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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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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实验中学几支竞赛队伍陆陆续续出发了。弟弟不在家,连赵姨都很少来别墅做饭打理,梁晨理应感觉轻松一些,却因为前几日杨松桥提到他和周景时的反应心神不宁。他努力把自己埋进题海里除了复习什么都别想,离高考还有不到四十天,很快就过去了。
  从月初开始,高三的晚自习就没有明确的“上下课”时间了,不强求学生们晚上留在教室复习,但也允许自由借用教室到十点半学校门禁前。大部分考生还是选择早点回家,比起没有一丝人气的空荡别墅,梁晨宁愿待在有人的地方,他会在教室复习到九点五十,是最晚离开负责关灯锁门的那个。
  在周景他们出发后的第四个晚上,梁晨和往常一样踩着门禁时间离开学校。因为时间太晚,之前坐的8路公交已经收车了,他需要绕到另一条小路的站台坐99路夜间巴士。十点半之后小路上没什么人,他一边走一边分神去想一道刚才没做出来的数学题,路过一个巷口时梁晨直觉有一丝异样,钝感的身体侧了一下却没有躲过从身后突然袭来的攻击,被一个恐怖的力道砸在后背,顿时向前一扑摔在小巷的石灰墙壁上。
  他身后围了几个看上去就不三不四的小年轻,为首那个染着黄毛打着耳钉,正嬉皮笑脸地收回踹人的腿,插着兜看摔得七荤八素的梁晨。身后的书包缓冲了部分力量,等缓过来那股劲儿梁晨快速地拉了拉背包从地上爬起来背靠墙壁站立,最初的惊慌过后他迅速冷静下来评估局势,唯一逃跑的巷口被人堵住了,眼前有五个人,硬闯胜算不大。这些人估摸也就十八九岁,大概是附近高中出来找乐子抢劫的不良。一般会被不良盯上,最容易被恐吓被勒索的都是家里有钱的初中生,他实在是不走运。
  “我身上只有五十。”梁晨看着他们中间最像是“老大”的那个,打开自己钱包抽出学生证公交卡,然后把整个包都递给他们:“今天的事我不会说出去,可以放我走了吗?”
  “哈?”“老大”夸张地笑了两声,又是一脚蹬过去把他手上的钱包踢翻:“老子他妈的说要钱了吗?!”
  梁晨挨了两下也有了点火气,收回的手在裤兜里攥成拳头,忍耐着说:“我不认识你们,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梁——晨——是吧?”黄毛拖长尾音,看到对方瞬间惊愕的脸色,呲牙笑得更欢:“不好意思,有人出钱,给你买个教训。”
  黄毛本以为这是笔划算的生意,他不是第一次收钱干这种缺德事儿,特别是隔壁高中这种看起来都是优等生的地方,暗地里给憋着坏又不想脏手的大有人在。五对一理应是场速战速决的围殴,没想到这个叫梁晨的并不像外表那么老实可欺,虽然瘦但早年的体力劳动让他力气不小,又长在B镇这样民风彪悍的郊县乡下。梁晨虽然没学过什么格斗技巧,也知道擒贼先擒王,其他人怎么拳打脚踢他都不管,憋着一口气忍着痛只瞅着黄毛的动作反击,终于给他抓着个机会卡着对方脖子,把人按在墙壁上。
  这些经常打架的下手都十分毒辣刁钻,全往腹部、关节、脊椎这种被衣服遮住看不出伤口但特别疼痛的地方招呼。梁晨肚子上挨了好几下,忍住一阵胃部的酸水上涌勒着黄毛脖子,这下其他人都不再敢靠近:“谁让……你们来的?”
  黄毛原本凸出的眼球被掐着脖子显得更鼓,唾沫横飞地嘴硬:“先放,放开我!”
  他微微用力,黄毛立刻大喊:“是实中!实中高二的!”
