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又过了一会儿,她抬头看着我,眼神变了:“我想,你也知道我今天来为的什么。”

        我点了点头。她是为了胤禩来的,胤禩惹怒了康熙,她这做娘的自然不能不闻不问。然而即便如此,她还是先问起了与她关系最大的我今后的动向,不由令人可怜又可笑。

        “八阿哥的事情,已经不要紧了。皇上那天是气坏了,不过这本身并不是八阿哥的过错,所以气过之后,皇上早就原谅他了,娘娘请不必担心,也请转告八阿哥,别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她脸上的神色一松,语气也瞬间轻松了许多:“自从那孩子闯了这么大的祸以后,我就寝食难安,这些天都不见皇上召见他,有心想来帮他求求情,又怕皇上说我溺爱孩子,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我安慰道:“娘娘也不必太过担心了,这些天国事繁忙,皇上很少召皇子们来问话呢,并不是针对八阿哥一个人的。”  她点了点头,忽然看了看我,欲言又止。

        “娘娘还有什么事么?”我看在眼里,却也不问。  她讪讪地笑了笑,说:“没……没事了。那,我先走了。”

        “奴婢恭送娘娘。”我随着她一起站起身来,送她到门口。

        她忽然又站住了脚,转过头来看我:“这话,我本不想说,怕人说我是在搬弄是非。可若不说,又怕敏姑姑蒙在鼓里,以后万一再发生点儿什么,那可就麻烦了!”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明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不想听,却又不能不听。  “娘娘言重了。不知道是什么事呢?”

        她压低了声音,以只有我们俩能听到的音量说道:“敏姑姑,胤禩给你的灵芝,是皇上赏给他的不错,可跟他说灵芝吃了对孕妇有益的人,却是太子殿下!”

        我猛地一惊,仿佛一盆冰水当头淋下!

        “这个黑锅,胤禩背了也就背了,说不说穿都无所谓了。我今天说起来,无非是想提醒敏姑姑以后小心一点儿而已。敏姑姑听了也就算了,千万别多想!”她还在絮絮叨叨说着,我却完全没留意她在说些什么。

        心已经凉透了!  真的是他做的吗?这就是他的回报吗?  那个我从小看着长大,小心翼翼溺爱着,费尽心思维护着的孩子,真的……就那么恨我吗?!

        无法言喻的痛楚,痛彻心肺,终至麻木……

        第四十二章

        “我想要出宫了。”晚上,我对康熙说道。

        不想再留在这个没有一丝亲情的皇宫里,不愿去面对人性中丑恶的面具,我并没有把良嫔的话告诉康熙,只是迫切渴望离开这一切。

        康熙吃惊地看着我,说:“为什么?你才怀孕三个月而已,还有那么长时间才生产,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在外面?”

        我抿了抿嘴,道:“上次我们被人袭击,明眼人都知道是我的饭庄内部出了叛徒。我必须去处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康熙沉默了一下,道:“那也不一定要你亲自去啊,交代月梅去办就行了。”

        我摇了摇头:“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是绝对值得信任的?不亲自看着,我不放心。”

        “把你一个人放在外面,我才不放心呢!”康熙不松口,“如今你是有身孕的人了,不好好将养着,多补补身子怎么行?”

        我顿了一下,轻轻说:“我以为,在这宫里,才是最不安全的地方。”  康熙一愣,不再说话了。

        好一阵子,他才幽幽一叹,说:“好吧,既然你执意如此。不过,你的住处必须我来安排,我给你安排的人,可不许嫌烦打发他们走!”

        我淡淡一笑,说:“放心吧,我还是知道厉害的。”  他看着我,突然紧紧抱住我。

        “对不起……”  低沉的声音传过来,多少爱怜,多少歉疚……  我笑了,紧紧回抱住他。

        *                      *                          *                          *

        康熙给我找了一处幽静的房子,周围绿树繁花环绕,幽雅迷人,正是个静养的好去处。

        我的住址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那些阿哥,明里暗里,不知多少皇宫侍卫奉命守着,虽然没有人敢来吵我,但看似安静平和的日子,却是被人严密监控着。

        虽然也会烦躁不耐,但一想到肚子里的孩子,就不忍心苛责些什么了,只好不断安慰自己,忍耐吧,等孩子生出来了就好了……

        最最意外的,是康熙派来负责我的安全的人居然会是盆楚克!

        康熙曾经亲口跟我说,要晋封他为贝勒,他想要升迁的目的已经达到,而且以贝勒的身份,为什么要委屈到我这里做个小小的侍卫头子?

