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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2章 :盆满钵满1



弘治八年五月,厦门港依然跟往昔一样,小队商船开始装载货物前往倭国、南洋等地贩卖。@,
忽然,远处出现一个黑点,有人不禁抬头开始观望。
渐渐的,那个黑影开始变大,不少在海港边的人都开始露出惊讶的神情。
那,似乎是一支船队。
同样在海边垂钓的张儒猛然起身,也不管钓竿上那肥美的鲈鱼,浑身颤抖的看着远方。
三年,整整等了三年,那支他寄予了全部希望的船队,终于回来了。
尽管此时的他还不敢确定那是不是陈广带领的船队,他甚至不知道那支船队到底是敌是友。
近了,近了!
船队越来越近,旗舰上面那大黄色的大明龙旗迎风飘扬,张儒激动得心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随着密密麻麻的船舰接近,靠在海港旁边的小型商船全部主动让路,他们知道,这是一笔巨额的财富。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所有船全部靠岸,旗舰上一个皮肤黝黑,身上的铠甲也变得破旧不堪的将军大笑着从船上跳下来。
他做的第一件事让人瞠目结舌,他竟然一下跪倒在地,笑声渐渐变成了抽噎声。
他的嘴,用力的亲吻着满是灰尘的大地。
良久,他才站起来,仰天一声怒吼:“我的大明,我回来了!”
“你们先在这里待着,我去去就回。”张儒撂下一句话,飞也似的离开了鼓浪屿。
在小船上,他不断催促临时船夫范统:“快,快,再快点!”
那边厢,黑甲将军下船之后吼了一嗓子,转身朝船上的人吼道:“兄弟们,列队,下船,回家!”
船上传来如雷一般的怒吼:“回家,回家,回家!”
一个个同样破衣烂衫的士兵从船上走下来,他们的腰杆依然笔直,他们的脊背依然坚挺,只是黑了,瘦了。
周围围观的百姓爆发出热烈的掌声,都在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欢迎着这些英雄。
“走,咱们见侯爷去!”黑甲汉子不是别人,正是福州水师提督陈广。
这位憨厚的福州汉子已经完全看不出昔日的容貌,站在这里,就跟个昆仑奴一样。
一个青年气喘吁吁的冲过来拦住陈广去路:“陈将军且慢,侯爷说要亲自迎接大明的英雄们!”
陈广心中一喜,随后不悦道:“哪有让侯爷亲自迎接的道理,你前头带路,末将要给侯爷请安。”
那汉子也有些急了:“陈将军,侯爷有令,您不能...”
“什么不能啊!侯爷难道还会骂我不成!”陈广没好气的道。
“哈哈哈哈,你这出去一趟就是三年,可快把我给想死了,别一回来就为难下面的小兄弟,难不成我还骂不得你啊!”张儒爽朗的笑声从人群中传来。
随后,陈广看到一个灰头土脸的张儒。
为了尽快赶过来迎接,张儒一路走得太急,摔了好几跤才赶在陈广带着士卒离开海港之前来到这里。
陈广看到之后大为感动,二话没说给了张儒一个熊抱:“侯爷,我回来了。”
说这话的时候,陈广的声音是哽咽的。
除了他们自己,没有人知道他们这一路到底经历了多少艰辛,到底受了多少磨难。
张儒轻轻拍打着陈广的后背:“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好半天,陈广的情绪才算稳定下来,他指着身后大概还有六千人的队伍道:“侯爷,这次活着回来的兄弟,都在这里了。还有两千兄弟留在了慢八撒,他们在那边造船,那里的人都臣服在大明的天威之下。”
“慢八撒?”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张儒大为奇怪。
不过他没有马上询问慢八撒到底是什么地方,而是拉着陈广的手一起朝前走:“走,咱们回家说话。范统,传令下去,今夜开三千坛美酒,我与兄弟们不醉不归。”
一行人回到鼓浪屿,自然有岛上的人负责看守巨舰上的财物,陈广坐下连口热茶都没喝,就被张儒一句话说得差点哭出来了。
张儒拉着陈广坐下之后端详了很久,突然说了一句:“你黑了,瘦了。”
陈广拍打着胸膛道:“为朝廷效力,应该的。”
张儒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那么激动,坐下说。跟我说说,你这一路都怎么走过来的?怎么走了这么久?你知不知道,你们离开之后,我是度日如年啊!”
言归正传,陈广不好意思的挠头道:“本来我们也没打算走太远,只想着在南洋转一圈之后就回来。
不过事情也不是想象中那么容易,我们在南洋的时候的确看到的遍地黄金,那里的人武备松弛,根本不堪一击。而且相貌与中原之人有相似之处。不少人都说的是中原话语,所以我们也不好意思对他们下手。
后来遇到一个浡泥人,说是再往西走,那里才是遍地黄金,然后我们就一路往西走,还真别说,这些人的相貌是越来越不同了。
一开始不少兄弟都怕,不敢与之作战,可那些人不知好歹,主动攻击咱们。死了几个兄弟之后,我们的火气也上来了,一轮弗朗机炮过去,那些人吓得皮滚尿流。这时候我们才知道,原来这些人都是虚张声势。
这头一开啊,就不好收了,渐渐的兄弟们的心也野了,索性咱们就一路向西。
所以才花了这么长时间才回来。”
他说得轻描淡写,张儒却从他的眼中看到了痛苦和艰辛。可想而知,这一路上绝对不会像陈广说得那么简单。
说着说着,酒席已经准备好了,五六千将士一起就坐,还有数千岛上的人陪同,这阵仗看上去可不小。
这是大明派出去的第一支舰队,也是最庞大的一支舰队,更是张儒一直翘首以盼的一支舰队。
所有人坐定之后,张儒端起酒杯,站起来朗声道:“兄弟们,你们都是大明的英雄,来!张某人在此,敬兄弟们一杯!”
说完,他将碗中的酒一口喝干,然后给这些经受了无数磨难的将士,深深鞠了一躬。


453.第453章  :盆满钵满2

这一躬,饱含着歉意、内疚,但更多的,是对这些勇士的敬佩。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
所有人沉默,忽然,大家纷纷起身,高举手中酒碗,齐声贺道:“敬侯爷,敬大明!”
一仰脖子,酒水被喝干净,张儒声音有些哽咽,大喝:“来,兄弟们坐下,敞开了吃!”
范统一把搂住陈广的脖子:“老陈呐,你这一去,时间可够久的。回来了咱哥俩可得好好喝两杯。来来,别跟老子说你不胜酒量,能喝多少是多少。”
陈广推开范统铁箍一般的手臂:“你小子可够不厚道的,我这一路吃海水都快吃吐了,你得让我先吃两口米饭再说。别说兄弟不兄弟,兄弟也没你这么坑的。”
范统嘻嘻哈哈道:“别看我老范平时五迷三道的,实际上我门清。老大等你,等得那叫一个望眼欲穿。现在你回来了,兄弟们估计也能轻松下来了。”
“几个意思?”陈广一边往嘴里塞着东西,一边瞪着牛眼睛问道。
范统贼兮兮凑到他耳边道:“明天来找我,我跟你细说。”
陈广抹了一把耳背后的吐沫星子,面色古怪的看着范统:“我说你小子这么多年不娶媳妇,该不会是好男风吧!好男风你也该找那些兔爷去,找老子这么个黑不溜秋的汉子干什么。滚,滚一边去。”
范统一张脸都快变成茄子色了,偏偏一时间还不知道如何解释。
张儒赶紧为范统解围:“你这一去就是三年,范统都快有孩子了,你可不能瞎说,小心人家媳妇大着肚子拿刀剁你。”
就在这时,坐在张儒这一桌不远处一个高如铁塔一般的黑汉子猛然站起,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汉话道:“谁...谁要剁我家将军。”
张儒看到这黑汉子一愣,这尼玛哪里是明人?这明明就是非洲的哥们啊!
是的,站起来的黑汉子就是一个纯种非洲爷们。
那身高放在后世估计能够在nba走一圈,身体壮得跟头牛似的。
这也不能怪张儒眼拙,实在是这些兄弟一个个都晒得黑乎乎的回来,而且都穿着盔甲,也很难分辨出来。再加上这些人他也不完全认识,这才没看到这个黑人。
陈广不悦道:“奥拉,坐下!”
那汉子瞪着张儒,慢慢坐下,吃一口东西回头看一眼张儒,直到陈广不耐烦的站起来抬脚踹了一脚才不再回头看。
张儒被这一幕弄得哈哈大笑:“行啊!咱们的陈大都督厉害,竟然连非洲哥们都给弄过来了。”
“非洲哥们?”范统被这个新鲜名词弄得一头雾水。
张儒尴尬的干咳道:“咳咳咳,就是慢八撒人。这是我从神机营两个先生那里问到的,他们说那个地方叫非洲。”
陈广笑道:“这也是纯属因缘际会,奥拉本来是慢八撒一个普通的老百姓,我大明天军降临,那些本地人十分排斥,拿着制作粗糙的弓箭对付咱们。
也怪末将当时太大意,以为这些土东西根本就伤害不了装备精良的大明水师。没想到这些人的箭法奇准,竟然专门挑我们没有甲胄覆盖的地方攻击。那些箭矢入肉不深,但是箭头上抹了不知道什么东西制作而成的毒药,见血封喉。
三次交锋,我们的兄弟死了将近两百,而当地人被杀了将近一万。
这些人悍不畏死,他们不要命的冲锋,都被火枪给射杀。
奥拉是俘虏,末将见他身材高大,是个不错的苦力,就把他留下了。
没成想这小子见了大明的舰队,看了舰队内的装饰之后,竟然比划着说要留下来。还不停跪在地上磕头,脑袋都磕破了。
末将一时不忍,就打消了让他做杂役的想法,把他带在身边。
他学了三个月,总算是能够磕磕巴巴的说些汉话了,然后我才了解到这些人为什么这么不怕死。
知道原因,就容易找到对策,更何况有奥拉这个当地人在中间说和。最后跟他们达成共识,握手言和。
现在那边就留了三千兄弟驻守。”
范统舔了舔嘴唇:“听你这么一说,跟天书似的,有时间真的想跟着你们一起出去走一趟。”
陈广瞪大眼睛道:“你可别这么悍不畏死,咱们这一路可以说是九死一生。”
范统满不在乎的道:“你这不是好好的嘛,有什么好怕的。”
陈广一脸庆幸和感激的看着张儒,然后严肃道:“你还真别不当回事,要不是侯爷有先见之明,让我们带上了不少船匠,我们早就在风暴中战死了。
你见过风暴么?十丈高的巨浪你见过么?一个巨浪拍过来,能够把一艘三桅大船拍碎你信不?
一开始我们觉得侯爷让我们多带果蔬是多此一举,还是以前的老船员说了我们才不甘不愿的带着。
你知不知道那些果蔬救了我们多少兄弟的命呐!”
“来,不说那些了,喝酒。”范统感觉到陈广语气中的悲愤,岔开话题道。
张儒拦住范统,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让老陈说。”
现在的陈广,就像是一个憋了不知道多久的火药桶,必须要找个机会发泄出来才行。
常年的航海生活,是十分枯燥无味的,尽管一路上会遇到无数的战争,无数未知的危险,但他们每天的生活也会变得十分紧张。
这种紧张一旦放松下来,将会变成一种十分可怕的杀手。
陈广继续絮絮叨叨:“咱们从福州港出发,一路往南,先是到了占城。那里经常会有海商前往,当地人对咱们见怪不怪。倒是有些人惊叹大明水师又重出江湖了,不少人愿意跟我们交易。
我是谁?大明水师提督,当然不可能跟他们交易,所以我在占城补给完毕之后,直接就绕开了占城。”
范统打岔道:“哎,我说你也够笨的,送到手里的银子,干嘛不要?”
陈广不屑的乜眼道:“你这辈子啊,也就是个当武将的料,不是做生意的料。”
范统急了:“你几个意思?”
张儒替陈广把话说完了:“他的意思是,占城那边根本就没法容纳这么大的舰队,他们的货物,后续舰队完全可以搞定。”
范统恍然大悟,哦了一声,然后有些猴急的道:“然后呢?然后呢?”


454.第454章  :盆满钵满3

陈广说的一路见闻,勾起了范统的好奇心,不用陈广主动说,他就已经开始迫不及待的催促了。
刚扒了两口饭的陈广快速咀嚼,吞了一口饭之后才道:“正如侯爷所说,这占城既然是普通海商能够到达的地方,自然不会是我的首要目标。
继续向南,到了满剌加。
然后是爪哇跟浡泥。
这些地方偶尔也能够看到大明海商的痕迹,所以我们也没多想,决定继续走。
不过成祖也留下的海图里面,只有往西的,我们也没办法,毕竟一路充满了危险,我们的人也只有几万,船只有数百,实在是不敢贸然开辟新航线。
循着海图一路走,走到了古里。
到了古里之后,末将才真正感慨。
还真是不得不佩服这些海商啊,他们在没有朝廷的支持下,竟然能够到达这样的地方,还能够跟当地人交易,并且关系算融洽。
反正末将是打定了主意,只要是有大明海商的地方,我们就坚决不跟别人交易。要交易,也得等我们回航的时候再交易。
人总是这样,总以为前面的才是最好的,没想到接下来一个月时间,咱们在大海上这么飘着,竟然连人影都没见到。
海图就是这么画的,我们也不敢偏离航道。福船的吃水线太深,要是贸然接近,触了暗礁,那可就真的完蛋了。
两个月漂泊,不少兄弟都得了病,这个时候就多亏了侯爷让我们备下的果蔬了。
一开始咱们没想到那个点子上去,只是每天都有兄弟发烧,而且是高烧不退,随军医官根本就治疗不过来。
眼看着一个个兄弟捂在被子里打哆嗦,我的心就疼。
可我们也没办法,因为大家都没想到这个问题上去。
还好有老船员及时提醒,这才让兄弟们开始吃那些橙子。蔬菜是没有了,早就被祸祸光了。
下一个地方,叫做天方。
这里的风俗民情,跟南洋的风俗完全不同,简直就是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天方人善战,战斗方法跟慢八撒的人完全不同,他们有着还算可以的装备,有着还算锋利的武器。
但是这一切,在我大明的火器面前,完全就是土鸡瓦狗。
两万兄弟在天方征战四十多天,战死不过一百八十人,就顺利拿下了天方一城。
天方国王慌了神,遣使和谈。
可那完全就是对牛弹琴,双方都听不懂对方的话,还得尽力去沟通。还好有手势,勉强能让对方懂我们的意思。
一听我们是来通商的,那些天方人差点没跪在地上哭。他们以为我们是侵略者,所以奋力反击,结果竟然是一群财神。
当我们的货物摆在他们面前的时候,那些人的眼里都快冒绿光了。
反正,这一路的惊险是不少,这要说啊,得说个三天三夜才能说完。这一次收获,末将估计将达到白银两亿两。这是纯利润,算上所有损失和将士抚恤。”
说到这里,陈广颇为自傲的扬起了脑袋。
他应该骄傲,因为他做了很多别人做不到的事情。而且,他是真正的延续了郑和下西洋航道的人。
他的名字,注定将在大明的历史上留下痕迹。
“我敬你。”张儒举起酒杯。
“侯爷言重了。”陈广在张儒面前还是十分谦逊的。
他是个知道感恩的人,知道自己有今天除了跟自己的努力分不开关系之外,还跟眼前这个不到三十岁已经两鬓斑白的年轻人有莫大的关系。
是的,张儒表面上的云淡风轻掩饰不了他的焦灼,头发白了,就是最为直观的体现。
一场酒喝道夜半三更,所有岛上的兄弟全部去港口寻找住处,而这些将士则住进岛上兄弟的房子。
这,也算是张儒对他们一点不大不小的补偿。
喝了酒却没醉的陈广赖在张儒的住所不肯走,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有话要说,苏七七和江采薇带着张慕言选择暂时回避,姜伟等人也纷纷离开,唯有范统不识趣,一直留在原地。
陈广几次欲言又止,偏偏范统又不离开,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张儒瞥了一眼范统,笑道:“老陈,都是自己人,没必要那么强的防备。”
陈广听到这话心中一暖,瞪了傻笑的范统一眼,直言道:“末将离开三年,三年前侯爷发色乌黑,而今形容憔悴,不知这是为何?”
张儒还没来得及开口回答,范统已经不满的嘟囔开了:“还不是你带着人一走就是三年,三年了,老大丢了官罢了爵,现在不过是个富贵闲人。可朝廷依然不放过老大,京中凡是跟老大走得近一点的官员都受到了牵连,北镇抚司那边的力量被打压得喘不过气来。
就算是到了这步田地,皇帝依然揪着老大不放,恨不得从老大身上刮下三两肉来。”
陈广听罢气得拍案而起:“侯爷为朝廷尽心尽力做了这么多事,朝廷怎可如此不仁不义。”
张儒微笑着摆摆手,示意陈广坐下,慢条斯理道:“现在你不是回来了嘛!至少证明,我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陛下也是个明白人,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对我下手了。”
陈广怒道:“难道侯爷就这么任人欺凌?京城究竟何人死活跟侯爷过不去,末将愿派人诛之!”
张儒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满朝文武只要不超过半数攻讦,只要陛下不想让我张文轩有事,我就不会有事。这次,是陛下的意思。”
“陛下?”陈广大为吃惊:“陛下为何自毁塞上长城?”
张儒道:“有些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么说吧!皇上身体不好,皇子年幼,我权柄太重。这几点加起来,我一点错不范,也构成了死罪。”
陈广叹道:“果然是伴君如伴虎啊!”
张儒道:“慎言之!”
陈广道:“许他皇帝鸟尽弓藏,还不许我说了不成!侯爷,您说,怎么做,末将心里有数。只要没有侯爷的话,这福州水师存在一日,便没人能够撼动侯爷的地位!”


