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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找个洞,找个缝,把这些不期而至硬丢给他的东西塞进去.从此忘记它们,再也不见它们.简直没有任何缘由,他就变成了现在这种处境,好比大姑娘抱着个死孩子,或是杀人犯拿着把血淋淋的斧子.他不由自主地又开始生涅恰耶夫的气.我干吗要为你冒这个险呢,他想大声呐喊,你是我什么人哪.可现在说什么都太晚了.他从马特廖娜手中接过这个包裹的瞬间,这个任务就被转移了.他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走道的尽头,有个房间空着,里面堆了一堆灰泥和碎石.他半心半意地用靴子尖扒了扒.门外,有个正在铲泥的工人,透过敞开的门,一脸怀疑地瞅着他.

        至少,他周围不会再有个伊万诺夫跟着他了,不过,说不准伊万诺夫现在又换成了别的人.谁会是这个新奸细呢?这个直勾勾盯着他看的工人吗?还是那个公寓看门人?

        他把包裹塞进自己的夹克衫,再一次朝街上走去.冷风凛冽,如同一面冰墙.他在第一个拐角处拐了个弯,接着,又拐了个弯.他走进一条黑洞洞的巷子,就是他见到狗的那条巷子.今天,巷子里没有狗.难道狗在被他遗弃的那个晚上死了不成?

        他把包裹塞到一个角落.包裹里别在帽子上的鬈发,一下子随风飘舞起来,滑稽可笑而又预示着不祥.涅恰耶夫从哪儿搞到这些鬈发的———从某个妹妹头上?他到底有几个姐妹呢?她们都心甘情愿把自己少女的鬈发铰下来送给他吗?

        他去掉帽子上的别针,徒劳地想把帽子撕成两半,卷一卷后塞到原来拴狗的那条排水管里.他想把衣服也塞进去,却发现管子实在太窄了.

        他感觉背后有眼睛盯着他.他掉转头去.二楼的窗户里,果然有两个孩子向下看着他.他们的背后,模模糊糊地站着第三个人,个子要高一些.

        他想把帽子从管子里掏出来,却发现压根够不着.他咒骂自己的愚蠢.管子若被堵住了,水岂不就溢出来了,调查一下,就能查到帽子.谁会把帽子塞到排水管里呢———除了心怀不轨的人,谁会呢?

        他又想到了伊万诺夫.伊万诺夫,他这么频繁地想到他,以至于他的名字之于他就像那帽子之于他.伊万诺夫被人害了.可伊万诺夫没有戴帽子,或是根本没有一顶女人的帽子.因此,这帽子不会查到伊万诺夫身上.从另一方面来说,帽子难道没有可能是杀害伊万诺夫的凶手的吗?女人要去杀个男人多么容易:引诱着他往巷子深处走,背靠着墙壁接受他的拥抱,接着,在干那事的高潮上,摸到男人的肋骨,把帽子针插到他的心脏里就行了———一根帽子针即可,不会流一滴血,只有针孔那么大的一块伤而已.

        他跪在刚才的角落里,满地找扯掉的那个帽子针.天太黑,他一无所获.他需要根蜡烛.不过,在这样的风里,又有什么蜡烛能挺得住呢?

        他筋疲力尽,拔拔腿都不容易.他病了吗?被马特廖娜传染了?要不就是癫痫发作?表现出这种筋疲力尽的状态?

        他四肢着地抬起头,像野兽那样呼吸着空气.他屏气凝神努力撑持着自己.不过,袭击他的若真是癫痫发作,那真会让他昏过去的.他的感觉和他的四肢一样冰冷麻木.

        第十四章警察警察(1)

        他把钥匙撂在家里,只能去敲门.安娜.谢尔盖耶夫娜打开门,满脸诧异地看着他."你没赶上火车吗?"她问道.紧接着,她就注意到了他那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双手发抖,胡子处朝下滴答着水珠."出了什么事?你生病了吗?"

        "我没病,没病.我推迟走了.呆会儿再跟你解释."

        屋里还有一个人.那人坐在马特廖娜床边,显然是个医生.年纪轻轻,胡子按流行的德国样式刮得精光.医生的手里托着个棕色瓶子,是从药店里拿回来的.他闻了闻,不以为然地盖上软木塞."我说了,你女儿得的是支气管炎."医生盖上自己的背包,把壁龛处的帘子拉上,特意对着他说."她的肺是好的.还有———"

        他打断了医生的话."她不是我女儿.我只是这里的房客."

        医生不耐烦地耸了耸肩.他掉转头对安娜.谢尔盖耶夫娜说,"还有,我不能不对你说一点———她现在还多少有些兴奋过头."

        "您这话怎么理解?"

        "我是说,她要是还像现在这么激动,我们就别指望她很快恢复.太兴奋了也是病.她必须平静下来.平静下来,用不了几天就可以去上学了.她身体很健康,没什么大毛病.若说治疗的办法,首先是得让她安静下来,平和安静.最好呆在床上,别吃得太多,什么样的牛奶也别喝.我走后,给她胸口擦点药水,必要的时候,服些镇静用的安眠药.儿童剂量即可,记住———半匙即可."

