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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刘父慌了,  他真怕他舅母为了银钱把儿子给卖了,  更怕婆娘掺合其中,寒了儿子的心,拍了桌子吼,“你这个臭婆娘,  快说怎么会事?我儿子是童生老爷,  以后会是秀才老爷,进士老爷,要那个来带携。”
  许舅母趁着刘父发火,  缩背塌肩地沿着墙边往门外溜。
  事情没有弄清楚,刘鹏那能让她跑掉,  起身走到许舅母面前,  笑道:“舅母,去哪里?”
  憨厚的笑脸在许舅母眼中却似夺命的罗刹,她扯着嘴角,露出一个哭笑,“鹏哥儿,  舅母家有事,  我忙完了再来,  再来。”
  刘父那能让自己的婆娘背锅,  怒喝一声,  “他舅母好生坐下。”
  刘鹏冷冷道:“到这个时候了,  舅母还是乖乖地把事情说个明白吧。”
  许舅母一惊,  转瞬明白,  她傻了,让人一吓就险些露了底。不过她自来精明,双眼一转,就想到了主意,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天地良心哟,亲侄儿三十好几连个媳妇也没有,他爹娘又不管,我好心给他说个媳妇,还怪我……”
  刘父刘母黑了脸,看向刘鹏。刘鹏却看着许舅母,道:“既然舅母不想说,那去衙门里总愿意说吧,好歹我如今是童生老爷,想来县太老爷还是愿意给我这个面子的。”刘鹏的声音透出股寒意,明明快初夏的天儿,许舅母生生打了个寒颤。
  许舅母腿软脚趴,不想这个侄儿看着老实,却是个心狠,要她上衙门,她一个妇道人家那敢上衙门那种地方。这会她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她就不该为了二十两银说这桩媒。许舅母苦着脸,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个清楚。
  原来那姑娘是个傻子,财主老爷又舍不得闺女嫁给庄家汉子,四处托人找读书人,说愿意给一百两嫁妆钱,不过人家也说得明白,家中闺女脑子有些问题。此事到许舅母手中已转了好几道弯,想着二十两银子的谢媒钱,她脑袋一发热,就揽下了此事,两面瞒想着先把生米煮成熟饭。
  刘父听了,心里的火突突往外冒,眼睛扫着面若寒霜的儿子,直骂:“赶紧给我把亲事退了,要不我们两家断亲。”
  刘母满脑袋想着那一百两银子没了,心直抽抽,嘴里道:“他爹,……你看……”
  刘父猛地一巴掌拍在桌上打断刘母的话,双眼瞪得铜铃大,甚是凶煞,“还不快去把庚帖找出来给她退回去。”
  许舅母早让刘鹏吓破了胆,那还经得起刘父的怒火,不住地点头,“妹夫,别生气,都怪我,怪我,我立马去把鹏哥儿的亲事退了。”
  “舅母办事素来靠谱,侄儿信得过。”刘鹏嘴角浮起一丝奇怪的笑意,“若再有下次,舅母还是想想表哥表弟他们吧。”
  许舅母脸上惊恐交加,不住地说:“没有下次,再也没有下次。”她扯过刘母手中的庚帖连滚带爬出了刘家门,赶去退了亲,回来后在家大病一场,自此老实了许多。
  此时刘母尚不知,怨道:“老二,那是你舅母,好歹给她留些体面。”
  刘鹏淡淡地道:“正因为她是我的舅母,这次看在娘的面上,放饶过她。”
  刘母一顿,就要撒泼哭闹,让刘父给掐了一把,改了口,“老二,我想着我们家境艰难,就想给你找个有钱家的闺女,让你以后日子好过些,就算你以后读书也不用担心没银子。”
  刘母自认对儿子是真心,只是嫂子把事办岔了,但儿子也不该拿衙门来吓唬嫂子,好歹是好她娘家人,咋能下她娘家人的脸面。
  刘鹏见父母脸上有没有悔意,只怕心里还惦记着那一百两银子,心下微叹,道:“娘是一片好意,只是让舅母给糟蹋了。舅母太看重钱财,娘以后离她远些。”顿了一下,他接着道:“以后我读书的花费还是我自己挣。”
  刘父脸刷地红了,刚才他才说了要供儿子读书考秀才,媳妇就打他的脸,再听了儿子的话,他的老脸差点绷不住,直道:“老二,别听你娘胡说。我说了以后家里供你读书。”
  刘鹏摇头,“爹,家里挣钱不容易,别为了我填在里头,也不知何年我才能考上秀才,也可能我一辈子考不上。”
  “呸。别说丧气话。”刘父呸了一声,不过到底不再坚持。
  刘鹏笑笑又道:“爹娘,我看中木氏,请爹娘帮忙操持。”
  刘母张嘴要说话,刘父抢先道:“成,你看要怎么办?你说,让你娘给你办。”刘父可比刘母有眼色多了,刚给儿子定了一个傻子,如今不收敛些,难道真等儿子寒了心不理他们?