455.第455章  :盆满钵满4

面对陈广的表忠心,张儒十分淡定的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来,别激动,坐下说。  ”
他不是不相信陈广方才所说的话,而是十分相信。
事实上,就算陈广不说刚才的话,他也会一如既往的相信。
在任用陈广之前他就调查过这个人,不然陈广也不可能从巢湖水师一个普通的校尉变成堂堂福州水师的提督。
陈广是个只讲究情义不讲究忠君的人,他可以爱国,但他绝对不会忠君。
这是一个曾经为了两个兄弟性命差点将巢湖水师偏将杀了的主。要不是巢湖水师提督见他作战勇猛,他的命估计都没了。
祖上三代都是普通老百姓,到了他这一代才出了他们这么一个丘八。六亲之中没有任何人是作奸犯科的,而且祖辈父辈的性子,跟陈广的为人处世极为相似。
这,就是他成为福州水师提督的理由。
陈广气呼呼的坐下,端起桌上的开水一通灌。
范统在一旁不着痕迹的将出鞘半寸的腰刀收回刀鞘,阴测测的道:“皇帝怎么想的,咱们这些小人物不知道,也没必要知道,我们只要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能做什么就行!别像王周那白眼狼一样,有点什么困难就闹着分家。”
张儒斥责道:“范统,越说越不像话了,都是自家兄弟,王周有他的抉择,我尊重他的选择。就算王周做得再不如你意,你也不应该在背后这么说他。兄弟之间,有什么当着面说清楚就行,没必要背地里指摘。”
这看上去是在训斥范统的话语,听在陈广耳中则是张儒在表达自己的态度。
他了然的微微点头,脑袋动的幅度几乎看不见。
范统闭口不言,他心里对王周依然有怨言,既然老大不让说,他顶多就是嘴上不说。
像他这样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了小二十年的人,就算是加入了朝廷编制,骨子里依然改变不了对江湖道义的看法。
张儒就像是一帮之主,他和王周好比左右护法。王周选择在张儒最困难的时候离开,就是落井下石。至少在范统眼里,王周现在就是这样一个形象。
张儒转头对陈广道:“我们这些兄弟,都是老兄弟,一起同甘共苦了不知道多少年。老陈你算是后加入的,跟孟傥他们算是同一批。
我年纪小,却是老大,这是兄弟们看得起。当然,也跟我以前那个侯爷的名头分不开关系。
以后你要是不介意,不要再叫侯爷了,就叫我文轩吧!”
陈广慌忙单膝跪地:“侯爷这是折煞末将了!”
张儒伸手要去搀扶:“你这是干什么。”
陈广道:“侯爷一日是侯爷,一辈子都是陈广心中的侯爷。要不是侯爷,可能陈广已经被对头给害死了。侯爷不仅不嫌弃陈广的出身,反而对陈广委以重任,甚至向朝廷请命,陈广一辈子感恩戴德。
末将是个粗人,不知道说什么感激的话,只知道做事。
侯爷要是不让末将叫侯爷,陈广愿辞去朝廷福州水师提督一职,为侯爷身边马前卒。”
张儒朝范统使了个眼色。
后者直接用蛮力将陈广从地上提起:“老陈,都是自家兄弟,以后不要动不动就给人下跪。老大说了,男儿大丈夫,跪天跪地跪父母。称呼只是个意思而已,现在老大已经不是朝廷的侯爷了,你一个朝廷命官,要是继续称呼侯爷,可能会带来不好的影响。
福州水师对老大来说有多重要你不是不知道,这么强大的力量如果不掌控在自己人手里,老大晚上睡觉都不安稳。
反正你自己有分寸就行,紧紧抓着福州水师,别让水师混进一只苍蝇。保证老大要用水师将士的时候,水师能够如臂指使。
你要是实在不愿意交老大的名字,要不就跟外面一样,直接叫老大得了。”
陈广一直屈着的双腿这才伸直落地,拱手道:“末将谨遵侯...老大之命!”
范统说的话娿就是张儒要说的话,只是有些话,他碍于情面不知道怎么跟陈广说,由范统来说相对合适一些。
张儒拍了拍陈广的肩膀:“别那么多客套,说了都是自己人。对了,你家人我已经接到了福州,你别担心,我没别的意思。只是现在朝局不稳,为了以防万一,只好先把兄弟们的家人都安顿在福州。
一旦朝廷有心要对我们不利,我们也好顺势出海。”
这句解释完全就是多余的,陈广完全就没多想。他笑道:“老大说什么就是什么,陈广唯老大马首是瞻。”
范统忍不住开口喷道:“我说你是不是当官当久了,怎么说话就这么酸呢!”
陈广没好气道:“你小子才酸呢!老子一回来你就一直在酸,是不是羡慕老子立功了啊!”
范统点头道:“是是是,你立功了,你应该藏了不少私货,明天给我点,你小侄儿快生了,当是见面礼了。”
陈广笑骂道:“还真是知道狮子大开口,我能留下来的私货,能使普通的东西么,不给!”
“行,你不给我明天跟嫂子说说你的风流韵事去。”范统懒洋洋道。
陈广一脸诧异:“什么风流韵事?”
范统一本正经道:“就刚才你跟我说的,什么爪哇国的女王跟你一双宿双栖,什么慢八撒的姑娘对你依依不舍的。”
陈广一脸颓丧:“好了,我败给你了,东西都在船上,你明天去拿。”
见两人轻松笑闹,张儒一直都保持着微笑,时间已经不早了,他及时打岔道:“好了,范统,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今夜就让老陈回去陪陪嫂子吧!这回赚了个盆满钵满,估计兄弟们都得乐开花去。”
范统深以为然道:“兄弟们劳心劳力这么多年,才攒下文轩号不过一亿两白银,这海运还真是个金疙瘩,三年时间,刨去开支,两亿两啊!”
陈广道:“那老大先歇着,我回去了。”
范统收住话头:“对,我也回去了,不然又要挨骂了。”


456.第456章  :金银满地1

两人一边走一边笑闹着,陈广说没想到你小子还惧内。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范统马上回一句回家之后嫂子会让你知道什么是惧内的。
张儒听着他们渐渐远去的声音,也转身进了屋子。
屋里,张慕言已经睡着,苏七七和江采薇坐在椅子上相顾无言。
门被推开,张儒一脸喜庆,苏七七也不由露出了微笑:“相公今日怎么这般高兴。”
江采薇跟着道:“就是就是,平时都很少看到你笑。”
张儒高兴的道:“陈广回来了,我的苦日子也算是到头了。”
苏七七忍不住问了句:“此话何解?”
张儒拉着两女到外间坐下,解释道:“陛下要文轩号,我让谢仑把文轩号的银子都藏起来了。锦衣卫几百人跑到天津,得到的不过是数百万两没来得及转移的银子。
陛下心中肯定不高兴,但是佑樘这个人是喜怒不形于色的,特别是他当了皇帝之后,很多时候我都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
他应该不会过分责骂牟斌,反倒是会从其他小事上挑刺。锦衣卫毕竟以前在我手上,里面的绝对心腹已经让我带走,可谁都不知道是不是藏着其他眼线。
朱佑樘会安排亲信去占据重要职位,然后将牟斌架空。说白了,他是怕牟斌也是我的人,所以他要以防万一。
但他绝对不会撤掉牟斌的官职,牟斌这个人有能力,就算以前跟我走得近,在我丢了爵位官职之后,他也没怎么搭理过我。
佑樘身体不好,他要拉拢人心,就必须要找一些有能耐的人在身边。而牟斌,无疑就是一个十分有能力的人。
陈广回来,带回数以亿计的财富,朝廷就算要逼我,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逼我。
佑樘这个人呐,一心想着他的大明,内库、国库同时空虚的情况下,他绝对不会跟钱过不去的。”
江采薇问道:“万一要是皇帝真的铁了心要你的命,连这些银子都不要了呢!”
女儿家嫁了人之后,受出嫁从夫这一点的影响,已经将男人当成自己唯一的依靠。她害怕,害怕张儒被皇帝杀掉,害怕张儒受到伤害。
张儒轻笑道:“不用担心,他杀不了我的。”
丈夫都这么说了,两女也不好再说什么,三人在默然中入睡。
第二天,陈广清早起来就敲响了张儒的房门,说是要带他去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金山银山。
江采薇在睡梦中不满的嘟囔道:“又不是没见过金山银山,以前定边侯府库房里就是个金山银山。”
正在穿衣的张儒忍不住一笑,这丫头想的还是太简单,这数百艘船舰,三年带回来的东西,哪有可能是定边侯府那个库房能够比得了的。
到达码头,范统已经嗲了不少人提前等在那里,看他睡眼惺忪的模样,估计也是被陈广给祸害了。
陈广整张脸都快皱城菊花了,笑容在他脸上绽放。
这种喜悦发自内心。
“来,二郎们,卸船。”陈广大声喝道。
听到他声音之后,马上港口就有人打了旗语,随之而来的是船上的旗语。
短短几个呼吸时间很快就过去,一般人忙着卸货,一箱箱宝贝被搬出船舱,整齐的码放在张儒面前。
一个个巷子被打开,里面的东西红的耀眼,白的乱心,黄的更是让人疯狂。
单是旗舰上下来的箱子就有五十个,这五十个箱子全部都是按照官方装载五万两白银的箱子打造的。
这一船的货物,银子只有少数,金子也只有少数,最多的就是各色宝石。
红的绿的黄的,让人眼花缭乱。
粗略估计,这五十个大箱子至少价值白银上千万两。
看范统露出吃惊的神色,陈广得意道:“老范,才这点小菜你就目瞪口呆了,要是看到后面的,你不是得把眼珠子给瞪出来。”
范统一脸神经质的抓住陈广:“你是说后面的穿上装载的东西都跟这些东西一样?”
陈广摇头道:“也不全是,有些装载了沉香、龙延香之类的香料,有的装的是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还有二十个箱子的种子。”
范统兴奋道:“发财了发财了,这可都是银子啊,白花花的银子。”
张儒道:“你别高兴得太早了,银子都在这里,是不是咱们的现在还不知道呢!朝廷总是要一部分银子才能偃旗息鼓,皇上也需要银子去修缮宫殿。这些银子,最后能留下来的,估计很少。”
范统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老大,你说什么呢!他现在这么对你,你怎么还处处为他着想。要按我的意思,就该全部都吃了,谁来都不给。他娘的,这么多银子,交给朝廷干什么。”
张儒斥道:“你嘴上就没个把门的啊!王周一走,你小子把他身上所有的毛病都给学了过来。你就敢保证咱们周围没有朝廷的人?你就敢保证这些人不会把消息传出去?”
范统马上捂住嘴,夸张的四下张望。
实际上这码头上全部都是张儒的人,怎么可能有朝廷的人混在其中。而且张儒对自己人监控特别严密,除非这个人一直没有露出马脚,不然只要露出一点马脚,就会无声无息的消失在厦门港。
张儒又道:“再说了,这些银子就算朝廷不要,我们也只能留下一小部分。那时候要开海禁,朝中勋贵的支持尤为重要。之后陛下要对我动手,也多亏了他们在其中斡旋。要是连他们的银子都保证不了,估计下次陛下再动杀我的心思,他们反而会火上浇油。”
陈广很是无所谓的道:“反正兄弟们的银子早就已经分下去了,大家得到的好处都不少。剩下的这些,老大你怎么处理是你自己的事。”
张儒道:“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处理。”
范统瞪了陈广一眼:“你说你自己拿了就拿了,装作没拿再拿一份,你不要给你小侄子当见面礼也好啊!”
这家伙现在完全就变成了一个守财奴,饶是文轩号的银两数以亿计,他依然被眼前的场景给震住了。


457.第457章  :金银满地2

张儒笑道:“好了好了,说的好像我不分给你一样。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你放心,自己兄弟必须先分了银子再说,其他的都是次要的。还有,你小子赶紧把岛上的兄弟调过来,没看见这边根本忙不过来啊!”
范统忙不迭点头:“是是是,我马上就去,马上就去。”
等范统走了之后陈广才皱眉问道:“老大,这老范怎么回事?我记得我走的时候他不是这样的。”
张儒神色复杂的看了范统背影一眼:“此事说来话长,这小子变成现在这样,跟王周的离开不无关系。可能是认为王周的离开是他一手造成的,怕我不高兴,所以不自觉的在很多时候都学习王周说话做事的方法。”
“他俩到底怎么了?王周怎么会走?”陈广打破砂锅问到底。
这个问题其实他昨天晚上就想问了,只不过很多话当着范统的面不好开口,怕他会伤心。
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他自然要问问张儒到底怎么回事,免得以后他说错话。
张儒叹了口气道:“说白了还是为了一个女人,范统以前喜欢一个叫沈红莲的女人,但是那女子后来却被魏国公幼子给害死了。范统心里一直装着一个人,所以多年不婚,范老为此白了头发。
你回来之前不久,范统突然找我说看上了某个女子,王周夜探,却发现那个女子跟逝去的沈红莲一模一样。
而且,这个女子来历很不简单,极有可能是带着目的接近范统的。
她身上有一股魅惑力量,让王周这家伙着了道。
再加上那段时间朝廷逼迫太紧,简直就有将我亲信一网打尽的趋势。而我一直都在等你的消息,只能表面上保持镇定。
王周一怒之下就跟我闹了起来,结果范统说了几句公道话,王周直接说自己也喜欢沈红莲,是范统抢了他心爱的人。还提出来说要分家,说文轩号有他一份。
我自然不会说什么,本来文轩号我就预备了王周的份。想着就是几十年之后一帮老兄弟解甲归田,各人能够拿着不菲的银子,当一个富家翁。没想到咱们还没老,这家,已经提前分了。
王周走了,带着自己的亲信兄弟一起回了京城。
自从王周走后,范统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每天不是嬉皮笑脸就是闷不吭声,完全走的就是两个极端。
他一直都在自责,认为是自己将王周逼走了,实际上他不知道,如果王周自己不愿意离开,谁也没法逼迫他离开。”
说到这里,张儒又长长叹了口气。
听完这个故事,陈广唏嘘不已:“没想到我走了之后发生了这么多事,也怪我,没有早点回来。”
张儒伸手搭在陈广肩上:“兄弟,不要什么事都往自己头上揽,有些事不是我们能够做主的,有些事就算我们能够做主也不应该去做主。你已经做得够好了,别自责。”
陈广指着从船上搬下来的东西问:“这些东西老大打算交多少给朝廷?”
张儒道:“现在还不知道具体价值几何,等统计出具体数目之后再说吧!这次跟着你们出去的海商也应该要分一份,别人家辛辛苦苦,出钱出力出货物,到时候咱们什么都不给人家。”
陈广笑道:“老大放心,这些东西已经是咱们的了,那些商人的货物已经在大海上用小船装走了。他们怕在码头上当等待他们的是朝廷大军,不敢太早靠岸。现在这些人估计已经找了海岛囤货,又或者是昨夜已经将货物送上了岸。”
张儒点点头道:“这样也好,免得让人看了心里痒痒。”
陈广道:“这些东西折合白银没有十亿也有八亿,真要统计出来,可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做到的。”
“这样,你让兄弟们辛苦一下,所有货物,归拢到一起,所有金银归拢到一起,所有珠宝归拢到一起。清点完的运走,先送往鼓浪屿上的库房,这边派重兵把守。”张儒吩咐道。
陈广道:“为何不送往厦门港库房?”
张儒冷笑道:“哼,送到厦门港库房,说不定就得被那些孙子监守自盗一部分,送到鼓浪屿库房,都是自家兄弟,就是监守自盗也没事。”
“听老大的。”陈广完全无所谓的道。
这些东西虽然是他和兄弟们千辛万苦弄回来的,但是他真的不在乎这些东西。只要张儒在,就能有第二次出海的机会,只要能够出海,他就有信心弄到更多的银子。
而这一切的前提,就是要得到张儒和朝中大臣的支持,最重要的就是得到皇帝的支持。
事实上,陈广自己在这次航海之行之后得到的银子,就足够三世吃穿不愁了。换句话说,就是他现在每天在家里坐着,让几十个俏丽婢女伺候着,拥有良田千亩,他也能够安乐的过完一辈子。
所以他的不在乎,不是没有道理的。
在陈广的命令下,在岛上跟家人团聚了一个夜晚的水师将士重新回到海边,充当了挑夫的角色。
他们的目光跟鼓浪屿上的兄弟完全不同,他们看这些财宝,就像是在看一堆没用的土疙瘩一样,完全不像鼓浪屿上的兄弟那般两眼冒绿光。
张儒要不是定力够好,说不定眼睛里也得冒出绿光来,这可是他一辈子见过最多的财宝。
要是让那个自以为是的江采薇知道,说不定马上就得扑在这一堆堆的金山银山上不肯离开了。
从早上清点到傍晚,清点出来的只有九十三艘船,这九十三艘船弄出来的银子,足有五亿两。当然,这是将所有财宝全部折合成白银之后的数目。
光是这个数目,就已经足以让人咋舌了。
三天,点数点了整整三天,最后的数目让陈广自己都瞠目结舌。
一趟航海,三年光阴,百场战役,九千五百四十三条年轻生命,换回价值十三亿两白银的巨额财帛。
冰冷的数字安然躺在纸上,握住纸张的,是两只颤抖的手。


