠在椅子上只顾给自己捶臂的大胡子,便走上前,轻轻在他旁桌放了一杯茶。

        见到茶,迟星瞻抬起头,见到送茶的人不免吃了一惊:“怎么是你?”

        这侍女不是别人,正是妙允。

        妙允淡淡一笑:“听姐姐们说,大小姐回来了,还喝醉了,我来送解酒茶。”

        想到那些“姐姐们”看到他们时的表情,迟星瞻大概就知道她们会如何谈论她了。

        见妙允把另一杯茶放到万世手边,又说服迷迷糊糊的万世捧起杯子喝茶,迟星瞻那种特有的好奇眼神又出现了:“妙允姑娘心地善良,还秀外慧中,根本就不像什么丫鬟。”

        妙允笑笑。

        “我说真的,简直就像是出生在大家庭院的千金小姐,然后逃跑出来的那种。”迟星瞻边喝茶边笑道。

        妙允却非常惊讶地看着他,隔了半晌,才淡淡一笑,“迟兄弟说笑了。”

        迟星瞻果然越说越像说笑,最后莫名其妙回答了一句:“听起来像说笑,但我前阵子经过扬州,就真的听说有个大玉商家的小姐离家出走了。”

        “道听途说的事,我不知道。”妙允笑答,然后转身打算离开。

        “哦~”迟星瞻点点头,懒懒地从腰间囊里取出一块小玉牌掉坠,很随便地在她经过时摇了两下,“漂不漂亮?送给你啊?”

        妙允转头看了一眼他手中轻摇的玉坠,淡淡一笑,默默地从他手中拿过玉坠——“谢谢”,然后默默地离开。

        迟星瞻只是笑笑,便继续喝他的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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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许府门前刚刚升起火红灯笼。

        守在前门的两个家丁也倦了,于是伸了伸懒腰。

        就在这时,两个人被远驰而来的一匹马吸引了注意力。

        “……啊,那匹马上的人好像是……”一个家丁道。

        “好像是商会的人,那……”另一个家丁说着说着,突然想到什么。

        迟星瞻还在美美地品他的茶时,突然被院中一路狂奔经过的大吼声吓到茶杯差点掉到地上:

        ——“老爷~~~~~~~~~~~~~~~~商会的信函来啦~~~~~~~~~~~~~~~~~~~”

        “嗯?什么’心寒’……我没有心寒……”万世还很应景地搭了一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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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房里的许老爷和小白看到信后,第一反应是老爷的纳闷:“我今天下午才发出给商会的信,少说也要两天来回,怎么这信当天来回的这样快?”

        小白思索了一下,提醒到:“老爷还是先看看信里说什么吧。”

        许老爷眉头微皱,轻轻展开江南商会的镶金密会信函阅读。目流迅速,许老爷越看,面上的表情也就越惊讶……待到他把信看完后,整个人突然猛地一拍桌子,吓了送信的下人和小白一跳。

        “老爷?”小白不知信上到底写了什么,把许老爷气成这样。

        许心湖听闻商会已经回了信函,立时一路从疾步而来,才一进来便见到父亲猛拍了下桌子,整个气氛很紧张。

        许老爷听他呼唤,突然双目一怔,紧握着信,两只手突然抓住一旁全不知情的小白,小白被他吓到,突然许老爷表情极为复杂地引蓄半天,才激动地说着:

        “一道……一道啊!老夫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的大恩大德了啊——”

        小白愣住,许心湖更是搞不清楚状况。

        “……老爷,这从何说起?”小白知道老爷现在很激动,因为他的手臂被颤抖的老爷的双手抓的很疼。

        许老爷把手慢慢松开,把信交给小白,在小白看信的时候,激动地道:“不想你这般精明,早已做了二手准备,为老夫留了后路,怪不得你一直都讲只要多些时日,你便可以再有办法——商会三分之一的茶商、走货商和漕运商都在几日前便发起联名为我和崔复的货物行运做了名誉担保,更在商会中低调已经结集了不利于裴家打官司的账目和记录证据。”

        许心湖听得眼前一亮。

        小白这时看到了信中的最后一句话:“……裴家信函上澄清经过调查发现与许崔两家只是误会,依于日前撤回诉状案。”

        “裴家撤回诉状了?”许心湖几乎要雀跃。

        小白将信放低,才缓缓道:“这样就太好了。”

        “小白你好棒啊!”

