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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碰杯啊!碰杯啊!"原来男爵本人以前也在帕塔克城读过书.他在吃饭的时候记起了大部分是闹酒内容的诗篇,譬如,他说圣徒保罗从前到罗马去,他的肩上扛着一根棍子,棍子上挂着一只水壶,他热情地招待了圣徒腓力伯.在唱一支滑稽歌的时候,常常把酒倒在腓力伯旁边那个人的杯里,那个人总是把腓力伯那份酒喝掉了.

        神父带着半开玩笑的愤慨神情摇摇头说:

        "哎哟哟,仁慈的老爷,冒渎圣人是不好的……""神父,瞧你说的,我可没有冒渎圣人.我只想让这两位高贵的客人好好地乐一乐,让他们下次路过伊斯特万·裘里家的时候,不至于过门不入."西格·别尔那特立刻就向主人保证,他们永远不会忘记这样诚挚的招待.

        "你们以后在任何时候都不会过门不入吗?""永远不会这样.""孩子们,那就拉拉手吧!""亲爱的叔叔,顺路一定要来的!""好吧,你们现在就发个誓:'如果我们以后不来,我们的眼睛就都要瞎掉!'""我们的眼睛就都要瞎掉."亚诺什·布特列尔也接着说.

        "你们回学校时也来瞧一下吗?""一定来.""那真太好了.上等人的手可不是基庇的爪子.(猴子象所有嚼着烤乳猪肉的人一样,嘴里咂咂地响着.)喂喂,基庇,你别生气.我打算承认你也是一位绅士!"喝了酒,话就多了,两位大学生变得健谈起来了.笑话一个接着一个.男爵两手捧着自己的大肚子哈哈大笑着.他有时抓住讲故事人的钮子焦急地问:

        "停一停,停一停,马丽什卡不需要出去吗?""不要,不要,上帝开恩吧!"男爵对这个回答有些不太高兴,笑话仿佛因此就失去了它的刺激性了.

        笑话是泥沼里的花朵.它们通常都生长在污秽和烂泥里.可是帕塔克城大学生的笑话是生长在另一种土壤上的:他们把首相屠古特参观大学当作谈话的材料.

        他们讲起从前奥地利的查理皇太子路过帕塔克城,他希望能看看久闻大名的帕塔克的大学生们."我希望,"他对屠古特说,"您能下一道适当的命令."屠古特男爵不便说这种话,他承认他不能利用全部权力强迫大学生到街上来.于是他采用了狡猾的手段:他对帕塔克城下了一道命令:以后奥地利皇太子由他陪同到城里的时候,街上不许有一个大学生.结果全体大学生都排了队站在街上,甚至重病的人也都爬了出来.

        "同时大学生还唱了《马赛曲》,是吗?"神父问道.

        "是的,有些人唱了.""屠古特禁止大学生唱国歌,是不是?""这完全是真的,可是大学生都编了新的歌词.歌词虽然毫无意义,但不能禁止它.现在大家都按《马赛曲》的谱儿到处唱.""听听这个曲子我倒不反对!"县长叫道.

        "那好吧,要是您下命令,我们很高兴唱.""马丽什卡不需要出去吗?""不要.""润润喉咙就唱吧.我们听你们唱."两位大学生哼起了《马赛曲》的谱儿,唱了一些没有意义的空话连篇的词儿:

        炒锅、深锅、擀面棍儿,母亲呀,母亲呀!勺子.

        一杯柠檬水,蜜酒,煎鸡蛋,香肠一块……

        两位大学生兴高采烈地唱着歌,连他俩的头发也象闪烁着火花似的.

        猴子也竖起了两只耳朵;至于马丽波夫人,则因为听见这样庄严热烈的国歌而感动得流泪.

        "我的上帝,"马丽波夫人喊道,"这是多么美丽动人的译作啊!"的确,尽管没有什么意义,这个"译作"不仅符合旋律的节奏,而且很象原来法国歌词的音调.

        上帝呀,多好的节奏呀!连这样一段讽刺诗也没有破坏它.它使人多么激动呀!

        这是鼓舞暴动的巨人们的心声!甚至猴子也象受了感动;它匆忙地笨拙地象向巴士底狱冲锋似的,想摆脱系在颈项里的餐巾.

        年青的神父的眼睛闪闪发光,他仿佛被某种不可知的力量征服似的,走近了钢琴,演奏了鲁日所作的动人的旋律.

        "说真的,只有士兵才能作出这种曲子!"老男爵夸奖说,他甚至把手指捻出声音来."马丽波夫人,您知道现在还缺少什么吗?""咖啡吗?""让咖啡见鬼去吧!现在缺少卡尔曼纽拉舞!夫人,您一定会跳这种舞!"他补充了一句,得意洋洋地嘲笑她,而且马上低低地哼起"美人们禁止……"的歌词来.

        马丽波夫人面红耳赤,就匆忙离开了饭厅.

        难道可以对老头子生气吗?很奇怪,这位快乐的老爷的美德是和恶习混合在一起的.讲起他就象讲起弗兰茨皇帝的钱币一样,谁也不能肯定说,那钱币是用银子铸的还是用铜铸的.在男爵的性格里,狡猾和天真、吝啬和慷慨、善良和奸诈是兼而有之的;可是谁也不知道,这些品质各占多少比例.神父是男爵家里每天的常客(他教男爵小姐音乐和其他的艺术),他深刻理解老头子的性格,曾经下过这样的结论:"男爵完全可以成为两个人,不是圣人就是反宗教的强盗."两位大学生倒很喜欢裘里男爵,因为他们认为在他的身上还存在着第三种人格——年老的浪荡子.