458.第458章  :捷报

“老大,我不是在做梦吧!”知道会有许多许多银子,但没想到有这么多银子的范统看着那几个微微抖动的数字,忍不住问道。(百度搜索5  8  看  书  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陈广毫不犹豫的抬手在范统脑袋上就是一下。
“啊!”
痛得龇牙咧嘴的范统非但没有怪陈广,反而兴奋得跳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发财了发财了,这次真的发财了。老大,听我的,别管什么狗屁朝廷,带着兄弟们到南洋去,找个小地方,好好做一把人间帝王去!”
“闭嘴!”
本来还很兴奋的张儒听到范统这大逆不道的话之后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不该说的别说。”
范统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捂住嘴。
兴奋的心情过去,张儒冷静下来看着那张已经被攥湿的纸,对范统道:“派人快马进京,禀报陛下。数量减少一半,就说这次航海收入多大六亿五千万两。”
陈广一听,马上道:“老大,这是不是有些多了。”
张儒一时没怎么听明白陈广话里的意思,反问道:“你的意思是为留多了还是给朝廷给多了?”
陈广道:“给多了。”
张儒笑道:“别做得太过分,厦门港这边这么大的动静,朝廷的人想必马上会知道。说不定我这边报讯的快马还没进京,皇上就已经知道了这边到底有多少银子的消息。给一半留一半,让皇上面子上过得去,咱们也好有个交代。”
陈广说了一句十分大胆的话:“以侯爷之才,朝廷逼迫太狠,不若揭竿而起。何必每日畏畏缩缩,寄人篱下。”
张儒一口回绝:“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我不想再听到这样的话语。你只需要记住一点,就算皇上要杀我,我也不会举旗造反。”
范统道:“老大你就是太过仁义,皇帝对你如此不仁,连你多次的救命之恩和平虏之功都忘了,你又何必处处维护于他。”
张儒道:“皇上有皇上的苦衷,我不能因为自己受了一些委屈就对自己的兄弟动手。而且,我也不认为我们的实力能够跟整个朝廷作对。靠京中那些勋贵?这你们就别想了,莫说他们放不下现在的荣华富贵,就算他们能够放得下,我也未必能在建国之后分封这么多公侯。
九边重镇中的确有不少将领愿意在我危难之时帮我一把,但是谁能够真正豁得出去?
得到荣华富贵不容易,本来就是踩着不知道多少袍泽的尸骨爬山去的,他们绝对不会选择放弃眼前的利益。
就算将来我得了天下,也未必有他们的好果子吃。
历史上任何一个帝王,都不会喜欢一个背叛者。
现在这些银子,留在厦门港是绝对够用了,朝廷就算不再专款支持海运,我们也有足够的银子打造一支水师。
还有,剩下的六亿五千万两银子,送给京中勋贵和交好文官的,送给南京魏国公府的,送给这福建承宣布政使司官员的,至少就得有两亿两。
三亿五千万两银子看上去挺多,但是真正一分,就没多少了。
留在鼓浪屿的兄弟总得拿点银子,这福州和厦门的大小海商总得给点银子。加上造船、督练水师,抚恤阵亡将士,到最后,留给我张文轩的可能不到一亿两白银。”
范统对他的话嗤之以鼻:“说正经的就说正经的,说着说着就算上账了,也就你是老大,不然换一个人我非得抽他不可。”
张儒不以为意:“我就在这里,你想抽随时可以动手。”
陈广想了想道:“也许老大的选择是对的。可末将依然有一事不明,就算这次朝廷拿了一般银子,能够暂时放弃对你动手,老大你又拿什么保障自己以后的周全?
跟着您的兄弟不少,每个人都是拖家带口的,一旦你有事,死的绝对不可能是一两个人。”
张儒竖起大拇指:“老陈你这话算是说到了点子上。我之所以跟你们算账,就是为了告诉你们,我们的保障就要靠这些银子去赚。”
两人异口同声道:“何解?”
张儒道:“你以为我的银子这么好拿?这可是我的兄弟用性命拼来的东西,他们拿了要是不办事,那我怎么可能给他们银子。
这次交易赚来的钱,足以让人眼红。
不管是我的政敌还是我的朋友,看到这个数字之后都会吓一跳。
不管皇上到时候是怎么想的,那些拿了银子的人势必会想要更多,而要更多银子,唯一的办法就是坚定不移的支持海运。
海运离不开谁?
离不开文轩号庞大的号召力和文轩号庞大的财力支持。
朝廷就算是想要接掌文轩号做的事,那些文官也未必有把握让这些大小海商真正听他们的。
老百姓都是盲目的,谁对他们好,他们就为谁歌功颂德。
这次带回来的银子,足够让那些海商相信文轩号的财力,也足够让他们抵触朝廷的插手。”
这些话说得倒是没错,这天底下最脏的就是那些贪得无厌的贪官,你给他一两银子,他能要你整个身家。
商人们都是十分精明的,他们宁可相信一个能够让他们赚钱的富商,也不愿意相信朝廷。
陈广了然的点点头:“原来如此,那事不宜迟,末将马上派人进京。”
本来想让范统派人的张儒想了想后道:“也好,你的人比我的人要名正言顺一些。”
陈广忙道:“都是老大的人。”
张儒挥挥手:“没那个意思。”
十日后,单骑快马到达京城,马背上骑士话都没来得及说就直接晕了过去。
巡城司的人看到人之后,马上搜身,从身上搜出密信之后二话没说就禀报了五军都督府。
信封表皮上写着绝密两个字,这两个字足以让他们重视。
看到密信的五军都督府官员也不敢擅专,立刻进宫求见皇帝。
正在享受两个美貌宫娥按摩的朱佑樘一听有密信到达,而且是绝密之后,马上呵退了两个宫女,让人将信件呈上来。
细细看过之后,这位已经一年多没有露出过笑容的皇帝终于开怀大笑:“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459.第459章  :担忧

正好在跟皇帝商量国家大事的李东阳忍不住瞥了一眼,看清楚信笺上的内容和那个数字之后,李东阳差点没站稳。(百度搜索5  8  看  书  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的他,连忙跪下请罪。
朱佑樘开心的扶起李东阳,笑道:“先生何必如此惊慌,这是大喜事,天大的喜事呀!”
之前对张儒下手,文轩号所有的店铺全部转让,少了一大笔商税银子不说,还让朝廷国库空虚。
现在这六亿五千万两银子对朱佑樘来说,真的是雪中送炭的好东西。
李东阳声音颤抖:“陛下,可不能心慈手软啊!”
朱佑樘顿了顿:“现在不是说这个问题的时候,海运给朝廷带来了六亿五千万两银子的收入,而且还是刨去了所有跟着出海的海商收入之后的银子。这么大一笔数目收入国库,就是李敏都说不出什么来。朕要是死死相逼,只会让天下人认为朕无情无义。”
李东阳盯着朱佑樘道:“陛下真的是害怕民心么?”
如果朱佑樘真的害怕人说三道四,他就不会选择对张儒下手。既然他做了,就意味着这个皇帝根本就不怕人说。
李东阳在把握人的心理这一方面,的确是非常精明的。
被他这么一问,朱佑樘低头沉思起来,过了一会抬头道:“这样,先生先让他缓口气,待这阵风头过了之后,先生说什么便是什么。”
李东阳并没有就此作罢的打算,继续道:“不怕打草惊蛇,就怕夜长梦多。”
朱佑樘苦笑道:“你让朕这个时候继续逼迫福州方面,就算是朝臣不为他说话,天下百姓也会为他说话。
先生又见过哪个得了民心的大臣会在一个明君手中受尽冤屈而死?
朕不是昏君。”
李东阳道:“臣知道陛下不是昏君,臣也从不认为陛下是昏君。但是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为了子孙后代,陛下不得不做一回恶人。
臣本身对张文轩并无恶感,甚至隐隐还有钦佩。但是为了江山社稷,臣愿为后世百姓唾骂的佞臣。
还请陛下以社稷为重,三思!”
朱佑樘叹息道:“容朕考虑考虑吧!真拿下了张文轩,还不知道是福是祸。他在朝中结交的大臣不少,而且大多数都是勋贵武将,这次海运给这些武将带来的收益,足以让那些武将铤而走险。”
“保国公和魏国公都老了。”李东阳意有所指。
朱佑樘摇头道:“他们是世袭罔替的国公,没有犯谋反作乱的大罪,是不能够削他们的爵位的。就算他们老得不能动弹了,只要他们一息尚存,朕就不能做那鸟尽弓藏的汉高祖。”
还好朱佑樘在这个问题上算是拎得清,他十分明白武将勋贵在大明到底有多重的地位,也明白自己能够稳坐江山究竟为何而来。
如果他要是按照李东阳的想法打压武将,只怕这大明的数百年国祚,就要断送在他手里了。
保国公何人?
朱永是英宗时期被重用的武将,在宪宗时期督练团营,兼领三千营主将。剿灭了荆襄楚地的乱匪,才得到一个侯爵的爵位。
然后甘肃毛里亥犯边,朱永佩将军印出征防御,大胜而还。成化十四年成了太子太保,拜靖虏将军东征,回来之后就成了保国公。
徐俌呢?
中山郡王之后,世袭魏国公爵位,一直都在南京,那是成祖皇帝钦命的世代镇守南京的国公。要是下了这二位的爵位,那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肱骨之臣一个个干掉,留下一帮只知道舞文弄墨的文人,一个武将都不要,难道鞑靼再次犯边的时候让一帮文人提着毛笔去战?
很显然,朱佑樘没这么蠢。
更何况这二位国公战功累累,身边随便一个亲随都是曾经在战场上完成百人斩的狠人。门生故吏不说遍及天下,在军中却有绝对的势力。
得罪这二位,没有确凿证据就要罢免他们的官职,削掉他们的爵位,无异于在逼迫九边百万边军造反。
李东阳是个聪明人,很快也想明白了这个问题,顿时赧然。
他是情急之下才说出这样的话,并没有经过深思熟虑。
“陛下,那该怎么办?”李东阳问道。
朱佑樘道:“朕这位奶哥哥可谓煞费苦心,一直按兵不动,原来等的就是福州水师提督陈广回来。这次陈广带回巨量财帛,朝廷必须要给予封赏,兴许,能够让陈广站在朝廷这一边也说不定。”
李东阳并不看好,打击道:“臣以为未必,这陈广能够从一个小校尉一跃而成福州水师提督,其中功劳大多是张文轩的。此人性情耿直,又是知恩图报之人。如果朝廷没有合适的理由要动张文轩,只怕他第一个不会答应。”
朱佑樘懒洋洋道:“终究是有功于江山社稷的中流砥柱,该给的封赏还是要给的。至于朕那位奶哥哥,就让他再逍遥一段时日吧!朕的身体在神医调理下已大有好转,短时间内应该还不至于入土。”
“陛下春秋鼎盛,可千万莫说这种丧气话。”李东阳大惊失色。
朱佑樘惆怅道:“朕一直都觉得先生是不阿谀奉承的人,怎的朕只要提到生死之道,你就这般紧张呢!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天要朕命,朕不能不给。人总是要死的,不是臣子们山呼万岁,皇帝就能真正万岁的。秦始皇苦寻长生不老之药,尚且身死国灭,更何况朕呢!”
李东阳叹息道:“陛下注意身体,可不能再听信阉宦李广的话了。先帝身体本来不差,都是被丹药毁了的。李孜省害人,这李广,未尝就没有害人之心呐!”
朱佑樘道:“他给的丹药还有些用处,朕知道该怎么做。”
“可是陛下...”李东阳还想再说,朱佑樘已经转过头去,看样子是不想理会。
无奈之下,李东阳叹了口气,告辞离开。
皇帝为了求生,已经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他真的不知道,皇帝到底能够撑多久。


460.第460章  :赏赐

弘治八年十月,圣旨到达福州。QiSuWang.Com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
与此同时,运送财宝的队伍也到了京城。
“福州水师提督李广接旨!”李广尖锐的声音在福州水师大营响起。
这次被派出来宣旨,李广是一千个一万个不乐意,在皇帝身边还有皇帝做自己的护身符。离开的京城,他一直都在提心吊胆,害怕大明那些正直的文臣会不择手段在半路上戕害他。
问汪直借东厂的人用汪直一句话就回绝了,说你李广是去宣旨,没有陛下的旨意,谁人敢动你这钦差大臣。
几次三番无果,李广无奈从棺材本里面拿出两万两银子找了四十个江湖人士一路护送。万幸这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任何危险,不然他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想着怎么从发了一笔大财的福州水师把自己的老本给补贴回来,李广在陈广跪下接旨的时候不自觉的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陈广面无表情的接过圣旨,淡淡道:“公公远来,还请帐中稍坐,待本将安排接风酒宴。”
李广贼兮兮道:“陈将军无须客气,这次远航,你等耗费三年大好时光,虽带回了巨额财帛,但陛下心里,未必是高兴的。要是...”
陈广一点都不给这死太监面子:“公公是不是想说要是本将能够给一些好处,公公便能在陛下面前替我福州水师美言几句。”
李广有些尴尬的看着陈广。
他们同名不同姓,可性格迥异。
这李广也在宫里面待了不短时间了,还真没遇到过陈广这么直来直去的人。就连宣府张安在他面前也不会这么直来直去,顶天了老将军就是让他吃闭门羹。
这下,李广可变得尴尬了。
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僵立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陈广冷哼道:“公公要是来做客的,本将自然欢迎,公公要是来捣乱的,本将劝公公还是打消想法。我福州水师的将士虽然比不上九边将士那般战功彪炳,却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拿捏的。
大家一起出征,回来的时候少了一半人,公公要钱不是问题,关键是口别开太大了。现在朝廷有银子,可不代表我们这些三年没拿过俸禄的丘八有银子。”
李广尴尬的干笑道:“陈将军这是什么意思,杂家不过是想告诉陈将军,陛下虽然不是太高兴,却也没说什么不好的话,让陈将军安心而已。
杂家不过是一个跑腿的,陛下信任,就来福州跑这一趟。做什么,那都是杂家的分内之事。
杂家不会想着问将军要银子,也请将军别把杂家想得太过不堪。若是将军不欢迎,杂家走便是了,宫中之人,也不少将军这口吃食。”
陈广阴测测的道:“本将让你吃,你敢走?”
说罢,眼珠子瞪起来,一脸凶神恶煞。
李广勃然作色:“陈将军难道要杀杂家这个钦差不成!”
陈广不屑道:“你一个阉人,手里拿着的不过是陛下给我的圣旨而已,算得了什么钦差大臣。你一没官印,而没王命旗牌,老子就是杀了你,别人又能说什么!”
李广也不是笨蛋,马上明白过来,沉声道:“看来陈将军是有备而来啊!李某倒是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将军,让将军恨不得现在就杀了我。”
“是我要他杀你的。”一个声音从李广身后传来。
听到这个声音,李广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如果说这个世上还有人是李广畏惧的,那身后说话的这人无疑就是。而且,这个人是让他一辈子都不想见到的魔鬼,听到声音,他就恨不得跪在地上求饶。
还好,这些年在皇帝身边也锻炼了他的胆子,让他勉强支撑着颤抖的身体没有软下去。
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曾经跟李广打过交道的张儒。
梁芳离开之后,张儒一度是李广在宫中立足的靠山,只是后来张儒发生变故,李广这个小人便选择了投靠李敏一党。
“侯...张大人。”李广艰难扭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勉强喊了一声。
张儒冷着脸道:“我可当不起你一声张大人,你最近在宫里很是不错,现在是陛下身边的红人。我现在本身就是陛下的眼中钉肉中刺,要是还得罪你这个陛下眼前的红人,说不定得埋骨福州了。”
李广反应过来,马上躬身跑到张儒身边,谄媚道:“侯爷,您可别这么说,小的只是一个小人物,陛下吩咐事情做小的就去做,哪里敢说是红人呐!”
张儒毫不犹豫的抬腿就是一脚:“你还敢说你不是陛下跟前的红人?你知道我最痛恨的是什么,也应该知道先帝到底是怎么死的。怎么,李孜省骨头还没烂,你就想着要步李孜省后尘了?”
李广飞快的从地上爬起来,苦着脸道:“侯爷我冤枉啊!这事可真不能怪小的,自从神医入宫之后,陛下身体大有好转,可神医性子直爽,有时候说话陛下不爱听。再加上陛下似乎铁了心要拿侯爷开刀,神医有时候就是开方子都心不在焉的。
有一回,陛下说了你几句坏话,神医干脆就开了一个方子让陛下上吐下泻了两天。事后还跟陛下说苦口良药,说是为了清除陛下体内的毒素。
陛下也是没有办法,才让小的从民间找一些方士炼丹,不求长生,只求续命。”
张儒怒道:“按照你的意思就是佑樘他自己找死?”
李广吓得趴在地上,口中连道:“不敢,小的不敢!”
张儒一只脚踩着李广的后背:“你给我记住,就算我现在不是定边侯,没有功名在身,要杀你,易如反掌!回去之后该怎么做,你可知道?”
李广战战兢兢道:“小的知道,小的知道,小的回京之后一定马上投案自首,请陛下责罚。宫中方士小的也会全部赶走,不会让侯爷您难做的。”
张儒满意的点点头:“知道该怎么做就行,滚吧!”
李广连滚带爬出了福州水师大营,二话没说带着随从一路狂奔,直到跑出去二十里没发现追兵,这才心有余悸的擦着汗放慢脚步。


461.第461章  :为何

他恨恨的看着福州方向骂道:“张文轩,今日之辱,总有一天我会加倍奉还!我倒要看看,你能张狂到几时。  ”
对着空气放了几句狠话之后,李广才再次策马狂奔。
福州水师大帐内,陈广不解的问张儒:“老大,为何放这人离开,直接杀了岂不是更直接?”
张儒道:“这李广以前跟我打过交道,此人小肚鸡肠,心思狭隘。杀他简单,但是你必定会受到陛下的责难,就算陛下看在你刚立新功的份上不过问此事,下次只要你做错一点事,陛下都有机会责问你。
为了这么一个小人物,把自己的前程给断送了,没必要。
还有,这人的性格对我来说是一件好事,我留着他还有用。”
陈广担心道:“放他回去,只怕他会在陛下面前进献谗言。”
张儒满不在乎:“就算没有他在陛下面前进谗言,难道陛下就能真正这么放过我?与其等到陛下做好准备打算收拾我再被动迎战,还不如先把矛盾激化,让陛下提前动手。
只要我们占据了大义,陛下动起手来就会束手束脚。”
陈广道:“既然老大心中已有定计,我就不多说什么了。”
张儒笑道:“这次朝廷钦封你为镇海都督,统领福州厦门两地水师。明面上看是升官了,实际上你依然只是一个水师提督。为什么?还不是皇上知道你是我的人,在提防着你。
他给了你官职,给了一个子爵的爵位,给了一个诰命夫人,唯独不给你增兵的机会。
没有足够的士兵,督造的战船越多,朝廷就能安排越多的人来福州水师,然后一点点蚕食我们的力量。
他怕!
我也怕!
但是你不能怕!
兵咱们可以不增,不过现在水师这群人只能留下三成,其他人全部都选择新兵,这些人分散到鼓浪屿和厦门港去。
这样一来,一旦朝廷对我福州动手,那我们还有还手之力。”
“老大,非得闹到那个地步不可吗?”陈广听完张儒的安排之后,十分纠结的问了句。
站在自己的立场,他是不希望张儒和朝廷闹翻的。他毕竟是朝廷的官员,是皇帝的臣子。
可是一旦张儒真正跟朝廷闹翻,他肯定会站在张儒这边,不说别的,就为了那一份知遇之恩。
陈广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所以他想问张儒是不是真的已经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张儒淡淡道:“现在不是我要跟朝廷闹,而是朝廷容不下我张文轩。陛下要对我动手,如果这次你回来带回的巨额财帛是关键,那么陛下绝对不会第二次逼迫我。
我之所以得罪李广,并且放虎归山,未尝就没有让李广去陛下面前说三道四的意思。
朱佑樘的怒火一旦被点燃,那整个大明官场都会受到震动,到那个时候,我就能够看到,朱佑樘到底还有没有一分兄弟情义在。”
“老大要做选择了。”陈广说道。
张儒点头道:“是的,我要做选择了,你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陈广哈哈大笑:“老大未免太小看陈广了。男儿在世,不拼一回,永远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够爬到什么样的高度。
只要老大你一句话,失败了,大不了陈广马革裹尸而还。成功了,咱也是有从龙之功的重臣。”
张儒伸手拍了拍陈广的肩膀:“现在还不到那个时候,放心,这辈子,我张文轩都不会提造反两个字。只要我在一天,大明就不会有一个反贼存在。
我做这么多,只是不想任人宰割。
在关键时候,我必须有自己的力量,能够反抗皇权的欺凌。”
陈广道:“行,老大你安排。”
张儒道:“没什么可安排的,就是退下来的兄弟不能松懈训练,其他的没有太大的问题。福州现在是一个不小的城市,来来往往的人太多,那些退下来的兄弟尽量安排到厦门那边去。鼓浪屿不小,住个几万十几万人不是问题。”
陈广主动道:“我想把我的家人送到鼓浪屿去。”
张儒皱眉问:“你这是为何?”
陈广笑着解释道:“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家人去鼓浪屿过好生活而已。我现在也不知道朝廷到时候到底会怎么安排,我的家人在鼓浪屿,老大你能放心,我自己也能放心。”
“我从来没有不放心你。”张儒深深看了陈广一眼,将目光挪向远方,声音有些空灵。
陈广道:“我知道老大没有不相信我的意思,只是我自己也不知道进了锦衣卫昭狱自己到底能不能扛得住那些严刑酷法。家人在福州,我心里就有枷锁。”
张儒叹了口气:“随意吧!你自己怎么想就去做,如果你真的出事了,你的家人我照顾。”
陈广道:“放心,我老陈在大海商飘了三年都没死,没理由死在自己人手里不是。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老大你也别太担心。”
正说着话,范统突然火急火燎的冲了进来:“老大,我要休妻。”
张儒一愣,问道:“什么情况?”
范统双目赤红,气喘吁吁,双拳紧攥,显然内心的波动十分巨大。
他吞了两口唾沫才解释道:“王周离开之后我就觉得她有些不对劲,她根本就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沈红莲。虽然她跟红莲长得很像,但是她的行为十分古怪。
这次老陈回来,我就知道如果她心里有鬼,一定会想方设法从我口中问出到底有几多收益。
所以我在前几天借着酒醉说出了具体数额,没想到,今天我派去监视她的人竟然射了一只死鸽子下来。
那是信鸽,上面有字,而且写的就是我醉酒之后说的话,一字不漏。”
张儒皱眉听完,心沉了下来。
即便早就知道这个沈红莲有些不对劲,碍于范统的情面,他一直都没派人盯着她。如果消息真的被传出去,只怕到时候朱佑樘就不只是对自己动手了。
陈广是他很重要的一步棋,不容有失。
想了想他马上问道:“现在人在何处?”


