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禾的胸口好像被撕裂了,从喉咙里涌出一阵一阵的腥味。



        她没有受伤啊,也没有胃出血,为什么会那么疼呢?



        “还有啊,你应该知道他身上是有很多道疤的。”



        “那是他自己的杰作,很长一段时间,他喜欢自残来麻痹自己。”



        叶禾觉得难过极了,难过到似乎快要喘不上气,她问过他的,他却淡淡地告诉自己,没什么,那是胎记。



        她就一直以为是胎记了。



        原来她什么都不懂,她可真是糟糕透了。



        她总觉得她无辜,叶禾以为,她已经牺牲了很多。可现在她才明白,陆齐言又何尝没有牺牲过呢。



        数不清有多少次,那个男人对她纵容到足以让她蹬鼻子上脸,忘掉自己到底有没有资格要求他那么多。



        叶禾是恨过他的,她想,他一定也是的。



        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对仇人的女儿,为什么不再狠一些,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



        这样,叶禾现在也不会那么难过了。



        “阿言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遇见你。”沈照淡淡评价,“不就是因为年轻有钱又好看,换个丑一点的男人困住你,大概是死是活也要拼了命地逃了吧。”



        “你知道不知道,他心里其实有过别人,如果不是为了报复你放弃宁宁,完全做好把自己赔进去的准备,他可以过得更好。”



        “叶蔷害了他们一家,而你,又彻底毁掉了他的人生,他从此以后不会再开心了,你到底知不知道?还沾沾自喜地以为他喜欢你吗?”



        “他对你确实不错,也不排除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你,但我已经说过好多遍了,喜欢和爱不一样,他那么理智,又那么能控制自己,怎么会容忍自己爱上仇人的女儿,叶禾,你应该是想得通的。”



        “他爱的是宁宁,少年时代的感情最纯粹了。”



        宁宁,宁宁,她是谁呢?



        陆齐言也没说过啊,对了,他好像有很多很多事情,都没有对叶禾说过。



        她是想了解的,可他总是三言两语便带过,他说,他的过去没什么好谈的。



        叶禾相信了,可现在才知道,大概是因为那些记忆于陆齐言来说都太珍贵了,她没有什么资格去分享。



        “骑着自行车送心爱的女生放学,宁愿饶很远的路也要磨蹭出更多的相处时间。篮球比赛的时候直接将自己的衣服套在宁宁身上,告诉她过会儿乖乖看他一个人打球就好,引起了整个体育馆的尖叫,你大概无法想象那种场景吧。”



        “还有啊,宁宁生理痛还要坚持晨跑,后来陆齐言当着全校人的面把她打横抱走了,当时他的脸色很难看,后来学校也再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晨跑,他动怒了。没有别的原因,因为他心疼宁宁。”



        “陆齐言的脾气再少爷,也是做过这种很温柔的事。高冷又嚣张,却很宠自己的女朋友,要不是白月光做足了铺垫,你以为他一个大男人对女孩子方面的事情那么细心了解?哪来那么多哄人的招数呢,不过是以往的经验所得罢了。”



        “你以为他忘得了宁宁?”



        手紧紧地握成了拳,指甲似乎也嵌进了皮肉,白皙的手指上留下一道深刻的青紫色印记。



        叶禾却不觉得痛,因为沈照每一个字,钻入心脏,都要比这道印记,来得要猛烈得多。



        她一点都不知道,她还以为自己多特殊,其实,都不是那样的。



        宁宁,他有过一个宁宁。



        “他不过是逼自己忘掉罢了,不然也不会在游艇上,让苏茉儿进他的房间。”



        游艇上。



        叶禾的眼神再一次迷茫,她没有哭,沈照盯着那双灰白的眸子,竟形容不出来那是一张什么样的表情。



        比难过的程度更甚,总觉得眼泪就要落下来了,可过了好久,仍然是一张干净到苍白的脸。




        好像什么都可以接受,也已经接受。



        “进他的房间?”



