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纪朝清道:“不,我不喜欢沈独白,他是我的仇人,早晚有一天我会杀了他。”
  听到纪朝清的话,沈均用灵力将周身冷意暖热,然后在她的床旁边坐下。
  暖光色的烛光让沈均如玉一般的面色显得温和,他淡淡道:“今日追杀我们的都死了,只有清慈和沈独白还活着,我会杀了他们。”
  他的语气太过于轻描淡写,仿佛他说的好像是等会儿要出去做顿饭,而不是去杀人。
  这不是沈均说的话,或者说,这不是纪朝清认识的沈均会说出来的话。
  “沈均,你先把结界解开,”纪朝清察觉到不对劲,“我躺在这里跟你说话,感觉很不舒服。”
  沈均动手将纪朝清周围的结界打开,他动作轻柔的将纪朝清扶起:“等会儿想吃什么?”
  方才那股古怪感仿佛只是错觉,纪朝清心中并未放下警惕,她道:“你做的梅花糕很好吃,北境的梅花有很多,沈均,你做给我吃好不好?”
  沈均道:“好。”
  这是一处偏僻的院落,院中里外俱是灯火明亮,院中有棵巨大的梅花树,梅花树将落下的白雪挡住,纪朝清和沈均一起在树下捡梅花。
  纪朝清捡着捡着,心中便安静下去,她一点都不觉得捡梅花枯燥。
  因为她的身边有沈均。
  “沈均,梅花糕虽然好吃,但是桂花糕梨花糕也好吃,只要是你做的都好吃!我们回头都试一遍如何?”
  沈均背对纪朝清,他道:“等到来年开春,我们一起去南疆,那里四季如春,花多,你想吃什么,我便为你做什么。”
  不可能。
  纪朝清不会去南疆,沈独白不死,她便一日不得安宁,不仅如此,沈独白的部下也不能活,他们都得死,这才解纪朝清的心头之恨。
  这是个巨大的工程,明年开春绝对完成不了,所以纪朝清不会同沈均去南疆。
  “明年的事情明年再说,”纪朝清笑嘻嘻的将梅花一股脑塞进沈均的怀中,“够了!我们去做梅花糕吧!”
  沈均没有看纪朝清,他走向院中的楼梯,纪朝清快步跟上。
  “这么多梅花,做梅花糕应该用不了这么多,咱们再做个梅花粥怎么样?算算时间,今天是大年初八,别人喝腊八粥,咱们喝梅花粥!对了沈均——”
  “纪朝清,你有没有事情瞒着我?”
  热闹的声音被打断,风雪声就显得大了,整个院中突然变得寂寥,只剩下冰冷之意。
  纪朝清抬起头,沈均的身后就是明亮的烛光,他抱着怀中红梅站在台阶之上转过身看她,美人抱花,这分明是个好看的场景,偏偏他的面目却背着光,似是躲在阴影里。
  纪朝清本能的避开了沈均的目光。
  “为什么要这么问?”
  沈均的声音淡淡的:“我在,祭台里看到了很多自己的过去,明白了不少事情,所以你到底有没有骗过我,阿纪。”
  骗过自然是骗过的,但是纪朝清站在不想骗了,那日她已经决定,她此生不会再骗沈均。
  可是她该怎么对沈均说呢?她该怎么说,沈均才能原谅她?
  “我骗过你,沈均,我骗过你很多事情,你说的是哪一件?”
  沈均捏紧了怀中的梅花,梅花的汁液顺着他的指缝,落到了地上。
  她亲口承认,他却接受不了。
  “你说你要阵眼,是为了让天下太平。”
  “假的,”纪朝清深吸了一口气,“我那时杀欲太重,于是我想利用你得到阵眼,等到集齐之后就解开封印,让天下不得安宁。”
  短短三言两语,竟让沈均的手忍不住颤抖,连他怀中的梅花都抱不住了。
  有的梅花落到了地上,有些随风飘向远方,很快便被天空中落下的大雪掩盖住。
  沈均沉声:“你一开始对我只有利用?你说你想和我同路,全部都是在骗我?”