462.第462章  :天人交战

范统嗫嚅道:已经让她走了。百度搜索:kanshu58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
张儒一下怒了,斥道:“糊涂,明知她不对劲,为何还要让她离开。”
知道自己错了的范统咬着后槽牙道:“范统愿受责罚!”
他爱她,她却带着目的,知道真相之后,范统无数次想过让人拿下这个别有用心的女子。可想到新婚之夜白色床单上那一抹嫣红,想着生活中她无数次的嘘寒问暖,范统心软了。
他放了她,但是老大这里需要一个交代,兄弟们也需要一个交代,所以他甘愿受罚。
陈广求情道:“老大,事已至此,唯有让兄弟们仔细搜寻此女踪迹,惩罚老范就没有必要了吧!老范也是一时糊涂,还请老大手下留情。”
范统固执的摇头:“不,这一切我都是经过深思熟虑做出的决定,不让她离开,我过不了心里的这道坎。让她离开,兄弟们可能会遭受朝廷的残酷打击,这一切,我造成的,我来承担。”
“愚蠢!”张儒这次是真的动了怒气,几次手都抬到了空中,愣是没打下去。
范统一直都是自己身边最为坚定不移支持自己的兄弟,这次即便做错了,他也下不了这个手。
“你知不知道你放了她意味着什么?我要给皇上加眼药,但是眼药绝对不是贪墨了一般海运收益。李广在福州遭了冷遇,回去之后必然会在皇上面前说些没有证据的污蔑之言。这样能够让皇上举棋不定,又能够让兄弟们有喘息的时间。
可你放了沈红莲,她只要回到京城说半个字,我的一番苦心全部都得白费。
六亿五千万两银子,杀我张文轩十次头都够了!
现在朝廷正愁着好不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对福州水师下手,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对我下手。
你倒好,不用人家来抓把柄,自己把把柄送到人手里去了。”张儒劈头盖脸就是一通怒骂。
真的要他处理范统,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这一刻,他就像是个没有主心骨的泼妇一样,只能依靠嘴上功夫来发泄心中的怒火。
陈广一句话让张儒彻底冷静下来:“老大,现在不是追责的时候,应该是怎么想办法补救。”
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张儒彻底清洗,深吸了好几口气平复心情之后,这才对范统道:“你现在,马上,安排人守住福州通往外界的通道,沈红莲走了,但是其他朝廷留在福州的棋子,一个都不能出福州的地界。
老陈,回去点齐人马,汇合福州卫的人马严格把控所有水路陆路,务必要将那些想要出福州的朝廷人马全部留在福州。
记住,抓住人之后可以好吃好喝供着,千万不要用刑。
顺便告诉厦门的姜伟一声,让他命飙云骑全部出击,顺着福州前往京城的路一路搜寻,找到沈红莲之后,立刻逮捕。”
他说的是逮捕而不是诛杀,目的只为了顾全范统所想。
沈红莲,这个女人的名字和她整个人在范统心里留下的烙印太深,不到生死攸关的时候,不到被伤得伤痕累累,范统只怕难以走出这个人的阴影。
福州最大的酒楼名叫花满楼,这家酒楼就是一个青楼和酒楼的集合体。里面玲琅满目,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酒楼里没有的。
听说酒楼背后的主子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就连福州知府雷远,那个在福州足以呼风唤雨的人,也不敢轻易撩拨花满楼背后的主子。
当然,这些传言都只是在市井中流传,谁也不知道花满楼背后的主子到底是谁。
这日,福州城突然戒严,福州卫和福州水师联袂出击,福州八个城门全部被封锁,只许进不许出。
才一个上午时间,就有将近百人被福州卫捉拿,这些人被带到什么地方去了,没人知道。
百姓人心惶惶,一个个私下里议论纷纷。
“这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了?怎么好好的福州城突然就封锁了?”
“听说是鼓浪屿上面那位的小妾被人给杀了,这会好像是在缉拿凶犯呢!”
“哎呀,那位爷可了不得啊!都不是官员了,还能够调动福州卫和福州水师的人帮他办事。”
“你知道个什么,在这福建的地界上,那位爷就是名副其实的土皇帝。福建的布政使都不敢跟那位爷叫板,区区一个福州卫和福州水师,又算得了什么。”
“你们能不能别瞎说,那位爷哪里有那么微风,朝廷九边百万大军,随便调动一路,就足以灭了福州卫了。”
说这话的是一个中年文士,说他是文士,偏偏他腰佩腰刀,说他是武人,可他身上穿着的却是文人才穿的长衫。
这句话惹了众怒,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对中年文士怒目而视:“小娃娃,你是外地人,别瞎说。朝廷真的要动侯爷,也得看我们答不答应。”
“就是就是。”一个年轻读书人随声附和:“要不是侯爷,咱福州现在都只是一个小土城,哪里能够如此富庶。以前时不时的还得给倭寇海盗上供,现在只要说是福州的人,就连苏杭一带的人都得翘起大拇指。”
“不会说话就闭嘴,老娘很久没骂过人了。”一个看上去还算俊秀的少妇双手叉腰,就差没破口大骂了。
中年文士讨了个没趣,摸着鼻子灰溜溜的离开了人群。
不一会,中年文士就到了花满楼天字号雅间,房间内此刻有十七八个人坐立不安,看到此人之后,那些人纷纷拱手叫道:“大人!”
中年文士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坐下,然后走到桌旁放下腰刀:“现在情况有些不妙,福州水师和福州卫突然戒严,只许进不许出,咱们要离开只怕没那么简单。”
“大人,咱们出不去,消息就送不出去,到时候朝廷追究起来,咱们罪莫大焉呐!”一个打扮成掌柜的中年人摸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一脸担忧的道。
一个敞着坏的肥硕汉子不满道:“谢老蔫你还有个地方落脚,老子可是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463.第463章  :吵架

“好了,不要吵了。  ”中年文士猛然握住桌上的腰刀:“现在不是纠结该怎么出城的问题,而是保证自己人不暴露的问题。”
“我等听从大人吩咐。”所有人齐刷刷对中年文士拱手道。
中年文士沉吟道:“现在福州戒严,要出去基本上没可能。春满楼有南京那位做后台,张文轩的人应该不敢来查。你们现在暂时回自己的房间去,不要自己露了马脚。”
“可是大人,张文轩跟南京那位关系莫逆,查一个春满楼,根本就不需要张文轩出马。”手下有人担心的道。
的确,这春满楼虽然背后站着的是魏国公徐俌,可张儒如果真的要查春满楼,这背后到底是谁,根本就不是问题。
以张儒跟徐俌的关系,查了春满楼,顶天了就是张儒时候请徐俌喝酒赔罪而已。
中年文士大手一挥:“这个不是你们要担心的问题,你们只要保证这段时间消停点,不要露出马脚就行。张文轩的性子我清楚,在这种时候,他宁可少一事也绝对不会愿意多一事出来。
各自回去之后,就躲在房间里不要出来,尽量不要让客人看见你们的面孔。
吃东西就找掌柜,要出恭就等晚上偷偷溜出去。”
“可是...”
那要说话的人还没把到嘴边的话说出来,就被中年文士粗暴的打断了:“没有那么多可是,按命令行事。”
“遵命!”
中年文士脸色变得严肃,手下人马上停止了讨价还价,眨眼间,房间内十七八人就全部都消失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福州城内人人自危。
那些身正不怕影子斜的老百姓倒是嫌热闹不够大,看到有福州卫的人经过就会问一句:“小哥,这到底是抓什么人呐?”
可惜,平时能够跟他们笑着说话的福州卫将士这回没有一个人敢回答这些老百姓的问题,都是板着脸擦肩而过。
问了几次之后,这些胆大的人也闹了个没趣,纷纷瞪着一双好奇的眼睛打量着那些匆匆而过的军士。
日落西山,夕阳笼罩大地,坐在春满楼天字号雅间内的中年文士透过窗口的缝隙看着外面,长吁了一口气:“今夜,估计安全了。”他最担心的就是白天,晚上的话他反而不会那么担心。
按理来说最担心的应该是晚上,可中年文士为何如此笃定张儒晚上不会搜查各大客栈?
因为中年文士算是这个世界对张儒比较了解的人之一,他知道张儒这么聪明的人,有时候会聪明反被聪明误。
另一边,劳累了一天的福州卫和福州水师的将士总算是能够吃个饭稍微休息一下了,没有陈广和范统的命令,他们不敢睡觉,拼命瞪着眼睛等待新命令的下达。
“老大,兄弟们休息得差不多了,是不是挨家挨户的搜寻?”范统问道。
正在沉思的张儒思绪被彻底打断,他回过神茫然的看了范统一眼,过了好一会才道:“晚上就让兄弟们好好休息吧!都累了一天了,晚上搜索的意义不大。”
范统问道:“为什么?这个时候应该是那些人最为松懈的时候,咱们要是搜寻,说不定能够搜出来不少暗子。”
张儒道:“你都能想到,难道那些人想不到?能被皇帝用在福州的暗子,绝对不会是简单人物。我们都能够想到的问题,他们没理由想不到。以那些人的精明,定然不会居住在客栈之类的地方。
如果是搜索普通民居,福州参差十万户,就福州卫和福州水师不到十万人马,什么时候是个头?
先让兄弟们休息吧!只要我们不放松戒严,那些人就走不出去,只要他们走不出去,消息就没法传到京城。
只要没有这些人的消息,就算是沈红莲回到了京城,她一个人的话也没法让皇帝下定决心派遣大军征讨福州。”
范统了然道:“既然是这样,我就让兄弟们先休息了。反正周围有弓箭手枕戈待旦,就是一只苍蝇也飞不出福州。”
张儒点点头道:“凡事小心为上,让值夜的兄弟多注意一些。”
范统自信道:“老大你就放心吧!你该担心的不是福州卫的人,而是老陈手下那些习惯了海上生活的人。”
张儒身哂然道:“你小子就别打击老陈了,他的人论战斗力可能比不上福州卫,但是要水战的话,十个福州卫的人马未必是福州水师的对手。”
范统笑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老大的意思我懂。不过老大,你真的不打算追究我放了红莲的罪责?”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这茬张儒就气不打一出来。
他随手抓起桌上的茶杯二话没说砸向范统:“难道老子杀了你,沈红莲就能自己走回福州,乖乖留在福州哪里都不去啊!”
范统嘿嘿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啊,要是秋后算账,我可不认。”
张儒骂道:“滚,滚蛋!别在老子面前碍眼。对了,让你师父过来一趟。”
范统委屈道:“老大,你以前可不会这么说话,现在我不过犯了点错,你就敢让我师父来见你了。”
张儒道:“好不容易抓住机会,得好好使唤一下这老头。”
范统道:“我会将你的话原封不动的告诉师父的。”
张儒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你敢!”
范统连声讨饶:“行了行了,我错了,我错了。你稍微等会,我师父估计得等一会才有时间过来。”
张儒皱眉问道:“范老最近在忙什么?”
一只脚已经踏出门槛的范统将脑袋重新伸进房间,做了个鬼脸:“就不告诉你。”
话音未落,一只臭烘烘的靴子从房间内飞出,范统脑袋一缩,飞也似的逃离了现场。
没多久,趿着鞋子的范无咎一边抠鼻孔一边走进张儒房间。
张儒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恶声道:“我说范老,你就不能文雅些,这大晚上的,可恶心死我了。”
范无咎一脸坦然,小拇指勾住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朝张儒一弹:“老头子做事一向洒脱不羁,小子,有什么事,说!”


464.第464章  :交手

张儒讪笑道:“还是老前辈了解文轩,知道文轩没事不会找您。是这样的...”
把范统做的蠢事说了一遍之后,张儒又说了自己的担忧,然后才说请范无咎帮忙。
有范统做错了事做铺垫,范无咎有心拒绝,却也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只好不情不愿的道:“你要我办的事难度太大,我也不能担保一定能够办成。”
张儒贼兮兮将脸凑过去,在范无咎耳边道:“我相信你,你一定能够办到。”
范无咎将脑袋偏开:“我自己都不敢保证的事,你相信又有何用。反正老夫答应了你,就会尽力去做,到最后能不能成功,老夫现在打不得包票。”
张儒挑眉道:“范统都说甘愿受罚,我这当老大的也不能不罚,毕竟他做的事,已经让兄弟们难过了。看来,我该好好想想怎么处罚范统才行,不然队伍大了,难带啊!”
范无咎没好气道:“你小子还能无耻点么!”
张儒摆出一副我就是这么无耻的姿态,乜着眼不再说话。
僵持了一阵,范无咎无奈道:“行了,行了,算老夫怕了你了。你放心,三天之内,我会帮你把人找出来。但是只有地址,能不能拿下对方,看你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
张儒拍掌大笑:“这就对了嘛!好歹跟范统兄弟一场,真要处罚他,我也下不去那个手不是。”
范无咎指着张儒的鼻子骂道:“你小子就作吧!迟早有一天老子要把你衣服扒光丢到闹市去。”
张儒谄笑道:“范老,您大人有大量,跟我一个晚辈计较什么啊!再说了这事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事关福州一地数十万百姓的生死,您可不能太过儿戏啊!”
范无咎一边走一边道:“每次跟你小子说三句话,老子脾气就得上来,算了算了,不说也罢!”
说完,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口。
张儒看着黑漆漆的窗外,陷入了沉思。
另一边,那中年文士刚刚熄灯正准备睡觉,突然听到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握住了放在床边的腰刀,翻身下船,弯腰蹑手蹑脚走到门边,凝神以待。
“咚咚咚!”
不算很大,在黑夜里显得格外清脆的敲门声响起。
中年文士屏住呼吸,并没有马上说话。
“咚咚咚!”
外面的敲门声依然在继续。
中年文士依然没有说话,只是握着腰刀的手掌心已经冒出了汗水。
外面的人似乎在迟疑,第三次敲门声响起隔了好久。
“咚咚咚!”
“谁!”不等敲门声完全消失,中年文士已经低喝出声。
话说完,他的身体已经变了一个位置。
如果外面的人心存歹意,那么就算手里拿着的是神机营最为先进的火枪,也休想伤到中年文士分毫。
“小女子有要事求见大人,还请大人赏光一见。”门外的声音是一个软糯糯的女声,听声音,似乎是全然不懂武功的人。
中年文士依然没有放松警惕,沉声道:“夜已深,姑娘还是明日再来吧!”
“事关张文轩,若是小女子明日再来,只怕大人已经身首异处了。”门外的女声变得清冷,似乎对中年文士的警惕感到十分不满。
听到张文轩三个字,中年文士身体很明显的抖了一下。
知道他来福州的人屈指可数,知道他身份的人更是寥寥无几,为什么一个女子,竟然能够知道自己的身份?
还在犹豫间,外面的女子又说话了:“小女子此番带来了不少秘密,大人若是肯放小女子进去,说不定小女子能够给大人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思忖再三,中年文士还是决定放这女子进来。
心想一个女子,未必还能把我这个大老爷们给杀了不成!
想着,他伸手打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的是一个长相清丽身着红衣的女子,女子脸上有驱之不散的愁云,秀眉紧锁,似乎满怀心事。
等女子进门之后,中年文士直接关闭房门,屋内黑漆漆的,他也没想着要点灯。
“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中年文士保持着安全距离,冷冰冰的道。
红衣女子不以为意,露出一个带着愁苦的微笑:“将军这警惕性还真是高,怪不得福州卫这么多人都没能找出将军的踪迹。”
中年文士冷声道:“如果你是要来拍我马屁的,现在你可以离开了。”
红衣女子轻笑道:“将军还真是心急,也罢,小女子长话短说,至于说了该说的之后,将军会怎么做,小女子不敢保证。”
“说!”中年文士的说话方式言简意赅。
红衣女子敛容道:“小女子的身份暂时不便告知将军,但是将军可以相信小女子不是来害将军的。数月之前,张文轩写了几十封信,这些信件都是通过秘密渠道传递,一般人不知道。
小女子现在知道的地点有两个,一个是辽东,一个是长沙府。
这次海运带来的收益据小女子估计应该多大十五亿两白银,除去那些战死的水师将士应该得到的抚恤之外,福州水师活着的人估计分摊了一亿两白银。
剩下的十三亿,张文轩留下了一半,其他的全部送回了京城。
而这剩下的一半里面,现在留在福州的只有大约一亿两。”
说到这里,红衣女子停住了话头。
中年文士被这些消息所吸引,很配合的问了一句:“还有六亿五千万两呢?”
红衣女子得意的笑道:“看来小女子带来的消息,将军还是十分心动的。要知道剩下的银子去了什么地方,就得请将军暂时收留小女子一段时间了。”
中年文士马上提高了警惕:“你究竟是何人!”
红衣女子一愣,随即神色黯然:“小女子的身份暂时不能说,如果将军不愿收留,小女子宁愿现在出去束手就缚。”
中年文士眼睛眯起,手握住了腰刀的刀柄。
红衣女子嗤笑道:“将军未免太紧张了些,这绣春刀跟了将军不少年头了,将军何时拿绣春刀杀过女流?”


465.第465章  :你是何人?

