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寿小儿,别人都说你如今生发大了,在姑苏府大兴土木营造宅邸,动辄花销10多万两白银,可你也不想想没有宗族哪来的你,做人不能忤逆不孝,那可是要遭到唾骂背弃的。”
“是啊,怎么也得拿出几万两银子来贴补下。”
“区区一个后生晚辈,有几个臭钱就觉得了不起了,简直岂有此理!”
几名须发皆白的族老随声附和,祠堂中弥漫着声讨李福寿的氛围,言辞逐渐激烈起来。
坐在这群老货中间,无形中散发着一股僵化陈腐的味道,李福寿原本就不是循规蹈矩的人,对于这些更是厌烦透顶。
你客气吧,尊敬吧,他就拿桥,把长辈架子端得高高的,越客气越尊敬越拿桥,其实都是一群乡民愚夫,眼皮子浅的很,想要宰肥羊的意图夹都夹不住。
“你们几位,觉得自己比起巡抚和右布政使大人如何?”李福寿看了一下众人,言语淡淡的说道;“江南省的一众父母官大人如此看重在下,是因为我是李家宗族子弟吗?稍微动脑袋想一想也知道,其实大谬不然。
为何一众高官重臣视我为座上宾,而你等一众乡野村夫、昏聩老货却横挑鼻子竖挑眼,是谁给你的胆气,就是因为痴长几岁也姓李吗?”
说到这里
李福寿霍然长身站立起来,声色俱厉对面前的族老痛斥;“倚老卖老,浑然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你是何等样人我不知道,更不关心,我只知道当我一家人在战火中颠沛流离,先后丧命于途,而我以稚龄之身乞活求世,你们这些所谓姓李的宗族没有一个人伸出援手,恩情何在?宗族何在?
如今我李福寿衣锦还乡,富贵加身,回到宗族中修缮祠堂,捐资助学,帮扶桑梓,原以为一片赤子之心足以感天动地,谁知在你们眼中却如此不堪。
是不是我应该把财产都拿出来给你们分了,才能合心意?
真是可笑可鄙,让人忒瞧不起。
我在西洋国广有三千万亩土地,全都是靠自己一拳一脚拼杀出来的,与你等何干?
张口就是几万两银子,莫非以为我李福寿敦厚君子,很好欺负的样子吗?”
说到这里,李福寿一张脸完全冷下来,目光扫视宗祠中的一众族老,最后停留在族长李寿齐脸上,见他胖乎乎的脸上闪出一丝不自然,重重地冷哼一声说道;
“哼,既然如此,请恕在下不奉陪了,今天晚上,抚台大人偕同右布政使大人为在下接风,我还真的要提上一句,李家堡中乡俗恶习泛滥,已经到了不整治不行的地步,另外多问一句,李族长这些年来是否循规守法,遵照朝廷规矩缴纳钱粮?”
最后一句话落下,族长李寿奇脸色顿时剧变。
他知道李福寿如今财雄势大,在抚台大人那儿非常有牌面,若是真被惦记上可就糟了,这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岂不闻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
朝廷官员对付西洋大人束手无策,对付小老百姓简直再轻松不过,三个手指头捏田螺……稳的很。
李寿齐看到了李福寿眼中冰寒彻骨的冷意,决然的掉头离开,知晓已经触动对方心中的杀机,家门随时可能面临灭顶之灾。
这让他惊得像兔子一样跳起来了,以肥胖身材不相称的速度快跑出去,在祠堂门口一把将李福寿紧紧抱住了,喊道;“福寿且慢,这都是宗家一群老货猪油蒙了心,你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啊,千错万错都怪我这个族长,你要做什么尽都依你,可千万不要动怒啊,算我求求你了……”
一副惶恐神色尽露,几乎喊破了音。
……
半晌之后
李福寿一马当先的从祠堂里出来,身后跟着一群族老,族长李寿齐满脸堆笑的走在身边,一个劲儿的说着奉承好话。
李福寿神色淡淡的挥了挥手,来到马车边钻了进去,带着手下人迅速离开,只留下马蹄声声。
第97章翁婿
一众李氏族老受制于官府,官府惧怕洋大人,披着洋大人外皮的李福寿反过来又受制于宗族,三者之间形成完美的连环套,一环扣一环。
李福寿迫不得已祭住官府这把利刃,果然破开了重重阻碍,这一番经历让他感觉心好累,意兴阑珊。
坐在马车里
李福寿神情冷冷的不说话,秘书也不敢动问,马车里的氛围冰寒彻骨,这让秘书们如坐针毡。
今天的李家堡之行,李福寿达到了所有目的,在新春祭祖大典上紧随着族长祭祀祖先,在族人面前风风光光的露一把脸。
届时,在祭祖大典上祷告祖先,将李福寿这一支族人迁往澳洲红河谷,另立李氏分宗。
李福寿将捐资修缮宗祠,捐助族学,拿钱贴补新春祭祀大典所需费用,帮助族人迁居澳洲以及其他一些事项,所费不菲。
这都不是大问题,李福寿的财富远超族人想象,这点钱对他来说只是拔一根毛而已。
关键是这群族老的表现让人齿冷,族长李寿齐在中间起了很不好的作用,扇阴风点鬼火,还自以为得计。
这点小伎俩,在李福寿的眼中无异于班门弄斧。
但他又能如何呢?
