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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二章 一人之阵(上)


  天都城外,西三里坡。
  瓢泼大雨仍未停歇。
  江意额前的头发在淌水,背后的衣衫已经浸出了斑驳的血点,但他好像并无察觉般,始终站在一棵大树上,眺望着正西方向。若是所有的计划都稳步实行,那么此刻,轻骑队应当已经到了这附近,马上便会抵达。
  漆如烟就站在树下,用江意的外衫包着头;见他那副执着的样子,想劝说他换药休息也开不了口。
  她不知赫连恒到底有什么卓著功勋,也不知赫连家到底是恶贯满盈还是善恶分明;只是她看着江意如此忠心耿耿,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不管不顾,心里对赫连也有几分其他的感觉——正如江意曾与她说的,若是赫连当真残杀百姓,如此不堪,江意又怎么会这般?
  豺狗即便因利而合,也改不了本性中的恶;她知江意是何种人,便能窥见赫连并不似她曾经像的那么恶。
  江意仔细看着周围那些树木,暴雨让人很难分辨那些动静是雨水所致还是人为。他毕竟没有鹰的眼睛,只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仔细盯着。
  突然,南面的树木有了些明显异与雨打的摇晃。他想也没想,厉声道:“燕燕,躲起来!”
  漆如烟点头,不愿给江意造成半分麻烦,马上钻进了先前找好的树丛中。
  江意也蹲下身,躲在茂密的枝叶间,紧盯着南面的动静。
  时间一点点过,江意的隐匿可以说是无可挑剔。雨被枝叶挡住了许多,他的额角却仍有水在往下滑——那是汗,因为太过集中而流下的汗。原定的计划里赫连军应该直接从长洲以最短距离过来,必然是从正西方向;现在冒出动静的确实南面,这里便能延伸出两种可能——一是赫连恒临时改变了计划,二是南面有别的人马正往天都城来。
  整个呈延国都已经陷入了一场看起来不那么腥风血雨的战乱中,来的人不是赫连,那就只能敌人。
  汗水从江意耳边滑落,他根本无暇去考虑后背如火在烧的疼痛。
  动静越来越近,他却只能看到一些枝叶在动,看不见下面的人。
  马蹄声阵阵,由远及近,越来越明显。
  地上的小石子都在颤动,至少三四千人,才会有这么大的动静。
  江意屏息凝神,眼不敢眨地盯着;三次呼吸之后,来人最前领军之人,在江意的视野里一闪而过——是他的主君!
  他立刻伸手进唇缝间,吹响一声鹰哨。
  来人也同样做出反应,疾行的马蹄声停了。
  江意这才跳下树,踩得积水飞溅,急急忙忙地朝他们跑过去:“主上!”
  虽然只打过几声雷,但这雨大得过分,短短几步路他便被从头到脚淋得湿透。可江意丝毫不在意,见到马上的赫连恒,他立时单膝跪下:“主上!”
  “一切顺利?”纵然被淋得衣着狼狈,赫连恒仍是赫连恒,气质丝毫不减。
  “一切顺利!”江意道,“主上这一路如何,顺利么?”
  五千轻骑到这里,比原定地慢了近半个时辰——这还是因为他们在黔州时省了些时间。与洛辰欢的人撞上,在赫连恒的嘴里则变成了轻飘飘地“遇上了些虾兵蟹将,耽搁了”。但那支前来天都城支援的队伍,仍给轻骑队造成了些损失,有四百人丧命,近千人不同程度负伤。五千对八千,这战绩似已经值得炫耀;但这五千人,各个都是战功在身的精兵,一下子损失近千人,不可谓不心疼。
  江意从怀里掏出羊皮的图纸,递到赫连恒手中:“东西在这儿。”
  旁边宗锦又道:“我托付给你的呢?可带来了?”
  “带来了。”江意回头大喊道,“燕燕!”
  漆如烟这才从草堆里出来,踉踉跄跄地跑向他们。
  在前列能看到她的精兵,眼睛都看直了——哪怕浑身湿漉漉,头上还盖着男人的衫子,漆如烟的脸蛋也是这豪雨和战乱中的一道风景。
  她小跑到了江意身边,蓦地露出自己怀里的包袱。
  这并非是临时送来的,而是他们出轲州时便带着的。宗锦一见包袱便两眼放光,嘴角斜勾着,笑得像极了恶人。漆如烟本意是要将包袱递给江意,宗锦一伸丛火,直接将包袱从美人怀里钓走了。他迫不及待地打开,赫连恒却在旁浑然不知:“这是什么?”
  “硝石箭!”看见里面精心用厚实牛皮隔开的箭矢,宗锦兴奋极了。
  “便是你跟我说起的那个……”
  “对!”宗锦目露凶光,朝天都城方向扬了扬下巴,“现在便可以试试它的威力。”
  江意和漆如烟牵出二人的马,但漆如烟会在场,却是计划之外的事。因而预先准备好的盔甲只剩下一身,江意想也没想,将厚重胸甲直接套上漆如烟脑袋:“你穿着,重是重了些,但至少能挡挡箭矢。”“那你怎么办……”“我很强。”江意道,“燕燕,我比小时候强十倍不止了。”
  他们也没有时间再多说什么,轻骑队已经朝着天都城再度出发。
  这场大雨碍了他们不少事,但也给了他们不少助益。
  老天总是事不关己的,不会偏袒任何一方。
  雨声将轻骑队的动静遮掩了大半,到赫连军能看见天都城城门朦胧轮廓时,那些守城的禁军才听见马蹄之声。
  “敌袭!!”立时有人高喝,想来早已经接到了皇甫淳的命令,“关城门!!”
