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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世上最漫长的一瞬间(下)



                                            轻提着裙摆,长梳在前面引领这几个一头雾水的人走进得月楼。

        一边走着,万世一边充满疑惑地问着眼前陌生的长梳问题:

        “你到底是什么人?”

        长梳一笑回答:“长梳只是个生意人。”

        “玩弄人的生意?”

        “大小姐言重了。”长梳示意众人前往楼梯前。

        万世怀疑地看着她,“你一直潜伏在明府?”

        长梳只是笑笑,淡淡地回答:“长梳曾在自家开设的赌桌上输给了明少爷,所以按和少爷的约定为他做三年的事。”

        “明大少就让你在明府做下人?”

        长梳稳稳地慢慢步在阶梯上,缓缓说着:

        “长梳自认不服管教,当下向明少爷说明做不来低三下四服侍人的事;但明少爷没有理会我,只是坚持说明府很适合我这样的人,长梳那时也不懂明少爷的用意。到明府的时候,明总管也是刚任职总管,渐渐地,我发现明府内阳奉阴违懒惰怠工的下人比比皆是,任明总管再怎样严治上下,明府也是有明总管监督不到的暗处;而那些暗处,长梳却渐渐摸到头绪……因而长梳就可以看作是阴暗霸道的整治,专门来对付总管看不到的地方——明少爷任由我在府里兴风作浪的这份用心我也才终于明白。”

        万世回头看看身后明总管,只看见明总管若有所思的阴郁神情。万世回过头来,面露怒气:

        “那你曾对明大少下过毒的事,根本是编的喽?”

        长梳引领众人慢慢走着,带着一丝笑意回答:

        “那是真的。”

        “真的?!”  万世惊诧。

        “长梳在赌场上经历无数富家子弟,但从见到少爷第一眼起,就深觉他不同。长梳终究只是个普通女子,在明府终日所为都是围绕着少爷。后来莫名其妙来了一个叫妙允的侍女,明眼人一看她的举止和才能就知她来历不简单,长梳嫉妒她常伴少爷身边。因为这个妙允,使我鬼迷心窍。”回溯过去,长梳语气中带着淡淡的无奈。

        “听不懂你说什么,”万世越听越生气,“你真的下过毒,明大少怎么还会把你留在城里?”

        “少爷吩咐总管把我和相公安顿在城里,是因为我相公的病真的经不起颠簸,于是少爷就安排专治我相公这种病的京师大夫每月来探诊,只是我和相公都明白,这病已经耗了小半辈子,医治不易。”

        “哼,我还以为你连相公都是假扮的呢。”

        长梳只是笑一笑,然后脚步慢了下来,回头狐媚的眼睛飘向一直默默走在明总管旁边的许心湖,然后说道:

        “这次为少爷办事,也不过是少奶奶到来之后的另一笔生意罢了。”

        长梳似乎在等待与许心湖的眼神对视,但看到的始终是许心湖低垂的眼帘。

        长梳自觉没趣,转头将脚步停下的时候,已经是离得月楼第二层的欢歌笑语的酒宴仅有一帘之隔的时候。

        “明大少搞什么……”万世头都要炸了,“——我真的不懂!”

        长梳素手一拨珠帘,柔媚一笑道:“大小姐还是直接问少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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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世第一个走入帘内,众人随后慢慢走进去,绕过八扇锦绣围屏,就只看到富丽堂皇的阁楼里,十几个喝的醉熏熏的少爷老爷和官员们,都在席桌前围绕美女们玩耍嬉闹——这画面里每个人都看上去那么开心畅快,酒意熏陶下,各个飘然,和围屏前站立的几个人完全不在同一个世界……

        万世看到这个场面,全然愣住。

        座中最先注意到几个人的人终于轻声请走身边的两个美女,然后慢慢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万世妹妹来了~噢~总管也来啦~哇~嫂嫂也来了!~欢迎欢迎~”

        万世死死盯住这个人,这让他有点脊背发凉,再加上明总管看着自己的僵硬表情……这个人只有讪笑一下,转头想要提醒身旁坐着的人“来者不善”,不过他身旁的慵懒倚座抚扇的少年显得十分平静,原来这个抚扇的少年在他还没有提醒的时候早已经将目光淡淡地锁定在来人中的憔悴面容的女子身上了。