        她问,生硬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听上去,连哽咽都显得有些艰难。



        “无非就是因为她长得有三分像宁宁。”沈照随意地丢出了几张照片,“孤男寡女能做什么事你应该清楚,我很欣慰啊,他终于做回自己了,还以为他几年下来洗脑到已经麻木,可到底,宁宁才是那个让他有了灵魂的女孩子。”



        照片很清晰,苏茉儿的身影高挑修长,礼服包裹着妙曼曲线,半遮半掩着美好春光。



        第一张,她往游艇的套房走去。



        第二张,门口的应侍似乎不意外,好像早就知道这种安排,恭恭敬敬地伸出手,示意她进去。



        第三张,苏茉儿随意地将长发挽起,露出天鹅般的脖颈曲线,嘴角微微扬起,愉悦的,张扬的,慵懒而又自信,好像只有被宠溺着的人才会有这般底气。



        第四张,第五张。。



        叶禾闭上眼睛,不愿再去看了。



        “后来她落水了,阿言很着急,出动了游艇上所有警卫去救她,闹得很大所以你应该也有所耳闻吧。”



        原来是这样。



        那个时候,她不过和普罗大众一样抱着凑热闹的心态,却从未想过这个女人和陆齐言的关系。



        在苏茉儿身边簇拥了很多人,大家都在猜测她落水的原因,游艇也因为她出事紧急返航,现在,叶禾知道是为什么了。



        “我是阿言最好的朋友,也算他半个哥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不想看他以后连笑都不会再笑。”



        “简单点来说,他不应该被你祸害。”



        是吗?



        叶禾喃喃,她什么都不知道啊,她都不知道他以后再不会开心了。



        他的心思那么深,是不是伪装叶禾全然不知,她觉得自己真是太笨了。



        苏茉儿,真的吗?



        因为忘不了宁宁,哪怕平时再克制,还是无法抗拒一个长得像她的人,哪怕只有三分。



        脑子忽然传来一阵轰鸣,叶禾想说话,但她发现,好像怎么样,连一个字都无法说出口了。



        她是罪人,一直都是。



        她和她母亲一样。



        她害了她。



        “陆齐言虽然不是什么大好人,本质上也算善良的,不然也不会和你那么久。不就是过不去自己心里那一关,知道你也无辜所以想尽量补偿你吗?只是。”沈照摇头,“太不值得了。”



        “叶禾,我知道你并未做错什么,但也希望你心里能有一杆秤。”



        “不要像叶蔷,像你的母亲那样贪婪了,适可而止的道理还是早点明白会比较好,陆齐言对你不差,那么多年,你受过的委屈他也还得差不多了。”



        “他知道,你今天来找我,和我说了这些吗?还是说,都是他的意思?”



        “不知道。”沈照的目光落在手边的眼镜上,他还是笑着,“不过我不介意当这个坏人啊,让你别再缠着他不放,有这么难吗?”



        “你和外面那些女人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甚至,你还要更加过分一些。”



        “我没有,缠着他不放。”



        “哦?那大概就是陆少还没有玩腻吧。”



        沈照又拿出了一张支票,在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下好几个数字,就像刚才对待服务生一样,潇洒地朝着叶禾飞了过去,“不是说没有缠着他不放吗?那好,这里是一笔钱,够你下半辈子生活了,拿了以后离开X市,不用担心陆齐言会千方百计抓你回来,我有本事让你在他的世界彻底销声匿迹,他不会找到的。”



        她看着那一张支票,一串串数字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个零,耳边是“嗡嗡”的轰鸣之声。



        阳光太刺眼,她几乎快要无法直视。



        一年以前,一个叫陆予宁的人,也做过同样的事,他说过,要她不要在缠着陆齐言,她确实消失了很久很久,久到她差点以为自己再不会见到他,可当她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才知道,她真的不想再离开他了。



        可是,现在,又有另外一个男人,提醒她过去种种,原来,一切都没有过去是吗?