        “一道,你真是我的救星啊!”

        许老爷和许心湖都神色感激地望着小白,那一瞬间,小白甚至从许心湖望着自己的表情中看到了崇拜——一种彻底的崇拜……

        只是,小白反而没有他们那么开心,他只是缓缓道,“老爷这次能够化险为夷,在下也替老爷感到开心,在下也是略施绵力希望可以帮助老爷……”

        小白的话令他们听得开心。

        “不过……”小白淡淡地说,“这件事不是我做的。”

        两个开心期待的面上立时凝结了疑惑。

        “小白你就是这个样子,不老实!”许心湖突然一笑,因为上一次小白去找崔复时也是打算瞒着他们的。

        “不是的,心湖,”小白这次真的不是开玩笑,“是真的,而且我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方法。”

        “……你是说,你真的没有?”许心湖完全不明白。

        小白摇了摇头。

        “那会是谁呢?”许老爷也疑惑不解。

        许心湖更是迷茫。

        小白这个时候,反而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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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顿好喝醉的万世后,明总管转身走出万世房间,轻手关上了门。

        “明总管。”

        明总管闻声回身,见到身后的人,明总管有些惊讶:“白先生?”

        小白笑道:“冒昧打扰了。”

        “先生有什么事吗?”

        “可否换个地方说话?”小白邀请道。

        明总管似乎猜到他要找他做什么了……

        凉亭内,华灯初上,小白和明总管对面坐在圆石桌前,待上茶的侍女离开后,明总管提杯饮茶,小白则是默默向亭外近处的草丛看了一眼,然后无奈地叹了一声气:只为草丛边露出的一角白裙边。

        “衣角露出来了。”小白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

        虽然对明总管来说这句话莫名其妙到离奇,但草丛边上的裙角却渐渐收敛进草丛中了。

        “白先生在说什么?”明总管放下茶杯问。

        “藏不住的露出来啊,”小白顺势接道,“我这次真的被明少爷耍的彻底,完全被蒙在鼓里,还自作聪明被人抓到了小辫子。”

        “先生是在说少爷试探先生的事吗?”明总管问。

        “我大概可以猜到明少爷想要试探我什么,”小白倒不在意这个,“不过有一件事还需要向总管请教一下。”

        “先生请问。”

        “刚才收到商会来的信函,上面提及裴家已经撤回诉状。”

        “这真要贺喜许老爷。”明总管接道。

        “信上说商会里有几个商家集结了‘不利于裴家的账目和记录根据’,是什么样的账目,还想请总管指点。”这个问题小白看信的时候就想问了。

        明总管沉默了一下,然后直接地回答道:“前几年,有些商家违背商会规矩偷运茶货入宫和私自占用江淮官运运送私茶,这样的事自然会留下把柄。”

        小白听到这里,突然笑着点了下头道:“釜底抽薪,明少爷这一招太高明了。”

        说到这里,明总管看向小白,“少爷倒觉得先生只用短短两日便想出那样一条妙计是高明。”

        小白摇了摇头,款笑道:“可惜啊,还是不及半分……输给这样的对手,我倒开心。”

        明总管见小白这样豁达,便道:“先生真是少爷的知音。”

        “如果今天不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相遇,我想我和他真的可以成为不错的朋友。”小白说时眼中闪过一丝遗憾。

        “少爷也是这样说的。”明总管回答道。

        小白笑了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是带草从后面的人问的问题:“我倒还有一个问题,明少爷是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些准备的?他不是一直在许府没有离开过吗?”

        明总管也无心隐瞒,便照实回答:“老爷几日前回到明府便已交代给少爷处理,  启程来苏州前的早上,少爷已经将各处的信函写好,交代我前往商会送到相关人手上。”

        小白听他说完后,心中居然莫名五味陈杂:也就是说,明少爷早在大家都蒙在鼓里时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对策;而且既然是要明总管亲自将信函送到商会相关商家手上,那就是说这些信函极可能是隐秘操作,这样便绝不给裴家一点收到风声想对策应对的机会;再者,明老爷在少爷来苏州前离开行商,明少爷更是从来到苏州那一刻起就没有任何动作,这样便极少数人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操作这些,也为明家在这件事上和许家扯清关系并非偏袒呼应,一来对外令裴家放松警惕觉得明家不会插手,二来这样的方式既在暗中帮助了许家度过难关也不会被裴家抓住把柄……

        如今,小白只剩下一个问题:“如果我今天没有猜到这位幕后的援手是他的话……他帮的这个大忙,岂不是连许家都不会知道?”

