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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樱子生产




        阿沅悄然跃过王府后墙,潜回自己屋子。守在屋里的春竹和灵竹一见她,立马迎上来,问道:“成了?”



        阿沅笑着嗯了声。



        春竹和灵竹兴奋,差点叫起来,意识到不妥,赶紧纷纷捂住嘴偷乐。



        “昨晚上可一切安好?”



        “嗯。就是吓得我俩一宿没敢睡,生怕穿帮了。”



        春竹嘟囔完。灵竹道:“翊王殿下昨晚戌时来过,来找翊王妃,问起您。我回翊王妃申时过半便离开了。而您因为这几日没睡好,已经歇下。翊王不疑有他,又回去了。”



        营救初瑶的计划一直瞒着孝翊,主要是出于不想将他牵扯进来。柳依依的兄长愿意帮忙,多亏了柳依依说情。若非事出情急,她也不愿将柳依依牵扯进来。好在现在明面上大家都无事,已是大幸。这几日神思劳顿,事情一了,她顿觉浑身不自在,而眼下,最急需的是补眠。



        在阿沅大睡特睡的时候,翊王府里飘起了淡淡的醋味儿。



        按照事先约定,翊王府后院出墙的梅枝上若绑有一截红绳,则意味着计划成功,若无,则表示计划有变。今日柳依依早早地便起身,不时去后院墙头那边看看。巳时时,终于看到了一截红绳,心中的担忧这才卸下。



        今日不止她起得早,孝翊也起得早。自那日同阿沅商讨过如何营救初瑶后,这都过去五六日了,阿沅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这实在不像阿沅的行事风格。昨日本想找她商量商量,怎奈去了她竟睡了。她竟睡得着!



        这几日他私下里也悄悄托人盯着昭王那边的动静,没进展啊。真是愁人!昨晚一宿没睡好,早上早早起来,打算一会儿去晟王府找阿沅去。这初瑶还是得救啊!



        他穿戴整齐,正欲出门,却听到:“你是要去晟王府吗?”



        “是又怎样?你管我!”



        柳依依没理他的无理取闹。“不用去了。事情已经解决了。”



        孝翊闻言转身,诧异地看着柳依依道:“什么意思?什么解决了?”



        “就是芜柳居的简老板已经救出来了。算时辰,这个时候大概已经出永平府了。”



        “救出来了?!怎么救出来的?怎么回事?!”



        柳依依将解救的过程同孝翊说了一遍。孝翊最强烈的感受是:自己被当成了局外人。连柳依依这个跟阿沅才处了不到两个月的外人都能参与营救,为何他这个与她相识、相知、相助了快十年的人却一无所知。他很伤心!很伤心很伤心!



        “她没让你知道,没让你参与,是担心你受牵连。我只是帮了点小忙,让哥哥做了点策应,实际上我也在回避。你不该恼她!”



        “她这么做拿我当朋友吗?拿我当亲人吗?拿我当……”意识到要出口的话不妥,孝翊及时刹住。可柳依依却接着言明了。“拿你当心上人吗?”孝翊诧异又囧,“你……你胡说什么呢?”



        柳依依低眉轻笑。“躲什么!就你那点心思,能瞒过谁去。”



        “你别胡说啊!阿沅可是我三哥的人。”



        “你也知道她是你三哥的人啊。那就收起你那无望的心思,别一不留神给露出来,让有心人瞧见了,受罪的是谁,你心里清楚。”



        孝翊愣愣地看着柳依依,半天无语。是,他对阿沅的心思至今没有完全放下。可也只是悄悄放在心里,偶尔安慰一下自己罢了。这个柳依依,太毒了!太毒了!真扫兴!真扫兴!



        “你行了啊!别张口造谣!”



        瞧着孝翊那死鸭子嘴硬的模样,柳依依笑着离开前道:“我有没有造谣,你心里最清楚!”