        每个人都知道的,她不配。



        这不是她堵住自己的耳朵,就可以假装没有发生过的。



        前几天,她还委委屈屈地抱着陆齐言哭,他的胸膛总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很温暖,很熟悉,很安心,她将眼泪蹭着他的衣服上,可他却一点都没有嫌弃,她告诉他,“我不想你以后和别人在一起。”



        那个时候,他笑得很温柔,他说不会丢下她。



        他还说了,这次不会再耍赖。



        “我知道你现在可能还难过到无法接受,不过有了钱一切都好办,换个新环境,有个新开始。”



        叶禾却将支票原封不动地还回去,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你说得我明白,我也会认真考虑的。”



        沈照只是睨了她一眼,那张支票停留在半空之中,他并未接过,“拿着吧,总有需要的时候。”



        该说的,已经全部说完。



        该达到的目的,也全部达到。



        沈照看了一眼时间,耗费将近两个小时的功夫,起身,车刚好被司机开至附近。



        他戴上眼镜,又恢复成一张斯文俊美的脸,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对了,我并不介意你告诉陆齐言我今天和你说了什么,我既然约你出来,对他的反应就一定比你要更有把握。”



        女生恍若沉浸在另外一个世界,眼神依然落在那张支票上。



        她未开口,沈照也不打算再做过多停留。



        只是,他后来又听见她慢慢地,温吞地说了几个字,“我不会告诉他的。”



        她的世界,好像被人残忍地剥夺掉色彩了,再无光芒。



        沈照的脊背一顿,随即关上车门,吩咐前面的人开车。



        陆家的司机张叔在车库等待了将近一个下午的时间,也不见到叶小姐的身影。



        他这才觉得有些不妙。



        本以为是很普通地去一趟超市,先生也并未派人跟着。



        结果——



        事实证明,越稀松平常容易疏忽的事情,便越值得提高警惕。



        他先是去超市找了一圈,又去服务台播了一则寻人启事,多等了一个多小时,却通通没有回音。



        不敢告诉陆先生人不见了,只能先通知陆家最靠谱的保镖。



        那人在别墅里接到消息,当即就觉得大事不好,赶紧找了三两个下手,从超市附近开始地毯式搜索,再到沿途经过的各个街道,马路。



        总之,尽量在陆少发现以前把人找到,能避免的硝烟当然要避免。



        可这次却很奇怪,叶小姐突如其来,毫无征兆地消失,整个人再无音讯。



        该不会,被绑架?



        这是最坏的情况。



        天幕渐垂,陆齐言陪着沈瑜将最后一块拼图拼完,小孩儿欢呼雀跃,嚷嚷着要拿个什么裱起来送给叶姐姐作生日礼物。



        于是,正在放松的手腕忽然一愣。



        在一旁看着的人忍不住提了一口气,再不敢放下。



        陆齐言问,“她人呢?”




        声音清冷,虽和寻常没有什么两样,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一干人听得浑身发毛。



        “去超市买狗粮,买那么久?”



        别又跑到什么其他的地方去玩了。



        “陆,陆先生。”



        男人听见管家结结巴巴的语调,不由得眉头一蹙,“说。”



        “叶小姐好像不见了。”



        “不见了的意思是什么?”



        管家已经做好劈头盖脸便是一顿风云变幻,只是,陆先生听完,语气却是一反常态地平静。



        “失,失踪。”



        他不敢再说下去了。



        有些人越是生气,表面上越是笑着的。



        很可怕。



        “从陆宅到最近的超市,开车只需要半个小时,沿着一条连弯都不用拐的马路直走就到了,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你告诉我她失踪?”



        听上去也太可笑了。



        如果这都能丢一个成年人,不是叶禾智商有问题,就是陆家养了一群废物保镖和司机。



        管家继续战战兢兢地说道,“张叔并未跟着叶小姐进超市,她一个人,也没有谁在身边守着。他本是在车库里等她的,结果等了一个下午也等不到人。”



        “我们一开始没有告诉您,觉得只是小事,怕是叶小姐心血来潮去哪里玩,没知会大家罢了。可后来才发现事态不对,叶小姐什么征兆都没有,莫名其妙地就消失了。几个人找了很久,把超市都快掀翻了都未找到,我们这才觉得有点严重,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