听到绣春刀三个字,中年文士握刀的手已经蠢蠢欲动,女子话音未落,他已经抽出了绣春刀架在对方白皙的脖子上:“你究竟是何人!”
面对刀剑压颈,红衣女子浑然不惧,脸上笑意不减:“别用你那破天片子吓我,本姑娘不吃这一套。复制网址访问  现在福州城戒严,能够让本姑娘立足的没几个地方,你这算是相对安全的地方。别问我是谁,就像我不问你是谁一样。
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就当多了个累赘。
也就几天时间,忍忍就过去了。
你要真的要逼我,大不了我自己跑出去让他们抓住,顺便再说说你们躲在春满楼的事。”
中年文士紧了紧手中绣春刀:“你要是不说你的来历,只怕今夜姑娘就要血溅五步了。”
红衣女子蹙眉道:“将军可真不懂得怜香惜玉。”
“我眼里只有敌人和朋友,不是我的朋友,那必然是我的敌人。”中年文士冷冷道。
红衣女子故作姿态的叹了口气:“也罢!你这么想知道我的身份,告诉你也无妨,反正现在满城风雨都是因我而起。
我叫沈红莲,曾经在南京死过一次,死的理由就是魏国公徐俌幼子徐怀远轻薄于我。
我有一个丈夫叫范统,曾经是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现在只是张儒身边一个跑腿的小人物。
我能活着是因为贵人相助,我来这里是为了接近张文轩身边的人,套出恩人想要的秘密,然后借机一举捣毁以张文轩为首的贼寇。
昨夜放信鸽的时候被范统发现,他不忍杀我,所以将我放了。但是任务没有完成,我没有选择离开,而是留在了福州城。
这事范统不知,只有你知我知。
找将军要个避难之所,无非就是各取所需。”
中年文士脸上的怒色稍有平缓,按照红衣女子的说法,对方应该是友非敌。
不过马上,中年文士的好奇心又被勾了起来,他十分好奇这个红衣女子到底是谁的人,沈红莲为什么又会死而复生?
“你背后的人是谁?”中年文士冷冷道。
沈红莲愠怒,好看的眼睛瞪了中年文士一眼,不自觉的用上了魅惑之功,希望能够让对方放下武器。
没想到这中年文士的定力非常人能及,在她的魅惑之功攻击下,竟然依然镇定自若。
她只好怒道:“你不觉得你问的太多了么?我现在跟你说了这么多,你可没跟我说过半个字。”
中年文士冷笑道:“张文轩狡诈多端,小聪明不少,本将若是不小心些,只怕脑袋早就被张文轩给摘了。你可以选择不说你背后主使是何人,我也可以选择不接纳你,甚至是杀了你。”
沈红莲感觉到脖子上刀锋的压力越来越大,开始害怕起来。
此时的她,一点都不怀疑眼前这个长相英俊而冷酷的中年文士会不会杀了自己。刀锋的逼迫,汗毛倒立的阴冷感,让她彻底失去了镇定。
“好,我说。”她不敢赌,只能实话实说。
“我背后的人是内阁的人,具体是谁,真的不能说,否则我早晚逃不过一死,家人还会惨遭屠戮。”沈红莲可怜兮兮的道。
刀锋上的阴冷渐渐消失,绣春刀不觉之中已经回到了漆黑的刀鞘之中,中年人神情淡然:“你可以在天字号房间里随便选一间住下,事情过了之后,你我再不相识。”
沈红莲长吁了一口气:“多谢将军。”
本来已经转过身的中年人猛然回头,在黑暗中一双眸子迸射出寒光:“你是怎么知道我身份的。”
沈红莲低眉顺眼道:“晚辈曾在定边侯府看到过将军一次,所以知道将军长相。数月前晚辈在闹市无意中看到将军背影,当时不敢断定,后来朝中有人来信,方知将军早已到达福州。”
中年人紧绷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出去记得把门带上。”
沈红莲如释重负,出去之后拍着露出半截的胸脯后怕不已。
这人身上的杀气她还是头一次见到,丈夫范统杀人上百,身上的杀气没有这么浓郁,张儒杀敌无数,身上的杀气也没有这么浓郁。
从那绣春刀刀锋上透出的寒光,沈红莲就可以肯定,这个人杀的人,绝对要超过张儒和范统的总和。
选了一个天字号房间住下之后,沈红莲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海中不停出现范统的面容。
他会在自己冷的时候将自己拥入怀中,会在自己饿的时候深更半夜跑出去找卖馄饨的小贩做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更会在自己生病的时候用一种并不是十分光明的手段将福州城内二十多个有名的大夫全部抓紧家中。
他有时候很木讷,不解风情,不知道嘘寒问暖,总是用一种近乎愚蠢的方式来爱护着自己。
可是,我却背叛了他,带着他无意中说出来的秘密,我要离开福州,要告诉他大哥的对头一切真相,要让皇帝对他大哥产生疑心,要让他和他的兄弟全部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我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想着想着,家中老人的脸庞出现在脑海中,沈红莲用力晃了晃脑袋:“不不不,我这么做是对的。我如果不这么做,我的家人就要死,沈家将再也回不到从前。我不能让沈家就这么落败,我不能看着那些人死在屠刀之下。”
脑海中天人交战,鼻子一酸,她泪流满面。
这个时代的女性有着时代的局限性,很多时候,她们在做身不由己的事情。此时的沈红莲,感觉自己跟青楼里卖弄风骚的女子没有半点区别。
想着想着,天已微亮,休息了一个晚上的福州卫将士和福州水师将士再次出现在百姓眼中。
一个个衣甲鲜明的士兵不停盘问一些陌生面孔,他们在盘问的时候手一直都放在腰刀上,从这一点足以看出,这次福州卫和福州水师联袂出击,绝对不是儿戏。
福州本地老百姓倒是习以为常,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丝毫不受那些士兵的影响。
这可就苦了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出又出不去,留着又像是在等死,煎熬的感觉让这些人如履薄冰。


466.第466章  :战果

时间一天天过去,被抓的人越来越多,但是放出来的人少,被羁押的人多。ksany8uncsu
五天后,已经有一百三十多人确认为朝廷暗子,范统兴冲冲的找到了张儒:“老大,应该差不多了,今天只抓住三个,这福州的暗子应该已经差不多拔掉了。”
正在奋笔疾书的张儒写完最后一个字后,拿起纸张吹了吹,待墨迹稍干,才小心翼翼的将信件叠好放入信封中,亲手封上火漆。
将信扔给姜伟后,张儒看着范统道:“这信送到南京魏国公府,一共抓住了多少人?有没有查清楚这些人到底是隶属于哪个系统?他们到福州的目的又是什么?”
范统对答如流:“老大,一共抓住一百三十八人,其中四十二人是锦衣卫的人,这些人中自杀的有三个,应该是死士。其他活着的人知道的东西不多,只知道是奉锦衣卫都指挥使牟斌之命埋伏福州。
有六十一人是东厂的番子,这些人倒是老老实实全部撩了,其中一个是东厂的九档头。
他们是奉命潜伏在福州,等待朝廷来人的时候将朝廷的人就地拿下。目的那九档头也不知道,只知道是汪直的命令。
另外,汪直还说,如果被飙云骑的人抓了,不得反抗,不得隐瞒,要如实相告。
十九人为朝中大臣所派,这些人基本上都是那些人的心腹,所以知道的东西不少。这其中又以户部尚书李敏派遣来的两人最为硬气,一个拼死反抗死了,另外一个说出口供之后死了。
派人来福州的高官包括内阁大学士徐浦、内阁大学士谢迁、户部尚书王恕、兵部尚书马文升等人。
这些人似乎没有恶意,说是要随时注意福州这边的动态,及时通知京城那边,好让京城那边做出对策。
说来也奇怪,这些人都是听从一个叫丘福的人调遣,这个丘福,则是已故内阁大学士邱濬的下人。
剩下十六人来历不明,这些人也是所有人里面最为死硬的。十四个在交手中被杀,还伤了我们好几个兄弟。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不喜欢多说话,喜欢直接杀人。要不是我们布局精密,只怕得有两个兄弟折在他们手上。”
对最后这十六个人的团伙,范统是最为痛恨的,这些人出现在城门口,二话没说抽刀就上,直接就将巡城司的几个人给干翻在地上。要不是飙云骑的兄弟身手了得,马上就跑过去拦住了城门,只怕这些人已经跑出福州了。
就算是在之后的交战中,这些人的战斗力也让人咋舌。
飙云骑那可是王周精心训练出来的,配合作战比一般的边军要强许多,就是京军中也未必有多少能够比得上这些人的。
可偏偏这最后的十六人战斗力强悍,配合极为精密,以范统的见识,竟然都没法分辨出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训练出来的。
看他们的作战方式大开大合,有点像军伍出身,可他们单体作战能力又比军伍之人强上太多,看上去又不像是军伍中人。
“剩下那两个呢?”张儒一点都不担心其他人派来的人,最担心的反而是最后这十六个来历不明的人。
他和范统一样,对危险有一种天生的敏锐感知力。
“剩下两个人还活着,但是关起来之后还没来得及审,就有一个人撞墙了,好在这人没死。一番审讯之后,一个死了,一个半死不活。属下无能,没能从他们口中问出半点消息。”范统惭愧道。
以他的资历和本事,都没能问出任何东西,单这一点,那两个被活捉的棋子就有自傲的资本。
张儒突发奇想:“走,带我去看看。”
范统二话没说就带着张儒去了关押那些犯人的地方,这地方说是牢房也勉强,就是一个四面用木头围起来的围栏,每个人都用铁链锁着,外面围了一圈用弓弩对准里面的飙云骑高手。
进入围栏,一个勉强算得上是屋子的角落里,锈迹斑斑的铁链将一个蓬头垢面的年轻人捆得严严实实。他身上的血迹已经染红了铁链,胸口微微起伏,被绑住的双脚正在颤抖。
听到有人走动的声音,此人勉强抬起了头。
看到张儒的那一刻,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冷厉。
紧接着,张儒就感到一阵寒气扑面而来,他看向年轻人的目光越来越凝滞,脸色也越来越沉重。
这个人给了他一种熟悉的冷厉感,那种感觉似曾相识,跟他记忆深处一个人十分相似。
那个人的身影浮现在脑海中,他仿佛响起了年少时的冬日,被那人用带倒刺的皮鞭逼着泡在冰冷的京城护城河里的感觉。
是的,这个人让他感到熟悉,因为这个人曾在年少时陪伴他数年光阴。可以说,没有那个人,就没有张儒的今日。
张儒的神色变得复杂起来,他不知道该如何去说服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那个人。
如果早知道会有今时今日,他绝对不会选择一条振兴大明的道路,说不定会选择仗着皇帝的恩宠做一个纨绔子弟,每日流连花街柳巷。
可惜,人生根本没有那么多如果,有时候道路既然选择了,那就没有回头路可走。
现在的张儒,就是如此。
在不觉之中走到了朝廷的对立面,到了皇帝要杀他而后快的地步,同时也算是将自己的理想完成了一半。
这其中得失,只有他自己能够清楚。
张儒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个年轻人已经开口了:“嘿嘿,这不是大师兄嘛,虽没见过面,不过小弟对大师兄的丰功伟绩可是久仰了。”
年轻人一开口,就彻底证实了张儒的猜测。
那个人,真的是自己的师父,那个几年没跟自己见过面的师父——崔克己。
“怎么?看到小师弟装作不认识?要是师父知道了,可是会伤心的。”年轻人在言语中对张儒积金嘲讽。
张儒不以为意,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师父他老人家也到了福州?”


467.第467章  :师弟

年轻人露出一个轻蔑的微笑:“师兄你这是小瞧师弟我,还是太高看自己了?师父难道没有教导过,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不能说?你是大师兄,一直都是我们这帮小师弟学习的榜样。QiSuWang.Com  可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张儒摇头道:“有些事我没必要跟你解释,就算跟你解释你也未必能懂。告诉我,师父现在在哪里。”
年轻人冷哼道:“笑话,告诉你师父在哪里,然后让你抓住师父,像对付我一样对付师父?你是一个能够背叛兄弟的人,难道就不能背叛师门?那帮死了的傻小子要知道他们崇拜的人竟然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说不定得气得从地底下跳出来。”
张儒淡淡道:“我只是一个人,不是一个神,我有我的七情六欲,就像师父有师父的恩怨情仇一样。你不肯说,我不怪你,我不知道是自己的师弟在受刑,所以只能说一声对不住。范统,放人。”
“老大!”范统眼珠子瞪得溜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语。
“放人!”张儒再次重复道。
这下不仅是范统,连那个身上至少有百道伤痕的年轻人也瞪大了眼睛。
他嘲讽张儒,是因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张儒竟然会选择放了他。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范统道:“老大,这小子知道的东西应该不少,既然您的师弟来了福州,崔大人肯定是来了福州的。能不能抓住那些人,就得看能不能从这小子嘴里挖出东西来。”
张儒叹了口气:“人咱们可以不抓,放了他吧,这是我师弟。”
“可他未必把你这个师兄当师兄看!”范统没有动,极力劝阻。
一直站在身后没有吭声的姜伟忽然道:“老范,听老大的话,把人放了吧!欺师灭祖的事,老大做不出来,你别让老大为难。”
“这可是个好机会。”范统依然固执的站在原地。
他实在不愿意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掉,更不愿因为放了这个年轻人而让张儒受到任何伤害。
“执行命令!”张儒低喝道。
看张儒脸上已经有了怒色,范统无奈,只好让人把年轻人放了。
年轻人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深深看了张儒一眼,然后扭头钻进了漆黑的夜色之中。
“老大,我需要一个解释。”范统亦步亦趋的跟在走出了牢房的张儒身边,瓮声瓮气道。
是的,他心里依然放不下这个坎。
张儒道:“派人跟上那小子,看他去了什么地方,记住,宁可跟不上,也不要露出任何马脚。”
范统一愣,然后欣喜若狂:“我就知道老大不会如此妇人之仁,放虎归山,下次要抓人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
张儒无奈苦笑:“你别唧唧歪歪的,赶紧做事去。”
“得令!”范统屁颠屁颠的跑开了。
姜伟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张儒看见后问道:“怎么了?”
姜伟道:“属下有一事不明。”
张儒道:“讲!”
“既然放了人,得了人心,老大为何又要多此一举?如果真的抓了崔大人,老大该如何面对他?”姜伟说出了心中的担忧。
他的担心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只要在锦衣卫待过的人大多知道崔克己的性子,那是个极为护短的人,又是一个对皇权极为忠心的人。
如果要他在徒弟跟忠心面前选一个,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
事实上,崔克己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张儒解释道:“我和他是师徒不假,可现在师父已经站在了我的对立面,让我自己把脖子伸过去给他砍,如果只是我一个人,我顶天了就是躲开。但是现在我不是一个人,我身后有你们这么多兄弟,有福州那么多百姓,朝中还有那么多盟友。
我不能退!
只要我退一步,我师父就会进一步,直到把我逼得无路可退,然后一刀杀了我。
师父的性格我最清楚不过,他顶多就是杀了我之后每年寒食去给我上坟,顺便说几句为师也是迫不得已之类的屁话。
我的人抓了他,他还有一条活路。他的人抓了我,我必死无疑。”
让张儒必死无疑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朱佑樘发话。
到现在为止,张儒都没法确定,真的被锦衣卫或者天门九卫的人抓住之后,进了京城,朱佑樘到底是会要了自己的命,还是留着自己圈禁至死。
他不能赌,因为他赌不起。
姜伟默然:“老大,我...”
作为一个曾经背叛过几次的人,姜伟这个时候应该表忠心,但他没有。
因为他知道,张儒如果相信他,他不需要表忠心张儒也会相信到底,如果张儒不相信他,就算他表忠心,张儒也未必会相信他的鬼话。
所以这个时候姜伟选择沉默。
张儒笑了笑,开解道:“兄弟一场,一起走到今日,殊为不易,你有多艰难,我清楚。放心,我不会让你做让你为难的事,你要走,随时都可以。”
姜伟犹豫了。
这个时候离开,张儒应该不会为难他,可他真的舍不得这么多兄弟,更不想自己离开之后被兄弟们唾骂。
过了好一阵,姜伟才道:“老大,我不想走。”
张儒叮嘱道:“你可要想清楚了,今天决定留下,以后就没有离开的可能了。你是先帝精挑细选出来的天门九卫,一生只能忠于一人,你现在离开,我不会怪你。如果有一天你背叛我,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听到这样的话,要是一般人早就怒了,偏生姜伟不是一般人,他反而笑了:“老大怕吗?”
张儒不屑道:“怕什么,你说到底不过是一个人而已。”
姜伟也笑道:“可我是背叛过兄弟们的人。”
张儒将目光投向远方,过了一阵才道:“如果天门九卫中的人,是这么容易背叛的的话,那先帝可真是做了一辈子最为糊涂的事。事实上先帝虽然昏聩,但看人的眼光极准,我相信先帝选出来的人,不会有错的。”
二人相视大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468.第468章  :师父

