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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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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宫正司,  是后宫内负责审理惩戒犯错了的嫔妃、女官及命妇的内宫机构。
  陆令晚是朝廷亲封的诰命夫人,属外命妇,论起来,若是侯府同意,  自然可以交由宫正司审查。
  只是如今太皇太后尚在世,  她便是后宫中做得了主的那个。若陆令晚被送去那里,无异于羊入虎口,  自投罗网。
  没等陆令晚出声,  齐曜北便从椅子上站起来身:
  “大哥此举,我以为不妥。宫正司隶属后宫,  问讯的基本都是有罪的宫人。如今事情还未查明,便要将母亲送入宫正司内,  岂不是先入为主,认定母亲有罪?这般对母亲实为不公。且此事说到底是家事,  要传出去,  无论结果如何,对侯府名声都是不好。”
  “二弟此言差异,朝廷早有律法,富商士子好,高官命妇也罢,  均不得以个人资财,私放印子钱,如有违者,  戴枷受杖。若科举士子有此行径,  则革除一切功名,  终身不得科举入仕,  官妇则要被休弃入内狱。这正是国法,  而不是家事。再者,此次被倒卖的物件儿,里头有我母亲的嫁妆,其中多是宫里赐下来的,若此次不了了之,日后宫里追查下来,我倒想问问,是谁担这个责?”
  他说着,拨弄着茶盖儿,不屑地往众人脸上一扫。
  此时个个倒是都禁若寒蝉了。
  他见陆令晚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齐昭南也不理,左右他这些天布下这个圈套,便不会轻易放过她。
  陆令晚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抬起眸子来,冷冷地看上他,目光里有清冷、厌憎,唯独没有惧怕。
  他一笑:
  “此事孙儿也只是提个建议,具体如何还得交由祖母定夺。若实在怕冤枉了人,便咱们先找人细细地查,诸如陆家的钱庄、典当行,其中所涉及的仆从、掌柜,证物、证言,一一细查下来,倒也未尝不可。”
  他语气说得轻佻,陆令晚却觉察一丝阴寒,那分明是在威胁自己。
  她就知道当年陆家的私债出事,便是他搞的鬼。
  虽然这些生意陆家早已停做多年,只是万事皆有痕,若真往下查下去,能查到多少,查到哪一步,会不会连累到陆家,都未可知。
  况且即便查了又如何呢?这一场心思奇巧的局,早就为她设好了。
  她一咬牙,朝白氏跪下来说道:
  “母亲,儿媳愿意去往宫正司受审。”
  置之死地而后生,还远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白氏见可以将这烫手山芋扔出去,自然乐见其成,脸色添了几分柔和:
  “也好,太皇太后严明,太后亦仁慈,想来若你清白,一定能还你个公道。”
  齐曜北出声还想阻止什么,陆令晚却转头看向他,微微摇了摇头,让他不必再为自己求情。
  而这一切落到齐昭南眼中,却别有一番异味。醋海翻涌,手中捏着的茶盖儿啪嗒一声,碎成了两半儿。
  遥遥远望的日子,他不必再等太久了。
  ***
  从陆令晚进了宫正司后,被关在一间屋舍内,每日有几个女官前来问询。
  她一一答着,不急切也不消极。女官们也未曾咄咄逼人,或是疾言厉色,威逼利诱。但陆令晚并未因此而生出什么愚蠢的希冀来,她知道最后她们查出来的结果只会是一个。
  第三日的时候,齐昭南还是来了。那时正是午后,秋阳炽烈,齐昭南一走进来,便觉得有些闷,抬手便将屋里仅存的那扇窗支开,凉风透了起来。
  他抬眼打量了下这房间,陆令晚如今还是朝廷的诰命夫人,宫正司不敢过于苛待,因此屋内陈设简单,有些常用的物件也都是有的,比起牢房要干净整洁不少。只是比起正常的屋舍,这里却又过于简单寒酸了。
  齐昭南走进来的时候,陆令晚正拿着笔墨,在素纸上随意描着一株兰花。她只是拿这些来打发在这里的时光,听见门口有动静,抬头,见是齐昭南,并没有多少吃惊,只是搁下了笔,纸上的兰花残缺着。
  秋风灌起来,迎面吹在她脸上。
  陆令晚本能的觉得喉咙刺痒,咳了起来,她想压下来,但是压不住,于是胸腔震动,整个肩膀咳得都有些发颤。散乱的发散下来,风吹得几分凌乱,人显出几分单薄伶仃来。
  齐昭南看不得这个,他本想走过去,叫她把这口气儿顺了,却生生止在了那里,他刚刚支起来的窗,又啪嗒一声合上了。
  他沉默着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下,等着她慢慢平复下来。
  咳嗽声渐渐的低了下来,最后慢慢地止了。她再抬起脸时,眼角发红,星星点点的泪花沁出眼角。齐昭南多希望那些泪花是她在悔,然而他清晰的知道那些只是因为咳嗽而已。
  她的声音还带哑,偏过头从这里往窗外看,隐隐约约有飞檐上金锁子晃荡的影子。
  她说:
  “齐昭南,你要怎样才肯放过我?”
