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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百人献祭炼食




        “皇上!”



        郭蓁蓁的声音尖锐又颤抖的传来,她不敢动,盯着自己脖子下面的金刀,声音比起平日的沉静,此刻听上去更像是破锣似的。



        她也说不上自己到底是害怕姜霆夜多一点,还是怕祁瑛无动于衷多一点。



        她情愿相信祁瑛是不知情的。



        但祁瑛淡淡的视线看过来的时候,郭蓁蓁听见自己胸腔里有什么东西碎了。



        他当然不可能不知道。



        他是君王啊。



        没有他的首肯,江莠怎么可能有如此举动?



        他疑心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段时间的馈赠与温柔,于她是珍宝,于他又是什么?



        这一瞬间,郭蓁蓁才真切的觉得害怕了。



        死亡逼近自己的时候,她才更清楚的知道,自己有多不想死,有多舍不下这富贵。



        姜霆夜是条疯狗,能训他的只有姜婉,郭蓁蓁一点都不怀疑,姜霆夜若是想的话,会毫不犹豫的割破她的喉咙!



        郭氏和姜氏肯定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姜婉死后,姜霆夜便是姜家的独苗了,不管他做了什么,不管他杀什么人,只要不是弑君谋逆这样的事,九仙就一定会把姜霆夜保下来!也一定能够把他保下来!



        换做旁人,郭蓁蓁这会儿或许脸色都不会那么难看,甚至能最快沉稳下来拿捏自己贵妃的架子喝问江莠,因为旁的人这样挟持威胁她,她的性命也不会有即刻丧失的危险。



        但姜霆夜这样站在她身后,郭蓁蓁不知道自己哪句话会惹怒了这个疯子,下一秒便变成他手里的一具冰冷的尸体。



        所以她喊过祁瑛过后,就再也没敢吭声了。



        江莠还跪在前方,她没看站起身来面色铁青的太后,也没看被姜霆夜挟持住的郭蓁蓁,满堂的嫔妃,她也没关注她们大惊失色的面容,她只是这般看着祁瑛,等待他开口。



        江莠说完那些话,太后没有即刻打断呵斥,也是吓到了。



        她转脸看了一眼稳当坐在自己身边,神色淡淡,还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的祁瑛,突然心里一咯噔,险些往后退两步。



        这段时间,她这个儿子联合江莠,搞了一出大事,一出大戏,他好像知道了不少的事情和不少的秘密,只等着这一日,来算账来了。



        后宫里面这些所谓的贵妃戏码,继后戏码,都不过是为了分散她们的注意力,让她们彼此为难惦记,自然顾不上他旁的手段了。



        好一个声东击西,太后此时此刻连生气都顾不上了,洛姑姑过来想搀扶她先坐下,太后也僵硬着身姿,完全没挪动。



        她不知道祁瑛究竟查到哪一步了,郭坤和郭蓁蓁落了马,行至绝境,必然是要把自己给供出来的!



        太后心里思绪翻转,直愣愣盯着祁瑛,眼见着他把手里的酒喝下,又将杯子搁下,随后抬起眼帘,望了一眼江莠,慢慢的把视线,挪向两边的嫔妃。



        梅贵人、昭贵人、豫嫔、茹嫔、庆妃。。以及姜婉。



        每个人脸上表情各异,各自想着各自的事,喜忧参半,甚是好看。



        祁瑛深深望一眼姜婉,最后才往后仰了仰身子,深吸了一口气:“时辰不早了,太后累了,来人,先护送太后回云德宫歇息。”



        太后身子颤了一下,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她嘴唇动了动,四周突然涌上来不少的侍卫,齐刷刷的站在她身后以及台阶下。



        这看上去不像是要请她回宫,更像是要押送她一般。



        祁瑛从头到尾都没有再看她一眼,他的眼神是太后从没见过的冰冷,甚至还带上了几分狠戾,好像只要太后敢在这里说一句不走的话,他就能不顾太后的颜面,真的让人把她押住一般。



        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去,太后环视一圈下方的嫔妃,眼中的神色暗了暗,她伸手把楚妙拽起来:“淳嫔醉了,虽哀家一起回去。”



        祁瑛没有多说什么。



        这些事情,原本也跟楚妙没什么干系。



        她喝醉了,愣愣的看着眼前突然发生的事,脑子都还没有转过来,就这么被太后拎走了。



        姜婉望一眼楚妙的背影,她走了也好,留在这里,怕是要留下心理阴影了。



        显然,祁瑛留下一众嫔妃,是要拿郭蓁蓁,警醒这里的每一个人。



        也警醒她们各自背后的家族。



        开国元勋若不能安分守己,下场会是怎样,郭氏一族,便是例子!