春满楼今天的生意格外好,客人也来得相较有些奇怪,那些肥头大耳的富商士绅依然很多,不过今天多了许多身材魁梧的汉子。百度搜索:kanshu58
“咚咚咚!”
住着中年文士的天字号雅间的房门被敲响,中年文士一个翻身上了房梁,手紧紧握着刀柄。
“咚咚咚!咚!”敲门声变得十分有节奏,中年人这才松了口气,翻下房梁后毫无防备的打开房门。
一个年轻人一头钻进中年文士怀里:“师父,师父,老十九出事了。”
中年文士面色大变,一把将房门关上,一脸严肃的问:“到底怎么回事?”
年轻人擦了一把额头上不停低落的汗珠:“师父,老十九带人想混出城,可手下人有不听话的,还没等盘问就露了行迹。一行十六人苦战不退,最后战死十四人,老十九和毕书被抓了。”
“福州卫?”中年文士面如土色,失声道。
年轻人摇头道:“不是福州卫的人,好像是飙云骑的人动的手。”
中年文士一下跌坐在椅子上,失魂落魄的模样让人担心不已。过了一会,他站起来颤颤巍巍道:“马上让兄弟们转移。”
“是!”年轻人转身欲走。
手还没有触摸到门框,门突然被一股巨力打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闯了进来。
“老十九!”
中年文士和开始到达的年轻人忍不住异口同声的惊呼。
浑身是血的人喘着粗气,露出一个微笑:“师父放心,我没事,可怜毕书他们...”
年轻人十分庆幸的道:“好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中年文士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再次大变:“不好,老十九你办了一件蠢事。赶紧通知我们的人全部离开,马上走。”
那边厢听到了这边动静的沈红莲打开房门冲了出来,人还在走廊上,她就呆住了。
一个老者穿着脏兮兮的衣服斜躺在栏杆上,身上散发出一股酸腐的味道,手里的酒壶正源源不断的往他口中流淌着甘甜的酒水。
一壶酒喝完,沈红莲一动都不敢动。
老者扔了酒壶,坐正身体:“儿媳妇,外面的世界很精彩,玩够了就到了该回家的时候了。”
沈红莲一张小脸变得煞白,浑身都在抖动的她连嘴唇都在轻微的颤抖:父!”
老者不是别人,正是被张儒威逼出来的范无咎。
“别叫老夫师父,范统那小子人如其名,我范无咎可不是饭桶。你既然已经走了,为何还要留在福州?统儿的一番好意,就这么被你白白浪费。你知不知道他差一点就因为放了你而被张文轩给杀了?你知不知道你的离开,让他茶不思饭不想?”范无咎语气森冷,眼中不带丝毫感情的道。
沈红莲无言以对。
不管她站在什么角度,身处什么立场,离开范统,都是她的过错。
别人不知道,她最清楚那个男人在她身上到底花费了多少精力和时间,那个男人把她当成了他的世界,而她却把那个男人当成了一颗棋子。
范无咎跟张儒一样是个护短的人,能够忍着不动手教训沈红莲,已经是看在范统的面子上了。
谁让老家伙只有一个当儿子养的徒弟,又眼巴巴的盼着那个徒弟给他养老送终呢!
中年文士半只脚踏出房门,另外半只脚还在房间内,身体已经动不了了。
“你是...范无咎!”中年文士眯着眼道。
范无咎扭头一看,正好看到一张熟悉的脸,不禁笑了:“呵呵,出来找个离家出走的儿媳妇,没想到还能碰到你这样的大鱼。怎么,你崔克己是不是嫌自己徒弟还不够倒霉,上杆子跑过来打算给你徒弟来最后一刀,好送他上路?”
略带嘲讽的言辞让崔克己老脸一红,跟自己的徒弟为敌,而且还是带着目的来福州,这本身就让他这个做师父的有些下不来台。
然而受人之命,忠人之事。他既然是朝廷的官员,又是皇帝御赐的天门九卫,自然办事就要站在皇帝的角度考虑问题。
“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范老,真不知是福是祸。”崔克己摇头苦笑道。
这老头的战斗力有多彪悍他是知道的,他不认为年富力强的自己跟范无咎有一拼之力,更何况手下还有这么多人在这里,伤了任何一个,都不是他愿意的。
他决定拖。
只有拖延时间,让自己的人发现不对然后逃离,他才有机会冒着受伤的危险离开春满楼。
范无咎似乎将他的心思全部看透了,冷冷道:“别想着让你那帮蠢猪一样的手下离开,就算他们离开了春满楼,也绝对逃不出福州。你这个做师父的有脸跟自己的徒弟作对,我这老不死的,自然有脸跟一帮后辈好好玩玩。”
在他说话的时候,沈红莲偷偷挪动脚步,意图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可范无咎脑袋后面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她才走了不过三步,范无咎阴冷的声音就钻进了耳朵:“沈红莲,你要是再往前走一步,休怪老夫不给统儿面子。你知道你做的事是什么意思,对福州来说到底有多大的影响。”
沈红莲听话的停住脚步,说真的,她是不敢往前走了。
作为一个曾经亲眼看过范无咎百步之外飞叶杀人的人,她真的没有那个勇气在范无咎发出警告之后依然我行我素。
崔克己朝两个年轻人使了个眼色,两个年轻人犹豫了一下,偷偷准备离开。
“刷!”
也不见范无咎的身体动弹,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两个年轻人膝盖遭受重击,双双瘫软在地上。
别说两个年轻人没有看清范无咎的动作,就是崔克己也只看到这老头的衣袖在晃动,其它的,他什么都没看到。
单是这一手,就已经凸显了对方的能力,崔克己不敢再轻举妄动。
要说这两个年轻人也真是崔克己的徒弟,膝盖骨估计已经粉碎了,两人依然能够做到一声不吭。
这一点,跟张儒有得一拼。
“前辈意欲何为?”硬的不行,崔克己打算来软的。


469.第469章  :徒弟1

范无咎淡淡道:“不是我想做什么,而是你想做什么。.  ”
崔克己道:“前辈,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何必强人所难。文轩未必是明主,这天下,终究是朱家的天下。大逆不道之人,就算是徒弟,我也不会放过。先帝信任我,让我进入天门九卫,这是一种荣耀。”
“曾经,张文轩也以是你的徒弟为荣,现在看来,有这么一个愚忠的师父,对文轩来说未必是一件好事。”范无咎不无讽刺的道。
如果是一个师父要清理门户,徒弟犯了足以让师父清理门户的错,他绝对不会管。但是一路来,他是看着张儒成长的,他不认为张儒做错了什么。
看似是张儒逼迫他出来,实际上是他自己愿意出来的。
毕竟以范无咎这怪老头的战斗力,如果他不愿意,谁又能强迫他?
崔克己认真道:“无非就是各为其主,前辈若是不肯放我离开,崔某了不起就是一死。”
范无咎马上摇头反驳:“首先我不是他的手下,他更不可能是我的主子。我和他亦师亦友,他高兴的时候叫我前辈,不高兴的时候叫我范老头。再说了,我又不是来要你命的,只是替文轩先留住你。至于文轩最后打算如何处置你这个师父,那是他的事。他要我杀你,我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你。他要留着你,我也不会让你离开。很简单的事情,别搞得太复杂。”
崔克己放松下来,用开玩笑的口吻道:“那范老前辈认为文轩是会杀了我呢?还是留着我?”
范无咎回道:“如果换成是我,那我会选择杀了你,留下你这么个祸害,对福州百姓也好,对文轩本人也罢,都没有什么好处。不过张文轩这人性子让人捉摸不透,有时候狠心起来连他自己都怕,有时候优柔寡断起来,跟老学究一样麻烦。不过我估计这回他会留着你,怎么说你也是他师父,他做不出欺师灭祖的事来。”
崔克己笑道:“范老前辈还是挺了解文轩的,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对自己身边的人恨不下心肠。”
范无咎嗤笑道:“这就得怪你这个师父没教好了,你的狠心,他可是连半点都没学会。要是学会了你的狠心,只怕这江山早就易主了。”
崔克己冷笑道:“老前辈以为文轩有这个本事?”
范无咎显得十分笃定:“他一个人可能没法翻天覆地,但是有那么多盟友,他未尝没有翻天覆地的本事。仁宣之治,已经成了过眼云烟,土木堡之变,夺门之变,然后是朱见深一通乱搞,已经让大明千疮百孔。
朱佑樘这小家伙虽然励精图治,可惜身体不行,还喜欢听信身边的人的谗言。好好的江山,估计得让他给折腾得支离破碎。
老夫敢打包票,用文轩二十年,能延续大明百年国祚。如今狡兔未死,他就忙着烹走狗,这并非明智之举。”
崔克己闻言默然,似乎范无咎说的那些话,也不无道理。
不过很快,他就在心里否决了对范无咎话语的认同,他不断提醒自己:崔克己,你是陛下的天门九卫,你要为陛下着想,你不能站在敌人的立场考虑问题。
范无咎不再说话,伸手朝正好看向这边的小二招了招,那小二马上屁颠屁颠送了一壶上好的女儿红上来。
老范算是这春满楼的常客,他喜欢喝酒,一把年纪了除了一心想着抱孙子,就是想着天天和春满楼的女儿红。
小二也挺喜欢这个不怎么说话却出手大方的老头,没回给范老头的酒绝对都是正宗女儿红,不带勾兑任何其他东西的。
接过酒壶后,范无咎摸了摸怀里,然后有些尴尬的道:“好像没带银子,这回先赊账,钱下回给你。”
小二也是个察言观色的老手,连连摆手:“范老您这是看不起小的啊!您老每次来都给五两银子,喝着一两银子一壶的酒,这次就算小的请您了。”
范无咎竖起大拇指:“上道!”
小二笑眯眯的走下楼,临走前还不忘看一眼姿势有些诡异的一群人。
这些人里面除了范无咎之外,似乎都有些古怪,他们的身体十分僵硬,好像被什么东西定住了一般。
不过他也没多管闲事,毕竟这春满楼每日迎来送往的达官贵人不在少数,没人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要是小二是多管闲事的性格,只怕不是被开了就是早被打死了。
海商们的性格,可都不怎么好。
范无咎一边喝着美酒一边等着张儒的到来,一壶酒喝完,张儒正好的到达。
春满楼外,里三层外三层的飙云骑将整栋楼围了个水泄不通,一些见势不妙的人准备离开,却被飙云骑的人拦住了。
经验丰富的老鸨走下楼,手还没搭到张儒肩上,柔弱无骨的手腕就被范统无情的握住了。
老鸨何曾见过这等不解风情的人,她虽一把年纪,却是徐娘半老,一般嫖客巴不得在她胸口那团肥嫩的乳肉上多占些便宜。可范统却不解风情,一抓之下,疼得老鸨尖叫出声。
随即,一个狠厉的眼神让老鸨识趣的闭上了嘴。
范统松开手的同时推了老鸨一把:“定边侯办事!”
老鸨正看着手腕上那五个乌黑的手指印,心疼得直吸冷气,冷不防听到定边侯三个字,她娇躯一颤,转身快步走进了一旁的偏厅。
这春满楼背后的主子是一位国公不假,可那没了爵位还敢自称定边侯的年轻人更不简单。老鸨可不敢这么自讨没趣,别到时候没占便宜,反而还得吃亏。
张儒走上三楼,看到崔克己之后一愣,然后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师父,好久不见,清减了不少。”
崔克己背着手道:“你也瘦了,不过比以前要精神了。”
张儒摸了摸脸:“师父可别这么说,你每次这么说的时候我都要受折磨。”
崔克己阴阳怪气的道:“现在你师父是砧板上的肉,就要看你怎么动刀子了。”


470.第470章  :徒弟2

张儒很恭敬的跪下给崔克己磕了个头,站起来后道:“师父这话可是折煞徒儿了,您是师父,我是徒弟,徒弟怎能对师父下刀子。  ”
崔克己叹了口气,沉声道:“小子,你这些年做的事,为师都看在眼里,可惜,现在是陛下要办你。听师父一句话,束手就缚,现在为师手里掌握的证据,足以让你锒铛入狱。跟我回去,或许我还能在陛下面前替你求情。
真要是弄到了陛下雷霆大怒的时候,举全国之兵来对付你这么一个,你未必扛得起。”
范无咎忍不住插嘴道:“崔克己,你也一把年纪了,你扪心自问,小皇帝要杀张文轩,你的求情,有用么?”
听到这话的崔克己如受重击,事实上他清楚得很,只要张儒束手就缚,等待他的只有死亡一途。
帝王之心,最难揣测,也是最容易揣测的。
朱佑樘不容许一个手握财权,结交权贵无数,勾连武将的人存在。那么这个人不管曾经立了多少汗马功劳,对最后都免不了一死。
换句话说,就算这个人是南京魏国公徐俌,朱佑樘也会想尽办法让他身败名裂,最后惨死。
他一句话都说不出,因为他真的没法昧着良心说皇帝会放过张儒。
气氛有些尴尬,在场的人都没说话,实际上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想法。
张儒见状道:“师父,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但是这番好意,徒儿真的不能领。佑樘要杀我,估计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从小您教导我武道,老师教导我为人之道,应该清楚文轩的为人到底如何。
文轩不喜欢欺负人,但是也不喜欢被人欺负。如果谁要是想骑到文轩头上拉屎,文轩绝对敢把对方的腚眼捅一个窟窿。
我于朝廷、于社稷并无过错,反而还有功。两次平大同鞑靼之乱,巡视九边诛杀贪官污吏,开福州、天津两地海运,这些事都是有功于社稷的事情。
不是徒儿居功自傲,而是徒儿实在想不明白,为何陛下一定要置我于死地。
我不会坐以待毙,我会奋起反击。”
崔克己不悦道:“文轩,你怎可直呼陛下姓名。”
张儒淡淡道:“他都要杀我了,还不许我逞一逞口舌之快。师父教导,徒儿铭记在心,我不负朝廷,现在是朝廷要负我。”
崔克己一脸苦涩:“文轩,此事难道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要知道,你现在的一个决定,将来面对的可能是整个朝廷的力量。”
张儒笑道:“师父多虑了,我不是要造反,我只是保证自己不被冤死而已。人都是贪生怕死的,文轩自问在疆场上走过几个来回,虽然不是百战余生,却也不是胆小怕事之辈。但是要我坐在那里等着朱佑樘的刀子砍我脑袋,我还真做不到。”
看双方有聊天的趋势,范无咎有些着恼:“你说说你们现在是怎么个情况?小子,你师父怎么处理,你自己看着办,你不好下手,老夫可以代劳。”
范统也傻乎乎的往前面蹭:“就是就是,老大你要是不好下手,我师徒二人直接给你办了。”
“闭嘴!”张儒朝范统呵斥道。
范无咎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有些话他能说,范统未必能说。
“师父如果不介意,就在福州休息一段时间吧!您是我师父,我不能对您下手,但是你是帮助朱佑樘来杀我的,我不能就这么把你放回去。”张儒十分冷静的道。
其实来这里之前他心里就纠结过,如果那个人真的是自己想的那个人,自己改如何自处。
一看到崔克己,他就做了决定。
是,崔克己是他师父,但是他不容许任何人做伤害自己人的事,哪怕是自己的师父。
崔克己看了看周围,外面似乎已经被飙云骑的人团团围住了,自知这点人想要突围基本上不可能,更何况张儒手中似乎有不少神机营制造的火器,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亡,他马上就做了决定。
“既然徒弟要师父留下来休息几天,当师父的自然是乐意的。不过文轩你要想好,走了这一步,你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崔克己劝道。
张儒看着外面,一双眼睛已经变得迷离:“师父啊,朱佑樘又何曾给过我出路?从他决定对我下手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没有任何回头路可走了。”
说完,他挥了挥手,马上就有人跑过去下了崔克己已经他一干手下的兵器。一开始有人想要反抗,被崔克己用眼神制止了。
两个飙云骑士卒要去捆绑崔克己,张儒制止道:“他是我师父,对他客气些。”
于是,崔克己得到了礼遇,成为几人中最为轻松的一个。
不过范无咎这老家伙也不是吃素的,他知道崔克己锦衣卫第一高手的身份不是浪得虚名,所以他一直都跟在崔克己身边,就是怕崔克己狗急跳墙,伤人之后逃离。
实际上他还是高估了崔克己,有这么多手下在这里,他是没法做到背水一战的。
要知道张儒顶多就是对他这个师父有感激之情,如果他走了,他这些手下的人头只怕明天就会出现在福州城的城头上。
自己的徒弟自己知道,张儒心狠手辣起来,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比得了的。
沈红莲也在队伍中,她自缚双手,经过神色复杂的范统身边的时候,眼眶中流出了两滴清泪。
张儒走到范统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有些人,可能不是值得你珍惜的,这个人你不用管,我会让人审问。”
范统急道:“老大,能不能...”
话说到一半,他才发现这个时候求情似乎有些不合适,自己把话头给停住了。
张儒道:“你放心,用刑这种小儿科的玩意我不会在你媳妇身上使用,不过,她也得够聪明才行。到现在我都相信她有不得已的苦衷,但是她要是不肯说,我也没办法。”
范统失声道:“你要杀了她?”
张儒不置可否,只是一旁站着没说话的姜伟点了点头,意思是老大不杀,我杀。


471.第471章  :苦衷1

这一批人安置的地方比之前被抓的暗子条件要好上百倍,至少每个人都有独立的房间,只不过周围的防守比那边要严密百倍。
除了崔克己和沈红莲之外,其他人都上了重枷,这种纯铁制造的重枷,就是崔克己这样的高手都未必能够挣脱。
吃了个还算可口却没什么食欲的晚饭,崔克己坐在房间内看着窗外出神。外面是一排站立的笔直的飙云骑士卒。这些江湖汉子经过数年磨砺之后,已经有了军队的模样,而且比一般训练有素的部队还要精锐。
“难道我真的做错了?”崔克己心中再次泛起疑云。
张儒能够这么年轻就混到今时今日的地位,固然有皇室的关系在其中,更跟他自己的努力是分不开的。
没有年幼时的刻苦练习,几次险死还生的拼命庇护,朱佑樘可能长不大,张儒也得不到那么好的支持。
皇家的事从来都不是崔克己这种臣子能够插手的,他只是一个奉命行事的臣子。
沈红莲房间内,同样在发呆的沈红莲此刻心中想着的却不是这次是不是做错,而是家人到底能不能安全。
要不是为了家人,她不会伤害那个爱自己爱到了骨子里的憨厚男人,要不是为了家人,可能她被救起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回福州找范统。
此时大错已经酿成,她心中依然在思考着家人的出路。
沈家因为先祖沈万三的盲目自大,大致一个偌大的权贵家族分崩离析。她想要为沈家留下一点香火,哪怕是旁系血脉。
“想什么呢!”许是沈红莲想得太过入神,连有人进来了她都没有发觉,听到声音之后,她本能的尖叫了一声。
“啊!”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我来看看你,仅此而已。”沈红莲这才注意到,来人手里还拿着东西。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心心念念一直想着沈红莲的范统。
哪怕是沈红莲已经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他依然放不下这个女子。心中有一种侥幸心理,那就是沈红莲这次的作为,并没有给福州带来太大的伤害。
么来了。”沈红莲感觉自己都没法面对这个男人了。
范统笑了笑,将东西放在桌上:“给你带了点你最爱吃的桂花糕,现在这时节也没什么别的好吃的。”
沈红莲强忍住哭泣的冲动,冷脸道:“现在都知道我接近你是不怀好意的,你还对我这么好干什么!你那个老大可不是良善之辈,要让他知道了,你又得吃挂落。”
范统伸出手想要抚摸沈红莲的脸颊,却被她很灵活的闪避开了。
“我从来都不曾喜欢过你,接近你就是为了窃取张党的机密。现在事情败露,我也没必要再伪装,你还是不要碰我的好,这让我恶心。”有时候明知道说一些话会伤害到自己爱的人,却不得不说。
范统对她的伤害之语不以为意,嘴角浅笑依旧:“我让你感到恶心,以后我会尽量少出现在你面前。你不喜欢我是你的事,我喜欢你是我的事。”
女人听不得男人的花言巧语,有时候明知是陷阱也会往里面跳,奋不顾身。
女人更听不得的是肺腑之言,有时候听到之后,就会忍不住眼泪直流。
沈红莲也不例外,听到范统这番话之后,眼泪再也止不住了,扑簌簌往下掉。
这眼泪来得汹涌又来得有些突兀,范统猝不及防,手忙脚乱的不知该如何是好。想伸手给心爱的她擦去眼泪,却又怕引起她的反感。折腾好一会,他只能呆滞的站在原地,神魂颠倒。
沈红莲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往范统怀里一趴,呜呜大哭起来。
范统双手僵在空中,半晌,才伸手扶住了她的肩:“放心,有我在。”
“对不起,对不起,我对不起你。我真的是被逼的,我的家人全部被人控制了,我不能放着家人和家里的忠仆不管。我真的不想的,我不想伤害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可是我没有办法。”女人的心房一旦被打开,将会变得无比柔软,范统很木讷,但他击中了沈红莲心灵深处最为柔软的所在。
在沈红莲抱着范统痛哭流涕的时候,正好张儒在姜伟的陪伴下打算先审问一下沈红莲,看到两人在屋内哭泣,张儒识趣的把门带上,然后站在原地对姜伟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沈红莲没发现张儒的到来,范统发现了。
他没在意,继续安慰着沈红莲。
大概过了一炷香时间,沈红莲总算是止住了抽噎,一双杏目已经变得通红,可怜巴巴的看着范统:“你真的不怪我?”
范统温声道:“我从来就没有怪过你,要是怪你,我怎么可能会放你离开。其实你再次出现在厦门港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对劲了,只是我真的舍不得让你离开我,所以明知你带着目的接近我,我依然和你成亲了。
老大提醒过,我没听,老大生气,我置若罔闻。
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所以我不想伤害你。”
“可是我伤害了你。”沈红莲又有了哭的趋势。
范统忙道:“不,你没有伤害我,因为现在我的兄弟没有因为的消息受到半点伤害。红莲,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承担。”
沈红莲犹豫了,范统对她实在太好,她不知道该不该说。
之前情绪激动之下说了不该说的话,已经漏了口风,犹豫了一下之后,她终于道:“我被徐怀远轻薄的时候一怒之下投河自尽,可能是上天不忍心看沈家绝后,我并没有死,而是被一个人救了。
这个人的身份我一直都不知道,可他救了我之后却要我找你,说要从你身上探听一些消息。
我没有答应,那人也没说什么,养好伤之后我要离开,那人却说已经控制了我沈家所有的人。
每一个人的笔记和手印房子啊我面前的时候,容不得我不相信他说的话。”
范统问道:“这人是谁的人?”


