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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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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晨花了很长时间才理解周景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那个威胁他的小富二代寄出去U盘只有梁晨手上的那一个,就连散布买卖“资源”的“交友群”也很快被解散。没有别人看到这段录像了,周景焦急地重复着同样的句子,一遍遍向对方确认,哥,没有人看到的没关系。
  到后半夜梁晨终于在惊怕中勉强睡了一会儿,快天亮的时候却忽然烧了起来。周景推门进去正看到他哥捂着肚子蜷成一团,头发汗湿地贴在头皮上,整张脸红得不正常,连意识都不是很清醒。
  “哥,哥,梁晨,醒醒,是不是胃痛?”
  被拍了好几下他哥才艰难地半睁了眼,看到弟弟的瞬间居然皱着脸软软地笑了笑:“小景啊。”周景很久没见到他哥这样笑了,心脏细细地麻了一下,然而下一秒就听到梁晨轻声抱怨你干什么去了啊,怎么这么多年也不来看看我。
  周景眼里方才的神采立刻黯了下去,还是小心地碰了碰对方滚烫的额头:“我们得去医院,哥。”
  原本以为说服梁晨去医院要花一番功夫,没想到哥哥十分听“小景”的话,尽管万分不情愿也配合地换上出门的衣服,昏头昏脑地被带上了车。到了车上也分外老实,整个人没有骨头一样瘫在副驾上,迷迷瞪瞪地烧得说胡话时不时手舞足蹈两下。他一会儿叫“小景”,一会儿又叫“妈妈”,看见腥红的鲜血从车窗漫进来,又看见母亲坐在床头端着鸡蛋面。
  周景连闯几个红灯一路飙到医院急诊,等叫号期间梁晨已经又靠着他肩膀昏睡过去。对方温热的鼻息打在他颈窝,周景僵直着身体护着他哥坐在人来人往的嘈杂大厅,颓然升起一阵无所适从的茫然。
  梁晨的幻视幻听越来越严重了,是不是过不了多久,他也会像母亲那样完全不认得眼前的世界,将自己隔绝在封闭的虚拟空间?而另有一个听话又乖巧的“小景”永远地取代了自己,陪着越来越虚弱的哥哥直到死去。
  周景在六月初的大夏天狠狠打了个寒战。
  那样,哥哥会比较开心吗?
  上午梁晨从急诊观察室转到了消化内科,管床的居然又是上回那个年轻主治。对方还记得他们,翻着检查报告单脸色不大好看:“怎么又进来了啊?”
  药在遵医嘱服用,一日三餐也在周景的监督下按时定量,这两个月明明都没有发作了,昨天半夜却忽然胃筋挛绞痛,好在没有上回消化道大出血那么危险。小医生开完单又把周景叫住,注意到梁晨的精神病家族史,询问病人的精神情况,近段时间有无失眠心悸,又或是持续处于高压应激状态。
  “我上回怎么说来着,强压下病情更容易发作和恶化,家人要做好疏导。这次只是痉挛反酸,下回再出个血什么的就得手术了,这么反复折腾不行啊,你看你哥……”
  周景在医生的絮叨下说不出话。被毁掉的胎记,纵贯脸侧的疤痕,没有镜子的公寓,在他面前永远的小心翼翼和以为视频被公开后近乎崩溃地认错道歉,每一样都在让他无法逃避这个事实——自己就是哥哥压力和创伤应激的来源。只要他还在,梁晨一刻都不会感到放松和安全。
  “我知道了,以后会注意的。”他盯着地板:“谢谢医生。”
  周景在梁晨出院后搬离了公寓,走之前收拾好自己睡了几个月的沙发毛毯,做了几天的饭菜分装放进冰箱,去卧室看了眼坐在桌前补落下工作的梁晨。
  “哥,我走了。”
  梁晨目光掠过他手上的提包,神色有些吃惊,却依旧什么都没问:“好。”但他的肩膀放松了一点,连听到自己进屋时挺直的背脊都不再那么紧绷。周景笑了一下,带上门出去了。
  在弟弟回国小半年后,生活又回到了熟悉且平静的轨道。不知道周景做了什么,满口下流话的小富二代再没有联系过他。下半年财务部门也忙了起来,他上班下班解答后辈的疑问完成自己科室的任务,除了几个因为看不起他学历和沉闷性格曾在背后说过小话的同事来支支吾吾地道过歉,每天的工作日常也和往常差不了太多。就连在公司也很少看到弟弟,好几次有财务参加的工作汇报周景都缺了席。如周景所说,真的没有其他人看过那个视频,一切如常。他又可以缩回自己一板一眼麻木挨日子的外壳里。
  但每天准点的到达的外卖,办公桌上的药和热饮,时常在公寓外街口一停就是几个小时的商务车,以及发到他微信的画展入场券又会适时地把梁晨从长久以来的习惯中惊醒——不一样了,他的弟弟已经回来了,还在角落莫名又固执地注视着自己。
  然后在周景搬出去的第一个周末,折磨人的失眠去而复返,梁晨躺在床上睁眼看着天花板。他辗转反侧了几小时,还是坐了起来。床头抽屉里的安眠药已经许久没有动过,梁晨拉开看了一会儿又把抽屉重重合上。冰箱里啤酒是半年前买的,只剩下一罐,他换了身衣服准备去24小时便利店补点货,拉开门就看到周景带着一身夜间的寒气站在楼道口,漆黑的一双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他。
  背着哥哥装在公寓各处的摄像头根本没有拆,周景给不出深夜至此的借口,而梁晨也没有问,他们都太清楚接下来会发生的事——除了名存实亡的“兄弟”,他们还有那么一层见不得光的关系。
  没什么多余的交流,连进入都显得很急,用性服务换取一段时间的安眠,梁晨把它看作彼此心知肚明的各取所需,直奔主题。狭小的空间内很快就响起黏腻的水声和喘息闷哼,沉闷的空气中他却忽然听到一声极轻的抽噎,在回头前就被周景从背后抱了个严严实实:“你不要找其他人……好不好?”
