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依然忙碌,每天与图纸模型奋战,下了班以后回家吃饭,为事业而忙碌半生的父亲会亲自下厨,一家人在餐桌前谈笑风生。饭后陪父母散步,有时去张盈的酒吧帮忙,有时去宁锐的家两人三八到深夜。也会不时的和刘一凡一起吃饭,看电影,逛书店,二人很有默契的朋友般的相处。
冬天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宁锐打来电话,此刻她在西湖边,碧绿的湖水在微风中起波澜,心情无端的宁静而安逸,隔着遥远的距离她说:“尔青,天气预报说大连下雪了,我们说过,每年的第一场雪都要给对方打电话,你和盈子是不是忘了。”
付尔青笑道:“刚才还和盈子说起这事,以为你这没良心的光顾着看江南小帅男了呢。盈子就在旁边,你准备好了吗?”
“Ok。Come on!”
于是三个人一起大喊:“我不孤单。”
放下电话,付尔青拉起张盈,“盈子,堆雪人去吧。”
“活够了吧,想重演《后天》你就出去……”话没说完就被付尔青拽了出去。
寒风迎面而来,张盈不禁缩了缩脖子,把衣领拉高,面色突的一紧。再看付尔青一步一步的在踩雪,全神贯注的样子一如很多年前那个扎牛角辫的小姑娘。
如果可以,很多人宁愿不要长大。
可惜,这世界没有童话。
张盈说:“尔青,帮我把手套拿来,在里屋衣柜里。”
“娘的,自己去。”
“赶紧的,没看姐冻得都挪不了地了吗?”
看着付尔青进门,张盈走到墙角的阴影里,平静的说:“既然那天你放开了她的手,今天这样又是想做什么呢?”
在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看不清秦风的表情,只觉得身子欣长高大,他叹了口气,“只是想看看她。”
“秦风,在我眼里你不应该是这么拖泥带水的人。”
“那我应该是什么样的人?”
“你可能不知道,几年前,我跟着单北见过你砍人,默然的,狠、绝、快,刀刀不留情,有人跪下来求你,可是你眼睛都没动一下刀口就挥了下去,血溅在你白衬衫上,你才说了一句话,让我深深震动的一句话。”
秦风这才抬起头,眸中星光幽灿,似是无意的低喃:“尔青最讨厌洗衣服了。”
“是,就是这句话。所以我以为事情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你要么不顾一切的把尔青留在身边,要么就头也不回的彻底离开,为什么要选择这样莫名其妙的方式时不时的做一个偷窥狂呢?”
秦风身子半倚在墙上,眉头皱起,“盈子,走我们这条道的人,不是都能像单北那么幸运,干干净净的离开。”
张盈思索了一下,轻声说:“和苏响有关?当年九哥的事我也听说了一点。”
秦风没有说话,点了一根烟。
“秦风,如果你放不下身上的包袱,那么就放了尔青吧。”
“我只是想看看她。”
都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百转轮回,世事沉浮,真正成了佛的又有几人。
张盈转过身,无声的走出那片阴影。鼻间一酸,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如果不曾见过昔日的秦风是如何的神情倨傲,不动声色的冷然中满含杀气,那么,自己现在是不是不会这样难过而伤感。
她开始能够明白为什么很多人感伤于项羽自刎乌江,因为英雄落难,那份凄楚更胜他人,也更加的悲情。
单北,比起他们。我们是何其幸运。
雪人自然是堆了,在付尔青声称自己也算半个搞艺术的人之后,在张盈和单北极不情愿的当了苦力之后,一个勉强能辨认出不是一堆雪的圆柱体横空出世。张盈拍了照,发给宁锐。
宁锐回道:“把手机拿稳了拍,让你照雪人,不是雪堆。”
于是付尔青带着一肚子的挫败感,回家。
父亲在看《闯关东》,母亲已经睡熟。
付尔青倒了杯可乐坐到父亲身边,这电视剧她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几乎能背下台词。
文他娘说:“就是怕再也找不到你这样的了。”
朱开山说:“你舍得我,我还舍不得你呢。”
朴实的言语,真挚的情感,没有经过喧嚣的粉饰,只是一份生死相随的沉淀。那样的自然。那样的理所当然。
是呀,滚滚红尘中,那个人,一旦放手,可能穷极一声也找不到这样的人了。
瘦、平头、抽烟,又如何呢,即便是找到了这样的人,也不是她心中的那个人。
到底是自欺欺人。
三年前的风雪之夜,付尔青在楼下等秦风,雪覆在身上厚厚的一层也不觉得冷,因为身子已经麻木。
秦风远远的便看到了她,不顾一切的冲过来,为她拍去身上的雪,把她冰冷的手塞进自己的脖子里,拖着她就往家走。看到她被冻得通红的脸,责备的话就说不出来。
付尔青没有动。秦风开始还以为她是冻僵了,拖了几下才发现她是不想跟他走。付尔青的表情比呼啸而过的寒风还要冷,比这暗沉的夜色还要阴霾。
“怎么了,有事进屋说好吗?”
付尔青一双眼睛细长的眯着,声音低哑,缓缓的一字一句的说:“我要离开你。”
秦风闻言不可置信的扳过她的肩膀,去寻她的眼睛,那样死寂般的眼神令他心头一凛,不由冷声道:“再说一次。”
“我们分手吧。秦风。”
秦风几乎是咬着牙说的:“理由。”
付尔青强撑着精神,深吸了口气,“我们不合适。”
她那样无所谓的表情激怒了他,气氛一下子剑拔弩张,他大声吼道:“你今天才知道我们不合适,你早干什么去了,你他妈怎么不早说。付尔青,你吃定我离不开你是不是,我秦风栽你手里……”
付尔青眼中深切的撕痛一闪而过,随即浮出一抹倔强,轻轻的唤了声:“秦风。”
他才冷静下来,“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不需要你可怜。”秦风伸手遮住了付尔青的眼睛,唇落了下来,霸道的吻她。
付尔青挣扎,踢打他。
他纹丝不动,吻得那样投入。他咬破她的唇,唇齿纠缠中两个人都尝到了腥甜的味道。
付尔青无声的哭了。强撑的坚强在他绝望的温柔里一寸寸碎裂,她放纵自己回抱住他,去索求更多。
看着她沉睡的面庞,秦风无声的抽着烟。
窗外是茭白的月光,屋内是橙色的火光,都映明了他脸上无奈的情绪,一种莫名的悲伤涌上心头,他仰头闭上眼睛,一切都会好的。时间可以平复创伤。
只是他不知道,在他睡下之后,黑暗中付尔青缓缓睁开眼睛,带出了一片泪水,久久的凝视他的脸,看得那样深刻,那样的绝望。他也没有想到,清晨醒来,他以为会相守一生的女人毫无痕迹的消失在他的生命中。走得那样的决绝,那样匆忙,她最看重的学业、家人、朋友都放弃了,没有人知道她去哪了,没有给别人留下只言片语。只给他留下了一张纸条,只有四个单词,十二个字母:This is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