472.第472章  :苦衷2

沈红莲摇头道:“我不知道,那个人自始至终不曾给我看他的真面目。复制网址访问  ”
“那人有些什么特征?”范统又问道。
这个人是关键,只要找到这个人,可能就能解开谜团。
和李敏一党争斗,李敏一党被朱佑樘打压之后,就一直有一股力量在背地里跟张儒作对,力量不小,而且极为神秘。
包括皇帝朱佑樘突然之间改变态度,都极有可能跟这个人有关系。
“听他的声音,应该年纪不大,大概四十多岁左右。他身材修长,说话慢条斯理,说话也很有涵养,应该是个读书人。没有其他明显的特征了。”沈红莲道。
这样的人,朝中随便一抓就是一大把,特别是某些清流,更是跟沈红莲的描述一般无二。要从朝中数百号人里面找出这么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特别是在张儒已经不在朝堂的时候,要找这样的人,简直难于登天。
想到这里,范统只好暂时放下寻找此人的想法,示意道:“然后呢?你继续说。”
沈红莲陷入回忆之中:“我被迫无奈答应回福州,本来以为马上就要出发,没想到那人并不着急,而是带我去了青楼。
这青楼是南京最大的青楼,楼子里有很多清倌人,这些人每一个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女子。
我以为要**了,不过我还是想错了。
他找到了楼子里一个不是很受欢迎但是有一技之长的老娼妓,我跟着那人学了三个月的媚术。
他让我勾引他,成功了才让我来福州。
来到福州之后,我一直居住在客栈之中,不过那时候你除了办事的时候会来福州,其他时间基本上都在厦门港那边。
上面没催,我也不急。
因为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
后来过了几个月,那人写信来了,说是让我去厦门港,想办法接近你。还说我办事不力的话,会先杀我家几个人,把人头给我送过来。
我当时真的被吓到了,六神无主。无奈之下,只能来厦门港。
到了厦门港整整两年,我没有主动接近你,有时候甚至尽量避免出现在你经常出现的地方,就是怕遇到你。
然而,造物弄人,好不容易上面那人没有催促,没想到你竟然无意中看到了我。
之后王周夜探古宅,我无意中用了魅惑之术,他吓得屁滚尿流,然后才有老大出现。
之后的一切,你都知道了。”
范统听罢叹了口气:“你受苦了。”
沈红莲泫然欲泣:“相公,现在我该怎么办?那人手眼通天,一旦知道我已经叛变,他一定会杀了我的家人的。”
已经偷听得差不多了的张儒一把推开房门:“咱们在京城有人,那人要想对你家人不利,也得问问咱们的兄弟答不答应。”
“老大。”范统一脸坦然。
沈红莲显得有些惊慌失措:大!”
张儒笑了笑道:“红莲,你以前跟在七七身边的时候,心里没有这么多想法,毕竟有白莲教在背后为你沈家撑腰。
现在嘛,虽然七七已经不需要侍女的,但是她和采薇还是需要姐妹的。
如果她知道你还活着,一定会高兴坏了去。要知道那时候因为徐怀远的事,她可是差点没跟我翻脸。
你的家人不用担心,我会写信给京城的兄弟让他们想办法营救,人救出来之后就会送到福州这边来。
我现在就想问你一句话,你是不是已经想好了以后跟范统好好过日子。”
沈红莲毫不犹豫道:“想好了。”
这个时代的女子,大多数都是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然后浑浑噩噩过一生。沈红莲算幸运的,至少她跟苏七七还有江采薇一样,找到了自己的如意郎君。
能够跟范统长相厮守,这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她怎能不兴奋。
张儒点点头道:“既然你已经想明白了,明天自己回去,我跟范统在福州还有事,不能陪你回去了。至于你的家人,两月之后应该能到福州。”
范统用满是讶异的眼神看着张儒,他不太相信诡计多端的老大会这么轻飘飘放过沈红莲。
沈红莲则不疑有他,道谢不止:“多谢老大,多谢老大!”
张儒道:“别谢我,要谢你应该谢范统和范老,他们一个离开你半刻都心里空落落的,一个一心想着抱孙子。”
范统憨笑道:“老大,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
张儒转脸问姜伟:“老姜,你说句公道话。”
姜伟煞有介事的道:“没错,老范你就是个妻管严。”
范统大囧,作势要打姜伟,后者十分干脆的闪出房门,根本不给范统动手的机会。
张儒道:“好了,你们两口子好好卿卿我我一番,这次在福州,我和范统还不知道要待多长时间呢!”
沈红莲一听这话,瞬间秀脸通红,范统也红了脸,不过没再说什么。
出了房间之后,张儒回到自己房间写了一封信,然后郑重的交给姜伟:“老姜,这信交给孟傥去送,务必要送到京城。”
姜伟看信封上一个字都没有,不由疑惑道:“这信到底送给谁?”
张儒道:“到了京城之后自然有飙云骑的兄弟招呼孟傥,飙云骑的人知道该把信件送给谁。你现在要做的事不少,这几天先松一松里面的防范,让那些人感觉有机可乘,然后在外围布置防线,务必将那些暗子一网打尽。”
张儒不说,姜伟也不好再问,拍着胸脯道:“老大放心,绝对不放过一直苍蝇。”
张儒笑道:“好了,去做事吧!王周不在,很多事得你多费心才行。跟大同马璁那边的联系不能放松,那可是咱们的撒手锏。”
姜伟点点头,转身带着信件离开了张儒的房间。
空荡荡的房间内就张儒一人,他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走出房门朝关押沈红莲和崔克己的方向走去。
走到半路上,他突然顿住了脚步,心下开始犹豫,到底去见不见师父?
左侧屋顶上范无咎喝着小酒,眯着一双老眼看着张儒,直到他下定决心朝那边走去之后,才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473.第473章  :师徒

“咚咚咚!”
“进来!”
张儒推门走进去,顺手将房门关上:“师父。百度搜索: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
崔克己懒洋洋的躺在床上:“你师父现在是阶下囚一个,你要进来就进来,何必敲门这么客气。”
语气中嘲讽的意思十分明显。
张儒笑道:“这是老师教的。师父不管是什么,都是我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崔克己道:“亏你还知道师父两个字啊!”
张儒淡淡道:“我如果不知道师父两个字,只怕在春满楼的时候你已经身首异处了。”
平静的言语对话中,充满了火药味,这火药味似乎是崔克己身上发出来的,又似乎是张儒身上散发出来的。
崔克己换了一个让自己觉得舒服的姿势:“呦,口口声声师父师父,实际上巴不得把我这当师父的赶紧杀了了事吧!张文轩,你要知道,留住我,对你没好处。我是先帝钦命的天门九卫之一,生来就是为朝廷做事的。
陛下要杀你,你除了引颈就戮之外,别无选择。”
张儒冷冷道:“我记得老师曾经说过,人总是自由的,至少他的选择是自由的。我可以选择死,也可以选择反抗。就算在反抗之后死去,我也至少反抗过。总比不明不白的死在别人的屠刀之下,留下一世骂名要好。”
崔克己道:“那你就更应该杀了我了。”
从师父的语气来看,他似乎是在激将。
闭上嘴想了想之后,他马上就想清了其中关节,师父估计是不想夹在中间难做,死了,反倒是一了百了了。
站在张儒这边,他觉得对不住皇帝的信任。站在皇帝那边,他又觉得对不住张儒这个徒弟。
毕竟这么多年,张儒从来没给他丢过脸,甚至很多时候都是在给他这个当师父的长脸。
“呵呵,师父一心求死,徒儿如果杀了师父,岂不是要被万人唾骂?再说了,当知道师父是这福州所有暗子的首领之后,徒儿就仔细想过。思来想去,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对自己的授业恩师动手。师父您也别想太多,在这里好吃好喝好好活着,想要做什么没人拦你,只要你不出去就行。”张儒坐在床上,认真的看着崔克己道。
崔克己冷脸道:“老子不需要你的怜悯。”
张儒不怒反笑:“徒儿不是在怜悯师父。”
说时迟那时快,崔克己突然抬手对准张儒的脸就是一巴掌,他出手的速度很快,就算张儒想要躲避都来不及,更何况张儒似乎没有躲避的意思。
“啪!”
一声脆响过后,张儒歪了歪脑袋,几个呼吸时间,他的脸上就多了五个鲜红的手指印。
摸着火辣辣的脸庞,张儒苦笑道:“师父又何必如此逼迫徒儿,就算您一心求死,难道师父就不为徒儿想想?您死了,而且是在被我抓了之后死的,徒儿有何面目面对千夫所指万人唾骂。”
崔克己怒道:“竖子不足与谋,从今日起,我崔克己没有你这样的徒弟。”
张儒站起来道:“师父认不认我这个徒弟不重要,只要徒弟知道有师父就行。师父的良苦用心徒儿铭记在心,但是师父别让徒儿难做。只要师父你有半点差池,徒儿就是丢了这条命,也会让崔家满门上下,鸡犬不留。”
他这话与其说是在威胁崔克己,还不如说是在劝说。
师父的性格他十分清楚,如果他决定了要做一件事,很少有人能够劝说。
当然,这个很少有人,不包括皇帝和张儒的师娘。
以前崔恭还活着的时候,崔克己只怕三个人,一个是崔恭,一个是皇帝,还有一个就是那个长得并不是很漂亮的糟糠之妻。
而今他只怕两个人,一个是当今圣上朱佑樘,另一个就是那个为他养育了三个孩子的糟糠之妻。
所以张儒的威胁很有效,直刺崔克己心扉。
他也是个聪明人,知道张儒的用意何在,索性直接把眼睛一闭,不理会徒弟。
“记得那时候我还小,是师父一直都在教导我,有时候很严厉有时候很慈祥的师父,总是会在我筋疲力尽的时候把我从冰冷刺骨的护城河里救出来,然后送上一碗姜汤。即便师父每次给我姜汤的时候都是冷着脸,我依然很感激。
时间能够改变一个人的一切,它改变了皇帝朱佑樘,也改变了我张文轩,唯一没能改变的,就是那个护短到了极点的师父。
我还记得我跟万家的人起冲突的时候,是一个叫崔克己的人出手教训了万通,留下一句我是他师父。
那时候的师父是何等霸气!
而今,师父为了皇帝的一句话要徒弟的性命,徒弟可以给,但是徒弟给不起,请师父原谅。”张儒一边回忆过往一边诉说自己的想法。
他没想因为自己的几句话改变师父的想法,而是想通过自己的话语,让师父感受到人情冷暖,然后不至于一心求死。
死了一个崔克己只会让朱佑樘对他更加憎恶,对事情没有任何好处。而且崔克己毕竟是教他功夫的师父,他也不忍杀他。
说着说着,崔克己动容了:“你别说那些没用的,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改变主意。”
张儒道:“没让您改变主意,只是想告诉您,我们是师徒,关系比一般关系要密切。我不死,你不会有事,我死了,我的兄弟也能保证你周全。”
崔克己叹了口气:“文轩,听师父一句话,趁早带着你的人离开大明,去草原上也好,去南洋也罢,别留在大明了。”
作为忠心臣子,崔克己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了。
张儒道:“师父,我不是没想过离开,但是我为大明做了这么多,就这么离开,我真的不甘心。不到最后一刻,我是不会选择离开的。朱佑樘忘恩负义,他是皇帝,没人能指摘他什么,但我张文轩不信邪!”
对徒弟的性格有一定了解的崔克己决定不再劝说,他活着,势必就要当那个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的出气筒。


474.第474章  :谗言

福州、厦门两地经过一个月时间的动乱之后,终于恢复了平静。QiSuWang.Com  (  .  )
一个月时间,基本上将朝廷留在两地的暗子全给拔了,这一战,福州水师和福州卫的人功不可没。
福州这一块基本上成了铁桶,但麻烦并没有就这样结束。
回到京城的李广很不甘心的在皇帝面前说了张儒一大箩筐的坏话,什么有谋逆之嫌之类的话简直就是小儿科。最为可恨的是,这个小人竟然在朱佑樘面前说张儒口称已逝纪妃为娼妇。
朱佑樘对父亲可能没有那么深的感情,对自己的母亲却是有极深的情感,在登基之后,这位皇帝甚至派人前往广西寻找过自己的母系族人。
听到李广的话之后,朱佑樘勃然大怒:“欺人太甚,朕要活剐了他!”
可能是太生气了的缘故,朱佑樘说着说着整个人就朝后面倒去。
一直都在皇帝身边伺候的汪直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皇帝,然后坐在不远处的老李头才慢条斯理的站起来。
“老夫早就说过,你不能再动怒,你一定要自寻死路,何必要拉上我这个老头子。”老李头一边走一边说。
到了朱佑樘身边,从衣袖里拿出两根银针,二话没说就扎在了朱佑樘的脸上和脖子上。
无视汪直的怒目而视,无视李广的佯装愤怒,老李头直接在皇帝的脸上拍了两下。
说来也奇怪,本来面色通红的朱佑樘被扎了两根银针之后浑身动弹不了,然而挨了两巴掌之后,竟然能开口说话了。
“多谢神医出手相救。”朱佑樘脸色煞白,在汪直的搀扶下勉强站起来后一屁股跌坐在羊绒椅上。
老李头并不领情,冷冰冰的道:“陛下的谢意草民可不敢领受,天知道什么时候陛下就会看老夫这个救命恩人不顺眼,在背后来一刀子。”
“老李头,你够了。”担心皇帝再次气急攻心的汪直怒斥道。
李广也自作主张站起来指着老李头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老杀才是不是活腻歪了,杂家这暴脾气。”
“跪下。”汪直暴喝道。
他看不惯李广小人得志的模样,以前覃吉在的时候虽然跟他多有冲突,表面上却是一团和气。而且覃吉此人也不善于藏头露尾,他有什么东西都表现在脸上。
这李广完全不同,得到了朱佑樘信任之后尾巴都快翘天上去了,平日看汪直这个司礼监掌印太监完全是用鼻孔。这还不算,有时候跟汪直碰面的时候,他也是十分倨傲,非得大摇大摆的走过去,完全不知道给汪直让路。
作为司礼监第一人,又是掌着东厂的都督,汪直哪能受这种蔑视。是以汪直对李广可谓恨之入骨,碍于皇帝宠信,他没法对李广动手,不然李广早就消失在禁宫之内了。
朱佑樘缓缓道:“扶朕起来。”
汪直赶忙将皇帝扶起来,温声道:“陛下,您身体可还有不适?”
老李头傲然道:“放心吧,你的陛下死不了。不过他要是继续这么下去,老夫也不知道下回能不能救他了。”
朱佑樘没有生气,依然十分有礼的对老李头拱了拱手:“多谢神医出手相救。”
老李头给了朱佑樘一个后脑勺,压根就不想理会这个皇帝。
朱佑樘对地上李广道:“李广,你先下去吧!”
李广如释重负,站起来看了汪直一眼之后马上就连滚带爬的出了东暖阁。
老李头跟着李广的脚步走出东暖阁,自始至终不曾跟朱佑樘打哪怕一个招呼。
朱佑樘摇头苦笑,气息低迷:“这神医的性子,还真是古怪。”
汪直忍不住道:“陛下,莫动怒,您的身体...”
朱佑樘摆了摆手:“朕的身体朕自己知道,这个不用你操心。汪直,朕问你一句,朕能信任你吗?”
汪直一愣,马上道:“能!”
朱佑樘叹了口气道:“你一定觉得奇怪,为何李广很明显的谎话朕却勃然大怒。”
不等汪直说话,他又道:“其实朕何尝不知李广狗胆包天,竟然连骂朕母妃为娼妇这样大逆不道的话都能说出口。朕生气一方面是痛恨李广胆大包天,另一方面则是恨朕那位奶哥哥竟然如此逼迫朕。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不知道分寸的人,估计朕为何要如此逼他,现在他已经十分清楚。
朕本来打算等一段时间再动手,可偏偏朕这位奶哥哥不给朕机会。难道一定要弄到兵戎相见的地步,我们两个才能真正坐下来谈?
朕要的不多,只要他在朕对他动手之前听到他一句我不会谋反,朕就会立刻停止一切手段。
可是为什么他就是不肯低头呢?朕不是别人,朕是他的兄弟啊!”
汪直忍不住在心里道:这帝王之家,哪里来的兄弟。莫说张文轩跟陛下没有血缘关系,就是有血缘关系,为了这江山,只怕也得兄弟相残。
不过这话他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毕竟他只是一个太监,还是一个曾经被放逐过的太监。
“让李广送点丹药过来吧!”朱佑樘失去了谈性,突然道。
汪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陛下,丹药这东西不是什么好东西,请陛下三思而后行!”
“这个不用你操心,你做了自己的分内之事就行。”朱佑樘十分烦躁的挥手,示意汪直出去。
从一脸愤怒的李广手中拿到两颗丹药之后,汪直被老李头给拦住了,再次出现在朱佑樘面前的时候,盘子里的赤红色丹药变成了草绿色,还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朱佑樘看都不看,直接将两颗有鸽子蛋大小的丹药塞入口中,艰难吞咽之后,他才问道:“怎么今日的丹药有些不同?”
汪直低头道:“这是李广新炼制的丹药,说是有延年益寿的功效。”
朱佑樘半信半疑的点点头,然后渐渐陷入沉睡之中。
往日里吃丹药总是感到十分精神,没想到今日吃丹药却有些昏昏欲睡,感觉有些不对劲的朱佑樘也没在意,睡醒之后就开始安排对付张儒的事情。