        当傅七夕的讪笑碰上万世眼中的寒光,空气里就是剩下尴尬了,这尴尬让在座的每一个原本欢笑嬉戏的人都顿时笑容僵硬不知所措。为了化解这尴尬,傅七夕故作镇定地硬着头皮走到万世等人面前,摆出了他自认为可以迷倒天下人的最得意的笑容说道:“呃……呵呵……不要这么严肃吧,我去探望明兄的时候,谁知道他吃了大夫的药,突然——就好了!小弟实在是喜极难制,招呼着朋友就来庆贺明兄康复了,一时忘了通知诸位……所以……”

        万世眉头一皱,将个绣拳举到傅七夕面前,缓缓咬牙切齿道:“不想说实话的话,本小姐就不客气喽……”

        “别、别别别、别……”傅七夕交涉失败,看着万世的一触即发的样子,冷汗直冒,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不过就是和你们开个玩笑……大家何必这么认真……呢……”傅七夕发现万世的眼神在他说话的时候越发恶狠狠地盯着他,于是明智地选择闭口。

        “玩笑?”万世觉得很可笑,“镜少爷从这位大少爷倒下去开始,四处奔走求医调查嫌疑,没有一天合过眼!你再看看嫂嫂的样子,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每天都是担心,最后连牢房都进了!这样的玩笑好笑吗?”万世说着说着难以压抑怒气,娇小细弱的手突然抓住傅七夕的衣领,“——只有你们才会觉得好笑吧?”

        傅七夕倒吸一口冷气,想要逃脱,却不敢轻举妄动,眼神一直飘向明总管,向他求助。

        明总管面色忧郁,但还是缓缓走到万世身边,说道:“大小姐,还是先放开傅少爷吧。”

        “放开的话他更不会说实话了!”万世不希望那个他得意。

        “不会的,”明总管看着傅七夕,说道,“傅少爷会告诉大小姐来龙去脉,我想傅少爷也不想让身体孱弱的大小姐动怒。”

        傅七夕和万世听出明总管话中意思,傅七夕也的确是被他说的真怕万世动了怒伤了身重症发作,那可不是他想看到的。

        万世于是不甘愿地放开傅七夕的衣领,傅七夕得以喘息,平复了衣襟,看了看明总管,又看了看万世,气焰终于弱了下来:“这真的就是个玩笑啊……怎么知道你们这么认真……得罪之处,小弟赔个不是就是了。”

        明总管却问了一个问题:“我从头至尾都没有察觉,傅少爷何来把握?”

        傅七夕说道:“这个玩笑这么成功,最要感谢的应该是妙允姑娘了。妙允姑娘茶艺精湛,一直服侍明兄,加上近日突然消失,时机上非常合适。”

        众人不作声地听他说下去。

        “虽然明总管你平日里机警精明,但一旦遇到明总管最关心的明兄的事,你就整个会深陷其中,要瞒过你并不难;至于这玩笑的过程里的一步一步,都有长梳的推动,而你们调查的每一步,我更是都有参与,什么名单什么调查方向,什么去长梳家的计划,也都是我提议的不是吗?”

        万世眼睛一转,恍然悟道:“噢~难怪你这次的出的主意都那么聪明;你这家伙平时和大老爷们称兄道弟,居然还鼓励我去犯法劫狱……我就说嘛,原来是早有预谋!”

        傅七夕对着万世干笑一下,她话里的意思明明像是在夸奖他聪明,却怎么都听着有点别扭……

        明总管想了想,说道:“良玉和陆大夫还有那些官商们,也都是做戏?”

        傅七夕轻浮地点点头。

        明总管想了想  慢慢说道:“傅少爷拿出来的那些所谓冒充长梳笔迹的信,本就是长梳的笔迹。”

        “没错。”傅七夕惊讶于他的细心。

        “我们的举动都在你们的掌控之下。”

        “那是因为我们太了解你们了——”傅七夕话中隐含一丝得意。

        “相反地,我们却不了解两位少爷。”明总管淡淡地看了看傅七夕。

        “总管不要生气,不管怎么说,现在明兄没事,小弟愿自罚赔罪,大家何不就此作罢不要计较了。”傅七夕说着转身要去拿酒杯。

        在座众人见傅七夕把场面的气氛缓和了,便都卸下紧张情绪,又开始和颜悦色聊起来,只是大家话还没说上两句,傅七夕手才刚刚举起酒杯,就听到身后一个淡然的声音乍起:

        “——就算要赔罪,也不该是傅少爷吧?”

