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恍惚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太久,在被沈均碰触之后没多久,纪朝清身上的痛感迅速消弭,她如同溺水之人骤然浮出水面一般,抓住了沈均的衣袖:“你怎么回来了!”
  沈均见她缓过来,冷声道:“你在天玄宗时便用过这一招,如今你还想故技重施再骗我一次,当真以为我蠢到无可救药?”
  纪朝清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她的确是不想让沈均做不必要的牺牲,毕竟沈均打不过功法傍身的花枝和葛铭飞,少死一个是一个,就故意骗他离开,没有想到他竟然没有以前好骗了。
  他说:“以后不要为了骗我,徒增业障。”
  纪朝清漫不经心的听着,目光落到不远处的花楼中,只见里面像是燃起了大火,火光和浓烟肆意,根本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
  沈均将纪朝清带到城墙一角,自己则要进入花楼之中。
  纪朝清拉住他:“里面没有好人,你不要为了他们去送死。”
  这时,一道身影从破碎的洞口中被扔出来,仔细看去,竟然是长泽!
  长泽浑身是血,衣服却并没有被灼伤,纪朝清靠近阵法,意识到那火焰是自己的佛珠生出来的,专门用来焚烧罪大恶极的邪物!凡人在其中无碍。
  沈均快速过去查探长泽的伤势。
  这时,一只手突然抓向纪朝清的方向,像是要将纪朝清拖进去,然而他还没有碰到她,便被另一只手拉了回去。
  纪朝清本能望去,只见花枝神色恶毒的看向她,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他身后的季铖德浑身血肉模糊的拉住他,不让他从阵法中离开。
  季铖德今日一身富贵公子打扮,如今却是比乞丐好看不了几分,往日里的温和儒雅消失的一干二净,神色凶残阴厉,拼尽全力也要将花枝控制住,那模样比花枝还像魔!
  原本纪朝清以为花枝不会死的,毕竟这阵法已经破了。而且花枝向来狡诈,当年他甚至能从魔族封印中跑出来,现在怎么可能逃不脱佛珠的阻拦?
  现在纪朝清就不这样想了,她看着阵法中的季铖德形同疯魔,不顾一切的拦截花枝,花枝被佛光和圣火烧的浑身没有一块好皮,他拼尽全力想从阵法中爬出去,却被季铖德死死压着!
  季铖德身上有帝王之气保护,又有慈悲寺的镇寺之宝佛珠相助,花枝竟然被他压的无反抗之力!花枝的□□被沈均打断,乾坤袋也早就被葛铭飞挣扎间扔到了不知名的角落里,此时叫天天不应,竟然只能活活等死!
  花枝怎能不恨!
  转生阵法已经将他们身上的功法吸食殆尽,生机也被吸的所剩无几,很快阵法便要结束,到时候这阵法便会一鼓作气将他们的血肉魂魄吞噬的一干二净!
  “纪朝清!你将我救、救出去!我告诉你我的主人是谁!他有一个比破开三道封印还要可怕的计划!只要你放我出去!我一定告诉你!”
  他像是发了狠:“只要你救我出去,我与你订下……血契,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主人!我什么都听你的!当你的一条狗!”
  纪朝清蹲下身,看向距离她不远却如同天堑之隔的花枝:“当年这番话,你也对你的老魔主说过,现在他被你弄到哪里去了?是被你吸了所有功法,还是被你直接杀了?花枝,如果今日你为刀俎我为鱼肉,你会救我吗?”
  当然不会!花枝意识到,纪朝清根本就不可能救他!
  纪朝清站起身,低头冷笑:“你当年没有死在我手里,也没有被我的封印困住。今日却栽到一个凡人手中,是不是又气又觉得丢人啊?”
  花枝恨到了极致,恨不得将纪朝清生吞活剥!他的手去抓纪朝清的衣服,却又被季铖德拖进火焰更盛大的地方去!
  “啊!!!!”
  花楼深处传来花枝惨烈的叫声,纪朝清皱了皱眉,往后退了两步。
  转生阵已经成了。
  纪朝清看向西南方向,她创立的阵法,自然是知道阵眼的位置的。
  西南方向爆发出热烈的光芒,如同灿烂盛大的生命,转瞬便消逝了。
  纪朝清转头,便看到了花楼之中季铖德的魂魄。
  在肆意的狂风中,季铖德的魂魄颜色透着金光,胎光干干净净,这是大善之人才会有的魂魄。
  纪朝清微怔,季铖德这样恶贯满盈之人,竟然……是大善之人?
  “纪姑娘!”火光之中,只见那金色的魂魄说,“求求你告诉她,铖德此生虽对她不起,但是却不是为她而死,叫她不要多虑,只希望她以后平安喜乐,再也不要遇到我这种人了!”
  愿意为程矜之换命,却不愿意告诉他,他是为她而死。
  值得吗?唾手可得的富贵,将天下踩在脚下的皇权,他就这样为了一个女人,而毫不犹豫的放弃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纪朝清觉得自己和季铖德是一类人,一样的不择手段,一样的心黑到骨子里,可是她觉得自己根本不会为了一个人而放弃自己的目的。
  可季铖德却这样做了。
  程矜之曾经说过,季铖德就是她活着的意义,那季铖德……会不会活着的意义也是为了程矜之?
