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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受害者×


  6月21日,距离尸体被发现已过去4天,支援小组和韩印前后脚赶到文安市。
  案件被文安市刑侦支队分派给刑侦一大队负责侦办,大队长陈铎身材魁梧,脸色黝黑,一副硬汉模样,但言谈举止显得彬彬有礼,可谓粗中有细。他曾经在省厅组织的一次业务培训会上听过韩印的讲座,感触颇深,所以这次有幸能与包括韩印在内的支援小组合作办案,令他倍感雀跃。
  一番客套寒暄,陈铎便把话题转到案子上:“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有人来认尸了,就在刚刚——半小时之前,我们给她做了笔录。来认尸的也是个女的,叫王爽,外省人,与受害者是同乡,案发前两人一同租住在黄河街道梧桐小区的一栋单元楼里。据王爽说,受害者叫陈美云,24岁,5年前她和陈美云背井离乡来到本市打工。最初两人在一家洗浴中心做按摩师,后来洗浴中心倒闭,两人也嫌做按摩师太辛苦,又不愿意回地处偏僻农村的老家,便继续留在本市学着做起网络上盛行的微商来。两周之前,王爽母亲突然生病,她便回老家待了一段时间,昨天才刚刚回来。由于在出租屋中未见到陈美云,打她手机也一直显示关机,家里又像好几天没住过人的样子,觉得事有蹊跷,所以今天一早到辖区派出所报了失踪,结果派出所便把她带到队里来认尸。
  “至于坏消息,是我们根据韩老师的建议,集中梳理了本市近几年有关成年女性失踪的案例。说来也惭愧,这方面案子先前并未引起我们足够的重视,也从未做过横向联系,但这一次集中梳理后才发现,相关案例未侦破完结的竟然多达5起。我们从中筛选出3起,时间跨度从前年8月份至去年10月份,接下来我们会做深入调查,希望能找到与眼下案子的交集。”
  “筛选的依据是什么?”顾菲菲插话问。
  “主要是年龄和性别,这三起案子中失踪者都是非常年轻的女性,排除的那两起失踪案,失踪者都是男性。”说着话,陈铎望向韩印,“关于焦金山的案子,先前我与韩老师沟通过……”
  “好,我来解释,顺便也向各位汇报一下我的思路。”韩印微微点头,语气谦和地说道,“从尸体上看,显而易见,凶手在扼死受害者后,做出一系列与杀人无关的动作。包括用锐器割碎头发、往嘴里塞泥土和杂草以及用锐器在胸前刻下一个‘×’符号。以我的专业来解读,这一系列动作一定映射着凶手的某种心理需求,是烦琐的,且相当具体,表明凶手的妄想思维和执行力已经处在一个比较成熟的阶段,不会是初次作案的人所能达到的高度,想必本案应该不是单一案件,我认为我们将要追捕的是一名变态连环杀手。
  “连环杀手选择‘受害者’,不论是随机的,还是有预谋的,他们身上往往都具有相似的吸引连环杀手的特质,也就是说受害者大都是固定的类型。当然现实中也不乏无差别连杀数人的杀人狂,通常他们被称之为屠杀型杀手,与具有冷却期、间歇作案的连环杀手,还是有区别的。说回眼下的案子,受害者为女性,胸部和生殖器官是她们区别于男性的显著特征,但凶手在整个作案过程中并未对这两方面做任何的侵害动作,也没有表现出过度杀戮迹象,表明两点:一、凶手的侵害行为与性压抑无关;二、凶手的侵害行为针对的不是全体女性,只是女性中的某一特定群体,也就是我刚刚提到的某一固定的类型。这一类型有可能是单一因素组成的,比如年龄、相貌、品行、婚姻、工作等方面中的某一项,或者是这其中几项的组合。目前,咱们手上有的是一名年仅24岁的女受害者,所以我建议陈队先筛选出有关年轻女性的失踪案件,接下来随着对陈美云背景调查的深入展开,再做相应的修正和补充。”
  “这样吧,把那3起案子的资料也给我们一份,咱们共同来做排查认定。”叶曦冲陈铎说道。
  “早准备好了。”陈铎使劲点着头说。
  焦金山位于文安市西城区,海拔仅163米,山上山下走个来回,也用不了多长时间。而且也并未如韩印想象的那般僻静,周边有好几个人口密集的居民住宅小区,还有几所学校,最近的一个居民小区,距离山体只隔着一条马路而已。
  登山道有两条。从东南坡起登,有一条带护栏的木栈道,由山底一直蜿蜒至山顶,系当地街道为方便市民登山健身所修建的。西山坡也有一个登山口,但山势比较陡峭,山路也是狭窄原始的土路,所以自打五年前有了东南坡登山栈道,几乎没人再走这条路,入口也差不多被杂草封死了。当然除了上个周末,那一对想要避开人群,一边上山,一边打情骂俏的学生情侣。
  陈铎引导着韩印和杜英雄,从西山坡登山道,登到半山腰处的案发现场。现场在一条土路附近,两边是茂密的松林,尸体被学生情侣发现时,仰躺在土路边的杂草丛中。
  杜英雄双手叉腰,环顾四周说道:“凶手完全可以把尸体抛到更深的丛林中,那样的话一时半会儿都很难被人发现。”
  “除非他的主观意识就是想让尸体曝光,只不过需要一个相对僻静的地方,来完成自己在受害者身体上的宣泄动作。”韩印皱着眉说,“再一个应该也是出于自我保护,不敢把尸体随便抛弃到大街上,又或者说他还不够自信、大胆。”
  “如果是这样的话,岂不是跟您先前的说法自相矛盾。”陈铎一脸疑惑道,“如果凶手先前有过相同的作案经历,那么为什么我们没有发现尸体?”
