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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之青羽】



                                            城郭市肆,四野升平。

        这是一个繁荣的时代,宫廷内美人善舞奏长歌,富家挥金若雨笑声连堂。民风开放,秩序安定。

        但即使是再亮的灯光下,也有阴影。昌盛繁荣的国度里,也有黑暗的街巷,龌龊的交易。

        青羽是个孤儿,但并不是一出生就没了父母。他也曾承欢膝下,挥霍自己的纯真,肆意享受童年。

        那一天来的很突然,父亲出门时还抱着他让他别忘记跟哥哥练剑,可是父亲出了门,就没再回来。

        傍晚夕阳落下,是刺眼的火烧云,残红挂在天边不退,母亲说明天会是个好天,可是他们的明天被摧毁在冰冷的刀剑下,再没来临。

        杀人刀。

        灭门灾。

        他被哥哥压在身下,菜缸里身子展不开,四周是杂乱的声响,哭号、惨叫、家具碰撞和刀剑相击声。哥哥按着他的头、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哭、不让他叫。眼泪糊了瞳孔,嘴被哥哥按的生疼。

        喊杀声越来越近,暴虐的话音在头顶传来。当缸盖被人掀开,他只是在哥哥身下呜咽。破衣声和哥哥的闷哼离耳很近,刀尖迅速穿透哥哥身体、出现在他眼前,又迅速被拔出,随后,喊杀声再次渐远。

        哥哥的手仍捏着他,他喊不出,哭不出……

        缸身突然被踢倒,尽管哥哥用身体掩着他,青羽却还是被发现了。头发好痛,他被揪了出来。明明是夜,四周却通红璨亮,曾经温暖的家,已是一片火海。

        恐怖刺昏了头,他放声尖叫,闭上眼睛,似乎是懂得了死亡的逼近。

        当一个有力的手臂揽住他的肩,醇厚的声音在他耳边安抚:“别怕,没事了。”

        他睁开眼,昂起头看见了一张淡漠却沉稳的脸,火光下忽明忽暗,虽也带着煞气,却莫名的让人安心。

        英雄往往是在惨剧中诞生。伴随着死亡,青羽认定了这位恩人。

        全家一百八十二个人,尽数在仇敌刀剑下溅了鲜血,失了性命。青羽却终是被恩人夹在腋下,带出了府门。

        他看见恩人刀起刃下,看着他长刃在手满腔风云霸气,一夫当关,冲开仇敌的乱刀血剑,一路拼杀而过,让他也见识了死亡的残酷。恩人裹了棉袍在他身上,将他掷出府门。青羽跌在门外,仰起头便看见恩人挥舞着长刃,面上是嗜血的霸气和杀戮时的残光。

        也许是上天悲叹他们一家的惨剧,长空万里却飘起白雪,纷纷扬扬,只片刻间,仰头望天早已银白一片,雪花落在血上,便是诡异的粉……

        刺骨的寒意锥心,恩人逼退了仇敌,脱出府邸,扯了裹着青羽的袍子,带着他一起蹬地腾身,稳坐马上。

        一声赫亮的“驾!”火光越来越远,青羽被恩人按在身前,身体从未停止发抖。

        这位恩人就是叶冷风。

        青涩少年人失去了曾经的爱和幸福,眼中却多了一位英雄。

        青羽开始流浪,他被很多人收留,又被很多人遗弃,逐渐长大,眼底多了冷意,也忘记了如何与人沟通。

        四年后,他再次见到叶冷风。在一个简陋的小院子里,叶冷风伴着朝阳,脸上是一种淡淡的笑,醇厚的散发着他的魅力,让所有见到他的人都相信,这是一个可靠的男人,也是一个有故事的男人。

        青羽坐在院内简陋的小舍前,仰头看着这个男人,四年前,叶冷风把他从地狱中抢了出来,四年后,叶冷风又来了。

        “跟我去寒武镖局吧。”叶冷风的声音很沉,清癯的脸上挂起恍然,“你是不是不记得我了?”