  这次刘鹏笑的真诚许多,“谢谢爹娘。”
  那边木翠娘对着河水照了照,理理了头发,用水把裙子打湿,端着未洗的衣服回去。回到家里,一会上吊一会跳河,刘芦家的怕了,以为刘鹏定了亲,木氏存了死志,赶紧把人送回木家,要死回娘家死去,别死在她家晦气。等知道木氏和刘鹏定了亲,她才知道上了当,找木家闹腾要聘礼,让木氏的兄弟打了一顿。之前要不是为着刘芦家的能放木氏回娘家,木家那能容她欺负木氏。
  刘鹏洞房花烛抱新人,周中则在府城参加各种文会,宴席。先是知府大人家请秀才们的花宴,接着又是学政大人的诗宴。周中因人年老,虽是第十名,却入不了知府大人和学政大人的眼,都没有跟他说过那怕一句话,别人自然也不搭理他。见状,王俊才和刘向东先是一左一右陪着他。周中对此即不在意又不难过,于他来说,知府大人远不如桌上的美食来得有吸引力,周家日子勉强能填饱肚子,那能像如今一盘盘精美佳肴,更有鹿肉这种他在现代也难吃上的东西,一时,他撵走两人,先把桌上的菜各各品尝一番,才瞅着对胃口的慢慢细品。在桌的秀才大部分家境算不得好,那里吃过这些菜,见周中起了头,除了那些在跟知府大人攀谈的,余下众人悄悄地拿起筷子跟着吃起来。余光瞧着秀才们一个个埋头苦吃的知府大人,也起了馋意,拿起筷子尝起他觉得平常的菜肴。
  周中吃饱了肚,看着面前剩余的菜,委实叹息。这不比现代,可以打个包让家里人尝尝这些美味,即便周父周母在的时候,也不曾吃过这些东西。想着家里吃块肉,三个孩子都欢呼不已,没由来的有些酸楚。
  可这是在知府大人的宴席上,周中也知道分寸,强压下涌上鼻头的酸意,眼光四下打量。转眼他被站在宴席四周的丫鬟吸引了目光,那些绸缎做的襦裙,腰上佩的双穗结,双丫髻上戴着一朵朵杏花在微风轻轻地颤抖,定睛细看,那是杏花,原来是一朵朵绸缎做的绢花,花蕊是米粒大小的珠子。周中看呆了眼,不禁想若是这一身穿在他身上戴在他的头上该有多好看,周中脑海里对面的那张脸换成了自己上辈子的模样,顿觉自己比她更美更漂亮,脸上不由地露出臭美的神态。
  他这副样子落在别人眼里,又是另一种情形。刚才贪吃尚算是可以理解,这盯着丫鬟看,又是哪一出?况且他又是一个糟老头,若是个少年郞,还说得上一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一时,鄙薄,不屑的眼光从四面八方射来,偶尔还冒出一二句,“老不休。”“色胚。”周中浑然不觉自个儿就是别人口中的老不休。王俊才和刘向东在别处听得这些话,心中暗暗叫苦,一前一后赶至周中身旁,王俊才先低声道:“周兄,切莫如此放诞。”
  刘向东轻咳一声,端了茶盏状似喝茶,嘴唇却动了动,“外面多少妙龄女子,周兄尽可纳回家,切莫在此露出此等形状。”
  “纳回家?”周中尚沉浸在自我美貌中,没反应过来。
  王俊才和刘向东两人又点了点头称是。
  周中想了想,迟疑地问道:“你说甚可拿回家?”视线落在面前桌案上的鸡肉鸭肉,周中双眼闪亮,指着桌案上的东西“你是说可以把这些东西拿回家?”
  王俊才和刘向东四目相对,口瞪目呆。
  这边的动静早有人报上去,知府大人严大人让人把周中叫了去。
  周中立在严大人面前,先行了一个学生礼。
  严大人道:“听说你看中我府上的丫鬟,要讨一个纳作妾?”
