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今宵和宿明昭对视了一眼。
宿明昭没有犹豫，直接伸出了手：“请。”
韩修墨微微挑眉，对这个少谷主倒是有了几分欣赏。
他伸出手，用跟着韩怀仁学到的医修法术查探了一番，顺便用神识研究佐证，查探了宿明昭的身体状况。
宿明昭的确是有一些先天不足，这样的不足，其实是从娘胎里带来的，按理来说，随着宿明昭开始修仙，这种微妙的不足，应该能在修炼的时候，通过洗筋伐髓进行改变才是。
但是宿明昭显然没有抓住这个关键的时期。
韩修墨将这件事询问了宿家父子两人。
宿明昭一愣。
这就是他不知道的了。
宿今宵听见韩修墨这么说，却是忍不住瞪大了眼睛：“韩丹师说的可是真的？”
“我骗你们做什么？”韩修墨有些莫名。
宿今宵闻言，脸色却是迅速灰败下来，整个人都像是失去了精神。
“这件事说来话长……”
韩修墨微微挑眉，看样子这是有故事？
他做出洗耳恭听状，就连宿今宵自己也十分好奇，父亲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神色？
宿今宵既然开了口，也没有继续将事情藏着掖着的意思，给他们讲了一个故事。
原来当年，宿今宵无意中闯入了一处剑冢，在剑冢之中邂逅了一位十分美丽的女子，他对那个女子一见钟情，两人在剑冢之中经历生死，最终完成了剑冢的考验，能够在剑冢之中选择一把剑。
就在那个时候，与宿今宵结伴同行的那位女子，却化为一把素心剑，坦诚她便是素心剑的剑灵——那时候宿今宵与素心已经互生情愫，自然选择了素心剑带了出来。
离开剑冢后，宿今宵也慢慢地接受了素心是一把剑的事实，两人逐渐又走到了一起，结为了夫妻。
但素心是剑灵，与人类修士到底是不同的，他们两个结合，根本不会有后代。
原本宿今宵也并不在意这个，随着两人的历练见识都有所增长，逐渐地，他们两人联合创建了横剑谷，并且将横剑谷发展成为了一个三流的势力。
两人结为夫妻后，原本宿今宵能够感知到素心情绪的主仆契约，被他们转化成为了道侣契约，但宿今宵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会因为改变了契约而发生后面的种种事情。
素心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生出了想要一个孩子的执念。
这样的想法，在宿今宵不知道的情况下，愈演愈烈，逐渐变成了素心的心魔。
——剑灵产生心魔，与人类的心魔有些不同，若是器灵能够成功渡过心魔劫，是很有可能从灵体转化为真正的“人”的。
剑灵本质上仍然依存本体，若是本体被破坏，或是出了事，剑灵也会受到一定的损伤。
但若是能够突破心魔劫，修“人”以后，就能够与法器独立开来，若是本体受损，剑灵不至于受到太大的损伤。
若是宿今宵当初能对素心多一些关注，就会发现素心产生了心魔，但当时正值横剑谷建立，谷中事务繁忙，而他们之间的契约，又已经转化成为了道侣契约，宿今宵没能及时发现素心的不对劲。
等到他发现问题的时候，素心已经不知道从什么历练之地，找到了一颗先天灵果，并且耗费了她大半的灵力，将他们两人的精血混合在一起，在素心的腹中，形成了一个先天灵胎。
那是他们的孩子。
宿今宵一开始也曾经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欣喜若狂。
但是后来，他发现，素心毕竟不是人类，不能像是人类修士那样正常的孕育孩子，先天灵果培育出来的孩子，需要大量的力量，才能成长。
这些力量，全都来自于素心。
甚至因为先天灵果不像是人类婴儿，不能像是正常的孩子那样诞生灵性，素心瞒着宿今宵，用自己的灵性，来培育这个孩子……
两人是枕边人，就算是再怎么忙，宿今宵也逐渐察觉不对了。
但那个时候的素心，因为灵性不足，被心魔掌控，压根就听不进宿今宵的话，怎么也不愿意放弃这个孩子，甚至还逼着宿今宵用自己的心头血来喂养这个孩子。
宿今宵拗不过她，还是答应了。
这个孩子孕育了十年时间，宿今宵的横剑谷已经在西洲有了小小的名气，他的家里有一个不肯出门见人的夫人的消息也传遍了西洲。
但宿今宵都不在意。
自从素心预感孩子即将降生以来，他就感觉到心惊肉跳，心里满是不祥的预感。
这个预感，终于在孩子出生的这一天，成为了现实。
大约是因为素心的灵性和宿今宵的精血喂养的缘故，孩子在素心的腹中，已经形成了人形，出生的时候，也没有让素心受什么罪。
但这只是表面上看起来的。
孩子出生后，气息十分微弱，好像随时都会咽气一般。
素心看着孩子的目光，让宿今宵十分害怕。
他乞求地看着妻子：“素心……”
“相公……”素心对他笑了笑，那个笑容让宿今宵莫名胆颤心惊。
“你要照顾好我们的孩子。”
素心的话刚说完，甚至没有等宿今宵有什么反应，她就将自己的所有灵性，全都转移给了刚刚出生的孩子。