  男人松开缰绳,身下马不减狂奔之势;他张弓要搭箭,眯着眼已经锁定城门口正指挥的那位。就在这时,旁边伸过来三支羽箭:“用这个!”
  “什么?”赫连恒先接下,再问道。
  宗锦道:“往门上往地上都可以!”
  赫连恒只听宗锦提过,这是种威力极大的箭;中间到底暗藏什么机关,宗锦并没有言明。此刻明明情势危机,不容有失,他却盲目信任,当真将三支箭搭上弓弦。男人在马背上脊梁挺得笔直,张弓的姿势优雅而充满杀机。只听得“咻”的破空声,三支箭射出去,就冲着正在缓缓闭合的城门。
  “嘭!嘭嘭!”
  连环爆炸声起,城门下的禁军即刻变成残肢与血肉,被爆炸之势冲得飞出去,蓬开的血混进雨中。
  ……宗锦说的,竟是这般恐怖的杀器,赫连恒都未曾预料。
  “哈哈哈,”宗锦在旁忍不住大笑,“城门?就是石头造的,也扛不住硝石箭!”
  硝石箭的浓烟散得很快,立马便露出了被炸出深坑的城门。
  “赫连,这东西只有在你手上才威力大,”宗锦一边策马一边道,“我自问箭术不如你,拿着也无用;这里只有三十支,原俊江只赶得出这么多,全给你!”
  镇守城门的禁军哪能预料到这种场面,当即被炸得措手不及,无人再能去关城门。
  就当着城门上上下下禁军的面,赫连恒与宗锦策马狂奔,带着大批人马硬闯过了天都城的大门。他们知道今日是一定会有一场大战,皇甫淳也知道;可天下百姓不知,天都城的百姓更不知。轻骑踏上城中石板道,暴雨中平民慌乱不已,惊声尖叫着四散逃走,还有许多离城门进的摊贩,当场被战马掀翻。
  天都城乱了。
  早已得到命令的巡值禁军,各个手持长枪,英勇无比地过来拦截,赫连恒却以雷霆之势再射出硝石箭,对着他们面前的石板地拉满弓,让炸开的火药将他们掀起,再无法拦路。马蹄踏过尸体,往天都宫奋进;赫连恒一面迎敌,一面扬声问:“布防记下了吗!”
  “记下了!”
  “你南我北!”
  “太辰殿见!”
  二人言简意赅说完,在下个路口顿时分道扬镳;后面的轻骑也跟着变成两股,像是分流的河水。
  天都城原有的禁卫军至少有万余人,加上皇甫淳带进天都城的势力,保守估计总兵力超过三万。以三五千轻骑对抗三万装配齐全的禁军,赫连恒与宗锦纵有惊世之才,也不可能拿这点人马与三万人硬碰硬。轻骑的优势在于快,穿街走巷足够灵活;所以赫连恒才不惜让江意花重金,拿到天都城的布防图。
  本就不多的轻骑队,再拆成两股,此刻便变得更加灵活了。
  若是有人能飞天遁地,此时在天都城的上空往下看,便能看到两支骑兵呈对称之势往天都宫走。但他们并非走最近的路,而是东拐西拐;天都城的大批巡值兵正扑向他们,他们却能在关键的位置转向更安全的道路,就这样不断逼近天都宫。
  天都城四四方方,东南西北的道路修得完全对称;天都宫亦是如此,宫门与宫门几乎都是一样的布置,一样的正对方位。
  赫连恒奔向北北宫门,宗锦则去往南宫门;按照布防图上所绘,南城门是防御最薄弱之处,只因为此处设有祭台,专供皇室在节庆之时,展现与民同乐的心胸。平日里这祭台是不可开放的,禁卫也只能从两旁侧门出入,不能像随意出入祭台高楼。
  宗锦带着人,马不停蹄地朝南城门而去,沿途避开了所有的追击过来的禁卫,速度之快,令人瞠目。
  很快那祭台便出现在他眼前,他举起丛火,大声吼道:“杀!!杀进去!!”
  祭台两边,皇家禁军鱼贯而出,向他们袭来。
  然而宗锦就像是没看见他们般,直直往祭台的正门冲。马儿迈上阶梯之时,他闭上了眼;只听得一声战马嘶鸣,他和他身下马就这么以身为刃,撞开了祭台华丽典雅的门。里头的佛像祭品霎时被掀翻成一片狼藉,轻骑队硬闯过去,须臾不停,再冲破连结天都宫的门,就这么闯进了天都宫中。
  真正的作战此时才开始。
  “跟我杀——”宗锦呐喊着,狂奔向宫中长廊。
  这次不再是闯入而已了,轻骑队各个持刀,将沿途那些还未反应过来的禁军杀得手足无措。
  另一头,赫连恒与他几乎步调一致,到了北宫门。
  这里没有祭坛,有的是实打实的宫门。
  男人张弓要再试试硝石箭的威力,怎料宫门城楼上,有人忽地跃下,重重落地,双脚踩在北宫门前的石板地上,激起水花无数。
  马竟都被这动静吓得扬蹄,赫连恒不由地收了手。
  狂风遽然而来,吹得雨幕斜出轮廓;对方一人而已,手持长刀,潇洒伫立。
  “赫连恒,”那人说,“好久不见。”
  “确实,”赫连恒竟勾唇浅笑,“我还以为你已经死无全尸了,赫连家的叛徒……北堂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