  周中讶异,“谁说的?没有的事。”他一个女子纳得那门子的妾,咳咳,虽然别人不知,他自个儿还能不知,他就是披了张男人皮的女子,嗯,当然是个美貌的女子。
  “刚才你盯着我府上的丫鬟看,是何故?”没想到此人敢否认,胆子不小,严大人扫了他两眼。
  周中看着严大人面无表情的脸,奇道:“我没有看她们啊?”
  严大人微怒,“要不我给你找几个证人出来?”
  周中才恍然大悟,作揖道:“大人息怒,学生的确不曾看府上的丫鬟,学生只是在看她们身上的衣裳,头上的饰物。”说到此,周中长叹一声,“学生读书几十载,耗尽家中资财。膝下有一孙女,正值豆蔻之年,却身无裙衩,头无花戴。想着如果孙女能有这般花戴衣穿该多好。”说着,周中的老泪掉了下来,想着大丫因为一身粗布红衣襦裙的喜欢模样,他禁不住难受,他家大丫穿得连个丫鬟也不如。更想着这个时代多少好看的衣裳及头饰,而他却只能眼谗着穿不得。他越想越难过,越想越后悔,早知道会来到这个时空,就不应该因一时之气,许了变成男子的愿望。
  严大人也是自幼家贫,好在岳父慧眼识珠,资助他上学,方有今日。周中这一番哭泣,勾起严大人昔日过往,感同身受一回,又叹他坦诚,使人赏了他一些东西。
  别个俱是孝敬严大人,到了周中这里,却是空手来满手回,那个不看红了眼,一个二个都咬牙切齿骂周中小人,狡诈。
  一趟府城之行,周中满载而归。不仅中了秀才,还得了严大人的青眼。别人俱如是说,他却知严大人赏他东西是动了恻隐之心,跟赏识无丝毫关系。给的赏赐俱是适用之物,二匹蜀锦,二匹湖绸,一些珠叉绢花及二十两银子。看着那块蓝色湖绸,周中脑子里盘算着回去就让大丫绣上松鹤给他做件直裰。他实眼馋学政大人家公子的那身绣满团花玉色锦袍,可惜他年纪大了,穿不得。
  难得来府城一趟,周中邀王俊才和刘向东在府城逛逛,长长见识,两人欣然同意,实则是周中打着府城有些东西便宜好买些回去。像细棉布之类,周中一口气买了好几匹,很是让王俊才和刘向东吃惊不小,心中嘀咕怪道他会识得云锦。
  吴县和苏县相邻,次日,三人同坐了一辆车回去,到了吴县,周中和王俊才两人分开,重新租了辆马车回去。
  周中中秀才是村里的头一份,村里人看着有马车进村,问一声:“是秀才老爷回来了?”
  周中掀开帘子,探出头,笑应了一声。
  那人见了,喊了一声,“秀才老爷回来了。”
  霎时,一群人围了上来,“秀才老爷我们大伙来迎你了。”
  见此,周中只得下了马车,跟大家寒暄。
  不久赵里正也赶了来,“周秀才,你可给我们村子里挣了大脸啊。”
  才到的周族长也赶紧道:“秀才公是我们周氏一处的骄傲。”
  周中谦道:“那里,那里。”
  周族长又道:“六叔九叔也要来迎你,只是他们年纪大了,我就作主请他们先去了周家。”
  六叔九叔?
  周中心中回想原身的记忆,耳边听着村里人的奉承话。他人人皆是一副高兴模样,口中再不是带着鄙薄的周书生,取而代之的却是口口声声的秀才老爷,透着恭敬,周中也笑着应道。他话不多,听着人家的恭喜话,道一声同喜,看着既不显得亲近也不显得疏远。身边的人不时有说他是文曲星下凡,说他天生的贵人命,说他有官老爷相,日后必定当官。听到这话,周中心中一动,当初原身去读书就是因为有位过路道长说他有官老爷之相,面上却不露,道大家过誉,再有赞美之词,他皆是颔首一笑而过,面上却道:“各位乡邻厚爱,劳大家相迎,只是家中有两位长者在,不敢劳他们久候,我先行一步。”
  闻言,周族长面上得意闪过,斜了赵里正一眼。
  年前周族长可是发话不准周中再去读书下场考试,为这,当初周中可是大病一场,周氏可无一人上门看望,更别提资助银两让周中下场。为何今日待周氏又这般亲近?莫非周书呆子把脑袋读傻了,分不清好歹?
