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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极刑


  因为让孩子出生在青楼这样的地方,秦九娘觉得自己已经够对不起女儿的了,  所以她不想让秦陌柔带着对她父亲的仇恨成长。
  所以在秦陌柔一日一日长大之后,  秦九娘就告诉女儿,  她的父亲是个才华横溢,  心怀天下之人。他是出于无奈,才不能和她们母女团聚的。
  秦陌柔信以为真,所以在她十三岁那一年、桑洪玉和她相认的时候,她不仅没有一点怪罪桑洪玉的意思,还对这个父亲非常崇敬。
  不仅仅是因为她母亲的话,还因为秦陌柔之前就听说过桑洪玉,知道他是临安城内有名的才子,  只可惜屡试不第而已。
  秦陌柔虽然出身于青楼,  但她打小和醉欢楼内的名妓接触,  自己也读了些书,非常仰慕读书人。
  和桑洪玉相认之后,秦陌柔了解到,桑洪玉八年前迫于家中长辈的压力,  无奈之下娶了临安当地的一个富商之女为妻。
  这位桑夫人十分霸道,  自己生不出孩子不说,还不让桑洪玉纳妾。直到几年之前,桑洪玉才在外面偷偷生了一个小儿子。
  得知父亲现在有妻有子之后,秦陌柔就特别有危机感,怕父亲瞧不上沦落风尘的自己。
  她当时就和桑洪玉提出,希望他能帮自己赎身。
  可桑洪玉却告诉她,  她可以留在醉欢楼,做更有意义的事情。
  这件事情,就是成为“天道会”的成员之一,帮他们搜集情报,传递消息。
  的确,没有哪个地方,会比青楼更方便打探消息,和传播信息了。
  秦陌柔一点都不为父亲不肯帮自己赎身这件事情感到伤心,因为她完全被桑洪玉说服了,觉得她留在青楼做线人,是一种牺牲自我、为国为民的表现,是会让父亲对她刮目相看的“壮举”。
  却不知桑洪玉只是把她当做一个可以免费利用的工具而已。
  原来,桑洪玉屡试不第之后,不去反思自己的学识为什么一直没有进步,而是在不停地埋怨朝廷的考试制度有问题。
  他和几个落第的秀才一起,时常聚在西湖上喝喝闷酒,发发牢骚,偶尔写一些酸诗,抒发自己的情绪。
  后来舞弊案发之后,桑洪玉等人如同见了腐肉的蚂蚁一般,激动不已。
  因为他们认为,他们终于找到自己中不了举的原因了!
  那就是朝廷官员贪赃枉法!狗皇帝昏庸无能!大齐已经从里到外,烂到了根子里!
  这样的一个王朝,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于是他们挥毫泼墨,洋洋洒洒写下数篇批判朝廷、批判皇帝的文章,再通过醉欢楼秦陌柔这里的关系,暗中将这些文章传播出去。
  传播反动言论,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可秦陌柔不仅不害怕,还一直甘之如饴。
  因为她天真地以为,自己这样做,就能帮助她的父亲实现他的抱负,可以让他瞧得起自己。
  可秦陌柔很快就发现,许是觉得自己已经吃定她这个女儿会乖乖地为他卖命了,桑洪玉对她的态度变得越来越差。有时候喝醉了酒,桑洪玉甚至还会说她是个“婊子养的”,不知道是谁的种,却管他叫父亲。
  秦陌柔听得特别伤心。
  正好赶上这次皇帝南巡,桑洪玉等人逮着机会,将皇帝骂了个狗血喷头。
  秦陌柔听了,都暗暗地记在了心里。
  听说当地官员在选拔歌舞出众的少女献给皇帝之后,秦陌柔便主动参选,顺利进入水竹园。
  她想用自己刺杀皇帝的行为,让桑洪玉知道,青楼女子也有不输于男子的勇气。她甚至还能做出他们都做不到的事情,杀掉那个搜刮民脂民膏的狗皇帝。
  秦陌柔当然知道,自己这一去多半是有去无回,但她不怕死。
  如果她的死,能换取大齐的长治久安,如果她的死,能让父亲如愿以偿,那么她愿意。
  可是她的“牺牲”,在桑洪玉看来,不过是愚蠢而已。
  真相大白之后,闽浙总督顺藤摸瓜,又通过这十几个天道会核心成员的关系,抓捕了上百名在暗中传播批判朝廷文章的文人。
  一时之间,江南文坛山崩地裂,几乎倒塌了大半江山。
  皇帝在心痛的同时,却没有再心慈手软。除了当地官员因督查不利,被革职流放之外,天道会主要成员全都被凌迟处死。涉及其中的文人们也是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没有一个被轻轻放过。
  因为对皇帝来说,他现在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有人企图动摇他的统治。
  为了坐稳皇位,他甚至连亲生儿子都能下令斩杀,一些不相干的文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虽然秦陌柔只是在皇帝的脸上划出了一道血痕,可这一道血痕引发的后果却是——血洗江南。
  秦陌柔被处以极刑的那一天,许多人都去菜市口上看热闹,可裴清殊并没有去。
  他知道自己这么想一个刺客很不该,但他还是情不自禁地对钟氏说道:“这姑娘有些可怜。”
  “是啊。不幸的出身,不幸的境遇,加在一起,组成了她悲惨的人生。”钟氏颇为唏嘘地说道:“那姑娘今年才十六岁吧?比我还小一岁呢。”
  裴清殊揉着钟氏的手说道:“其实吧,如果她能不在乎桑洪玉的看法,早点和她父亲断了联系就好了。这桑洪玉还真是生了一张巧嘴,竟然能把自己那套荒谬的理论全都灌输到秦陌柔的脑子里,让秦陌柔完全为他所用。直到今天,秦陌柔还觉得自己做的是正确的事情,是为了‘替天行道’呢。”
  “唉,这和她母亲一直给她灌输的思想也有关吧。”这些天里,钟氏已经通过裴清殊完全了解了秦陌柔的故事,“如果我是秦九娘的话,当初我就不会为桑洪玉这种男人生下孩子。既然生下了,那就告诉孩子真相,又何苦一直这样骗着秦陌柔呢……”
  “这件事情,很难说谁对,谁错,因为所有人都有做错的地方。”裴清殊总结道:“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吧。”
  “秦九娘和秦陌柔或许是应了这句话,但那个男人,我是说桑洪玉,他一点都不可怜。”钟氏目光沉静地说:“最该被千刀万剐的人就是他!”