        孝翊对着她远去的身影挥了一拳。可心里却不免咯噔了一下。她有句话没说错,要是被有心人瞧出了什么,拿来做文章,那……想想,还挺后怕的。



        初瑶刚离开那几日里,阿沅心中犹疑,不确定那昭王会出什么损招来报复,奇的是,一连半月都没什么动静。刚松下来没几日,樱子生了,一应杂事又搅得她头晕脑胀,恨不得撒手离去。



        樱子的产期比原先预计的十月底早了近十日。生产时樱子又惊又怕,她怕孩子出来的早了会不会有什么毛病,担心的不行,结果把自己搞得紧张兮兮,孩子出来的也极为艰难。生产的惨叫声足足持续了三个多时辰,直到婴儿的啼哭声划破静谧的黑夜为止。




        阿沅悬着的心在听到婴儿的啼哭声时终于卸下,可取代的却非舒心,而是另外一种她也说不上来的感觉。不是开心,也不是难过。不是羡慕,也不是嫉妒。不是无关,也不是有关。好像每一种都有,又似都没有。



        那孩子像是知道自己委屈似的,总是哭,日子一久,王府里人人心生怨念,尤其夜间时,仔细听,能听到花样繁多的牢骚与咒骂。自从父母离世后,阿沅的睡眠便一直不佳,最近夜里被那小儿的啼哭扰得几乎难眠,一两日尚可,三五日,十来日都难眠,阿沅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因失眠而暴毙了。



        请了大夫来看,大夫只道“新生儿怕生,待过个一两月熟识后便就无碍”。一两月?十来日都快要了阿沅的小命,一两月,她估摸着自己怕是早就成风干腊肉了吧。



        为了防止自己因失眠暴毙,阿沅搬去了离樱子所居的院子最远的杂役房去睡觉,在那里睡了近月余。兰姨过意不去,说还是让樱子和孩子搬去那边吧,阿沅没允。她一个刚生完孩子做月子的女人带着孩子去住杂役房,且不说会不会落下什么病灶,让下人和外人看见知道了指不定怎么传她刻薄寡恩,小肚鸡肠呢!她才不要落下这么个名声!



        死要面子的结果当然就只有活受罪的份。



        那杂役房虽说是给杂役们住的,可自从搬来这新府邸,府中的杂役、下人添置有限,基本上都安排住在了南边闲置的屋子里,当时自己也没想太多,就那么安排了。要说腾出一间来给她晚上睡觉用,那铁定腾的出来,只是那方位依然能听见那小儿不间断的啼哭声,唯有这位处最最北边的杂役房不怎么能听见,即便能听见,也像从另一个空间传来的遥远的,隐约的声响,并不那么刺激耳膜,震荡脑袋。



        阿沅没甚要求,收拾干净即可。惨就惨在,时下正值寒冬,寒气从那杂役房每个泥缝里往进蹿,恁是烧着炭盆,盖着三床被子还是冻得直哆嗦,根本睡不安稳,气的阿沅直骂娘!骂完娘直哭!实在糟心时也不睡了,起来在寒霜遍裹的夜里挥剑热身。离剑每每看到她这般,就眉头一紧。跟着她这段时日,他常常恍神,一些陌生的感觉时常突然冒出来,待他想要弄清楚,又倏忽不见。皇上想在晟王妃身上找的东西并未找到,当他发现这个结果时,心中不禁跟着朱越一起松了口气,当时这个感觉令他不解了很久。他自幼在大庾岭长大,身边唯有师傅和孝煜,孝煜后来离开了,便只有师傅。人世的很多事情于他都是陌生的,这种陌生一面令他新奇,一面令他心惧。师傅说他们是只配活在阴暗中的尸虫,阳光下的东西不能要,要了会丢命,可他在想到阿沅的某一刻,脑间闪过一个念头,丢了也没什么。他后来想,为什么会有这个念头,大概是希望某种存在能够永远存在吧。