  有了方才的开头,纪朝清越来越顺畅,已经没有什么不好说出来的了,如果现在不说,将来也会成为二人的心结,还不如早点说出来,让她解脱。
  “是,全部都是在骗你。我这个人向来多疑敏感,我绝对不可能和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交心,也不会和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成为同路人,我从一开始就是在骗你,为的就是利用你。可是我现在后悔了,沈均,对不起。”
  听到她的道歉,沈均嗤笑了一声,他微微侧过头,在这短暂的光与暗的交汇中,他的脸被院中的烛火照射到,眸中似有水光划过。
  “那日在大季国,我失手杀人,你不断安慰我,告诉我斩恶亦是扬善,排解我心中的无措,这些难道都是假的?”
  纪朝清很想告诉他不是,但是她当时一门心思复仇,她对他的所作所为,皆是为了她自己的利益。在鼓洲时,她为了将沈均的思想引上错误的方向,甚至不顾自己的安危,去让沈均去看人性之恶,就是为了扭曲他的思想,让他成为一个听话的傀儡。
  即使后来裴一鸣身死,她在客栈中看出沈均的迷茫踌躇,她还是毫不犹豫的去扭曲他的想法。
  “是,都是假的。”
  沈均忍不住低低的笑出声,他的面上流露出难以压抑的痛苦。
  没有人会一直被骗,除非那个人心甘情愿。
  沈均或许曾经有过怀疑,可纪朝清于他就像是迷茫大雾中的一盏灯,由不得他无视,他只能奔着那盏灯而去,如同飞蛾。
  沈均的手按到了一旁的栏杆上,栏杆上有终年不化的冰,还有方才落下的雪,整个栏杆冰冷异常,可沈均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一般,紧紧的抓住了栏杆。
  “我在北境,只是个祭品,出了北境遇到了你,我又成了个工具。原来在你纪朝清的眼中,这世间一切除了他沈独白之外,全部都是可以利用的吗?那我算什么?我同你这一路走来做的事情算什么?”
  一滴泪从沈均的眼睛里流出来。
  原以为这一生眼泪都和他无缘,没想到原来在极悲极痛的时候,他也是会流泪的。
  她将他从一个不懂世间情爱的祭品,变成了一个知道冷知道痛,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滋味的、活生生的人。
  可是如今,她又亲手将他的一切信念全部打碎了。
  这种感觉比山崩地裂还要可怕。
  人生在世,每一个人都是需要信念的。每个人都得围绕着自己的信念去分清善恶,去做选择取舍。当一个人的信念被打碎,意味着他的立身之本也就没有了。
  这时候,他过去的一切都会被推翻,他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自处,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或许他活着,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沈均笑得压抑:“多日前,你曾经对我说,我一个人留在北境很危险,你说你不能让我一个人面对。原来不是担心我。”
  从头到尾,纪朝清都认为身处局中的人是她,她这样执着的回到北境也不是因为他的安危,而是为了解决她自己的事。
  而沈均,却将那日纪朝清的随口之言,当做了真心!
  纪朝清觉得沈均的状态不对劲,她担忧道:“沈均——”
  “别这样叫我!”沈均后退两步,距离纪朝清远了一些,“沈均这个名字,让我恶心!”
  假的,都是假的!她的关心是假的,她的情谊也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
  “原来,我真的只是你的一枚棋子。”
  沈均一面流泪,一面又忍不住看着纪朝清笑,眉眼之间透着绝望:“我一点都不喜欢穿白衣,白色太冷了。”
  就像北境终年不化的雪山,实在是太冷了,冷到了骨子里。
  纪朝清的确对沈均有愧疚,但是沈均又何尝没有瞒着她?
  “是,我是你骗了你,可是你呢?你在外面杀人,你杀了那么多人,却从不告诉我,沈均,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为什么要这样?”
  风雪声仿佛骤然消失,一切都安静了下去。
  沈均顿住,难以置信的看向纪朝清,仿佛突然不认识她了一样。
  纪朝清问完这句话,心中有些后悔,因为沈均第一次杀人是为了她,第二次第三次……每一次杀人,都是为了救她。她是不太喜欢沈均对她有所隐瞒,但是她很不该问出这句话。
  半响,他忍不住哈哈大笑出声:“纪朝清,我没有害过你,你何苦来招惹我?”
  纪朝清下意识想要道歉,便听到沈均道:“从今以后,你与我再无半点关系。”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