        怎么会不记得……

        ……

        他跟着叶冷风到了寒武镖局,他不会说话,可是他会看。他知道屋子里的人都是叶冷风的‘弟弟’,捡来的弟弟,他也成了弟弟,叶冷风是他的大哥。可他从没唤过一声,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哑巴,只有叶冷风常常拉着他出门,一直一直的和他闲聊,教他重新开口。他知道,叶冷风也不是一个多言的人。

        第一次喊大哥,也是一个雪天,他坐在空地上,被雪埋了靴,叶冷风便一直陪他坐着。起身回屋时,他开了口。

        男儿便当在太阳下洒汗,危机前挺直背脊。他们一众兄弟,随着叶冷风走镖,从没一个做孬种,危险中,皆抢在前头冲锋护镖,大家洒血卖命,寒武镖局一日日壮大。

        叶冷风的名气也越发响亮,大哥成了城内风头最热的单身汉。常有媒婆踏平了镖局的门槛,磨破了嘴皮,却仍无法劝服大哥成亲。

        每年除夕,兄弟们纵情饮酒,大哥总是欢笑着,端着大碗一口口的仰尽杯中醇浆,衣襟上洒的都是酒渍。可酒后,大哥却多半会捏着一个香囊到角落里发呆,不让任何人打扰。

        他知道,大哥拒绝所有亲事,并不是淡了情,也不真的是一门心思投在这镖局里。大哥丢了心,身不由己。

        经年,过去的惨剧逐渐淡化,青羽拾回了一个会笑的自己。走镖时,横马草野,纵歌千里,刀剑中保镖不保命,他们是在刀刃上求生存。

        青羽想,跟着哥哥,便一直这般到死,便也是好。

        直到这一年,一个妇人找到大哥,那是大哥心爱人的母亲。

        晚秋夜凉,大哥一直在长廊上呆坐,似乎忘记了时间。然后,他将镖局事务交托给兄弟们,一个人离开了镖局。

        英雄难越红颜美。

        青羽突然意识到,这个世界上,还有女人。他懵懂的想,大哥是去寻找自己的心了。

        他又变得很少开口。

        走镖,遇劫。

        他想起了每一次与大哥一同走镖时,大哥纵于马上,意气风发的样子。

        挥舞着手中的剑,他搏了命,护下了镖银,却也九死一生。被兄弟送到大哥身前,迷糊中,他看见大哥沉痛的眼。微笑着昏睡,他觉得可以安心了。

        时梦时醒。他不知道这是哪儿,但眼中看见大哥的身影,便知道自己是安全的,他不会死。

        再一次清醒,他看见了一个女人,是漂亮的吧。皮肤白皙,双眸含水,嘴角微微上挑着,眼中闪烁着无穷的灵气。

        大哥为他刮骨拔箭,他仰着头咬牙忍痛,心里想,真痛,不如死了的好。那个女人,就是送大哥香囊的女人。真痛……

        睡梦中疼痛才缓,鼻息间却嗅到了家的味道。

        睁开眼,是一碗鸡汤。疼痛让他只想睡过去,睡了,便感觉不到肢体上的一切苦楚。

        漂亮女人坐在床沿,和大哥嬉笑,她的笑很好看,她的声音轻轻的却带着欢快。

        她不让他睡,逼着他定要给面子喝光她炖的大补汤。她垂头为他吹温鸡汤时,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射出诱人的阴影。青羽想,这个女人就是大哥喜欢的女人,就是导致大哥不娶亲的那个结,就是大哥时常沉郁的根源。

        她虽然看起来温柔带笑,却柔中带刚,霸气的连哄带逼着让他喝鸡汤。昏昏沉沉的,他从这个女人身上看到了柔和的善意。她眼中对自己的怜惜,让青羽觉得,自己又回到了童年。

        这一夜,最难熬。冷热煎熬着知觉,大哥始终未合眼,破晓时,大哥说,他要下山去安排些事,想把美人姐姐接回镖局,给他们做嫂子。青羽哑着嗓子说不出话,听了大哥几句话,便又陷入了昏迷。