  裴清殊点点头表示赞同。
  下午裴清殊抽空去了淑贵妃那里一趟,问她可有收到荣贵妃的回信。
  淑贵妃奇怪地问道:“咱们不是写信给四皇子的么?我怎么会收到荣姐姐的回信?”
  裴清殊微微皱眉道:“可是已经一个多月了吧,我到现在都还没有收到四哥的回信。”
  “是不是路途遥远,路上出了什么事情耽搁了?”淑贵妃道:“你要是不放心的话,就再补一封信发过去吧。”
  裴清殊点点头,照做了。
  按说京城距离临安这么远,信件往来比较慢也是正常的事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日收不到四皇子的回信,裴清殊就一日放不下心来。
  他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感觉要出事。
  傍晚时分,裴清殊又给四皇子写了一封信之后,便到俪妃那里去了一趟。
  在皇帝遇刺之前,俪妃一直是与皇帝同吃同住的。
  可事发之后,俪妃就恼了皇帝,带着乐仪住到了另一处院落,不管皇帝怎么哄都不肯回去。
  裴清殊受到皇帝的嘱托,免不得要时不时地去为皇帝说说好话、求求情。
  不过裴清殊也就是做做样子而已,他了解俪妃,她的性子执拗得很,裴清殊就算是劝她,也不过是浪费口舌罢了。
  而且这件事情,皇帝的确是有错。
  虽说皇帝嘴上说的是只是观赏歌舞而已,但裴清殊审案的时候了解到,当时秦陌柔是一边做着魅惑的动作,一边接近皇帝的。如果皇帝不给她靠近自己的机会,以秦陌柔的身手根本不可能刺伤皇帝。
  俪妃会生气,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
  裴清殊记得当年俪妃生完十四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内的情绪都不是很好。后来还是定妃母子找裴清殊的麻烦,俪妃出面打了定妃一巴掌,从那之后,俪妃才算是再次振作起来。
  前年乐仪出生之后,裴清殊担心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他还特意观察了俪妃一阵子。
  裴清殊对俪妃的母子情分虽然不如他和淑贵妃之间亲厚,但裴清殊还是希望俪妃能好好的。无论如何,俪妃都是他弟弟妹妹的母亲,最重要的是,俪妃和皇帝的关系稳定的话,对裴清殊的未来也非常有利。
  但他没办法强迫俪妃原谅皇帝,也不愿意去这么做。
  俪妃这一生,从嫁人到生子,从来都没由过自己。尽管她有很多脍炙人口的作品,在外面会被人尊称一声“林先生”,但她的身体从来都不自由。
  想想也是很悲惨了。
  在俪妃那里坐了一会儿,教着乐仪叫了几声“哥哥”之后,裴清殊就准备回去了。
  谁知道俪妃突然叫住了他。
  “殊儿,如果我不原谅你父皇的话,你会怪我么?”
  裴清殊闻言心中一颤,转身看向俪妃。
  其实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裴清殊心里是有些难受的。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是利益也好,感情也罢,他都希望俪妃和皇帝两个人能够好好的。
  可是父母的事情,又由不得他。
  谁叫皇帝自己不争气呢?
  裴清殊长长地叹了口气,对俪妃说道:“不会,只要您开心就好。”
  俪妃沉声道:“我知道,你有自己想要争取的东西。如果我帮你的话,你会容易许多……”
  “但您并没有义务帮我。不帮是本分,帮了是情分。无论最后结果如何,我都不会怪您。”
  经过秦陌柔行刺一案,裴清殊更加深刻地意识到,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父母都会倾其所有地去爱孩子。
  有些人冷酷无情,譬如桑洪玉,他竟然能为了自己的野心,将自己的亲生女儿留在青楼卖笑。
  有些人生性凉薄,譬如俪妃,她明知道皇帝对自己言听计从,如果她能用些手段,婉转承欢的话,完全能帮裴清殊争来这一个太子之位。
  但是她就是不愿意,又有什么办法?也不能说俪妃这么选择就是错的,毕竟为人父母者,原本就不是一定非要把子女的幸福放在自己的快乐之前。
  裴清殊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心中难免还是会感到一丝失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