        傅七夕和所有在座的人一样愣了一下,刚要拿起的酒杯又被放下了,傅七夕有些惊讶地转回身来看着屏风前这几个人中说话的那个人,迟疑地干笑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以为这句话不是他说的:

        “——哈?”

        既然傅七夕没有听明白,这个男子便说的更明白些,他淡淡道:

        “要赔罪,也该是明少爷。”

        傅七夕一时不知面对这个淡定的男子说什么,在座的众人更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甚至连站在这个人身边的万世,都对着这个要明少爷亲自赔罪才肯罢休的男子一脸惊讶:

        ——明总管,明府的大总管,城里每个人都再清楚不过地知道对他家少爷绝无违背最忠心的明总管,竟然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堂而皇之声称要他奉如神明的少爷亲自给他们赔罪。

        ——在场每个人的惊讶,足以说明这样一句话是多么不应该从一个总管的口中越主犯上地说出来。

        明总管却没有理会其他人的惊讶和无语,只是淡淡地看着坐在一边悠闲看戏的明如许。

        傅七夕看过去的时候,明如许手上扇扇子的动作停了下来,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个比此刻月光还要完美的少爷,都看不出他有一丝一毫为这个下人的犯上之言而不爽的表情。

        ……

        偌大的房间此刻鸦雀无声,每个人都似乎都在屏息以待明少爷的回应。

        明如许慢慢收起手中扇子,慢慢起身,然后慢慢走到傅七夕身旁,慢慢拿起傅七夕本应该拿起的芳香四溢的玉光杯,然后慢慢转身向明总管走去——大家的目光全都集中在明如许身上,所以没有人发觉在明如许拿过酒杯转身之际,傅七夕看着明如许侧面时的稍纵即逝的担忧。

        明如许举杯慢慢走到明总管面前,四目相对,明如许眼中没有丝毫不悦,明总管眼神也满是平静,两个人看着彼此时,倒是旁边的所有人都屏息着,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看着看着,明如许先笑了——众人惊讶于明少爷的举动。

        “总管刚才说什么?”明如许笑问。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明少爷这样简单的一问,随之而来的压力却顿时无形般膨胀到最大,无论是谁站在他的对面,应该都难以完整地将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吧?

        明总管平视着明如许,没有半分迟疑地回答着:

        “我刚才说,既然要赔罪,该是少爷亲自赔罪。”

        ——哇………………众人眼中的温顺稳重忠心耿耿的明总管居然面不改色地这样回答自己的少爷。

        “一定要赔罪么?”明如许又笑着问。

        “一定要。”明总管看着他回答。

        ——哇哇哇…………………………明总管淡然平静的一句话在众人听来却是无比的危险……任何一个少爷听到这种话都绝对不会放过他吧……何况是万恶的明如许……

        良久,两个人只是互相对看,没有对话。

        两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凝结到冰点。

        ……

        “是么,”明如许最终缓缓举起酒杯,“那便请总管喝下这杯酒,当是向总管赔罪了。”

        ——不会吧?!

        ……众人难以相信,从来没有人敢这样面对面让明少爷赔罪,更从来没有人会相信不可一世的明少爷会真的向一个下人如此赔罪……

        当明如许举起酒杯向明总管时,更令所有人都惊诧的举动发生在明总管身上了:

        明总管连手都没有抬起接过酒杯的意思,而是依旧定定地看着向着自己赔罪的少爷,表情漠然,然后淡淡地说了一句话:

        “这杯赔罪酒不该是我喝,该是少奶奶喝。”

        ——……

        连傅七夕此刻都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画面,自己认识多年的嚣张跋扈的明兄,何时这样低三下四向一个人在这么多达官显贵面前赔罪过,更何时在敬酒的一瞬间被如此拒绝和羞辱过……