        额头上的手巾变温后,便有一双温热柔软的手拿开手巾,摸一摸他的额头,随后便换了冰手巾继续给他退烧。

        虽是昏沉,身上的一切变化,他却感觉的到。

        衣衫被一双手慢慢褪下,好冷好冷。随后是冰手巾擦拭在脖颈,寒冷逼的他清醒,睁开眼却见她握着手巾,在擦拭他的身体。

        他知道男女授受不亲;知道男女有别;知道她此刻敞开他的衣衫,如此肆无忌惮的替他擦身子,不合情理。哑着声音想示意,却只发出呻吟。她逮着机会逼他喝热水,面上的焦急和关切,让青羽觉得她更加柔美婉约。大哥为这样一个女人伤情这些年,好似也是值得的。他喜欢她,喜欢她的表情、喜欢她给人的感觉,她眼底常带的淡淡喜悦,让青羽觉得温暖,他想,这应该是个快乐的女人。

        再次昏沉,他常感到疼痛,不是肩上疼,是手臂上针椎般的刺痛扰的他不得清梦。刺痛后便是苦——好苦,他觉得自己好似无法呼吸了,疼和苦涩让他心底更加烦闷,死了吧,死了吧,死了吧……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唇上一热,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清风般拂过心房,随即是一股苦味儿。胸口似乎有一只柔软的手轻轻安抚着,某个滑溜微热的东西在舌上按压,他轻轻吞咽,苦味儿散去,唇上的温热也瞬间离开,凉……

        过了一会儿,那温热再次贴上嘴唇,意识逐渐清晰,青羽感觉到唇上的柔软和鼻息间的清香,嘴唇微张,极苦的药汁再次灌入口腔,青羽感到那湿滑的小舌再次压下自己的舌,帮助自己吞咽。双眼微微张开一条几不可见的细缝,眼前美艳的娇颜被放大好多倍,那微卷的睫毛就在眼前,他心里一颤,却也终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吞咽下药汁,她便退开他的唇,伸着肉粉色的小舌,用手扇着风,苦的小脸儿皱成一团。青羽觉得浑身都燥热起来,脸上似乎已经滚烫,口唇越发干燥,对她的喂药竟是无限渴望。他一定是烧昏了头,眯着眼看着她皱着眉捏着鼻子再次喝下一大口药汁,随即快速扭头对上他的唇。

        青羽闭紧了眼睛,唇上的触感便越发清晰,心脏砰砰快速跳动着,他不敢动。女人的唇好柔软,他曾经从未关心过嘴唇这个部位,原来,尝起来竟是这般滋味……

        她的舌滑进口中,青羽只觉得自己也微微颤抖起来,药汁滑进喉咙,他却忘记了去感受味蕾上传达的苦涩,除了那温滑的触感和身上的酥麻刺激,什么都感觉不到……

        几次来回,青羽睁开了眼,想要清楚的印下她的模样。他叫她姐姐,可此刻看来,她却哪里还有姐姐的样子,脸上嫌苦的表情,十足像个孩子。他呆呆的望着她多变的神情和眼底的水意,心里突然升起一种保护yu望。

        她再次沉吟半晌,才低头去喝了一大口中药。待她再抬起头时,青羽望进了她眸底。她眼中闪过疑惑,随即是惊讶,扭开头便将口中的药全数吐了出去,微微咳着。

        青羽想伸手去拍扶她的背,奈何手臂无力,却只是怔怔的望着她脸上一溜红到耳根,心底是从未有过的柔软感受,眼神越发痴了。

        青羽看着她抹去唇上的药汁,他眼神灼热,她却状若无事的柔声开口:“来,自己喝。”