        “少爷习惯了。”明总管对此很爽快地回答了。

        草丛后,环膝坐地的许心湖凝思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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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明如许在来苏州前的那个早上在书房里一直写个不停的信就是要秘密发给商家的信函吗?

        ……所以,明如许来到苏州后,完全不关心这件事……甚至袖手旁观,都是因为他在一点一点卸掉裴家的警戒吗?

        ……所以,明如许看着小白的计策被万世破坏,也毫不关心,是因为他的剧本已经有了结局,而袖手旁观就会必然把小白逼得自己想计策吗?可是他从小白身上抓到了什么小辫子了呢?……

        ……啊!所以,要向他道谢才对吗难道?……

        ……

        “心湖,心湖!”

        一声呼唤,许心湖终于从无尽的混乱思绪中回到现实。

        “你在想什么,看你的脸一会白一会绿的。”岑冲真的很好奇。

        站在人流穿梭的街上,许心湖反而更迷茫,“我也不知道。”

        “你是怎么了?都这么晚了还一定要找我陪你出来逛街,可是你一直在出神,一点都不像要逛街。”

        “不是啊,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她叹了口气。

        岑冲看出她是真的好像遇到麻烦,于是把她拉到桥边人流少些的大树下的大石上并肩而坐。

        “你到底怎么了?”岑冲关心地问道。

        “我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说。”许心湖整个人都有点混乱。

        “慢慢说。”岑冲没有见过许心湖被事情困扰到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讲的情况。

        “……我很恨一个人……”许心湖缓缓道来,“恨到想要诅咒那个人去死……那个人对我而言,根本不是人,他是魔鬼,而我一直生活在他的阴影下……挥之不去……每一次只要见到他,我的人生里就会多一件悲惨的事情发生……而且不管我多么努力和他抗衡,都还是会在他面前显得不堪一击……他甚至不在乎任何人的感受,更不把人当作是人……永远用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

        岑冲点点头,因为她知道,许心湖最讨厌的正是这种人。

        “……这个魔鬼,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袖手旁观……却到最终我才发现,这个魔鬼才是暗中帮我度过难关的人……”许心湖焦头烂额,“……难道要我和我最恨的人说谢谢吗?”

        岑冲看着许心湖很久,突然笑了,“你现在无助的样子很像我。”

        许心湖转头看向岑冲。

        岑冲突然看着许心湖说:“你说的人是你相公吧?”

        许心湖一脸惊讶。

        岑冲不无感慨地说,“不小心把自己的喜怒哀乐都连到自己讨厌的人身上,的确是件比较麻烦的事……”

        许心湖也这么觉得。

        “我看你……大概在困扰的并不是一句‘谢谢’。”岑冲若有所指。

        “那是什么?”许心湖不明白。

        “我先迈个关子,你去向他道谢时就会有答案了。”说完,岑冲诡异地笑着。

        这下,许心湖更迷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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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在街上闲逛着,说说笑笑,许心湖的烦恼也淡忘了许多。

        这时两个人的目光被街边一个支着摊子代写书信的读书郎吸引。

        许心湖想了想,说:“这么晚了还有代写书信的摊子?你看他衣衫褴褛,生活必定清贫,看他那招牌布字很漂亮,恐怕又是一个怀才不遇的读书人,靠写书信维持家计……这么晚还要摆摊子……”

        岑冲拉起许心湖说:“走,我们过去看看。”

        两个人来到代写书信的读书人摊子前,岑冲问道:“先生代写书信吗?”

        那读书人闻声把手中书放低,抬起头看向两人,当他见到两个人的容貌时,突然愣住。

        “先生代写书信吗?”岑冲不理会他的发愣,又问一次。

        那读书人看着岑冲,半天才迟钝地开口说了两个字:“写的。”

        岑冲和许心湖对视互笑一下,然后对读书人说:“我要写信。”

        “小姐请坐。”

        岑冲坐在摊子信案前的长凳上,看着有条不紊地铺信纸研墨润笔的读书人,静静等他搞定一切。

        读书人笔已提起,俯首向纸问道:“小姐想写给谁?”