        想到这里,傅七夕面上又露出刚才那股莫名的担忧。

        ——这是换做谁都无法忍受的待遇……

        然而明如许,只是全无愠色地看了看明总管,然后又看了看明总管身后不远处始终面无表情看着自己的憔悴的许心湖。

        许心湖对刚才发生的这一切仿佛全然没有看到过似的,仿佛在另一个世界里,有的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明如许,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只是在看着他了……可是她看着他的眼神里,却满是空洞和没有意义,明如许接收不到任何的信息。

        明总管移开脚步,明如许于是在众人凝结的注视中缓缓走到了许心湖的面前。

        如果只是单单看着两个人面对面的这个画面,真是羡煞旁人的神仙眷侣才有的画面——可惜这一刻,众人明明感到这是无比般配的画面,却硬是无论如何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东西让两个人之间的空气凝固,那氛围顿时冷到极限——

        明如许微微低头看着面前的许心湖,仍然保持着在她面前一贯的微笑,嘴角扬起的弧度是那么地美好。只是他的微笑未免太过美好……仿佛完全没有看到面前这个女子的憔悴消瘦面容,仿佛全然没有接收到面前这个女子看着自己的眼神中的空洞……

        “娘子。”明如许唤了一声,声音温柔。

        许心湖明明是在看着他,明明和他这么近,却看上去全然没有听到他在唤自己似的,整个人依旧是微微抬头空空地看着他。

        明如许笑得很从容,在她的对望中,一如既往般毫不在意地看着她说着:“常和娘子开些玩笑,这次也不过是和娘子开个小玩笑,娘子大家闺秀有容人之量,猜想也不会计较。”明如许说着,笑着将酒杯缓缓举到许心湖的面前,“和以前一样,为夫向娘子赔罪了,还请娘子喝下这杯酒。”

        众人屏息看着许心湖,等待她的回应。

        仿佛没有听到他问什么,她却终于有了反应,只是她的表情和声音呆然到了极限:

        “从……什么时候……开始……”

        她这个不完整的问题,其他人或许不了解她想问什么,但是只要是听过或曾经看到过她和他牵着手互相拥抱着的那些过往的人,每一个都明白她到底想问什么:——这个让她现在仍然呆滞不能回神的玩笑,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明如许想都没想,只是顺口回了句:

        “从一开始。”

        听到这几个字的时候,许心湖的脸上颜色未变,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明如许。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明如许轻佻地笑了,“你不会真的是爱上我了吧?”

        ……

        这次万世听懂了,她听到明如许说的话时,突然有种复杂的心情……这种心情,让她错愕,一时间虽然莫名愤怒,但是看着那样的呆滞的许心湖的时候,却立时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万世再将目光移到明如许身上的时候,心中又生出一种另外的心情:这是她第一次看着镜少爷和自己都相信的明大少,却有种悲哀地直觉,原来是他是这样无情的人……

        然而许心湖表情没有任何改变,仿佛完全没有听到他说什么,却下意识地缓缓抬起一只手,细弱的手腕下意识的迎上去。

        手指碰到酒杯的时候,许心湖还是依然面无表情地看着明如许,许心湖接过酒杯的一霎那,手指似乎承受不住那酒杯的重量,精美的玉光杯就那样毫无预兆地从那虚弱的手指间滑落了下去,碰撞到了华贵的地板上,发出了清脆的破裂声——

        这清脆的响声,却一霎那让明如许被一个冲上前来的人双手用力地紧紧抓住了衣领,又毫不客气地将他整个人都推撞到他身后的厚实的红漆石雕柱子上。

        明如许身体被推到柱子上时,身体撞到红石柱子发出一声闷响。

        那双颤抖的手不打算放开这个被撞的有些不舒服的身体,而那身体的主人也没有任何要反抗的意思——看到这画面,每个人都吓呆了:

        居然有人敢对明少爷这样无礼?!