        太后离开之后,阁内彻底安静下来,祁瑛沉默着没开口,只能听见一旁郭蓁蓁因为过度紧张而急促的呼吸声。



        念着江莠实在是跪的久了,祁瑛神情倦怠的抬手揉了揉眉心,再开口的时候,嗓音听上去有些嘶哑:“你认罪么?”



        这话是问郭蓁蓁的,所有人都因为祁瑛的这句话,齐刷刷的看向郭蓁蓁。



        她还绷紧身子坐着,倒不是因为理直气壮,更不是因为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气节,只不过是因为姜霆夜的金刀抵在脖颈处,郭蓁蓁只能维持这样僵硬的姿势,她怕自己稍微一动弹,就会伤着自己。



        若是没有这把刀,她可能已经因为腿软和战栗,从椅子上滑到地上去了。



        祁瑛问她认不认罪,郭蓁蓁答不上来。



        她现在脑子有点懵,还没有明白过来现在这个情况究竟是怎么突然发生的,祁瑛的声音像在天边那么远,她每一个字都听见了,但就是听不懂。



        祁瑛很有耐心,他抬手让江莠站起身来,随后看了一眼姜婉。



        郭蓁蓁回神很慢,但她颤抖嘴唇,竟还能开口回应祁瑛好几分钟以前的那句质问:“臣妾。。何罪之有?”



        她没罪。



        爱慕一个人,想到他身边去,为什么有罪?



        向往权力,凭自己的能力走到今天,为什么有罪?



        她没罪。



        是姜婉自己没用!



        是她斗不过自己!



        是她倒霉!她死了!她的孩子死了!她得认!得认这个命!



        这话惊雷般,刺中了祁瑛的心坎,更刺中了江莠的心坎。



        她撇眉,没想到郭蓁蓁真能说出这般厚颜无耻的话来,江莠握紧了拳头,一向沉稳的眼里,终于破碎开来,露出了震愤又难以遏制的怒火:“何罪之有?!你当真是不要这脸了,非得要我在此一一揭了你们郭氏的底是吗?!”



        姜霆夜更是被这句话刺激,握着刀柄得手因为过分的克制有些颤抖,金刀锋利,力道稍微没有控制好,在郭蓁蓁脖颈上划了一道口子。



        突然吃痛,郭蓁蓁一下子反应过来自己这会儿命还被姜霆夜拿捏着,她提起一口气,下意识的往后挪了挪脖子,闭上嘴再也不肯开口了。



        席间看过去,此时脸色最难看的人,倒不是昭贵人,反而是庆妃。



        她甚至维持这般拽着茹嫔胳膊的姿势很久了,平日里最嚣张的人,到了这种时候,反倒变成了被吓得最厉害的人。



        庆妃瞪圆了眼睛看祁瑛,甚至都不太敢过多的往郭蓁蓁那边瞄。



        好端端的寿辰庆宴,刚才还歌舞升平的,她还在低声说郭蓁蓁坏话,一转眼,那个风光得意的人,就要成阶下囚了?!



        江丞相这样凶,连眼眶都红了,郭氏这回。。怕是真的完了吧?



        说完就完了。



        庆妃想起自己平日里的嚣张行径,这会儿竟然开始莫名其妙害怕起来。



        该不会有一天,章家也像这样,说完就完了吧?



        她脑子简单,害怕起来就想不到更深的东西,只是单纯的替自己担心而已,为了支撑自己在这儿坐着,得拽紧了离自己最近的人。



        茹嫔心里暗叹气,纸老虎手一戳就破,见庆妃脸色白得厉害,怕自己一抽手她再一口气提不上来晕过去更麻烦,便也默默忍受着没吭声也没动。



        郭蓁蓁突然不说话了,庆妃又只能听见自己胸腔里跳得巨响的心脏声,她僵硬的扭过脸来,磕巴着小声问茹嫔:“咱。。咱们要是听了这些事。。该。。该不会被灭口吧?”