        “——‘季玉’,我的朋友。”岑冲说了名字。

        读书人在信纸书上四个劲美秀字:“季玉吾友”。

        许心湖很好奇,因为这个女子的名字她没有听说过,原来岑冲除了她和乐凤,还有其他的朋友,可惜不在附近。

        “很久不见,”岑冲接下来的信函内容令许心湖越听越迷茫,“甚为想念我吧?还是已经看淡忘却?你可好吗?我的生活一如既往——原来这世间并没有什么不能忘却的。但你讲过的话,我犹记在心,‘永恒即是此刻’,所以我要向着你做不到的目标去了——我后天子时会与阿錾于城东南私奔,请祝福我。勿念。”

        许心湖听完这封信,已经完全愣住——不过随后,她又觉得,这应该是她乱写的吧,毕竟她们只是来照顾这读书人的生意。

        封好了信,读书人将信交给岑冲,说道:“三文钱。”

        “我身上没有三文钱,”岑冲理直气壮地说着,不过她又继续说到,“这个可不可以代替?”

        说着,她从头上取下一支上好的玉钗,拿到读书人面前。许心湖觉得岑冲这样做不错,这样这个读书人就可以暂时不用辛苦了,这支玉钗当掉可以换很多钱呢。

        读书人却没有接过玉钗,只是看了一眼岑冲,说:“小姐,我只收三文钱,这我受不起。”然后读书人坐回原位,继续说道,“信就当作送给小姐吧。”

        “心湖,你等我一下。”岑冲见了这读书人的傲气,便对许心湖说。

        许心湖见岑冲转身走进街对面的当铺,不多时又走出来,除了手中握着的几文钱,再不见别的钱袋子。

        回到摊子前时,岑冲将手中钱全都放在读书人案前,许心湖一看,不多不少,正好三文……该不会是她将那支玉钗当了只三文钱吧……

        “心湖,我们走吧。”岑冲搞定,拉起许心湖走了。

        读书人只是默默看着案子上的三文钱。

        “冲儿,你把那么好的玉钗当了三文钱?”许心湖边走边为那玉钗惋惜。

        “你不见他的傲气吗?”岑冲边走边不在乎道。

        “你何必要和他拼傲气呢?”不过许心湖更在意另外一件事,“和阿錾私奔,那是假的吧?”

        “是真的。”她回答地稀松平常。

        “不会吧?!……”许心湖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你再考虑一下……不然就换个别人私奔好不好?”

        岑冲顿时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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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心湖整晚的思考都在岑冲私奔的事情上,自己的道谢烦恼已经抛之脑后,所以翌日起来很是疲惫。

        只是她才起身,便得侍女拿着一个小木盒子给她,侍女说是早上一个书生在门外要交给她的。

        许心湖正在纳闷着除了小白还有什么书生会这么无聊拿些有的没的给她,才一打开小木盒子,她便见到盒子里安安稳稳地躺着一个她似曾相识的物事:

        她将它拿在手里,“……玉钗?”

        盒子里还有一张纸,她打开后只见到四个大字:“物归原主”。

        再一回想,这不正是昨天晚上岑冲当掉的那一支吗?

        ……那么那个书生难道是那个读书人吗?他居然有钱去赎这个玉钗回来?这也太奇怪了吧?不不,他把它拿回来就本身已经很奇怪了……而且还给错人,应该是给岑冲不是吗?

        梳洗后,许心湖觉得应该去找这个读书人问一问,便一大早就起身出门了。

        四处转悠的万世见许心湖穿着鲜亮出门,又是一大早,顿觉奇怪。而且今早得知许府的官司问题已经搞定后,她已经够郁闷了,正愁没有机会捉弄她呢,捡日不如撞日,万世立刻跟上她。