  “确实是个疑问,或许是我过于理论化了,但凶手潜在的危害性也很明显,继续作案的概率很大。”韩印微微笑了下,语气一转,“还有,那4起失踪案仍要跟进,一段时期内连续有多名年轻女子失踪,本身就很不寻常,无论与这里的案子有没有关联,都应该深入地追查下去。”
  “那好,我听您的。”陈铎干脆地说。
  支队技术处,法医科。
  一位中年模样的女法医与顾菲菲握了握手,自我介绍叫刘杰,接着便把顾菲菲带到存储尸体的冰冻室。
  刘法医从一排冷藏柜中抽出一个抽屉,一具半身留着X字形缝合线的女性尸体便呈现在顾菲菲眼前。刘法医紧跟着介绍道:“……检验胃内食物,部分呈食糜状,尚残存部分肉类和蔬菜,以及碳水化合物成分,受害者应该是在末次进餐后3~4小时内死亡的。通常普通人晚餐时间大都在5~7点之间,所以受害者精确些的死亡时间大致为6月15日晚8~11点之间。此外,固化的尸斑状态与案发现场的地势完全吻合,表明凶手应该是在扼死受害者当晚,便将尸体抛到焦金山上。”
  “胃内食物有没有什么指向?”顾菲菲内行地问。因为尸检中有关胃肠道的检验部分,除了有助于判断受害者的死亡时间,还可以从胃肠道内食物的种类和成分,来判断受害者的经济状况、生活习惯,以及最关键的一点——末次进餐的地点。
  “经检验,肉是鸡肉,菜是西生菜,碳水化合物应该是汽水之类的饮料,总之,受害者最后一餐吃的应该是汉堡加汽水。”刘法医说。
  “这么说就餐地点是快餐店?”顾菲菲说。
  “我们也这样认为。”刘法医点头道,“另外,从扼痕上看,案发当时受害者是呈仰卧姿态,但肩部和背部以及头枕部位并没有广泛擦伤和皮下出血,想必身体接触面是软性的。再有,受害者当天穿了一双皮带扣高跟凉鞋,我们在皮带扣中发现一根线头,经检验为聚酯纤维,也就是俗称的涤纶纤维。”
  “身体躺在软的地方?”顾菲菲喃喃自语道,“应该不是在床上,如果在床上受害者四肢不会有那么多划痕。”
  “我们怀疑受害者是在凶手驾驶的汽车中遭到扼杀的。”刘法医跟着解释道,“现在很多人买车都会选择经济实惠、透气性能好的织物座椅,而织物座椅有很多都是涤纶材质的,估计受害者鞋上皮带扣中的那根涤纶线头,是她在挣扎中剐到了汽车座椅留下的。”
  “这判断倒是很合理。”顾菲菲略做沉吟道,“如果汽车采用的是织物座椅,想必凶手驾驶的应该是一辆经济型轿车。对了,毒理检测什么结果?”
  “没有任何发现。”刘法医摇摇头,跟着补充道,“受害者脖子上、身上和指甲中,也没提取到凶手的指纹、毛发和皮屑。”
  “看来是早有预谋,凶手应该穿了长袖衣服、戴了帽子和手套。”顾菲菲接话道。
  梧桐小区比较老旧,受害者陈美云生前租住的房子是两室一厅的,她和同乡王爽各住一间,租金对半分担。
  此时,技术处的两名勘查员正在试着搜集物证线索,叶曦也在两个卧室和客厅中来回巡查着,艾小美的注意力则放在摆在客厅中的台式电脑上,王爽怯怯地站在门口,似有些惊魂未定地注视着屋子里正在发生的一切。
  艾小美冲王爽扬扬手,把她招呼到身边:“陈美云QQ号和微信号是什么,你知道密码吗?”