  她这样要强的人是很难得的自怜。
  齐昭南深吸了一口气,想压下那涌动的暗火。养了两个月,身上JSG的伤早就养好了,却好像此事又隐隐疼在里面,他尽力冷厉着声音,怕她看出自己的心软:
  “这个取决于你。阿晚,你还有回头路。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个,私放印子钱一事,经查明侯府有刁奴作祟,你因一时失察的缘故,羞愧难当,自请下堂,日后你留在我身边,我会给你一个新的身份。日子久了,不会有人记得这段过往,也不会有人记得陆令晚这个名字。至于第二个……”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陆令晚的答案却已经出来了。她闭上眼笑:
  “我选第二个。”
  她斩钉截铁的果断,没有丝毫的犹疑。
  齐昭南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因被她的反骨惹了多次,并没有愤怒,只平静地将第二个选择与她完完整整地讲出来:
  “第二个么,宫正司会给你一个我想要的罪名,你依旧是被休弃,声名狼藉。陆家不会救你,侯府依不会荫庇你。独木难支,逐水飘零,就也只能任由我予取予求。”
  齐昭南觉得但凡以她的聪慧,该知道如何选。
  陆令晚已经答过他一次,不想答他第二次。
  她只问他:
  “你是什么时候将石青收为己用的?又用的什么手段让她背叛我?”
  “她从来就没有背叛过你。”
  齐昭南答得很干脆,陆令晚听明白了。从没有背叛过,那么便是石青一开始就是他的人。
  他和陆家是对头,一开始就安排几个细作进来……或是因着别的,她也没有心思去细想。
  “时间还久,阿晚,你好好想想。”
  他的语气像是个语重心长的长者。
  门开了又合上,齐昭南走了出去。然而皇帝朱承梓却推开了两间屋舍的暗门走了进来,陆令晚忙安静俯跪行礼,他来此地定是掩人耳目的,她不敢称陛下。
  “起吧。”
  陆令晚站起了身,大约是因着起得有些急了,或是这几日在屋里憋的太久,脚上一个踉跄,一晃神,手腕却被人扶住。
  她抬眼,看着那骨节分明的手,缩了缩腕子。
  朱承梓察觉出她的抗拒,将手背到身后,语气很轻:
  “他唯有一句说的对,你是可以回头的。”
  他也知这是句不合时宜的话,还是说了出来。
  “他此次一个诬陷嫡母的名头逃不了,等这次事了,执念断了,便放下吧。”
  陆令晚交给他的那本账册,他已经查的差不多了,如今只需要等待时机。他有了几分把握,便不想,也不愿意看到她一个女子为这场党争献祭。
  明明那年初见,她还是那么鲜妍的一个人。
  他不想看到这朵花凋谢,褪色,枯萎,败落,化为尘泥。
  “不,我要做那个亲手拉他入深渊的那个人。”
  她仰起头,目光灼灼,仿佛方才那自伤自怜,只是一场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