        茹嫔抽了抽眼角。



        没人要说什么秘密给你听啊。



        祁瑛要警示的,刚才江丞相不是都说了么?



        郭家狼子野心,罪行滔天,罄竹难书。



        难不成你们章家跟郭家蛇鼠一窝,也能搞这么个罄竹难书的罪名背上?



        若是没有,往后只管安安分分的,今天这出戏,跟她们这些老实人扯得上关系么?



        自然扯不上。



        素日少做亏心事,这会儿就能像她一样,任她百鬼夜行,我自看我的戏罢了。



        不过这些话,茹嫔也不好跟庆妃说,她做没做亏心事自己怎么知道?别说了以后吓得更厉害了,连累她一块儿被注意到。



        是以茹嫔只能耐着性子安抚她一句:“没事的,跟你又没什么干系,你别这么掐我,疼!”



        庆妃稍微松点力道,抿紧了嘴唇。



        茹嫔心里觉得怪怪的,她素日里没少堵得庆妃心窝疼,这会儿她怕成这样,宽慰她的人反倒也变成自己了。



        她抬眼往姜婉那边看去,东曙的这个公主来得可真是巧,这样的大场面竟然也被她赶上了,原本以为会看见敬妃错愕震惊的眼神,没想到这个时候,最镇定自若脱了护甲只管垂头拿指甲壳剥瓜子的人竟然也是她。



        茹嫔眨眨眼,确信自己没看错,她心底升起升起一种很奇怪的情绪来,这个敬妃,做事情总是那么出人意料,但。。茹嫔觉得她很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心里面古怪的愉悦感险些没忍住体现到脸上来。



        就在这时,刚安静下来没一会儿阁外突然传来局促的跑步声,侍卫模样的人跪在门外,大声道:“启禀皇上!郭府有藏私兵!拘捕反抗,与前去捉拿其族人审问的靖王爷动了手!”



        祁道是大晋唯一的亲王。



        是祁瑛的亲弟弟。



        是盛京最具有皇权代表的人。



        祁道敢领皇军去拿人,自然是代表的祁瑛。



        郭坤是眼见败露,没有活路了,绝望之下奋起反抗,是想死得有尊严些,还是上赶着送死做了死人,便不怕酷刑审问忍不住开口了?



        臣下养兵,万古大忌,只这一点,郭氏便是保藏谋逆祸心,是株连九族的死罪!



        郭蓁蓁的脸色在听见这声通报的瞬间,彻底的崩坏了。



        她慌张的伸出手去拽祁瑛站起身来之后的衣摆,她似乎忘掉了脖子上的那把金刀,近乎崩溃的喊他:“皇上!皇上!”



        可也只是唤他,更多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求他放过自己?放过她爹?放过郭氏?



        可能吗?



        一线生机都看不见,可她还是下意识的唤他,好像要留下些什么。



        可她什么也留不下。



        祁瑛的衣摆从她手心里扯走,因为拽得太紧,被扯得手心火辣辣得疼,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



        她看着祁瑛一步步朝着楼梯下方走去,看着他走到江莠身边,走到那侍卫前。




        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扣押郭氏。”



        随后,带着江莠大步离开了。



        祁瑛一走,这里瞬间就围上来一群一群的侍卫,挨个将嫔妃们围住,要亲自‘护送’她们回宫。



        说是回宫,实际上,就是回自己的地盘‘软禁’着。



        人群拥挤着,谁也瞧不见旁人了。



        姜霆夜负责亲自送郭蓁蓁回安暇宫关押,姜婉同样被一批侍卫围住,不过长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溜了过来,对着姜婉微微福身,放低了声音道:“娘娘,咱们回吧。”