  “QQ号是752896849,密码我不太清楚,微信号就是她名字的汉语拼音chenmeiyun,密码很简单——CMY123456。”王爽跟着补充说,“有一次她手机出了点毛病,登录不上微信,便借了我的手机用微信发了几个信息,我就记住了她的微信密码。还有,自打有了微信之后,我们俩都好长时间没用过QQ了。”
  艾小美点点头,从背包中取出一枚U盘插入电脑机箱,打开电脑上的QQ软件,输入陈美云的QQ账号,很快便破解了密码,登录上去。但正如王爽说的一样,陈美云确实很长时间没有使用过QQ,所以艾小美细致翻看了一通,也未发现有价值的线索。随后她拿出自己的手机,试着用陈美云的微信账号和密码登录她的微信,结果显示需要通过陈美云的手机短信验证之后才可以登录。
  当然,这难不倒艾小美,陈美云曾经用王爽的手机登录过她自己的微信,意味着王爽的手机也是她微信账号的授信设备,所以估计用王爽的手机加上陈美云的微信账号和密码应该可以登录上她的微信。
  果然,艾小美向王爽借了手机很顺利地登录上了陈美云的微信。不过聊天记录肯定是查不到了,因为微信聊天信息是采取点对点和加密技术传输,只保存在用户自己的手机中,使用别的手机看不到,服务器后台不保存,也无法查看。但网约叫车信息和支付中心的交易记录,是跟着账号走的。
  艾小美翻看了会儿陈美云的微信朋友圈,看到陈美云发的确实都是些广告之类的信息,其中主要叫卖的是一款女性面膜产品。艾小美接着调出网约车信息,未发现案发当天陈美云有叫车记录,当然不排除记录被删除掉。然后她又调出支付交易记录继续翻看,须臾,皱起双眉,抬头深盯了王爽一眼,问道:“你和陈美云卖的面膜什么价格?”
  “一盒是116,两盒购买是174。”王爽垂着眼眸,轻声答道。
  “生意怎么样?”艾小美翘着嘴角,似有些讥诮地说。
  “还行。”王爽继续低着头说。
  “我看不是还行,是大好。”艾小美突然提高声音,把手机屏幕冲向王爽,“你抬起头来,看看陈美云的微信交易记录,几乎每天都有一到两笔的进账,金额全是整数,要么400,要么800,且转账人全部都是她微信上的男性好友,你告诉我什么男人能用那么多面膜?”
  “那个……”王爽双眼闪过一丝慌乱,一时语塞。
  两人正对峙着,叶曦走过来,从艾小美手中接过手机。看了几眼,瞬间便明白这其中的问题,瞪着王爽说:“不用看,你自己的微信交易记录,也是这样的吧?”
  “老实交代,你和陈美云都干了什么,怎么会挣这么多钱?”艾小美一脸冷峻地说。
  “我们俩……”刚说了三个字,王爽双膝一软,扑通跪到地板上,“我……我知道错了,本来我和美云确实想好好做微商来着,无奈生意太差,我俩一时糊涂,想多挣点钱,就开始做那种生意,一次400,包夜800。怕客人赖账,一般我们都要求客人事先通过微信转账,也有客人执意要见面再付现金的,我们也不推辞。”
  “你站起来说话,”叶曦紧着鼻子道,“你们俩做多长时间了,怎么招揽客人?”
  “差不多快一年了,主要通过微信上‘附近的人’功能,也有一些熟客会帮忙介绍客人。”王爽站起身,怯声怯气地说,“你们在这里找不到什么的,我和美云约定过,不准把客人带到家里来。”
  “这么说,陈美云微信上的男性好友大多都是她的客人?”叶曦问。
  “对。”王爽说。
  “陈美云与客人有过冲突吗?”叶曦接着问。
  “没听她提过。”王爽摇摇头说。
  “陈美云有男朋友吗?”叶曦又问。
  “两三年前有一个,不过早分手了,很长时间没联系了。”王爽说。
  “你最后与陈美云联络是什么时候?”艾小美问。
  “那还是在我回老家探亲之前,在老家待着那段时间没跟她联系过,所以我真的很难帮到你们。”王爽一脸遗憾地说。
  确实,在陈美云和王爽租住的房子里,勘查员并未发现物证线索,没有迹象表明这里是第一案发现场,只确定了陈美云的身份证和信用卡并没有放在家中,而是应该被凶手作案后从她的包里取走了。当然,想必也是想给警方确认身源设置些障碍。
  艾小美又马不停蹄地赶到电信部门,打印出陈美云近期的手机通话记录,从中未发现异常通讯号码,并且其遇害当天手机都未有通话记录。不出意外,凶手应该与那些嫖客一样,也是通过微信与陈美云联系上的,凶手作案后带走陈美云的手机也佐证了这一点。实际点说,凶手此时一定会把他留在陈美云微信上的踪迹删除得干干净净,不过陈美云微信上的支付交易记录显示,案发当天下午她有一笔400元钱的进账,应该是客人付的嫖资,那么这个客人想必就是她遇害前最后接触过的与她有关的人。找到这个客人,进而找出陈美云与他分手之后的去向,最终找出陈美云与凶手约定碰面的地点,是叶曦他们接下来要做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