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异组循环赛后, QD依然是由戚苒首发上场——毕竟戚苒荣嘉两个新人，总要重点训练出一个扛得起大梁的。
上场前, 几个大老爷们儿手挽手肩并肩地去卫生间了，留下一脸嫌弃的戚苒独自在休息室打排位。
这时, 突然有人叩响了门。
戚苒正在进行一波生死团战, 没空开门，她想着可能是来确认赛程的工作人员, 便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句：“进进进！稍等一下！”
半分钟后, 屏幕一片黑白, 戚苒这才摘下耳机看向门口。
——竟然是个意料之外的人, 雪君。
在基地混的时间长了, 戚苒已经很久不曾和陌生人打交道，有些不知所措地问道：“请问……你找谁？”
雪君见她一副受惊的可爱模样，笑着说：“我找Kay。”
“啊，他们都去解决生理问题了，你坐这里稍等一下。”
“没关系，我不急。还有，你复活啦。”雪君走到戚苒身后，轻轻撑在椅背上, “你好认真啊，马上比赛了还在排位。”
戚苒吐舌说道：“没办法呀，技不如人，勤能补拙。”
“不用谦虚啦，我是认真地在夸你, 不是阿谀奉承。明明这么有天赋，偏偏还这么勤奋。之前我就一直跟Kay说，哪天聚餐一定要带上我，我真的特别想认识你。”
突如其来的艳遇和告白瞬间清空了戚苒的大脑，险些一个失误导致团灭。
勤奋？
换做几周前的戚苒，绝不会在开赛前这么宝贵的时间打排位。吃点甜食多好啊，看看粉丝的鼓励多好啊，刷一刷白风的CP视频多好啊。
但她毕竟是守了一个月饮水机的人。明知自己只是临时被替换，明知荣嘉只是上场练手，明知真正的首发中单只有一个，但她还是感到惶恐——毕竟，你不知道哪一天会被取代。
时隔多日再次上战场，她又怎敢懈怠？
雪君拍拍她的肩，轻声说道：“你真的很棒，一定要坚持下去呀。”
……这句话，怎么仿佛带着一丝遗憾？就像告别一样？
还没来得及多想，Kay一行人回来了，雪君给戚苒说了一声加油，转身离开。
“哇七哥，你什么时候和雪君小姐姐勾搭上的？”
戚苒白了Dyo一眼：“什么叫勾搭？是雪君被我的帅气折服了好吗？”
沈祁白盯着戚苒惨不忍睹的战绩，一脸不屑：“等你能在比赛上拿五杀再说吧。”
“区区五杀，我分分钟给你拿一个！”
“没拿到怎么办？”
“……”戚苒一咬牙，“请你吃三天宵夜！”
*****
LPL春季赛异组循环赛第二场，QD vs Royal。
从第一局的BP开始，戚苒就发现Royal的状态有些迷离——他们竟然是针对下路进行的BP。
按理说，Deerall和Rock对线这么多年，可以说是势均力敌知己知彼的两位顶尖ADC了，不应当害怕对线上的劣势。何况，面对QD这种联动能力出色的队伍，不针对中上野进行禁用简直匪夷所思。
“哇这就很过分了，Ban了这么多ADC，还一来就抢大嘴，兄弟情义呢？”
“一看就是四保一，连Royal都学坏了，打这种膀胱局。”Koala转头问道，“那我先把璐璐抢了。”
Pump撑着Rock的肩膀，分析道：“Royal很少打四保一，之前训练赛也没遇上过，不知道有什么新套路，你注意一点。戚苒你把酒桶抢了，至于ADC……”
话音未落，场下的观众已经尖叫起来了——Rock选了金克丝。
暴走萝莉金克丝是许多玩家心目中的信仰英雄，和薇恩一样。但由于技能机制和版本节奏的问题，金克丝极少出现在赛场上，春季赛开赛以来，这还是第一场。
“朴世敏你闹着玩吗？！”Pump压低声音吼道，“既然都是针对，选烬选卢锡安选女警哪个不行，你选金克丝？”
戚苒连忙笑嘻嘻地说：“没事没事，敏哥后期爆炸输出，带我们躺！对面卡尔玛中单，我选狐狸可以吧教练？”
沈祁白斜睨她一眼：“你是想拿五杀吧。”
“……我怎么会是这么自私的人！”戚苒轻咳一声，“你看对面这个一丝不苟的四保一体系，不打散队形切后排说不过去嘛。”
虽然抱着五杀的心选了阿狸这个靠E技能吃饭的刺客英雄，但戚苒的确是对阵容有所考量的。四保一体系必须要针对唯一的输出点，在和CM那场比赛中，戚苒瞬间秒掉女警的乐芙兰几乎进了所有战队的BP黑名单。加之QD主动禁用了小鱼人，在没有这两个刺客的情况下，用阿狸配合酒桶对Royal后排造成威胁是最优选择。
金克丝前期的对线能力很弱，加上Deerall打法比较激进，所以戚苒的想法是四级就去支援，帮下路打出优势。
然而，现实总是不按戚苒的剧本走——QD的下路出人意料地占据了碾压性的优势，三级的时候已经压了十几刀。
戚苒一边在Royal的野区里做视野，一边观察下路：“迪奥这是怎么了，这个补刀相当随缘啊。我下来了，准备越塔。”
戚苒从三角草丛盯着视野摸出来，瞄准Deerall就是闪现魅惑加Q技能，然后自己套着虚弱全身而退，把一血留给Rock。
轻而易举逃脱的亲戚苒感觉自己在做梦。