        姜婉走的路线,和其他人都不一样,这会儿了,谁还顾得上旁人,一片混乱下,视线所能及之处几乎都被侍卫挡住了。



        没人知道姜婉绕了个圈儿,并没有回梅惜宫,侍卫很快就撤了个干净,长忠领着姜婉门儿清的寻了个僻静小道辗转回了金池殿。



        祁瑛不在这里,但跟着祁瑛出去的江莠,却在这里等她。



        方才那侍卫说郭坤与祁道打起来了,江莠还愣了半响,心提到了嗓子眼。



        不过从亭台那边出来,祁瑛便说自己要亲自出宫去看看,让她到金池殿等着姜婉,这些事情。。是到了她该知道的时候了。



        郭氏的罪行太多,前朝后宫都有,关于姜婉和祁言以及另外两个还未出世便流产了的孩子也有。



        姜婉和江莠对面而坐,金池殿的烛火一向都烧得这样旺。



        蜡烛是滚烫的。



        人心却是冰冷的。



        江莠的声音非常生硬,听上去更像是一个字一个字在往外挤。



        关于大皇子的事,是从陶元的嘴里,得到的答案。



        那是一个从姜婉成为皇后的第一天开始,就铺下的计划。



        是太后还没有插手介入。



        是太后都不知道的,郭蓁蓁一个人的歹毒心肠,埋下的毒。



        郭坤这几年在盛京,每年都会通过地下黑市,购买奴隶。



        数量不多,多在次数。



        但那些并不是普通的奴隶。



        前朝灭亡,流放,坠入奴籍的人不少,大都是曾经的官家人。



        郭坤买来的奴隶,无一例外,全部都是前朝的遗孤。



        这些遗孤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唯一的共同点,便是都对这个新王朝的统治者,怀揣着极端的怨恨。



        就是那个新坐在王座上的人,让他们从养尊处优的上位者,变成了猪狗不如的奴隶。



        郭坤搜罗这些人,放肆的残害他们,虐待他们,让他们恨进骨子里的那个名字,叫:姜婉。



        这是郭家秘密且盛大的仪式。



        每年一次的,百人祭祀。



        这些被他囚困,恨得快要发了疯的奴隶,将会轮番被活生生割下身上的一块肉。



        各个部位都有,随心情割,让人保持着清醒忍受割肉之痛,还要告诉他们,他们经历的这一切,都是拜当今皇后娘娘所赐。



        百人祭祀的最后,是将这一百个怨气冲天的人活埋,风水所指,直逼中宫。



        响震天际的哀嚎诅咒,念的皆是姜婉的名字。



        怨恨所集之处,便是中宫宝座。



        这些人身上割下来的活肉,是不会过夜的。



        祭祀开始之前,陶元便会再次到地下黑市里,进行‘含珠’买卖交易。



        他们买来死人的尸体,大都带着病,什么病都不忌讳,有多少要多少,是‘含珠’买卖市场难得一见的大客户。



        这些尸体,将会和祭祀割下来的活肉混合在一起,切割,磨炼,以少量水银混合,加入各种‘密料’,最终得出成品:天青鱼的鱼食。



        这些鱼食,光明正大的通过宫官的手,送进安暇宫,送到郭蓁蓁的手里。



        她在磨池里,养了一池子的天青鱼,雌雄同体的鱼,只要腐肉足够,都能够生殖分离,顺利的成为食腐长大的雄鱼。



        肉质肥美的鱼,做成大皇子当年最爱吃的鱼羹,做成姜婉偶尔也会嘴馋的蒸鱼,光明正大的端上去。



        小孩子身子弱,吃了这样的东西,一个小风寒而已,却迅速爆发成了查不明白的重病,丢了性命。



        孕中的姜婉吃了这东西,未能保住腹中胎儿。



        连续两胎滑落。



        那时候太后已经和郭蓁蓁联手,她不清楚郭蓁蓁用了什么手段让姜婉接连丧子,但达到了目的,她们的‘说辞’便天衣无缝的续上。



        ‘是你杀戮太重,报应了孩子!’



        就是这么一句话,最终要了姜婉的命。



        江莠说完,自己都忍不住哽咽,觉得胸口闷,有些恶心。



        她不敢看姜婉,只慌张伸手去握她的手。



        只感觉到一片冰冷。



        殿中安静得可怕。



        良久之后。



        姜婉很轻很轻的笑了一声。



        她落不下泪来,眼眶涩痛,若有什么东西能流出来,恐怕只有血了。



        这就是。。她一手提携,朝夕相对之人为她做的事。



        姜婉突然反握住江莠的手,她弯下身,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疼,疼得她愈发清醒。



        江莠和静月同时反应过来,慌张的伸手扶她唤她。



        “姜婉!”



        随着江莠的呼喊一起,姜婉突然从口中吐出一口血来,面前朱红色的地毯上,瞬间被染成一片黑红。



        姜婉腾出另一只手,颤抖着,坚定的抹去了唇角边的血。



        她垂眸看了一眼手背上的血痕,随后抬起眼来,肃杀嗜血的眼眸里,唯有狠与恨。



        “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