        孝煜离开已两个多月,按行程,这个时候应该快到渝州和黔州地界了,也不知一切是否顺利。涉及军机要是,就算去兵部问,也多半问不出个什么。阿沅着灵竹备了些荣景斋的糕点,并将中秋时皇后分赐的几匹上好的云锦挑了两匹一起备上,去了晋安王府。孝煜出征前曾嘱咐她,有事可以去找晋安王妃帮忙。晋安王作为大将军,全国的军防动态尽在掌握,当初亦是他中意并举荐孝煜去攻打西蜀,自己只是想知道点孝煜的消息,想必晋安王叔应当不会为难她吧。



        不巧的是,晋安王并不在府中,前两日刚动身去往宁州了。晋安王妃知阿沅所来为何,她家王爷料事如神,一早便叮嘱过她,她遂将孝煜目前的情况告知了阿沅。知一切顺利,阿沅心安,同晋安王妃叙话了许久才离去。



        虽非嫡出,但也是要上玉蝶谱系的。阿沅带着樱子所生的孩子的生辰八字进宫,在皇后的见证下,看着宗正寺的姚司正将其添入晟王府一脉的玉蝶谱中,那个瞬间她明显地知道自己是不高兴的。她总在心里说服自己,大度点大度点,结果,还是大度不起来,就是大度不起来……



        出宫时只顾沉浸在自我情绪中,全然没留意到冤家路窄,直到那人道:“失魂落魄!是谁惹弟妹不高兴了?”



        阿沅闻言而视,是昭王。本来心情就差,见到罪魁祸首,心情就更差了!要不是在皇宫,她真想给他一拳!



        见阿沅面色不善,又瞅见一旁丫鬟手上捧着的小儿衣裳,那是皇后赏赐给府里那位新生儿的,昭王顿时明了,笑道:“听说孝煜纳的那个良人生了。生了个小子!小子好!本王喜欢小子。”



        看着他那恶臭的笑脸,阿沅真的快要忍不住了,忍不住了,拳头在袖子里攥得手心疼,就在她以为自己就要打出去之际,灵竹道:“王妃,翊王妃还在府里等着呢。”灵竹点醒的真及时,再晚哪怕一秒,她的拳头就出去了。总有一天,她定要好好教训这个人渣一顿!打的他满地找牙,哭爹喊娘,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既然王兄喜欢,那送给王兄可好?”



        “弟妹开玩笑呢!这可是孝煜的孩子,送了我,孝煜可不得杀了我?”



        昭王说完嗔怪地看了阿沅一眼。此话他说的极为暧昧,言下之意大家心知肚明。



        “别的孩子不敢说。这个孩子,若王兄肯收养,孝煜应该会很感激的。”



        昭王呵了声,“弟妹竟开玩笑。虽说都是宗室子弟,可也不能悖逆伦常,这使不得,使不得!”



        阿沅面现惊诧,笑道:“伦常?难得王兄也懂得……伦常……”




        阿沅说的意味深长,昭王又不傻,自然听得懂。他也想三纲五常地活,可太难了,太难了……



        昭王没接阿沅的话,转而却道:“弟妹可知那芜柳居的老板去何处了?为兄甚是想念那位老板烹的茶,可惜关门了,没口福了。”



        初瑶!你还敢提初瑶!若不是你任性妄为,初瑶怎会被迫离开!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又被激了出来!也不知他对救初瑶那晚的事知道多少,她不怕东窗事发,可担心把绍卿和孝翊还有柳家公子牵扯进去。心有担忧,再想发火也是不敢发了,稍事平息后,道:“王兄怎么问起我来了?”



        “弟妹不也常去那里?为兄想着弟妹会知道些什么?”



        “真是惭愧。我也不甚了解。碰见王兄那次,也是我第一次去。”



        ”哦?原来如此,是为兄唐突了。”



        装,继续装!昭王心里不禁笑道。那夜劫人,他可是做好了准备守株待兔的,本想逮着兔子好好玩一番,结果失算了……哎,可惜啊可惜!



