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秦朗这男人是真狗,刚回到家便迫不及待把所有人找来前厅,将他在顾家院里听到的一切全抖搂了出来。还特意叫来他媳妇旁听。秦家以往有什么事要说,王秀珍很少参与的。
  根本不给他弟妹准备的时间。
  其实给顾书瑶时间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是奋不顾身去继妹那里抢回保险箱还是一拳打晕秦朗,让他闭嘴?
  她都做不到。
  此刻,只能站在秦家的客厅里等着命运的宣判。
  顾娇娇夫妻俩也被喊来了。
  她本来不想参与的,但想了想终究躲不过去,不如大方迎战。
  是的,她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蒋白屏不会放过言而无信将她耍了的顾书瑶娘俩,更不会放过手握偌大财富的她。
  尽管手中的一切都是她娘留给她的。
  她了解这女人有多贪财--恐怕在很久之前,她早已将李若兰的遗产视为囊中之物,不得到誓不罢休。
  外面人不知秦家底细,甚至自诩精明的董静也以为秦家还是过去那个财产加起来比半个顾家村都富裕的大户人家。
  也是,毕竟从她年轻时就开始听闻秦家日子过的有多好。
  在普通人食不果腹为填饱肚子奔走的年代,秦家已经可以上顿鱼下顿肉,顿顿精米白面。
  外人都说秦老根是善有善报,妻子给他带了那样一顶绿油油的帽子,他都没跟她离婚,反而在她难产去世后将她好好安葬在秦家祖坟,甚至抚养她留下的那个“小杂种”。
  这样菩萨心肠的人家从宅子下挖出一笔金银,似乎也不是特别让人不能接受的事。
  到底秦老根忍了常人不能忍,善应该有善报,不是么。
  秦家就这样靠着这一笔横财,过了二十来年的辉煌日子,吃香喝辣,穿金戴银。
  但顾娇娇却深刻明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的道理。
  钱再多终归有花完的一日。
  秦家多年来不过靠着县城里商铺的一点儿租金,地里的庄稼收入度日。
  承包来的农田租金本就高,再加上秦家人从不下地都是请人耕种,掏完短工的钱账面上能好到哪里去?
  多年来入不敷出,秦家早已到了寅吃卯粮的地步。
  顾娇娇撇了一眼愤怒过后便跟事不关己的蒋白屏的男人,秦轩的爹,秦东伯一眼。
  更何况家里男人没一个成器的。
  但她也清楚习惯了奢靡度日的秦家人,哪里肯过回跟村里人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一滴汗珠子摔八半,顿顿白菜豆腐的贫苦生活。
  那么,要延续秦家的富贵,钱从哪里来?
  秦家的未来跟她无关,她只守好自己的小家罢了。不过谁敢把爪子伸向她的东西,手来剁手,脚来跺脚。
  客厅里静悄悄,仿佛黎明前的黑暗。秦朗绘声绘色的讲完故事后,在座的没有一个开口,如哑巴了般。
  顾娇娇玩味的欣赏着众人的表情。
  二房秦东树白秋菊两口子脸上最初的震惊后便是一片肉疼,似乎在心疼飞走的庞大钱财。
  半晌后又以看好戏的眼神斜昵着大房的几口子。
  呵呵,有意思。
  看来秦家二房和大房之间的矛盾很深呢,不然这么重大的事情都激不起二房的人同仇敌忾,一致对外。
  二房唯一的女儿秦梅的表情让顾娇娇也很感兴趣。
  你那是啥眼神,又妒又羡?眼红姑奶奶的财产,才发现你姑奶奶我是个小富婆?
