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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论到家世,陈氏与单氏两家相当,但论到个人手里能掌握的财产,她作为单氏的嫡系唯一顺利成年的继承人,她却远超过陈耀庭。所有她嫁给陈耀庭,挟势而来,不仅有金门玉户的傲然,还有着一枝独大的骄狂。虽不至于全不把陈耀庭放在眼里,但也将他对自己顺从视为理所当然,故此一旦发现他并没把自己放在心上,便有一股措手不及的错愕,必欲将之压服镇而后快的拧劲。

            她太过笃定自己的金贵身份,认为陈家人都会让着她,行事便缺少顾忌,当年才会对余烟狠下辣手。可她忘了,任何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何况陈家人本就不是很能忍的人,她不留余地的做事,一次两次尚可,三次四次陈家的容忍已经勉强,再五再六的任性下去,陈耀庭怎可能永远向她低头?

            她有做千金娇女的经历,可她完全没有为人妻为人媳的自觉。

            这样的性格,悲哀在于她已经身陷众叛亲离的危境了,却还没有意识到,一径的发小脾气,明明已经发觉情况不对了,却还没有长足的智慧去化解难关,而是一步一步的将自己推到悬崖边缘。

            余烟已经从这一场闹剧中看出了太多内情,等陈耀庭送她回到桂香苑,替她打开车门,她却坐在车里不动,并且让一直陪着她的张岁安先下车。

            陈耀庭怔了怔,将与房车与前座相隔的挡壁升起,在她身边坐了下来,然后靠在椅背上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一直盼望余烟能够放开心怀,重新靠近他,但此时她终于不再疏离他,他却突然间无比的心虚惭愧,竟不敢与她那了然怜悯的目光相对,抬手遮住眼睛,无声的苦笑,喃道:“妍妍,让你见笑了。”

            余烟静了静,才轻轻的说:“这也没什么好笑的,从古到今,无论贫富,没有不吵架的夫妻。”

            陈耀庭哈的干笑一声,许久才道:“妍妍,当年我对不起你,请我原谅。”

            余烟摇头:“耀庭,请不要对我提起当年,也不要说对不起,更不必请求我的原谅。”

            陈耀庭愕然:“为什么?”

            余烟微微错齿,淡淡的说:“因为你请求原谅,会让我忍不住恨你。”

            陈耀庭顿时黯然,过了会才道:“我做错了事,本来就应该受到惩罚。可是,妍妍,我会纠正我的过错的,请你给我这个机会。”

            余烟侧首看着,疑问:“你要离婚?”

            陈耀庭点头,看着她,目光突然热切起来:“所以,妍妍,你回来吧!回到我身边,我需要你!”

            她错愕,下意识的反革命问一句:“你需要我干什么?”

            陈耀庭不暇思索,猛然拉着她的手,深深的望着她,一字一句的说:“我需要你站在我身边,和我一起携手人生,如果没有你,我简直不知道这一生我该怎样活下去!”

            如果她对他真有这么重要,当年他怎会撇手?是因为他现在遇到的关口,需要她像以前那样不遗余力的支持他吧。

            余烟静静的看着他,浅浅的知了起来,轻声细语:“耀庭,你不能太贪心,要我,还是要我成为你的臂助,你只能选择其中一样。”

            陈耀庭怔了怔,诧然问:“妍妍,这其中有什么差别?”

            余烟将他拉着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开,慢慢的说:“有差别的,耀庭,这其中的差别,你只要用心一点,就会明白的。”

            你若是要我,就该事后你所有的真心来换,不是因为需要我奉献出什么东西,或者要我为你做什么事,而仅是因为你爱我,愿意用你心来换我心。

            你若是要我成为你的臂助,帮你解决离婚要带来的利益损失,那你就应该用对待合作伙伴的态度尊重我,而不应让我在你的妻子面前扮演那么不光彩的角色,受她羞辱。

            耀庭,往事己矣,我早不是当年的柳妍,此来了结旧日恩怨,你在二者之中,选择一样吧。

            54有求必应

            陈耀庭望着余烟郑重的表情,悔恨,懊恼,怜惜,愤怒,伤感等诸多感情直涌上来,错综交织,难分难解,渐渐的变成压在他心房里的一块石头,越来越重,重得他根本无法负担,不自觉的弯下腰去,大口喘气,眼睛越来越酸,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余烟静静的看着他的眼泪,就像看着过往的那些时光流逝:这个男人,不,也许他至今仍旧不能说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他从出生就注定了富贵与安遂,也就有注定了他特有的狠毒与自私。

            他懂得她除了他和陈家以外,没有太多的朋友,几乎将所有的感情都维系于此,所以他才肆无忌惮的伤害她,以为她会源于出身和对他的爱,容忍他为了前程去娶别的女人,而仍旧留在他身边,即便委屈,仍然愿意将就。

            豪门大宅,内妻外室相安,实在太过正常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她一向柔顺的背后,竟有着对感情完全独占的心,可做玉碎,不为瓦全。

            故此在预料出错以后,他才会进退失据,直至今日仍然对她耿耿于怀,不肯放弃。

            然而这种执拗背后,他对她的爱到底有几分呢?是爱多一点,还是不甘多一点?又或者,在与单明翡相处不如意,有了对比之后的懊悔多一点?