        傅七夕看到这里,急忙上前想去制止,可是当他在两人旁边打算开口的时候,却突然在看到那个紧紧抓着明如许的人的表情之后活生生目瞪口呆再说不出一个字:

        因为那个人的一双眼睛里,冒着火似的盯着明如许,怒气完全爆发出来,无法控制地统统丢给明如许……那种表情,似乎像要生生将他面前这单薄的少爷整个揍扁……

        明如许调整了一下呼吸,缓缓抬起头来看着面前这个好像要吃了自己的人,也不在乎他正拉扯着自己的衣领,也没有打算要挣扎,因为他根本动弹不得。

        虽然众人此时都很怕这个冲动的人对明少爷不利,但是始终没人敢上前劝阻他的发疯行为,因为他们的敌人将会是武艺高强此刻却像要吃人般的明府大总管——明总管。

        狠狠地喘了口气,明如许面前的明总管再也忍耐不住地爆发开来:“你是不是疯了?!”

        “我像么?”明如许居然还可以看着他的即将抓狂的模样调侃着他现在的姿态,“我倒觉得你像疯了。”

        “为什么可以这么无情?!”明总管拉扯着明如许的衣领。

        “无情么?”明如许丝毫不在意他迫在眉睫的威胁,  “赔罪了不是么?”

        任谁都听得出来,明如许的每一个回答都是在激怒自己面前失控的野兽。

        “你这叫赔罪吗?!”明总管再也无法忍受他的态度,果然被他的这一句话再次激怒,“为什么你可以这样的冷漠?!为什么你不能珍惜她?!为什么你不能好好对待她?!我说过我不想看到她难过,你为什么还要让她这么难过?!”

        ——“她”?

        ——众人不由得都猜出那个“她”是在指谁,但是这样一推测,岂不是说明总管他……不过这些惊讶都抵不过众人对此刻发疯似的明总管的错愕——

        明如许衣领被拉扯地有点难过,不过他还是依旧不为所动,只是抬眼看了看怒不可遏的明总管:“那又怎么样?”

        明总管在听到这样一句回答后,眼中的火快要喷出来,一只手成拳状向后缩去,拳头瞄准了明如许的那张几近完美的脸——没有人上前阻止,因为每个人都被他的举动顿时吓傻了——

        就在明总管拳头就要落到他脸上的时候,明如许非但没有躲闪的意思,反而是依旧肯定地看着明总管,然后突然说了一句话:

        “反正我赢定了,那三年之约。”

        明总管因为这句话而愣住了。

        众人虽然不知道明少爷口中的“三年之约”是指什么,但是他们都了解明少爷平素的一大嗜好就是和人定制赌约,只要他想的出的,没有他不敢拿来赌的,还记得明少爷刚成亲的时候,连娇滴滴的娘子都拿来赌还在赌桌上输给了傅少爷过……这样想来,这个“三年之约”,恐怕也是明少爷的又一个得意赌局,而这赌局的对象,就是明总管吧……

        ……

        明总管不可置信地看着明如许:

        “——做到这个地步,就只是为了赢一个无聊的赌约?”

        明如许只是淡淡看着他,回了句:

        “是有一点无聊。”

        傅七夕只顾着紧张地看着明总管悬空的拳头,生怕它打在明如许的脸上。
        明总管拉扯着他的衣领的手紧了,悔不当初似的挤出几个字:

        “——赢的好卑鄙。”

        听到这句话,明如许却突然莫名地笑了,似乎完全不觉得这是在讽刺自己的人格,他只是抬头看了看怒不可遏的明总管,居然依旧平和地说着:

        “我卑鄙,才能让人看清你的高尚不是么?”

        明总管却是摇摇头,表情十分复杂:

        “为什么你不能用别的方式呢?为什么你一定要伤害人?尤其她是……”明总管说着说着,顿了一下,但还是决定说完,“尤其她是一个会为你哭为你笑为你担心的人……她的委屈难过……一句玩笑就算了?你到底把她当成什么?”明总管说完的时候,面上笼罩了悲伤的神色,仿佛感同身受般的那种难过,让万世看的神色黯然。

        明如许听得明白,却是一副不在意地样子回道:“那又怎么样?”

        “你说什么?!”明总管再次被他这句话激怒,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如许?!”

        众人愣住——明总管竟然直呼明少爷的名字!

        听到明总管质问的话里带着自己的名字,明如许突然做了一个让所有人惊讶的举动——受制于人的瘦弱的他,突然一甩手将明总管抓着自己衣领的手一下子拨开,然后盯着愤怒的明总管的眼神,连口气居然也突然变得冷淡干脆:“不是一直都是这样么?”