  赵里正赶紧摇头,真读傻了,怎么考得中秀才。他心中纳闷,拿眼儿瞅着周中的脸色,见他脸色平静无波,一时猜不出他的想法,眼珠子转了转道:“好在我们秀才公有运道,有同窗相助才有今日。要是真听了别人的话,那有今日。”
  周族长大急,却又有不知该何辩解,当初的确是族里不看好周中,邵氏那么一闹,趁势想断了周中读书的念头,免得村里人提起周氏就想到有周中那么个读书败家子。那想风水轮流转,周中竟然得中了,还不是童生,是秀才。听着周中中了秀才的信,族里都闹开了,说甚样的都有,怕周中报复又怕沾不上周中的光,还是族里的几位长辈调停,准备想着法子把周中拢住。这会赵里正提起旧事,周族长那能不急,冲赵里正直眉抡眼。
  周中仿佛没看见周族长和赵里正之间的眉眼官司,朝前面招着手,“老大,快过来扶你老子。”
  听说他爹回来了,周秀出来迎接,就听到他爹的喊声,急忙跑过来,道:“爹,你累了吧,要不我背你回去。”
  周秀边说边弯下腰,周中心中高兴,连道三个好,“好,好,好。”他懒得听周族长和赵里正两人的官司,顺着周秀的话爬上他的背。
  周秀力气大,背起周中颠颠地往家里跑,留下周族长和赵里正在后面。两人年纪也不小了,见周秀越走越远,两人互瞪了一眼,撒开脚丫子跑起来。
  周中看了,暗笑,有个老实儿子真不赖。
  周秀一气把周中背到家门口,还想往堂屋里去。周中见院门口有两个头发雪白的老者扶着人颤颤巍巍地站着,赶紧让周秀把他放下。
  周中是来到这里后头次见到他们,面上有些迟疑。正好周族长和赵里正赶到,见周中的脸色,周族长以为周中长年在家读书,又少出门见人,不记得人,在一旁提点,“左边那个年长的是六叔,旁边是九叔。”
  周中心中喟叹,要是往常他露出这副识不得人的模样,必会让周族长训斥一通,那能像今日这番还提醒他一二。
  既是长辈又是长者,自小受的教育尊老爱幼没忘,周中紧走几步,上前要去扶人。六叔和九叔谦逊道:“那用秀才公来扶我们,秀才公先请。”
  原身的记忆从尘封中涌了出来,大约几年前,原身从村里经过,明明这个九叔身边有自己的孙子在,他却支了自己的孙子去挑柴,硬要原身扶他回去,把整个身子压在他身上,还嘲笑他,“读书没读出个出息,身板子还弱,那像个庄家户的样子。”
  想到这里,周中一哂,事同而时不同也。他心中对长者的尊敬也消失殆尽。
  落座后,六叔道:“看来还是你爹有眼光,你果然有了出息。”
  “你给我们周家挣大脸了。”
  “整个永安镇才三个秀才,里面有一个就是我们周家人,我真是高兴啊。”
  “好,好,好,中儿有出息了,改天开祠堂祭祖,让祖宗得知我们周家出了秀才,出了读书人。”
  没口子的赞扬话一句接一句飘入在周中的耳里,他面上带着笑,脑袋里却浮出原身的记忆。
  “周中,你看你,多大的岁数,还读什么书,下田干活是正经。”
  “我们周家世代耕种,出不了读书人,你不要痴心妄想了。”
  “你个不孝子,把你爹娘挣得家财败光了还不足。”
  原来话也是可以如此说的,但他并不难过,他不是原身,他知道这是人之常情,趋炎附势,利之所至也。
  故他只是把他们当族人,只是族人而已,他并没有古人的宗族观点,何况如果一家子无能,最先欺负上门的反而是所谓的族人。
  周中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既不亲近也不疏远。周中度着他们的来意,怕不只是贺喜这么简单,可这会他没心谈论其它,于是脸上露出疲惫的样子。
  赵里正忙道:“秀才公赶了几天的路,早日歇息,我也告辞。”
  周中微微欠身道:“赵里正有空再来。”说着话嘴里打了个呵欠。
  周族长和六叔九叔那能不知趣,也纷纷告辞。
  离了周家,周族长恨道:“赵家怕是想和我们争一争?”