        灵竹此时又道:”王妃,翊王妃还在等着呢……”



        “王兄若无其他事,弟妹就先告辞了。府中还有事要办。”



        昭王笑笑让道:“弟妹走好。”



        望着渐渐远去的人,昭王有些出神。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总想逗逗孝煜这媳妇儿。



        直到拐过廊角才不再觉得如芒在背,阿沅顿时松了口气。这才想起灵竹那句话来,问道:”翊王妃……翊王妃在我们府里?”灵竹愣愣,有些尬地回道:“奴婢就那么一说,您不是也不喜欢那昭王殿下吗……”



        阿沅明白过来。那是灵竹的一句脱身计。“还以为翊王妃真在我们府里呢,正好可以把春竹要取回来的笔墨送她一副带回去。既然不在,那回头挑副送去翊王府给翊王妃吧。”



        灵竹应着。



        早上出门时,阿沅带着灵竹进宫,春竹去取两个月前下订的纸笔。因纸笔昨日刚到京府,送来店里的目前只有笔,纸今日才会陆续送到店中来,春竹只好等,等第一批纸送到了,领了王妃那套就回府。谁知直到午时都过了纸还未送来,无聊至极,另外几个也在等纸的人在闲谈,春竹无意间听到了“徽州何家”几个字,遂竖起耳朵多听了几句。



        “说来也怪啊!那何家大爷莫名其妙地就没了。可惜了那双诡谲圣手,也不知将来何时能再出一位那样的书画奇才。”



        “可不是。怪呢?”



        “听说跟……”此人食指指了指上头,“有关。”



        其余两人均咦了声,轻声道:“真的?”



        “听说听说……不过很有可能……”



        依旧小声。“那何家大爷官至先帝侍读,清贵的很,听说与先帝关系甚好,这……”此人也指指上头,“一变,总要清除党羽的,不奇怪不奇怪……”



        “唉,仕途也是凶途啊……”



        “自个儿丢了命不算啥,要命的是累及家人亲族……”



        “何解……”



        “何解……”



        此人悄声道:“自那何家大爷去了后,何家老宅一直被监察着呢!”



        又是一连串轻轻的“咦”声。“被监察?!被谁?!”



        “还能有谁!”



        “看来是大事呐!”



        “可不是!肯定是大事!这都大半年了吧,日夜监察!”



        “难怪何家的盐庄这两个月都不卖盐了。一问,说是调整店铺,保不齐真是你说的那样,供盐的也收到了风声,怕事,不供给何家盐庄盐了。”



        “何止盐庄!缎庄好几个月都不上新了。开始大伙儿还以为是何家大爷去了,何家守丧,生意的事就暂时退退,这么看来,恐怕这里间有弯绕儿。”



        “你说,啥大事要监察这么久?直接带去官衙审问一下不就清楚了,何至于劳师动众,还鬼鬼祟祟的,咋想的!”




        “谁知道哩!衙门里那些混球做事向来没个章法,想起一出是一出。反正绕着他们走,准没错!”



        “何家算栽上了,就是想躲估计也躲不开了!”



        唉!



        就在众人叹气之际,纸来了!可春竹没听见。掌柜的连喊了三声“姑娘”,春竹才回过神了,满脸惊慌。掌柜的一瞧,问着:“姑娘,你怎么了?”春竹支吾着:“啊,没事,老板,我先走了。””唉,姑娘,你的纸!”春竹这才想起纸,伸手揽过掌柜送来的纸,道了声谢,出了店门。走着走着变成了跑,跑的没气了,才想起来拦了辆板车,快马加鞭地往王府赶。



        一进王府门,春竹就大喊着“王妃,王妃……”



        阿沅和灵竹在屋里听见春竹的喊声,听着凄厉,都赶紧跑了出来。就见春竹脚下一个不稳,被门槛绊倒了,整个人趴在了地上,下巴正好磕在了台阶上,顿时血哗啦地流出来了……



        阿沅和灵竹赶紧扶她起来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