        别人或许听不出这话里的含义,但是明总管却听得清楚明白再不过:是的,明少爷不是一直都是这样的吗?从没有见到他,到做了他的管家,每天都在他的身边,每一天每一天……他不是都是这样的吗?每一天每一天……他不是都在做这样的事吗?

        “但她是无辜的!”……但这次,明总管没有认为这是理所当然。

        “是么?”明如许看着他,“你凭什么说无辜?”

        明总管明明气得爆炸,却被他说的话塞得一时无语。

        “没有人无辜。”明如许若有所指地说道,“你做不到的我来做,我做不到的你去做就是了。”

        ……

        良久,所有人都陷入这沉默里,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明总管的表情莫名地有些忧郁,看了看瘦弱的明如许,他冷冷问道:“如果你输了会怎么样?”

        明如许被他说笑了,只是在喘气之余简单地回答了几个字:“输?没想过。”

        见明总管似乎冷静些许了,一直在一旁的傅七夕终于弱弱地上前拍了拍明总管的肩膀,又弱弱地说了一句:“明……明总管……嫂嫂她早就已经走了……你要不要……去……”

        一听到这里,明总管话不多说就立刻转身疾步走出房间了。

        万世看在眼里,也黯然地随后离开了。

        傅七夕确定明总管等人走远后,便立刻上前搀扶明如许,明如许才顺了口气,就见身旁傅七夕有些不忍地看着他,虽然别人看不见,但明如许看的清楚:“他不会打我的。”

        傅七夕听了摇了摇头,面上仍有心惊未退:“刚才总管的样子……真的怕那一拳挥下来……”

        明如许若有所指地回答:“要打的话,三年前早就打我了。”

        傅七夕终于演不下去了,无奈地看着明如许,小声对他说:“你赢定了,不过……你从来没有赢的这么难看过。”

        明如许没有讲话,只是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搞到最后,你还是比我惨。”傅七夕自我感觉良好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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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总管在城里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许心湖的踪影,问过家丁,得知许心湖也没有回过明府。仔细想了下,他似乎有了头绪,也许她这时也只会这么做了……

        赶着马车,阿錾和明总管在深夜的林道上慢慢行驶,最后终于在幽暗的林道上面看到了许心湖的缓慢前行的背影。

        许心湖的身侧于是停了一辆马车,一个男子打开车帘,然后翻身下车,来到她面前,却迟迟看着她不说话。

        许心湖恍惚间回过神来,看到挡在自己面前这个男子,看到男子的眼里满是哀伤。

        许心湖似乎看不懂他的表情,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能力思考问题了,就一直是有些空洞的眼神看着一切……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无法思考了……

        ……

        “你想一个人走去哪里?”

        男子看拉住她的时候,表情复杂。

        她却只是呆呆看着他,仿佛没有听到他说的话。

        注视着她的模样,这个男子在她面前第一次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表情,深深看着她说:

        “……不要这样看着我……不要突然消失……我会找不到你……”

        阿錾默默在马车上看着自己师傅露出从未有过的悲伤神情,听着自己师傅第一次说着语无伦次的话,眼中竟然泛起淡淡的黯然。

        这连阿錾都看懂了的心疼,她却仿佛完全看不到……

        然后她感到自己的身体被面前的男子轻轻抱住,然后越来越紧,最后恨不得把她变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恍惚中,她听到抱着自己的人轻声说:

        “我送你回家。”

        许心湖在听到  “回家”两个字的时候,留下了眼泪……

        “嗯。”

        ……

        …………

        深夜的林道上,马车奔驰着。

        赶车的人没有赶的很快,反而很稳很安静,怕有一丁点的颠簸——

        因为车里的人怀抱里的人儿睡着了……

        睡着了是因为她累了……

        她累了是因为她在不久前刚经历了世上最漫长的一瞬间……

        ……

        …………

        ………………

        世上最漫长的一瞬间

        不是注定和一个绝配的恋人相遇

        然后注定一霎那地和他擦身而过……

        世上最漫长的一瞬间

        也不是前一秒还在依恋他
        然后一霎那间便要生生失去他……

        世上最漫长的一瞬间

        原来只不过是

        将这个与你绝配的恋人的那些你所依恋着他的一切

        用一霎那从脑海中全部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