  “急啥,他始终姓周,难道还能跃过我们周氏不成?”六叔给了一颗定心丸,扶着孙子的手家去。
  周中也的确累了,洗刷一番,吃了饭倒头就睡。
  第二日起,周中像陀螺忙得团团转。先是去拜访吴县李知县,李知县是县试的主考官,勉强也算得上是座师,周中这个学生自然要去拜访。
  周中让周举陪着他去县城。自周中中了秀才,周举就把镇上的木工活给辞了,在家里帮着邵氏招呼客人。周中却不认为这么简单,多多少少也猜出周举的心思,怕是认为周中如今是个秀才,他好歹也是算是秀才家的公子,那能去看人家的脸色做活挣银子。不至周举有了这心思,家中其他人多多少少也有了些小心思,恐怕最没心思的还是他那老实的大儿子。
  不过目前他没有空闲料理家中事,只是把周举带到身边让他好好看看,别迷了心走错了路。
  周中留周举在县衙后门,他自己进了李知县院里。关于县里的事,原身知之甚少,而周中来了之后,也没有特意打听过,只知道李知县在吴县待了九个年头,从四十几岁待到五十几岁。至于官声,他还真的没有听说过。
  周中在花厅见着李知县,看着只有四十来岁的样子,脸方,板着脸很是端方。周中不由地想起严大人那张脸,遂道:“大人看起来很有知府大人的风采。”
  李知县脸上笑气洋溢,偏又要板起脸,“周秀才说笑,本官那及得上知府大人的万分之一。”
  周中本不是会拍马屁之人,这句话本是肺腑之言,听了李知县的谦辞,他还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咧开嘴露出一个憨实的笑。
  看出周中的窘意,李知县笑了笑,板着的脸松了一下又板起,“可是头次去府城?”
  “不是,十年前曾去过一次。”周中老老实实地回答,那次是原身唯一一次过了县试去参加府试,折戟沉沙,自此,原身再没考过县试。
  李知县又道:“那该好好见识一番,府城比吴县大上许多。本官也是二年前才去的府城,来去匆匆,也不来得及细看。听说严大人府上的莲花是府城一绝。”
  周中眉头轻轻地挑了一下,先老老实实把府城景致和繁华细细地描述了一遍,周中说的唇干舌燥,连喝了好几口茶。
  李知县一张脸板的越发的方正,周中忍着心里的笑,方把在知府花宴的情形说了一遍,连他出的丑也说了出来。
  李知县连声追问:“真当如此?”
  周中无奈地道:“严大人是见我家贫,一时怜悯心起,才赏下些衣料之物。”
  李知县脸上有些疑惑,“本官不解,莫非周秀才有所隐瞒,不愿相告。”
  周中叹了口气,拱手道:“学生不敢有所欺瞒。至于众多学子,偏赏赐于我,严大人感同身受罢了。”
  片刻,李知县端起茶,周中会意,起身告辞。
  周中暗道,怪道这个李知县在此地待了六年不能升迁,竟然不知严大人出身贫寒。
  出了县衙,周中就见着周举蹲在墙角,垂头丧气的样子。
  来之前周中给周举布置了一个任务,让他跟衙役套近乎,看样子没有成功。他走近几步,“如何?衙役们可把你这个秀才家的公子当会事?”
  周举站起来,不服气道:“这些衙役凭什么瞧不起人?村里人谁不捧着我们家,连那个朱三都在我面前低三下四。”
  “朱三?”周中冷了脸,“你跟他有来往?”
  周中的目光冷嗖嗖的,周举缩了脖子,“他在跟我面前夸爹你呢,夸你有英雄气概,什么山崩于什么面不改色。”
  周中斥道:“蠢货,给人卖了还乐颠颠地给人数钱。”
  “回去再说。”看着探头探脑的衙役,周中咬着牙齿道。
  回到永安镇上,周中改了主意准备去孙秀才家,吩咐周举去办四样点心,“普通货色就行。”
  孙秀才见了周中,浑浊的老眼冒出一圈圈地光亮,拉着周中的手不停地道:“好学生,我孙秀才的得意门生。”
  周中推开他的手,扶着他坐在椅上,笑道:“夫子之言差矣,我只是私熟的学生,并不是夫子的门生。”
  孙秀才阴笑一声,“莫非你要欺师灭祖?”