毕竟是李氏族人,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来,在最重乡情宗族观念的时代,难不成真的让朝廷祸害自己的族人?
这明显不可能的,那样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李福寿的名声也就臭了大街了。
唯有妥协才是出路。
李福寿的郁闷也正源于此,他长长的吐出一口郁结之气,眼睛看着窗外寒冬的萧瑟景象,衣服打着补丁的农人在田间地头驻足观望,一副面黄肌瘦的样子。
此时正值春荒,看来村民的日子过得很艰难啊!
面对着庞大而腐朽的帝国,暮气深重的李氏家族,李福寿感到深深的无力,心中越发坚定在澳洲营造一个世外桃源的理想,相信只要锲而不舍的去做,一定能够成功。
此后几天
李福寿应付了官府方面的应酬,往来于高门大户之间,终于定下了一门亲事。
对方是世代书香门第,姑苏城名士顾延川之女,名叫顾柳烟,年方十五,正是少女及笄之年。
其父顾延川曾任从四品南宁知府,一度官至正四品鸿胪寺卿,清贵以极,后因老父去世辞官守孝,丁忧在家并未起复,悠游林间田头己四年有余。
姑苏名流顾家先后出了两位朝廷重臣,一位是大伯顾延山,如今任职正四品都察院两江御史,位高而权重。
另一位就是顾延川,正值40余岁壮年时期,却厌倦了朝廷纷争,一心只想做田舍翁。
原本这样世代书香的高门大户,家里的小姐是一定要裹脚的,这几乎是定例。
怪只能怪顾延川爱女心切,见不得视若宝贝的女儿忍受裹脚之苦,只最初裹了两年便草草了事,再无下文。
谁知却钓了个金龟婿,世事奇妙,莫过如此。
山野林间
一丛丛冬日菊花怒放,篱笆围着三间草舍,鸡犬之声相闻。
李福寿一身浅色对襟大褂,脚蹬软底靴,走在林间风神俊秀,宛若避居世外的年轻公子一般,带着离尘出世的清新之气。
他走到草舍前半人高的篱笆墙外站住,恭声道;“岳丈大人,小婿前来叨扰了。”
“来了就来了,自己进来吧。”
从草舍后转出来一位身着青衫的中年人,此人身材中等,下颚一副长髯飘飘,偏生两个手上都沾满烂泥,手上还拿着一个瓦刀,此人正是丁忧在家的4品大员顾延川。
顾延川不以为意的将沾满黄泥的瓦刀放在一边,早有丫鬟端着盛放温水的铜盆上来,伺候顾延川洗净手。
就在这时
草舍门扉里出现一个宜喜宜嗔的小女儿俏脸,她生得明目皓齿,肤若凝脂,瞧见长身而立的李福寿推开篱笆门进来,脸蛋上顿时飞起一朵红云。
她飞快的跑到顾延川身后,两只洁白小手扯着顾延川的青衫,躲在后面羞涩的又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