            他在她面前,一直都是这么任性的,也从来不掩饰他的情绪,高兴的时候拉着她大叫大笑,烦恼的时候对她抱怨聒噪,可是流泪,还是头一次。

            也许他还不了她当年所流的泪,但这一时刻,他却是真真切切的为她而哭。

            许久,她深深的叹息一声:“耀庭,你别这样。”

            陈耀庭抬起头来,满眼伤悔:“妍妍,你这么多年一直恨我吗?”

            她摇头:“不,我不恨。”

            “真的?”

            她抿唇,浅笑,点头:“耀庭,我因为你的善良而得到这世间最好的教育,因为你的爱情而做过这世间最美丽的梦,我一直对你,心存感激。恼过你,怨过你,怪过你,只是不曾恨过。”

            像她这样的女人在别人面前可以坚强独立,但在她爱的人面前,却愿意柔弱,愿意娇嗔,也愿意对他表现哀怨,就像她当年离去之前打的那个电话一样,哭得伤心欲绝。也只有在真的不爱的情况下,才有可能不恨,说直云淡风轻。

            她对他哭泣的时候,他除了心痛之外,更多的是想逃避,因为让她那样的伤心,是他无法承担的罪孽;到今日,他终于鼓起勇气,想要真正面对了,她却已经对他全无感情,不肯再多说一句了。

            喉头一团酸涩呛进了气管,前得他剧烈的咳了起来,无比的狼狈,仿佛将要窒息身亡的遇难者最后一缕喘。

            她从小就被培养出了关心他,照顾他的习惯,此时下意识的想将拍拍他的背,帮他顺过这口气,但手只是动了动,便又重新放下。

            陈耀庭双手用力压着胸腹,重重的喘息,哽咽问道:“妍妍,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真正忘了从前,跟我重新开始?”

            他的嘴唇紧抿,额头青筋跳动,似乎压着五年的伤痛,都在这一刻里全部宣泄了出来,又像是垂死的囚犯,一直在盼着赦免的圣旨,却没有等到后,临死发出的那声惨号。

            他的表情,太过惨烈,勾得她的心也丝丝的抽痛,那些被刻意沉淀的往事,终于被被翻了出来,压得她也喉头辣痛难忍:“耀庭,那样的伤,没有可能忘,怎可能忘?”

            她不自觉拢紧双手,按在小腹上,惨笑:“耀庭,你不是女人,不会知道那种伤,更不会明白那种痛,那真的是,宁可自己死一千次,也不愿承受的伤痛!

            陈耀庭满面惊骇的看着她的动作,却无法言语。

            余烟低头,眼里的水珠坠落,滴在她的手背上,溅出一片水痕,然后滑落在她的小腹上,冰冷的勾起她最痛苦的回忆。

            ”你知道吗?当时单明翡派人抓了我去,陪她玩一个“游戏”。“游戏”的内容是将我捆在泳池边,每个小时把我往泳池里推一厘米,看什么时候能把我淹死,或者叫我求饶。这个“游戏”她玩了整整五天,在第四天晚上九点,我开始感觉腹痛,然后下红,我恳求她高抬贵手,可她站在泳池边上笑着说要给我一个教训。”

            她大睁双眼,仿佛想努力的看到车窗外的阳光,然而灰黑的玻璃一隔,阳光也陡然变得阻寒起来,温暖不了她的内心,却将她的思绪牵引到那个黑暗幽深的夜里,无法自拨,所有的感官,似乎都麻木了,连声音也变得机械空洞。

            “那真是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我看着身下的池水一点一点的被染红,小腹开始是一阵阵的抽痛,慢慢的仿佛被刀绞,痛得我大哭大叫,声嘶力竭的求救——不管谁来救我,救我肚子里的孩子,我这一生,都将对他感激不尽。可是无论我怎样求救,始终没有人来!我只能看着鲜血将整个泳池染红,感觉肚子里的小生命慢慢的失去活力,从我的身体深处剥离。耀庭,人的身体机能,真的很奇怪,痛到最深的时刻,反而麻木得根本没有感觉,我当时竟还很清楚,只是在挂念一件事:耀庭,哪怕你因为门第之见,最终仍旧要娶一个和你身份相当的豪门千金,那个女人也不能是单明翡,她是你的杀子仇人!”

            余烟曾经怀孕,只是被单明翡下毒手弄掉的事,陈耀庭并不是一无所知,只是他没有想到单明翡让余烟流产的方式,竟是如此的别开生面,让人刻骨铭心,永志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