        医生刚刚离开,他就想对她解释一下.可是,安娜.谢尔盖耶夫娜根本没有心情听."马特廖莎说,你冲她吼叫了!"她心绪烦乱,低声打断他的话."我没吼!"

        "你吼了!我从没有对她吼叫过!"他们说话声音尽管很小,可他肯定,帘子后面的马特廖娜在偷听,心里肯定很满足.他把安娜.谢尔盖耶夫娜拉到自己的房间,把门关上."你听到医生说什么了吧———她是兴奋过头了.在那种状态下,她说的每句话,你都不能信.今天早上这里发生的事,她都告诉你了吗?"

        "她说巴维尔的一个朋友来了.你对他很粗暴.你指的是这件事吗?"

        "是这件事———"

        "那就让我把话说完.你和巴维尔的朋友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可是,你对马特廖莎发脾气了,你对她不好,这才是我所关心的."

        "她指的那个朋友是涅恰耶夫,不是别人,是涅恰耶夫本人.她跟你提过这个了吗?涅恰耶夫,一个在逃犯,今天就在这儿,在你的屋子里.她放他进来,还袒护他———袒护那个戏子,那个伪君子.她不听我的话.她这么做,我对她发脾气,你能指责我不对吗?"

        "不管你怎么说,你没权利对她发脾气!她怎么知道涅恰耶夫是个坏人?我又怎么能知道?你说他是个戏子.你呢?你自己的行为呢?你一直在成心做戏吗?我才不像你那么看呢."

        "不那么看?我就是成心做戏,从前不是做戏,现在是———现在首先是在做戏.这就是事实."

        "现在?为什么突然是现在?为什么我该相信你?为什么你该相信你自己?"

        "因为我不想让巴维尔为我感到羞耻."

        "巴维尔,这跟巴维尔没有关系."

        "我不想让巴维尔为他的父亲感到羞耻,即便他看到了这一切.事情已经变化了.现在,任何事情都有一个尺度,包括真相.这个尺度就是巴维尔.至于我对马特廖娜发脾气,对不起,我很遗憾,我会向她道歉.不过,你也不是不知道———"他冲她摊开双臂,"马特廖娜不喜欢我."

        "她不知道你在这里干什么,就是这样.她知道巴维尔为什么和我们住在一块儿———我们以前也把房子出租给学生———可一个老年房客就不是那么回事了.而且,从一开始,我就觉得是个麻烦.这么说不是想把你赶走,费奥多尔.米海伊洛维奇.可是,我得承认,你说你打算今天走的时候,我心里真是松了口气.我和马特廖娜两个人,四年来一直过着非常平静的生活.我们从来不会让房客们打破我们的平静.现在好了,自从巴维尔死了,除了乱就是乱.这对小孩没什么好处.家里的气氛,如果不是这么多变,马特廖娜也不会生病.医生说得对:她太兴奋了,兴奋会让小孩容易得病."

        "我很抱歉给你们添乱.我对每件事都深感抱歉.今天晚上,我不能按原计划走———有几条原因,但都不太重要.我最多再在这儿呆上一两天,等我的朋友把钱寄到了,我就结清账走人."

        "回德累斯顿?"

        "回德累斯顿,或者换个地方住———我现在还说不准."

        "很好.费奥多尔.米海伊洛维奇.说到钱的事,我们现在就一笔勾销吧.我不想成为你那长长的负债清单上的一员."

        她的话里有些火气,他不太明白.她以前从未这么说过话,好像受了很大的伤害.

        他马上坐下来给迈科夫写信."亲爱的阿波隆.格里戈里耶维奇,你听了会感到奇怪,我现在还在彼得堡.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了,得请求你发发善心.事实是,我现在非常窘迫,除了当掉大衣,我没别的办法把房租付清.别告诉我家里人.两百个卢布就能帮我渡过难关."

        他给妻子写道:"我愚蠢地允许了巴维尔的一个朋友说服我借钱给他.迈科夫会再帮我救一下急.这边的麻烦一结束,我就打电报给你."

        他就这样把自己的过错转移了,转移到费佳仁慈的心肠上了.可事实上,费佳的心肠并不仁慈.费佳的心肠———门外一阵拍门声,拍得很响.他赶在安娜.谢尔盖耶夫娜开门之前,就到了她的身边."肯定是警察,"他低声说道,"只有他们才会这个时候上门.让我去对付他们.你去陪陪马特廖娜.他们最好不要问她什么问题."

        他打开楼门.站在他面前的是那个芬兰姑娘.她的两边,各站着一个穿着蓝色制服的警察,其中一个是头目.

        "是这个人吗?"那个头目问道.

        芬兰姑娘点点头.

        他让开路让他们进来.两个警察推着姑娘走了进来.芬兰姑娘的模样变了,变得让他大吃一惊.她的脸色极为苍白,胳膊被绳子捆着,像个木偶似的往前走.

        "我们能到我的房间里去吗?"他说."这儿有个小孩生病了,怕被打扰."

        那个头目大踏步穿过房间,一把拉开帘子.安娜.谢尔盖耶夫娜暴露出来.她弯腰护着自己的女儿.马特廖娜头晕目眩,眼睛睁得老大."别打扰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