  周中早算着孙秀才会回这一遭,好在他不至是在孙秀才的私塾上过学,且又退学多年。
  “夫子倒也算是师父,可好像我在夫子门下那些年,学业无寸进。我尚记得夫子曾说我年纪大了,头脑僵化,不堪为学。好在学生深知童夫子的教诲,勤为径,苦读不辍。等会学生还得去拜祭童夫子一番,谢他教诲之恩。”
  “你……”孙秀才气得伸出的手直打哆嗦。
  “瞧夫子年迈体弱,把私塾关闭,在家好生歇息吧。学生也好开一私塾为生。”周中一副捡漏的模样。
  孙秀才的手立马不抖,拍着桌子中气十足,“做你的美梦,我孙秀才一日在,一日不关私塾,不,只要我后代子孙在,都不会关私塾。”说完,孙秀才还得意地瞧了周中一眼。
  周中一脸平静地告辞,出了孙家转身进了赵家。
  这次,赵大老爷亲自迎了出来,让周中和周举进了花厅。周中来是因为赵家送了重礼二百两银子,想着赵大老爷怕是以为他得了知府大人的赏识才给了这礼,故他来此解释一番。
  听完周中的解说,赵大老爷依然热情如旧,没有半点不情愿,倒把周中弄得一头雾水。
  赵大老爷自来熟地唤了一声周兄,又道:“短短时日,周兄一日千里,令人刮目相看,相信周兄将来定会光芒夺彩。”
  听了这话,周中心中有数,只要赵家不觉得当了冤大头,他自不会嫌银子多扎手。
  目送周中远走,赵大老爷慢慢走回后院,吩咐福管家道:“以后送刘秀才的节礼,也给周秀才备一份,不,更厚上一层。”
  福管家道:“老爷,周秀才今年都五十了,就算他文章日进千里,等他能出仕也老迈,倘科举蹉跎,今生恐难能有出仕之机,那及刘秀才年富力强。“
  赵大老爷骂了声,“蠢才!”
  “刘秀才中秀才时可曾引起知府大人的注意?周秀才并不是得的严大人的赏识,但在严大人眼里到底留了丝痕迹,只怕还落了个坦诚的好名声。且周秀才的运道极好,若是遇上别人怕是会觉得晦气,偏偏是严大人。严大人幼时家贫,连我们的县尊也未必知道,偏偏让周秀才给撞上了。这做官啊也讲个运道的。”
  福管家拍着马屁,“还是老爷有眼光,见微知著。”
  赵大老爷鼻子里哼了一声,赵家祖辈未有人能出仕做官,要不是他眼利,能保住这若大的家财,早让人生吞活剥了。
  想着周秀才将是赵大老爷投资中最好的一笔收益,赵大老爷不禁哼起小曲来。
  见识了赵家富贵,周举到这会还一脸兴奋,“爹,你说我们家以后能成赵家那样么?吃香的喝辣的,还有下人侍候。”
  周中泼了一盆冷水,“老子只是个秀才,听过没有穷秀才,穷秀才。”
  周举恹头巴脑地垂了脖子没了精神,周秀才又去了童夫子坟前拜祭,再留了些银两给童夫子家人。
  忙碌了一天,周中累了,啥事不想理,关门在家歇息。
  偏邵氏好不容易等他在家有了空闲,那还忍得住,忙不迭地把这些日子来别人送的贴子和礼摊在周中面前。
  “他爹,我这心啊慌得很。自来没见过这么些银子,摸上去心里怕得很。”邵氏扶着胸口道。
  周中考中童生,考中秀才,邵氏在家里头盼他盼得急。周中中童生时,乡邻贺喜,不过你给一把菜他提几个鸡蛋。周中中了秀才的喜报传来,隔日镇上赵大老爷派人送二百两银子的礼,刘来财自称昔日同窗又亲自送来五十两银子,再有县上及附近的财主富商,统共十来家,周家大概收了将近三百多两的银子。邵氏那见过这么多的银子,再有礼送来,邵氏却不肯收,怕有什么事,那想人家扔下礼就走。
  周举自辞了镇上的木工活,回家替邵氏招呼客人。凡是送来的礼他来者不拒,气得邵氏直骂他。偏如今邵氏管他不住,他不知从何处听来的理,说周家如今是书香门第,得有规矩,让邵氏要贤惠,要有秀才娘子的样子,别给爹丢了脸,气得邵氏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就盼着周中早日回来收拾他。
  提到周举的事,周中倒想起他和朱三来往的事,原想打算把他好生打一顿,让他长长记忆。转眼一想,他这么大个人了,怕是打着不听,牵着倒退,还不如让他吃吃亏,就知道世事如何。
  周中拿过礼单和贴子一看,各家礼送得都有些重。像他这种五十才中秀才的人,大家最多一个面子情,如何会送重礼?暗笑,大家都以为他得了严大人的青眼,倒借了他一回东风让他发了笔财。
  周中笑了,猛地想起赵大老爷隐隐透露出的话,把礼单放在一边,问:“你让老大打发报喜人二十个铜板?”