  --再看也没用,姑奶奶的钱不会分你一分。
  她可记仇的很呢--进门这么久秦梅还没喊过她一声三婶,平常碰面不是扭头就是转身。
  望着秦梅直愣愣盯着她的眼神,顾娇娇忍不住冲她扮了个鬼脸--再看吃了你。
  一旁的秦东远好笑的揉揉妻子的脑袋,他这媳妇真是个活泼的。
  秦勇看到三婶扮鬼脸,也跟着照葫芦画瓢。眼珠子瞪的老大,耳朵被他使劲往脑后撤,可惜没学到他三婶的可爱,倒把自己弄的一团狼狈。
  气氛这么严肃,顾娇娇还是忍不住被秦勇逗笑了。
  这家伙也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过年也满二十了,村儿里如他这般大的都开始说媳妇,只等着到了岁数去领证。
  偏生他智力上有几分欠缺,爹娘也不太待见,只要他不闯祸就万事ok。再说就算惹了乱子又如何,还有人敢跟秦家算账么。
  二房两口子就是这态度。
  白秋菊这些年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到了她那对龙凤胎身上,很少过问阿勇的事。
  阿勇能平平安安长大,没少胳膊少腿说来真不容易。
  好在有秦东远。
  顾娇娇默默看了自己男人一眼---自己都在淋雨,却不忘为别人撑起一把伞。
  许是听到这边动静,蒋白屏扭过头撇了顾娇娇一眼,眼里的寒霜简直能把人冻死。顾娇娇却不为所动,冲她甜甜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小白牙。
  想干啥,有本事你来打我哦,东西就在我手里呢。
  看她这般,蒋白屏牙齿咬的咯咯响,在安静如鸡的客厅里听得格外真切。
  秦轩也表情复杂的看了自己如今的三婶曾经的未婚妻一眼,这一切是不是都在她预料之中?
  当初决定换亲时,他也曾考虑过她的处境。那时她刚失去母亲没多久,而他是她从小喜欢到大的未婚夫,少时她经常追在他后边。
  那时他也曾犹豫过,失去母亲的同时又失去他这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她会不会很无助?
  但也只是迟疑了一瞬罢了。
  他不能因为她耽误了自己的人生,他不爱她,不能因为可怜她而娶她。
  那样害的不但是他自己还有她。
  下定决心娶顾书瑶后,他便暗暗发誓,以后她这前未婚妻若遇到困难,能帮的他一定帮一把。
  她毕竟被他们秦家退了亲,虽然两家都没有对外张扬,以订亲的是顾家长女的由头糊弄了过去,但明眼人哪里看不出这其中的蹊跷。
  以后她很难找到好婆家了吧?--当听到她要嫁给自己三叔时,他真是想劝上一劝的。
  纵使离开了他,她也要好好过日子,不能这样自暴自弃。
  如今回过头看,好笑的是他才是,他哪里来的资格可怜人家呢。人家手握大笔的财富,又有他三叔细心呵护,哪里需要他多事?
  秦轩自嘲一笑,望了身边的妻子一眼。
  她为什么要骗他呢?难不成她没巨额的陪嫁,他就不会娶她了么。
  其实对于这个问题,他从来没认真想过,毕竟他的婚事从来不是他做主。
  他又望了对面的顾娇娇一眼--她是真心不想嫁给他吧,不然但凡她跟母亲透露一声,母亲绝对不会同意换亲。
  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喜欢的呢?
  是她母亲去世后,葬礼上他没露面?还是村里传闻她差点被父亲打,他也从没过问过?
  秦轩怔怔的望着地面,有些什么东西仿佛已经离他远去。
  此时顾书瑶正坐在他旁边,直勾勾盯着桌上的茶杯。她今日穿了一件鹅黄色连衣裙,红色的带子松松垮垮的绑在腰间,愈发衬的腰身不盈一握。
  只是她的模样实在算不上好看,脸上没有一点儿血色不说,嘴唇干裂,眼神空洞,额头不时有虚汗冒出。
  身子也在轻微的抖动,显然心里惶恐的厉害。
  但顾娇娇对她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同情,这些上辈子原身全都经历呢。
  那时原身虽然勉强保住了自己的亲事,但只带着些没用的书籍衣裳进了秦家门。本就因顾家族长等人出面调停,觉得被打了脸的蒋白屏对原身更是不待见。
  每天让原身跟着家里帮佣一起下厨不说,菜园子也完全交给她一个人打理。
  甚至全家的衣裳都交给她洗。
  秦家也就没养猪,否则说不得她还要上山大猪草。
  婆婆美其名曰她刚进门,勤快点儿才能服众,毕竟将来秦家要交给她和秦轩打理。
  原身在娘家时娇生惯养,哪里做过这些。过去帮她娘洗几个碗,李若兰都担心她手粗糙了,连夜去县城买护手霜。
  若只是做些体力活还罢了,反正自她娘去世她已经尝尽世间冷暖。一直忙忙叨叨,不让自己停下来反而没时间胡思乱想。
  但忙碌了一天回到房间面临的却是丈夫的冷漠。丈夫一心惦记着继妹,怨原身棒打了鸳鸯。
  他甚至......