  梁晨愣了下神,还想张口再问些什么就听到耳后一阵劲风。钢管砸在肩胛上的这一下偷袭又重又结实,锐痛顷刻就席卷全身梁晨痛得缩成一团,黄毛立马翻身起来一脚把他踹开,又朝地上吐了口血沫:“操他妈的什么玩意儿!操!”
  那一下太痛了,他都怀疑是不是骨裂了。黄毛狼狈爬起来之后就在旁边骂骂咧咧,越想越气时不时又过来踹他两脚,眼角瞄到梁晨落在地上的背包,一把扯过来想搜刮点油水。两个杂毛小年轻就在旁边守着蜷在地上出冷汗的梁晨,警惕这个不要命的又突然发难。梁晨过了好一会儿才逐渐恢复视觉听觉,这时候黄毛已经把他的背包翻了个底朝天,卷子书本文具被扯了一地,而被拿在他手上的是——
  梁晨浑身的血都要冷了,撑着地就想跳起来,被几个小弟七手八脚地按住,只得锤着地面大喊:“还给我!”
  黄毛疑惑地看了眼自己手上的东西,就是一本普普通通的,像草稿一样的白纸,已经被画了大半,刚才随手翻了翻基本都是人物速写之类,不像什么昂贵的东西,他正准备扔到地上来着……
  “还,还给我吧。”被按在地上的梁晨发觉自己本能反应坏了事,却无可奈何:“……不值钱的。”
  黄毛摸着下巴又翻了翻速写本,本子里画的都是同一个人,乍眼一看还以为是梁晨本人。虽然不知道这本东西有什么特别,但能让打掉他一颗牙的人不痛快,他就十分痛快。“怎么?这是什么?”黄毛蹲下身揪起梁晨的头发,咧着烟黄的板牙笑:“上面的那个不是你吧?谁呀那么宝贝?”
  他像干涸的鱼一样张了张嘴,却只能麻木地重复:“不值钱的……”
  “还给你可以啊,”黄毛松开手,梁晨的脑袋就无力地砸在脏兮兮的水泥地面。他直起身晃了晃手里的速写本:“明天九点,还是这儿,老实点一个人来。”然后对着梁晨的脸啐了一口,带着人扬长而去。
  梁晨死狗一样瘫在地上,肩膀和上腹像是有火在灼烧,他缓了很久才移动手臂撑着自己坐在墙角。十一点过,天已经黑透了,但城市的夜晚总是热闹的,小巷之外A市还是那个A市,KTV酒吧街的霓虹灯红红绿绿透了一点光到他漆黑的瞳仁里,梁晨把头扬起靠在墙面上望向头顶——这里的夜晚看不到星光。
  等休息够了,他慢慢爬起来,收拾被扯得稀烂的书本、试卷还有滚落得到处都是沾满泥水的文具。速写本被他们拿走了,梁晨捡起被踢飞在角落的钱包,指尖冷得发白。从刚来A市开始,他就在偷偷画周景了。最开始他还能给自己这些变态行为找理由,他是因为弟弟才喜欢上画画的,小时候的周景也没少给他当模特儿,拿最亲近的人练习人物速写似乎没什么不对。但到了后来,他看清自己肮脏的内心,意识到自己在用怎样背德的眼光看待自己的亲弟弟,画画就成了他倾注思念发泄情感的唯一途径。
  更何况,只有不到四十天他就要离开这里,很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对方。他想偷偷地给自己留下一样关于周景的东西。
  可是,可是。
  梁晨想起黄毛被掐着脖子时喊出的话,是实中,实中高二的人。黄毛没必要撒谎,但他只感觉一阵茫然。学校里讨厌他的人太多了,每个人都像避瘟神一样绕开他,但又在他能够听到的地方面露厌恶嘀嘀咕咕。
  但谁会,讨厌到不惜花钱找人给他个教训呢?
  他拽住自己发抖的手指,不敢再想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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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为了弟弟的狗头,提前解释一下:不是他找人去打哥的!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