        两位青年人感到在他家里毫无拘束,特别是西格·别尔那特,他决定在饭后要稍稍卖弄一下风情了.他坐近马丽什卡男爵小姐,想同她谈谈.喜欢同人谈话在匈牙利都认为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儿.不论是姑娘们,还是男人们,都没有掌握这门技术.

        这位有一对动人眼睛的小姐,宁愿用她的眼睛说话:她一会儿抬起眼睛,一会儿又低下来.有时候她也笑一笑,却不露出牙齿,因为人们都认为这样是不礼貌的.

        男人们只有两个谈话的题目:谈谈天气或者谈谈"今天您梦见什么啦?"那些聪明的对白,只有在长篇小说里才找得到,在现实生活里是永远也不会说的.他们象拉斐尔所画的树木一样,因为大自然永远不会长出这样的树木来.

        青年人一般都是谈得少的,姑娘们也只有在出嫁以后才可能谈得多些.虽然青年人之间的谈话非常简单,有时也因被问题所打断停了很长时间,譬如:"小姐,您现在在想什么?"小姐颤栗了一下,回答说:

        "您猜猜.""呀,我的上帝,我真想知道啊!"年青的男人拿了一股线,姑娘就把它绕成一个线团.这种事情是走近"真有意思"的大门的第一步.青年拿着一股线望着姑娘.大家认为这是十分有趣的娱乐.

        难道他们能象现在的青年一样谈得这么多吗?!他们不能互相交换意见,特别是女孩子,都不敢倾吐自己的理想.这些小小的调皮的人,她们装成傻里傻气的样子,温和得象小绵羊似的,她们没有能力也不会搅浑清水.可是,不管怎么说,她们还是出嫁了.

        裘里本人就常常训诫女儿说:

        "我的亲爱的,你要少说些话,最好一句话也不要说.如果现在你不说那些你认为该说的话,那么以后你还会有机会说这些话.可是万一你说了那些不该说的话,那就于事无补了."可是这一次男爵小姐例外地谈得很多.她对布特列尔伯爵特别感到兴趣,他的面部带着淡淡的忧伤.

        "伯爵,您是相信鬼神的吧?""您凭什么得出这个结论.""凭您回答神父的话,您说起布特列尔族倒了霉.您为什么这样想呢?""很抱歉,因为有了应验,在我们族里从那时候起,大家都过得不顺心了.""这样我就更有理由认为您恰巧相反,将来一定是幸福的."亚诺什伯爵苦笑了一下.男爵小姐整整服饰说:

        "至少我这样感觉.""为什么?"伯爵心不在焉地问.

        "阴天愈是长久,晴天也就快来了.""这句话说得很合逻辑.""您要知道,"小姐继续说道,"您的祖先为了自己的罪过,在赎罪所待过一定的时候.他的有罪的灵魂就在那里徘徊着.一旦赎了罪,祖先的灵魂洗干净了,您的家族也就不会倒霉了.""这些话是神父教您的吗?"亚诺什伯爵放声大笑说.

        "您好象不太相信神吧?""上帝知道!我从来也不考虑这一点.您相信神吗?""当然相信.您就留在我们这里过夜吧,我答应把您的祖先叫来,如果他不能来,我就向巫婆问明一切情形,到底是这样还是那样,我们就可以知道,是不是有人诅咒了您的家族.""我真想知道这一点!""您会知道的.可是做这件事就要请两位伊寿比小姐.""我上哪里去请她们呢?""不,不,不必上哪里去请她们.这是两个干瘪得象木乃伊一样的老处女.她俩是最好的巫婆.她们的手指都会发光.

        两位老小姐现在都住在教堂旁边的黄房子里.我们有了客人,平常晚上她们就会来的."这种情形在村里已成为惯例了.大家都因无聊而烦闷,就变得非常好奇.裘里家里到了两位年青客人的消息,就象失火似的很快在满村子散布开来了.乡警萨宝第一个把这个消息传出去,他说:"有一个青年是伯爵.""另外一个青年呢?""另外一个青年是什么人,我可不知道."对于"另外一个青年",可以给他各种各样的官衔,这下就有胡思乱想的余地了.这个消息传到第三个地主家里,就说成了裘里家里到了两位青年伯爵,这"另一个青年"在第五家就给说成是个王子了.

        喔,大家都值得去看看这样两位显贵的老爷.好奇心,按其本质说来,是最有力量的弹簧,何况还加上妒忌心:"这个老恶棍是公开在路上拦住他们的!""他是在为马丽什卡抓女婿!""噢,老狐狸!他怎么不怕难为情!真奇怪!"可是无论如何,现在不能放过这件"盛事".

        这一下,奥拉斯辽斯克村的老爷、太太、年青姑娘、老处女等一大群拜访者(大约有五家地主),都在傍晚时分,从地主的庄园里向裘里家走去了.裘里家的大门也来不及关了.

        两位西尔玛伊小姐都戴了非常可笑的草帽来了,漂亮的玛约尔诺卡寡妇也来了,(如果她的眉毛不是画的,我就当场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