孩子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素心灵性散尽，重新尘封进入了素心剑中。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宿今宵都忍不住迁怒这个孩子。
但这是素心留下来的孩子，在最初那段情绪过后，宿今宵还是调整好了心态，将孩子好好抚养长大，同时也在满世界搜寻，能够增强法器灵性的天材地宝，期待着有一天，素心能够重新醒过来。
“这孩子先天灵体，天生就已经是炼气期修为，没有经历过洗筋伐髓这一步。”宿今宵说到这里，忍不住有些后悔，“当时我见孩子已经有了修为，就没有想到，在修炼之前，应该给他服用洗髓丹……”
他有些自责。
在妻子情绪不对的时候，他没有尽到丈夫的责任，让妻子被心魔掌控，做出了无可挽回的事，在孩子的成长中，也因为他的疏忽，让孩子的身上出现了先天不足……
他不是一个好父亲，也不是一个好丈夫。
听完了这个故事的云铭渊和韩修墨，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
这……只能说是命运弄人。
宿今宵作为剑修，意识不到一些细节，也是正常的。
而以宿明昭的身份，当时的宿今宵，必须将孩子的身份隐藏起来，否则宿明昭的身份，有可能招来更大的祸端。
就像是他的身边分明有一柄神剑，却从来不在人前显露一般。
既然都不敢将宿明昭的真实身份告诉别人，就更别提向炼丹师求助，看看宿明昭出声的时候，身上有没有其他的问题了。
比起云铭渊和韩修墨，心情更复杂的是宿明昭。
他从出生起，就从来没有见到过母亲，但是他的父亲给了他所有的关爱，整个横剑谷中，也有无数长辈关心着他的成长。
可以说，在他的修为停滞，发现自己带有先天不足之前，他的生命都称得上是顺风顺水，过得十分幸福。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出生，竟然是母亲的死亡换来的。
他有些不敢想象，从前父亲关心照顾他成长的时候，心里会不会想到母亲……
宿明昭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他的目光落在了从他记事以来，就从来没有离开过父亲身边的那把剑上，心情复杂。
“父亲……”
宿今宵摆摆手：“我没事。”他转头看向了韩修墨，“韩丹师，不知犬子的身体状况，可有办法解决？”
韩修墨并没有看出来宿明昭竟然是先天灵体，可见他已经越过了他的母亲那一步，成为了真正的“人”。
他的情况其实称不上严重：“有，补天丹能解决。”
他没有见过在揽月大世界流行的小补天丹，但估摸着，如果这对父子之前已经从丹藿门买到了小补天丹，估计也能解决问题。
毕竟宿明昭或许只是缺少了一个契机，补天丹能够补足他一直都寻找不到的那种契机。
宿今宵松了一口气。
或许他当初的确是曾经希望过，宿明昭身上的灵性，能够回到妻子的身上。
但这样的想法，随着孩子长大，与他的日益相处之中，已经消失了。
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寻找能够重新让素心恢复的天材地宝，就是已经放下了的证明。
宿明昭也看明白了父亲的想法，心中更是复杂。
若是可以的话，他想要将自己从母亲身上夺来的灵性还回去。
可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宿明昭握紧了拳头，等他好了，一定要与父亲一同寻找，让母亲恢复过来的天材地宝。
不过，他看向韩修墨：“韩丹师，不知可否给家父看看？”
韩修墨点点头，伸出手，查探了宿今宵的情况。
从宿今宵之前的话里，大概也能看出来，因为宿明昭的出生，宿今宵用上了大量的精血，身体亏空得厉害。
后来好像又受到了修为比他更高的强者的攻击，虽然有什么东西为他抵挡了攻击，分担了伤害，但却修为跌落，那些力道在他的体内，成为了桎梏，只有凭借自己的力量，冲破那些桎梏，才有可能重新恢复实力。
否则的话，那些力量，就会在他的体内形成顽疾，最终不治身亡。
这个结论和其他的炼丹师的说法差不多，宿今宵并不觉得意外。
他这一次来的目的，虽然不是为了韩修墨的丹药，但既然韩修墨都给他们检查了身体，宿今宵还是问了一句：“不知道老夫的身体，是否还能治疗？”
他有预感，有了足够的五行升灵符，他就能够突破渡劫中期，正式进入渡劫后期，摆脱体内的这一股力量的影响。
韩修墨微微挑眉：“能治，用五行升灵符可以帮助谷主突破桎梏，晋级渡劫后期，不过，五行升灵符，有可能会留下些小小的后遗症。”
这些后遗症，平时看起来没什么，但关键时候，可能会要命。
云铭渊一直都没有开口。
虽然韩修墨这么一说，很有可能让宿家父子放弃五行升灵符，他的面色却也没有丝毫变化。
宿家父子一进门就看出来，这两位修士，应当是一对恩爱道侣，如今他们的表现，父子两人倒也不觉得意外。
只是心中难免还是感慨，他们的感情真好。
人心难测，就算是恩爱的道侣之间，也有可能因为一些利益反目成仇，很显然，云铭渊和韩修墨不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