  人生在世,原本便是要轰轰烈烈的活着的,他们两个人,一个是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长清宗嫡长女,一个是不择手段、一步一步往上爬的人间帝王,这样原本应该是最清醒理智的人,竟然都是为了对方活着。他们的想法非常简单,只是为了守住对方,让对方好好活着而已。
  这样简单而卑微的想法,似乎有些……让人不忍反驳。
  这样的反差让纪朝清心思复杂,不由自主的生出了一个疑问,她原本想要颠覆这天下,让所有想要害她之人全部去死,现在想想,她为了一群腌臜东西灭世,值得吗?
  阵眼一旦被解封,凡间大难临头,修仙一族再无宁日,妖魔鬼道倾巢而出,天下永远没有太阳升起。
  到时候,她会死,程矜之会死……沈均也会死。
  蓦地,一道声音在纪朝清的心中响起:永远不要忘了你的冤屈,这世间所有人都是欠你的!
  对!纪朝清所有思绪都平息下去,所有理智回归,她冷笑一声:“好,我答应你。”
  纪朝清话音刚落,那魂魄从容不迫的对她施了一礼,紧接着便散成一团金光,彻底的成为了阵法养分。
  转生阵法消失了,花楼里面桌椅凌乱,除了纪朝清的佛珠之外,没有人知道这里曾经设下过转生阵这样恶毒的阵法。
  大季朝的君主,长清宗的宗主,以及魔族的大将花枝,全部都在今夜彻底消失,这世间永远不会再有他们的存在。
  纪朝清将佛珠收回来,沈均用灵石将长泽的身体修复好,他疲惫过渡,即使身体好了也没有醒过来。
  “走吧,我们去找程矜之。”
  纪朝清与沈均刚下城墙,便见程矜之御剑而来,她的身体已经彻底好了。
  看到纪朝清,程矜之收了剑,急切的说:“季铖德呢?他在哪里!”
  微风吹过,大街上的花灯微微晃动,将整条大街照的光明灿烂。
  纪朝清道:“他已经死了。”
  程矜之不可置信的向后退了两步,像是不敢相信纪朝清说的话,她循着气息,冲上了城墙上。
  城墙上的花楼中早已冷寂,属于季铖德的气息正在慢慢消散,很快这天地间便再也寻不到他的任何气息,他的魂魄作为养分给了程矜之,再无转生的可能。
  程矜之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腿一软,便跪到了地上。
  她受到打击的样子实在是太真情实感,纪朝清有些疑惑:“程矜之,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你现在应该高兴才是,为什么又才出一张死了儿子的脸?”
  程矜之的眼泪从眼眶中落下:“不!不是的!我不想让他死的!”
  比起程矜之的崩溃,纪朝清显得份外冷酷:“是吗?当年我创造转生阵时是头脑发热,很快我就发现转生阵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邪阵,因此用过一次之后便再也没有用过,阵法的方法我只告诉过你。这世上除了我和你,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转生阵的存在,那么这个阵法,是谁告诉季铖德的?”
  程矜之不顾形象的哭起来:“是我!是我啊!可是我不想让他死,当时只是一时意气啊!”
  纪朝清垂眸,冷然道:“只是一时意气吗?顾斐然是怎么知道可以用原丹修炼的?他杀了这么多修士,难道崇尚修仙之术的大季国君主不知道?他为什么装作不知道,甚至背后说不定还推波助澜?为什么?他是为了救你。程矜之,转生阵救人的代价太大了,无数修道之人的原丹、葛铭飞、花枝,还有拥有帝王之气的季铖德,才堪堪换回你一条性命。你身为国师,这些你都是知道的,既然你做了恶人,那便心胸坦荡的做个恶人,何必现在哭哭啼啼的,实在是难看!”
  程矜之捂住耳朵,她痛苦的摇头:“不是的!不是的!我真的没有想到他会做这么多!我原本……我原本只是、只是气他利用我……我真的没想过真让他去死!”
  纪朝清:“不论如何,季铖德有句话让我带给你,他说他对不起你,他不是为你而死,他叫你不要多虑,只希望你以后平安喜乐,再也不要遇到他这种人了。”
  程矜之看了一眼花楼,目光决绝,她突然从旁边捡起一把断剑,毫不犹豫刺向胸膛!
  沈均立刻拦住她,从她手中将断剑夺了过来。
  纪朝清不解:“程矜之!他作为你的徒弟,已经仁至义尽,既然你无法改变这个结果,就应该好好的活下去才对,你这是做什么!”
  程矜之凄然一笑:“纪朝清,你不懂,他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纪朝清:“……”
  她的确是不太懂,看程矜之这个傻样,她好像也不是特别想懂。
  蓦地,角落里传来长泽的声音:“国师大人,请您好好……好好活着。”
  只见长泽已经醒过来,不久前不要命的打法让他的精神格外疲惫,即使沈均为他治疗过,他也依旧没什么力气。
  “皇上,希望您能好好的活着,自由自在的活,所以他才想杀了他认为对您有威胁的人。”
  程矜之靠在石柱上,面色逐渐麻木:“他错了,若是他不在,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听听这话说的,纪朝清想给她一个大嘴巴子。
  “不是,季铖德活着的时候你没有给他好脸色,我寻思你讨厌他来着,你现在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是要干什么?”
  程矜之神色麻木,她不想解释:“纪朝清,你把阵眼取走吧,我的原丹已经到了全盛时期,若你需要,也一并拿走。”
  长泽像是被程矜之的态度气到,他愤怒的说:“国师,你知不知道我们为了救你付出了多少代价!你怎能这样自暴自弃!你到底明不明白,皇上对你并非师徒之情,他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