        口中苦涩,但他垂起的眸子里,却是含着古怪的神色。脑海中丝丝缕缕都是刚才的唇舌相触。

        她又忙忙碌碌给他倒了杯甜水,他喝着,口腔中越发舒服起来,几日的烦闷痛苦似乎已经被糖水洗涮干净。这就是女人,多么好,多么甜,这种滋味……

        她仍坐在身边,不时的为他换毛巾。他偷偷的打量她,雪贝般的耳朵,纤细奶白的脖颈,高耸的胸脯。她每一次动作都引得衣襟内白皙的耸起微微耸颤……

        他心跳如擂鼓,突然想到她是大哥的,是大哥爱了那么多年的女人。瞪目看着顶棚,心里忽而滚烫忽而冰冷,肩头又疼了起来……

        大哥下山是要安排带她离开,她现在在尼姑庵里,她想离开。

        大哥……那个他一直在心里崇拜的英雄很爱她。是因为她的温柔热心、她的奇特大胆,还是她脸上机灵多变的表情?

        脑子里胡乱的想着,她突然转头看向他。

        打量她的眼神被捕捉到,青羽心里一惊。她却是朝着他灿然一笑,拿掉他额头上的冰手巾,随即脸上又挂了一个欣慰欢愉的笑,开口是清脆的柔音:“可下退烧了。”

        青羽突然想,这就是所有男人都想得到的笑容吧。

        正感怀,下腹突然传来一阵悸动。脸色一变,抬头看了眼她的笑容,手上用力,发现自己想动一动都难,此刻,他竟就似一个废人……

        大哥要回来,恐怕还要待到傍晚吧。

        可下腹的尿意却是不等人,盯着她脸上美好天真的神情,他再次试图用自己的力气坐起来,失败后,他突然觉得有些绝望……

        ……

        如果青羽是一个Se情狂,他会觉得很兴奋,可青羽是吗?

        他脸红的发紫,身子颤抖,脑子里像打雷般嗡嗡响,面颊滚烫……

        青羽不是Se情狂,所以他恨不得死掉。

        她只是站在身后,青羽仍觉得好像无数道视线在扫射自己如厕。当嘘嘘声罢,整个世界舒爽了,轻松的叹气,青羽想,他再也无法在倾晨面前抬起头了。

        他扫到她双眸转动似乎在想着什么,他不敢猜,闭眼不去看,怕会看见她轻视的眸光,一路艰辛回到木屋的小床上。

        伤口的疼算的了什么,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在这样一位女人面前丢脸更可怕了。青羽闭紧眼,硬邦邦的挺尸。

        额头再次被放上凉手巾,青羽心情越发低落,耳边突然传来叹息声,随即她状若无事般开口:“青羽,其实我有时很瞎,还会很聋,又爱失忆。那个……什么尴尬事都转眼就忘。”

        青羽心里一紧,突然觉得双目微热。她是担心他尴尬、担心他情绪低落。偷眼看她,却见她正带着自然清新的笑容望着自己,青羽忙又闭眼,心脏砰砰乱跳。

        他这是怎么了……

        脑海一片空白,无论如何拐骗拉扯自己的思维,最后心思总回归到一张笑颜上。逐渐的,青羽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察觉到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傍晚大哥归来,睁眼去望——

        她站起身走向门口,按着大哥的肩膀将大哥推了出去,口中念叨着什么,为大哥扑去身上的雪花后才扯着大哥进了屋子。他看着他们的笑容,感受着他们之间微妙的气氛,心里一阵阵紧。

        当大哥伸手探在他额头,低声问他感觉如何。青羽死心,一日里投在她身上的目光收回,理智抑制住内心刀割般的痛。他会一辈子敬她,却决不能再用炙热的目光看她。

        伤口仍是阵阵抽痛,他松下紧绷的情绪。

        睡吧,带着突生突灭的莫名感情。

        将痛楚扼杀在摇篮里,让时间磨损不理智感情在脑海中烙下的痕迹,相信明天,一切都能看开,一切都能淡然。

        ×【感谢阅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