  邵氏道:“是啊,你中童生那一回,老大充冤大头,打发了五十个铜板,两个报喜人就是一百个铜板,心痛死我了。我就说以后打发二十个铜板得了,两个报喜人也费了四十个铜板。”
  周中无语,抚了额头,家里人太老实,怎么破?
  既然舍不得银钱,当初就不该封个五十个铜板。中童生是五十个铜板,中秀才反而只有二十个铜板,怪不得人家要传周家的秀才没有童生值钱。
  周中把镇上的传言说了。邵氏大怒,“黑良心的,二十个铜板就不是银子?他们啥也不干,就跑一趟路白得二十个铜板还不乐意?下我们家坏话,烂舌根。他爹,要不我们打上门去?”
  在原身的记忆中,邵氏没是个爱打上门的人。今儿这是怎么了?
  看着周中疑惑的眼神,邵氏理直气壮,“之前我们周家不显,让人欺负就欺负了,反正没吃啥大亏,不过是嚼点舌根,最多吃点小亏,忍忍也就算了。如今你是秀才老爷,我是秀才娘子,那能让人白欺负,自然是怎么解气怎么来。”
  莫名,周中似乎看到一股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周中头痛,看来想歇息是不成了,起码他得先把家里的事料理了。
  “这事不用管,流言蜚语那管得过来,只要不是傻的,谁分不明白秀才和童生。”周中道,“只是以后不可如此,就算你想给多,那也别给少,持平就成。”
  “老大也忒老实了点。”周中又嘀咕了一句,然后教导邵氏,“人情世故,你得学着点,倘若以后我中了举人,进士,送礼的人会越来越多,你得知道怎么打理。”
  “那些礼该收,又该收多少,那些礼不该收,又要如何拒绝,这些你心中得有数。”
  周中慢慢地悠道:“其实跟村里走礼差不多,就那么一会事,别想得太复杂。”
  周中抽出一张礼单,指了道:“这家送的过重。”见邵氏不伸头看,才想起他不识字,吩咐道:“你去把老大叫来。”
  周举跟在周秀后面进了屋,周中瞄了他一眼,也不理他,自跟周秀说话,“你明儿把这四十两送回给刘来财,就是镇上刘记杂货铺的东家,你看如今乡下有什么果子,带些去。”
  周举在一旁搓了手道:“爹,为啥要退回去?岂不伤人脸面。”
  “你知道他为啥要送我们家重礼?”
  “嗐,这还用问,定是看爹如今发达了,献殷勤呗。”周举嘴角翘的老高。
  周中道:“你们是不是觉得你爹如今是秀才,人人都会捧着你们,让着你们,真以为秀才有多了不起吗?”
  闻言,周举低下头,出了永安镇,秀才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见此,周中暗叹,知道分寸,还不算太坏。
  周秀想了想道:“刘来财说是爹的同窗,之前并没有和家里有来往,也没有听爹说起过。爹的同窗那么多,其他同窗没见着过,偏他不仅来了,还给了五十两银子的大礼,不是有所图,就是有我们不知的事。”
  周中颔首,孺子可教,上次教过他一回,就知道想事情,不是光老实。
  “之前我有去跟他借过银子,但他没借,虽没明说却是那个意思。”
  周举记得这家是送来五十两银子,爹却让退回四十两,“爹,你怎么只退回四十两?”
  “因为他的确跟爹相交过一阵子,留下十两当同窗之情。”周中看着周秀道。
  周秀道:“爹,儿子明白。就是当之前是怎么相处,以后还是怎么相处。”
  之前没有来往,以后也不要来往。
  周秀出门前鼓起勇气道了一声,“爹,邵家逼娘给纳他们家的姑娘作二房。”
  “纳妾?”周中口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