        我问他,他却笑说:“没什么,只是觉得在你身边似乎比较有趣。”  我说不出话来了,无从猜测他真正的心思。

        然而不管怎么说,他的能力却是我可以放心的,想必康熙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会把他派过来吧?

        于是我便过起了半隐居的生活。偶尔康熙会微服过来看我,但他国事繁忙,实在也没有太多空闲。我整天闷在这里也颇为无聊,便想起了饭庄的事情。跟康熙说要出来整顿饭庄并不完全是借口,趁着现在身体还不算笨重,又有时间的当儿,我便决定先着手处理饭庄的事情。

        我把盆楚克叫来,跟他说了我的打算,便盯着他看。按照康熙的性子,是绝对不会放我出去乱走的,那少不得要跟他一番唇舌,我也做了这个准备。

        谁知他却笑着对我说:“为什么这么看着我?你要出去,我这便去准备就是了。”

        我不由张大了嘴巴看着他:“你不阻止我?”

        “阻止?为什么?”他哑然失笑,“皇上早就料到了你的性子,吩咐下来,你要出去可以,不过需得作出完全的保障才行。”

        我松了口气,同时也觉得有些羞赧。自从怀孕以来我的性情似乎也变了许多,那天还听见康熙背着我跟小六子诉苦,说我现在的脾气奇怪得紧呢!

        他看着我,带着笑意:“那我现在出去准备,一会儿来接你。”

        我点了点头,他便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一辆轻便的马车便出现在我门前,我登上马车,看见里面真的可用“简陋”来形容。

        “为了掩饰身份,只能这样了。这可是我从车行里租来的。”他说。

        一顶青皮小帽,身上穿着半新不旧的褂子,手里拿着马鞭,活脱脱一个赶车的马车夫。

        我看得好笑,“扑哧”一声,急忙捂住嘴、放下车帘,真是失礼了。

        “笑就笑吧。”他却不在意,在帘外随性地说道,跳上了马车,赶着拉着的马儿撒开了四蹄,“办什么就得像什么,不然易容来干什么?”

        我笑了一阵,问道:“你这些本事都是打哪儿学来的?”

        他说:“也没什么,跟很多人学过。我从小就不爱乖乖读书,喜欢这些稀奇的玩意儿,为这,我阿玛没少生气。”

        我忍不住又笑了,可以想象有这么个顽皮的儿子,他父亲会如何头疼。  说说笑笑间,不多时,我们已经来到了北京城里一处不起眼的民居外面。

        “到了。”他说着,在马车旁放下凳子,先开车帘。  我抬头打量了一眼,并不是元华饭庄的任何一间铺子,是我从未来过的地方。

        “以你现在的身份,直接到饭庄去简直就是自投罗网。”他淡淡地说。

        我叹了口气,扶着他的手,走下马车。  进了房子,我方一抬眼,忽然愣住了——月梅竟然已经在等着我。

        她的眼眶红红的,见着了我,只叫了一声“小姐”,便说不出话来。伸手,交给我一份名册。

        我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默默拿了过来,打开一看,原来她已经对饭庄每一家分店,足足好几百间店面的人员资料都整理了一番,理出了可能存在问题的人名。

        拿着这份名册,一时之间,说不出来的滋味回荡在心头。

        “小姐,”月梅终于哽咽着说话了,“这是可疑的人的名单,另外,饭庄人员的资料,我都放在库里了,这是钥匙,还有账簿的钥匙……”

        她杂七杂八的,摸出了一堆东西,堆在我面前。

        “你……这是在干什么?”我一头雾水地问。

        她看着我:“小姐把饭庄交给我,却出了这种事,我无法推卸责任!我绝对没有背叛小姐,然而我也无法证明自己,最好的办法,便是将这一切都交回给小姐。小姐,我不求什么荣华富贵,我只求小姐千万别怀疑我、嫌弃我,让我继续跟在你身边好么?”

        看着哭成泪人儿的她,我长长叹了口气,拿起桌上一大堆的东西,又一一给她挂上:“你这是干什么?我并没有说你什么不是么?饭庄是我交给你的,你有责任不假,可正因为有责任,你才更应该知错就改,好好帮我整顿饭庄!若说天下间还有谁是我信得过的,那也就只有你了,难道你要在这关键时刻让我孤军奋战不成?”

        “小姐……”她看着我,泪水像断线的珠子般落了下来。

        “哭什么呢?”我轻轻为她擦去泪水,叹息着。  我们一起在屋内研究了许久,天色渐暗之时,盆楚克才来催促我回去。

        “那就这样了,你先把这些人都考查一遍,有什么事就跟贝勒爷说,他会转交我。”我对月梅说道。

        她点了点头:“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