        许心湖步行来到昨晚读书人摆摊的地方,却只有空空如也一片空地。

        她随即转身进入当铺,问了老板才知道,今早刚开门时,就有个书生来把玉钗赎走,老板还纳闷呢,怎么这么个穷书生会有20两银子。

        许心湖又等了一会,不见读书人出来摆摊,这时一个好心的过路人告诉她要是她急着写信就找别人吧,因为这个摊子的书生只会在晚上出来摆摊。

        许心湖可不想等到晚上,便问过路人那书生家在哪里。路人指示她方向后,她道谢完匆匆去了。

        万世在一旁探头看来看去也看不明白,但觉得她好像在找什么人,好奇的她也就继续跟上去了。

        许心湖来到一间城中很偏僻的破旧的院子前,捶了捶门,不想真的有人来门了。

        门一开,万世忽然眼前一亮:因为应门的人是个白白净净的书生……

        万世远远见两个人说了几句什么,书生便让许心湖进了院子,随后便把门关上了。

        万世想来想去,突然为自己的最新得意想法感到开心:“……这不就是传说中的红杏出墙吗?哈哈!看你这次怎么办!”

        说罢,万世立刻转身离开,因为她打算做一件非常有道德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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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多时,万世拉着明总管来到破院子前,大叫:“就是这里了!”

        “少奶奶不是这样的人。”明总管说。

        “是真的!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不过等一下你见到他们两个在一起你就相信了!”万世说罢立刻大捶院门。

        明总管也不知该说什么。

        果真有人来应门,万世刚要扑面指责,却猛然发现这个应门人是个佝偻的瘦弱老妇。老妇人执拐的手微微在抖,但还是侧着身咳了两声问道:“找谁呀?”

        “我要找许心湖,她在里面。”万世很肯定。

        “许心湖?这里没有这个人,你们找错人了……”老妇还没有解释完,就见万世已经不请自入:“我不相信,我明明见到她进来,我自己找。”

        “大小姐……”明总管想拦她也晚了,只得对老妇说,“对不起,老人家,打扰你了……”

        “没事,不过真的没有这个人哪。”老妇人始终站在原地,眼睛更是从来没有看过万世或者明总管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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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馆里,许心湖不敢相信地看着对面的一贫如洗的读书人道:“原来你就叫‘季玉’啊?”

        “在下姓杨名韶,字季玉,因为排行老三。”他回答。

        “那么……”她不知道他和岑冲的关系是……

        “我们连朋友都不能算。”他回答。

        ……

        老妇人请明总管和万世到屋子里坐一坐,万世觉得可能会问出什么便留下了。

        “婆婆,你家里都有什么人啊?”万世不肯罢休。

        “家里只有我和孙子作伴。”老妇人缓慢地端着两杯茶来到两人面前,“来,请喝茶……”老妇人却始终端着茶杯没有放下,明总管见了老妇人悬在半空的手,默默地接过两杯茶。

        “那你的孙子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

        “叫季玉,今年二十。”老妇人慢慢也坐下来,聊天时也是没有看向他们,只是总看着别处。

        “……可有成亲了?”万世又问。

        “呵,不瞒你们说,原本去年应该成亲了,可惜……”老妇人说着说着愁绪都上了眉头。

        “哦,那为什么没有成亲呀?”万世觉得问对了方向。

        “哎,  我们这样的人家,只能苦了孩子们……人家姑娘是大家闺秀……”

        “哦~~那真是可惜了~他们必定是真心以待吧?”万世突然就为这个大家闺秀安上了一个名字——许心湖。

        “孩子们不懂事,那姑娘倒是好姑娘,只可惜……哎,只怪造物弄人。”

        万世却觉得这是件千载难逢的好事,料想必定是这样一个剧本:本来还没有嫁人的许心湖一定是和这个叫季玉的穷书生是一对的,可是后来门不当户不对,遭到拆散。无奈之下,许心湖嫁给明如许,但心中怀着旧爱,所以对明如许才会不冷不热,或者觉得被赶出去倒是好事;这次回来苏州,没有想到又再见面,然后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再续前缘了……可惜啊可惜,被她万世撞到了……

        “哼哼~”万世心中暗乐,“许心湖,等着瞧吧,你越是想要什么,我就越是不给你——越是想要和那男人在一起,我就越是要拆散你们。”

        只是想一想之后许心湖难过伤心的样子,万世都忍不住要笑出声。

        明总管不知她在笑什么,只是默默看着对面的老妇人,至少他看得出,她是个盲人。

        ——茶馆里的许心湖打了冷战,背后一阵冰冷。

        ——她当然不会预料到,一场因为误会而引起的天雷地火之战即将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