  周景在搬出公寓后不久去了一趟新西兰。
  杨松桥毕业后也没有回A市,对杨家的产业也完全不感兴趣,从英国去了澳大利亚,呆了两年又去了新西兰。小少爷我行我素,追求刺激四处挑战极限运动,蹦极冲浪追飓风,一次都没有回过家。好在上面还有几个靠谱的姐姐经营家业,杨家也确实没人管得了他,万般无奈只得随他去了。周景找到他的时候,杨松桥才从一次徒手攀爬中捡回一条命,打着石膏吊儿郎当地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是很久没见了,周景都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位学生时代的“旧友”就跟他淡了联系。他在英国整天埋头为了学业和公司拼命,脑子里塞满了实验和数据,还有心理辅导,根本没有自己能支配的时间,更别提让天生感情缺陷的他注意和维系人际关系。等意识到的时候,对方已经交换去了澳大利亚。
  杨松桥往他身后望了一眼,轻佻地瘪了下嘴:“怎么,晨哥没来吗?”
  周景抬手一拳揍了过去。
  杨松桥被这一下带得从椅子上仰倒在地,嘴角一下子肿了起来。除了跌倒那一瞬间有个本能地护头动作,这会儿他坦然地双手摊开半倚着一张桌子,看着周景脸上那副要杀人的表情反而大笑起来。
  “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周景黑着脸问。
  但杨松桥只是笑,扯着流血的嘴角笑得满面扭曲,一声大过一声。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个露天咖啡馆,桌椅掀翻的动静立刻引来了周围人的关注,店里常客不少都认识杨松桥,看他本来就裹着纱布打着石膏,挨了一下更是惨不忍睹,纷纷起身帮忙更有询问是否需要报警的。杨松桥冲他们比了个感谢的手势,说没事儿朋友闹着玩儿。周景不吃他这套,走近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哈,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啊——”杨松桥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试了两下没有站起来,干脆就瘫那儿了,散漫地讥笑道:“大概就是想要他恨我吧。”
  “啊?那么惊讶吗你不会不知道我追过你哥吧?”
  “哈哈哈哈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倒是说话啊!”
  那一瞬间周景忽然发觉杨松桥像是故意的,故意激怒他,等着人冲上来狠狠地把他打到人事不省,或者干脆死了干净。他已经没有一点那个娇生惯养礼貌优雅小少爷的影子了,倒像一个孤注一掷而后倾家荡产的狂徒一个走上歧途而后穷途末路的疯子,在长久的煎熬中自我放逐。
  他活该,周景并不打算这么轻易地如他所愿。
  “喂!周景!”果然在看到他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杨松桥大声嚷嚷了起来,不顾形象地拍着地面:“那个视频难道不是你拍的吗?你又比我强到哪里去呢?你又有什么好特别的呢?”
  他不想听,但那个声音淬着毒液还是像针一样刺进了他的身体——
  “如果早点认识他,如果能一起长大,如果我才是他弟,哪儿轮得到你?”
  “你不过是运气比较好罢了!”
  你不过恰好是他弟弟罢了。
  周景抖了一下,更加急切地把梁晨揉进身体里,埋在对方颈后的声音带着细细的哭腔:“哥,是我错了。求求你再看看我,求求你不要找其他人……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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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回来了,我带着完结的存稿回来了!我真厉害!
  速度更完——
  虽然但是,番外还没开始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