  甚至没有和原身同床,一年四季在地上打地铺。
  这些原身从不敢跟别人说,她不怕别人冷嘲热讽,但害怕那些同情的目光。
  曾经顾家的掌上明珠啊,过着如骄阳一般灿烂的人生,如今却落得这等地步。不被婆婆喜爱,不被夫家接纳,丈夫更是从不拿正眼看她。
  多么可悲的人生啊,她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
  进门几年,她一直生不出孩子--笑话,和谁生。
  蒋白屏看她肚子一直没动静,再加上她娘去世那么久,当年的事情早已时过境迁,秦家又按照约定娶了她。
  没人再提起李若兰对秦家“小公子”的救命之恩,蒋白屏便想让儿子和她离婚。
  原身听到消息后一个人跑去荒郊野外站了好久,看着山下的万丈悬崖甚至有一了百了的想法。
  若和丈夫离婚,她又能去哪里呢。
  娘家是不可能回的,因为他爹百日再娶,因为婚事,因为嫁妆,因为种种......
  她早已和家里闹翻。
  秦家也即将没了她的容身之地......
  那么,天下之大,她到底该去哪里。
  后来原身不用担心这些了,在丈夫正式对她提起离婚诉讼之前,她已郁郁而终。
  “让你母亲明日来一趟。”蒋白屏一锤定音。
  顾娇娇还陷在上辈子的回忆里,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秦东远赶紧安抚的摸摸她的手。
  另一边,顾书瑶忍了好久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趴在桌上失声痛哭起来。
  不过没有一个人上前安慰就是了。
  白秋菊不屑的撇撇嘴,这小蹄子也不是个善茬。平常见到她这个二婶敷衍的紧,不过草草打声招呼。
  她那好侄子从县城给她带回的零嘴,也从没见她分给她那几个孩子过。
  还不如三房的臭丫头。
  她悄悄望了顾娇娇一眼。呦呵,没想到这小丫头还是个深藏不漏的,竟然把她母亲的嫁妆全都搞到了手。
  得多少钱啊。
  以后她可不能得罪了她,要这丫头手里随便露点出来,她闺女的嫁妆儿子的聘礼这不就有了?
  哼,她斜斜看了走远的大嫂一眼。这败家娘们,这么大一份家业都让她败光了。
  改天她要好好跟她算算账,问问她家里的钱都去了哪里。
  看着婆婆的背影,顾书瑶想冲上去跟她说她母亲刚刚小产完,经不起刺激,能不能宽限一点儿时间。
  可蒋白屏根本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快步回了自己院子还关上了门。
  看着婆婆决绝的身影,顾书瑶彻底陷入绝望。她宁肯她打骂她一顿,都不要叫她母亲来。
  母亲已经为她操碎了心,当初母亲为她谋划这门婚事也是她自己同意的。
  母亲都是为了她好,她不想母亲再受辱。
  顾书瑶突然想起不知谁说过的一句话,“偷来的曲儿唱不得。”
  那时她抢了继妹的一条名贵的裙子穿,听说那是她娘生前给她准备的二十岁的生日礼物。
  那条裙子好漂亮啊,第一次见她便挪不开眼。
  所以即便心里有两分愧疚,她还是毫不犹豫的仗着爹娘的势把裙子抢了来。
  而那条裙子却让她在村里出了个好大的洋相,收到了无数的讥笑嘲讽。
  一条裙子便让她受到了这样的惩罚,那偷来的婚姻呢?
  她不禁开始怀疑当初的决定是对是错--若她没有抢顾娇娇的亲事,她会不会不把事情做这么绝?甚至,她们是不是能成为好姐妹?
  她做错了吗?
  不,她没错,一切都是继妹的错,都是老天爷的错。
  凭什么有些人生下来就有吃有穿娇生惯养,穿不完的衣裳塞买了整个衣柜。
  而她要日日忍受亲爹的打骂,和母亲跟见不得人的老鼠一般四处躲藏,只为求得片刻安宁。
  老天爷不给她好日子过,她除了抢别人的还能如何。
  再者事情到了这等地步,对错又有什么意义。她已经嫁人了,她不想像她娘那样二嫁。
  永远有个原配压在头上,永远有个继女在旁虎视眈眈。
  如今她只能一条路走到黑,死死抓住身边这个男人,她就不信秦家能休了她。
  既然如此,她怕什么呢?
  顾书瑶眼里重新迸发出磅礴的斗志。
  你看,都说了这母女俩就是打不死的小强。即便一次次跌落谷底,人家哭过了,瞬时就能恢复向上攀爬的勇气。
  对此顾娇娇都不得不佩服。
  她摇了摇头,拉着男人离开了这片战场。
  一切显然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