她支援的时候其实是抱着一换一的心态去的，因为没有大招，一旦魅惑失败，就可能被防御塔和身后紧随而上的打野按在地上摩擦。
然而……Deerall的走位是不是太灵性了点？
“你们觉不觉得迪奥不太对劲？”
沈祁白点头：“觉得，你这个魅惑放得一点水准都没有，他竟然还能撞上来。”
Rock默默来了一句：“……我感觉自己在打黄金局。”
“而且你们看，”戚苒趁着回城补给的时间，指向对面，“Royal今天气氛很凝重，好像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一样。”
Dyo好奇地探头，却看不出个究竟：“我怎么没看出来？七哥你在做梦吗？”
“哇，要不怎么说我的预判比你们准呢？”
随后的几波团战中，空技能、闪现撞墙、走位吃大招……Deerall的表现完全不像一个职业选手，更不像一个LPL能排进前三名的顶尖ADC。
这一场比赛，戚苒赢得云里雾里。
——甚至还拿到了四杀，第五个人头被沈祁白故意抢掉了。
但沈祁白并没有在意“三天的宵夜”，比赛结束后，沈祁白第一时间冲进隔壁Royal的休息室。
轻轻推开门，休息室里内已经吵翻天了。
“我说了我只需要吃药，最多休息几天就好了！”
“你当我们是傻子吗？你这个状况必须去做手术！”
“手术？然后呢？然后我又要花多少年？你们当我不知道吗，手术之后我只能退役！”
……退役？！
他们不便插手Royal的队内纷争，戚苒也不忍心询问一旁情绪低落的雪君，便只好拉过一旁叹气的Kay：“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Kay点头，悄声说道：“我爸妈是医生，她前段时间让我帮忙问一下腱鞘炎术后恢复的事情。”
“腱鞘炎？”戚苒第一次见到沈祁白的脸上出现难以置信的表情，“你是说，他们说的手术，是手部手术？”
“对，而且很严重。至于严重程度……你们刚刚也感受到了。”
腱鞘炎，对于职业电竞选手而言并不算陌生，大多数选手都有轻微的“鼠标手”，但尚且可以依靠药物止痛忍耐过去。
但像这样已经严重到需要手术的，并不多见。
Deerall打职业的时间和沈祁白差不多，上个赛季Royal已经取得了世界季军的成绩，今年和QD一样都有极大可能冲刺那个LPL梦寐以求的宝座。
可在这样的关头，Deerall要面临的，却是手术，甚至退役。
“我也明确告诉雪君了，术后恢复至少需要一个月。而一个月的时间不训练，等于……”
等于放弃。
十七岁的戚苒在高三那一年戒掉英雄联盟，毕业后重操旧业，都耗费了整整半年时间不日不夜地排位，才能登顶。
而Deerall，一个二十三岁的老年选手，术后是否能够再次承受高强度的操作都未可知，遑论一个月不训练。
戚苒一直觉得，职业选手是天选之人。
单从英雄联盟来说，上亿玩家中能够踏上赛场的不过几百人。何况，电竞不比考试，临时抱佛脚也能差强人意，死记硬背也能冲进前茅。
电竞，真的需要天赋。
可是天赋能够带给他们什么？
比如Deerall，辉煌了三年，眼看即将摘下桂冠，却要面临退役的风险。
比如Rock，从LCK的弃子走到职业巅峰，竟然花了整整七年。
比如Sunny，出道即是巅峰，却从世界亚军的宝座上一落千丈，被永远地雪藏。
甚至就连戚苒也是牺牲了家庭，独自面对这条路上的风风雨雨。
多少人抱着键盘等着看这个糜烂圈子的笑话，多少人觉得LPL一辈子也无法超越LCK，多少人因为选手一次失误就永远烙上耻辱的符号。
可是天选之人，归根究底还是人啊，他们也是从腥风血雨里一路摸爬滚打出来的，他们看似光鲜的躯体上也满是伤痕。
戚苒忽然不愿再继续听下去了，拉着沈祁白离开了Royal休息室。
戚苒倚在墙上，盯着自己交错的脚尖，喃喃道：“表哥，你会打多久职业？”
“怎么问这种问题？”
“我就是突然觉得，老天爷对职业选手其实挺不公平的，不论哪个圈子的选手，都是吃青春饭的。短短几年职业生涯，一场意外，就前功尽弃。”
沈祁白和她并排靠在墙上，平静地开口：“这就是为什么比起刺客型中单，教练更希望你拿功能型中单的原因，因为容错率高。你既然选择了打职业，那就拼命发育，一个打不出伤害的选手，只能去饮水机边上坐着。”
“但其实，哪怕是被按在替补席上动弹不得、守一辈子饮水机，我都能接受，毕竟那是因为自己不够强大。”戚苒转头，明亮的双眼里戴着一层惆怅，“可是，如果某一天，我因为手伤这种事而不得不离开，我真的会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躲起来。那种感觉，我真的不敢想象，甚至觉得耻辱。”
沈祁白一愣，随即揉揉她的脑袋：“这才半年多，想这些做什么？我不知道我会打多久职业，但一定是在拿到世界冠军之后。”顿了一秒，他继续笑着说，“所以，你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