475.第475章  :兵马动1

在纸上写写画画,一直弄到子时才勉强弄完,一张上好的宣纸上写满了蝇头小楷,这都是对付张儒的一些策略。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
其中,就包括了对跟张儒有关系的一些人的调动。
第二****会之后,内阁几位大学士和王恕、马文胜被留了下来。
东暖阁内气氛紧张,大家都不知道皇帝突然让大家留下来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些人里面最为紧张的,就要属政治嗅觉比较灵敏的马文升。
果然,皇帝一开口第一句话便是对马文升说的:“马爱卿,你儿子马璁现在在大同过得可好?”
面对皇帝意有所指的诘问,马文升只能硬着头皮回答:“蒙陛下关心,还好。”
朱佑樘皮笑肉不笑道:“还好就好,朕还以为马璁在大同过得日子太过清闲,差不多要忘了有京城这么个地方了呢!”
马文升忙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小儿若是有什么做得不是之处,还请陛下直言。小儿年轻,本无法担当重任,请陛下将马璁降职。”
朱佑樘嘴角勾起微笑,跟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劲。
他点头道:“马璁年轻是年轻,不过还是可以担当重任的,只是大同边镇毕竟跟鞑靼太过接近,爱卿的儿子里面茂才能够最为老成,朕不忍放他在大同啊!你看九边之中,到底什么地方合适,自己好好琢磨琢磨,把马璁调过去吧!”
皇帝虽然这么说,马文升又岂敢真的将马璁调派到九边总兵的重要职位上。这摆明了就是皇上要断张文轩臂膀,如果马文升如此不识趣,别说他儿子的大同总兵,就是他这个兵部尚书的位置都得丢。
不用细想,马文升马上表示自己儿子太过年轻,九边重镇不是很适合,建议调遣马璁回京城担任十二团营中三千营主将。
三千营在成祖爷时代是一支劲旅,但是经过这么多年的消磨,三千营战斗力早已不复往昔。要马璁来统领三千营,纯粹就是要下掉他的而兵权。
朱佑樘自然是借坡下驴,笑眯眯道:“既然马爱卿觉得马璁年轻,那就让他回京吧!这拱卫京都,也是个不轻的担子。”
“臣替犬子谢主隆恩。”马文升伏地磕头,三个响头之后,在朱佑樘的连声请起之后,他才站起来。
知道自己的事情已经解决,马文升十分识趣的站到了一边。
朱佑樘也不再理会马文升,转头对王恕道:“王爱卿庶孙王周进来可好?”
王恕一把年纪了,没有跟马文升一样跪在地上,而是拱手道:“回陛下,臣之庶孙王周早已回到家中,带回财帛百万两计,说是张文轩给的分红。臣在王周回来的第一时间就将物品清单上交内阁,陛下已然批示。”
朱佑樘一拍脑袋,好像才想起这个问题一样:“哦,是的,你看朕脑袋,可真的有些不够用了,竟然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了。王周在家中情绪可还稳定?朕那位奶哥哥性格刚毅,很少会低头,可能让令孙受气了。”
王恕不卑不亢道:“回陛下,王周情绪还算稳定,就是时不时会在帮着张文轩画像的木桩上练拳。”
朱佑樘点了点头,然后故作不悦:“这可不好,爱卿回去之后可得好好说说王周。张文轩毕竟是有功于朝廷有功于社稷的肱骨之臣,他怎能如此侮辱。”
王恕心领神会:“臣回去之后必定好生管教王周,定不叫他继续辱没朝廷功臣。”
皇帝既然把板子高高举起,然后又轻飘飘放下,那就是说锦衣卫已经掌控了王周的动态。之所以故意问起,就是皇帝想试试你王恕到底老不老实而已。
帝王之心最难猜测,也是最好猜测的。有些初入官场的愣头青觉得皇帝高深莫测,这些老臣却不然,总是能够第一时间将皇帝的心思揣摩透彻。
“内阁几位大学士对如今朝局可可油什么建议?”朱佑樘又问道。
谢迁闭口不言,徐浦抱手而立,刘健眯眼装睡。
唯有李东阳开口直言:“陛下,福州水师历经三年,带回亿万财帛,虽然朝廷已经嘉奖,但是臣以为不够。
三年海商飘荡,福州水师的人着实辛苦,陛下应当在奖励他们之后再调遣他们到相对轻松的地方任职。”
朱佑樘皱眉沉吟,似乎在考虑李东阳的建议。
过了好半晌,他一直在马文生和王恕身上逡巡的目光停了下来:“二位爱卿认为如何?”
本来不想掺和的马文升无奈,只好道:“陛下,臣以为李大人的建议非常可行。福州水师数万人出海三年,战死者近半,着实辛苦了。他们都是朝廷的有功之将,理应嘉奖。”
王恕也道:“臣附议。”
朱佑樘这才假惺惺道:“既然诸位爱卿认为此计可行,那便着手去办吧!福州水师不论官职,全部官升一级,调往其他地方任职。若是嫌路途遥远,可携带家眷前往。”
如果是其他地方调兵遣将,皇帝说了这样的话,下面的武将一定会感恩戴德。但是福州水师如果这么调动,那些在海上飘了几年时间的人不骂朱佑樘的娘算好的了。
如果范统在这里,一定会对张儒佩服得五体投地。
正是因为有张儒的先见之明,将福州谁是忠有过海上作战经验的士卒全部淘汰,才保住了福州水师的根本。
朝廷这道命令受益最多的,就是安歇还在训练中的福州水师新丁。他们可以说寸功未立,却平白无故加官进爵了。
皇帝发话了,下面的人速度很快,才两天时间,所有公文已经全部拟定,然后,数匹快马从京城驿站出发,紧急前往各地宣布朝廷的命令。
这一次,兵部算是下了大工夫,九边将领的大规模调动,让原本各地都是铁板一块的九边重镇变得松散了不少。
这样做的好处是能够让这些人无法达成整体,坏处则是万一鞑靼犯边,只怕九边重镇根本就挡不住。
九边之中总兵唯有张安一人对命令不屑一顾,他不动,别人还真勉强不了他。


476.第476章  :兵马动2

“这马文升到底要做什么?你看看你看看,大同之兵调往辽东,辽东之兵调往宣府,宣府之将充任榆林,什么鬼东西!朝廷那一帮草包到底知不知道如此大规模调兵遣将到底要耗费多少国帑,难道文轩好不容易赚的那点钱,皇上不祸害光就不甘心?”张安一怒之下将兵部调令撕得粉碎,然后指着碎片对站姿身边的年轻人道。QiSuWang.Com.
这年轻人说年轻其实也不年轻,说老也不老,只是从面容来看,看不出他的真实年龄。
他笑了笑,捡起地上的圣旨,一点点拼凑,拼凑完毕之后才指着碎片道:“马家父子一个是兵部尚书,有调兵之权,另一个掌控大同二十万精兵,而且父子二人跟文轩关系莫逆,你说皇上会不会担心?
义父从辽东总兵这个位置上下来之后一直都在辽东养老,辽东兵将调往宣府,那就意味着这些苦寒之地出来的军卒待遇会得到很大的提升。
这样一来,朝廷真正跟张文轩掐起来的时候,那些辽东兵卒未必会全部都挺义父这个跟张文轩关系很好的前任辽东总兵调遣。
满朝文武谁人不知你张将军那是张文轩的铁杆,皇帝哪里还放心把你放在宣府这么重要的位置上。
宣府前面连通大同,后面就是京师。
如果朝廷要动张文轩的福建派系,那就必须要先把大同和宣府合起来三十五万大军全部调开。
不然你们长驱直入,这蓟镇一个李铭的十二万大军根本就挡不住你们。京中倒是有拱卫京师的十二团营,可那是朱老国公的部队。
开海禁给朱老国公带来了多少财帛,就算是朱老国公和朱晖不说,咱们也都知道。十二团营在关键时刻,能不能继续拱卫大明的京都还是个未知数。
当今圣上不是昏聩之主,既然他已经决定要动张文轩了,就一定会先断掉张文轩的臂膀。你没见马璁被紧急调往京城?
三千营整个都是烂摊子,马璁去了能干什么?无非就是每天点卯,然后领一点少得可怜的俸禄而已。”
张安蹙眉,两只满是老茧的手不停搓着:“那我们怎么办?难道真的听从朝廷调遣?”
年轻人轻笑道:“将军难道不听调遣?不听调遣那就是抗旨不尊,你是大明的臣子,能够做到抗旨不尊?”
张安陷入了两难的境地,站在私人立场,他是绝对不愿意跟张儒站在对立面。可是站在公共立场,他又不能违抗皇帝的圣旨。
别看这一纸调令只是兵部的,背后却远远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没有朱佑樘的命令,就算是马文升,也没有这个胆子对九边重镇进行如此大规模的调动。
思来想去,总觉得难以割舍,张安向年轻人投去询问的目光。
年轻人心领神会,马上道:“将军为难,晚辈可以理解,但是现在将军必须要做出抉择,就是皇上的阴狠之处。
将军守卫的是九边重镇中最为重要的宣府,也是先帝最为信任的边关大将,其他事情上违逆陛下的意思可能陛下不会说什么,别人也不会攀诬你这个战功赫赫的老将。但是这次如果不动,那就是公然不给陛下面子。
忤逆犯上的大罪,将军就算是有宣府十余万大军,也未必担待得起。
晚辈倒是有一个不成熟的建议,就是不知道将军愿不愿意去做了。”
张安沉声道:“说。”
年轻人道:“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看马璁到底是什么态度,不管是您还是我义父,都只是跟张文轩交好的边关大将。如果马璁动了,只身回京,那就意味着你们也只能跟着调动。
如果马璁不动,你们依然要做出艰难的抉择,到底是走是留,得看将军到底愿意站在谁那一边。
为今之计,最好的办法就是以年事已高为由拖,拖到马璁找张儒要了建议之后再做决定。”
张安疑惑的道:“为何我们不写信问问文轩?”
年轻人大笑摇头:“将军此言差矣,如果现在这个时候将军写信给张文轩,这就是在让张文轩为难。
他可以让马璁按兵不动,却不能让你这个亦师亦友的宣府总兵按兵不动。你跟他没有任何利益关系,你跟他只是要好的朋友。就算说得再亲密一些,你也只不过是一个比较欣赏他的长辈,张文轩是个聪明人,绝对不可能让您听他的意思行事。
我们不写信,张文轩自然会对马璁下达命令,我们只需要看马璁的动静就行。
我们写信,张文轩反而会难以抉择。”
经过解释之后,张安心中疑云顿消,他露出一个微笑,拍着年轻人的肩膀道:“吴光,你果然不愧是缑谦那老儿的智囊啊!要是没有你,老夫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不过你这般帮助文轩,可曾想过九泉之下的先帝啊!你毕竟是先帝亲自选出来的天门九卫,帮助一个外人对付皇帝,未免有些...”
吴光淡淡道:“我们当初接受的任务只是保住大明的江山社稷,而不是保护皇帝一个人。至少从个人方面看,很多时候我都认为张文轩做的并没有错。如今他只是一个富贵闲人,陛下已然不肯放过,已经是有些忘恩负义了。
我是臣子不假,但我也是一个人。跟将军一样,都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张安很是赞同的点头:“不错,现在能够把问题想得这么透彻的年轻人,已经不多了。听说年前国子监那帮读书人联名上书为文轩请命,竟然让汪直那狗才打伤了好几个。”
吴光无奈道:“皇帝现在心里想的东西,一般人估计猜不透。能够知道内情的人,断然不糊跟我们这种丘八直说,张文轩倒是有可能知道内情,但他未必肯说实话。”
张安叹了口气:“现在也只有等马璁那边的动静了。”
弘治八年三月初八,宣府总兵张安以年老体衰为由请辞宣府总兵一职,帝不允,再请,内阁押后再议。


477.第477章  :兵马动3

马璁接到兵部调令的同时也是大发雷霆,不过这调令是他老爹亲自发布的,他跟老爹关系虽然算不上好,可也不能骂自己亲爹,只能将一肚子怒火全部发在了白虎节堂那张黄花梨木的桌子上。QiSuWang.Com
一张在后世价值连城的桌子被他用腰刀砍了个稀巴烂,直到胸中所有怒火全部倾泻出来之后,他才平静下来,看着那张调令怔怔出神。
这是朝廷要对老大动手了啊!
对朝廷的用意,马璁十分清楚,自古帝王,从来就没有一个能够容得下功勋卓著的悍将的。汉高祖刘邦不行,宋太祖赵匡胤也不行,就连大明的开国皇帝明太祖朱元璋,依然不行。
发了火之后,他马上就着手写信去福州问张儒的意思。
反正大同的兵将全部要调动,而且还不是调往同一个地方,他有大把的理由推脱。
一封信用军中八百里加急送往福州,而后马璁就开始了焦急的等待。
当然,在等待的过程中,他也召集自己的心腹做了不少准备。
首先,就是将所有心腹全部叫进白虎节堂,将朝廷要调动大同边军的事先跟他们通了气,然后就是问那些心腹到底什么意思。
等到所有心腹全部表态之后,他又开始着手安排这些心腹在调动之后到底该如何准备。内容无非就是尽量保住现在这些嫡系力量,然后到了新地方之后多笼络一下手下的士卒之类的。
朝廷要对张儒下手,马璁自然第一个不愿意,他不愿意,他手下的人未必有人愿意。毕竟这些年在大同,军饷是一般边军的三倍,日子渐渐好了,谁也不愿意突然失去这样的好生活。
有那么大一个朝廷横亘在那里,他们又不能抗旨不尊,做一些准备,只是以防万一而已。
毕竟谁也不知道张儒倒台之后,朝廷到底会不会清算他们这些张儒明面上的嫡系。
三天的安排,已经让马璁整个人都脱了相,不过好在这一切都安排得差不多了。那些手下也十分通情达理,为了取信于人,他们讲家人全部留在了马璁的眼皮子底下。
那些留下的将令名义上是照顾袍泽兄弟的家眷,实际上就是为了把这些人当做人质。为了防止万一有人叛变,这些留下的将领身上的担子重了不少。
焦急的等待了十来天,福州那边总算是来信了。
果然不出马璁所料,张儒压根就没有跟朝廷死战到底的打算,信上十分明确的要他听从调遣,甚至这次张儒还解释了几句。
其中一句,让马璁彻底放下心来。
这句话是马璁询问的一个问题的答案,这个问题是如果朝廷真的要杀你,皇帝真的要杀你,我离开了大同,没了手里掌握的兵力,该怎么帮你?
张儒的回答是这样的:贤弟稍安勿躁,且先听朝廷安排,圣上要动为兄容易,要动福州十万百姓不容易。十万百姓十万兵,朝廷未必敢遣大军来袭。若朝廷真抛开所有颜面,为兄自有计较。此番博弈,非兵多可胜,实乃人之比拼也。
有了这个解释,马璁离开大同就变得轻松了,弘治八年四月二日,大同总兵马璁正式卸任离开,继任者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人物。
同时,大同的所有边将,除了很少的一部分之外,其他人都被调往了九边重镇中的其他地方。
弘治八年四月廿八,马璁到达宣府,宣府之兵同时开始调动。
这一次的调动,可以说是大明立国以来最大的一次调动。宣府、大同、辽东三地军兵完全调动得面目全非。而且这三个地方的调动只是将领调动,小军官和普通士兵完全没有调动。
这样在很大程度上减少的调兵过程中发生的粮草损耗,同时也能够让这三个跟张儒有关系的地方重新回到朝廷的怀抱。
如果这些地方继续由以前的人掌控,就算辽东缑谦已经归老,就算张安能够保持中立,就算马璁能够按兵不动,朱佑樘也放心不下。
那毕竟是几十万军队,而且都是边关重地的精兵悍将,随便拿一个出来就足以碾压京中京军的存在。
作为一个皇帝,他不会去赌。
弘治八年五月初四,马璁正式回到京城,没有理会那个一脸歉意迎接自己的父亲,马璁只是进宫给皇帝请了安,就去三千营上任了。
回到京城正整整三天时间,马璁没想过回家看看已经两鬓斑白的老父,吃住都在军营中的他,仿佛忘了自己曾经是一方总兵。
三千营由于一开始就是蒙古人组成的军队,这些年在三千营任职的也依然都是当初成祖爷麾下那些蒙古勇士的儿孙。
一般汉人将领,完全没法让这些蒙古勇士后裔言听计从,蒙古将领的话,又没有汉人将领那般忠心。
是以三千营一直都是一个尾大不掉的问题,这百十年担任三千营主将的人不知有多少,没多少能够坚持一年以上。
到了成化年间,三千营索性就成了一个摆设,朝廷每年花不少银子养着这些人,而这些人却无法再为朝廷效力。
马璁的到来,是不是能够改变三千营的颓势,谁都不知道,事实上皇帝也没有让马璁来改变三千营现状的想法。
昔日的蒙古勇士在京城过养尊处优的生活,已经彻底消磨了身上的野性和战斗力,哪怕马璁能够让他们恢复先祖往日雄风,他们也不再是当年的三千营。
马璁的回京,让朱佑樘稍稍放下了心,毕竟这在以前是一个最大的难题。
他还以为是马文升的功劳,不仅加封马文升为太子少保,还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夸了马文升一番。
领受着皇帝的夸赞,实际上马文升心里跟哑巴吃了黄连一样,有苦说不出来。他知道这不是自己的功劳,但是又不能跟皇帝解释什么。
弘治八年六月中旬,三大重镇调兵完毕,至此,张儒在九边重镇中的力量全部被瓦解。这也意味着,一旦朝廷对福州用兵,张儒将再无边卒可用。


478.第478章  :不急不躁

几十万原本可以帮助自己的人马被调动,差不多就等同于彻底解除武装,身为当事人的张儒却一点都不着急。(百度搜索5  8  看  书  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  .  )
每天跑到崔克己房里陪师父聊天是张儒每天都做的功课,任范统姜伟急得满头大包,他依然不动如山。
朝中变动的风声连崔克己都有所耳闻,张儒依然每天跟个没事人一样跟师父拉动扯西,似乎一点都不关心皇帝到底是什么态度。
崔克己有时候甚至想,我这徒弟到底是不是脑袋被驴踢了?皇上既然已经剪除了你的羽翼,应该马上就会对你动手,你这不急不躁的,难道真的想做人家砧板上的肉?
这种想法一出现马上就被否决,因为崔克己知道,张儒不是笨蛋,就算他脑袋被驴踢了,也绝对不会选择束手就缚。
这日,晨光微曦,张儒依旧很早就给当师父的崔克己请安。
“徒儿张儒,见过师父。”跪在地上十分恭敬的行礼之后,张儒站起来像往常一样准备坐下跟师父扯淡。
崔克己脸色不像平常那般温和,今日的表情显得十分严肃:“文轩,你跟师父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张儒露出诧异的表情,嘴巴微张了一会才问:“师父这话是什么意思?徒儿愚钝,不明白师父的意思。”
崔克己直截了当问道:“我就是想问问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现在朝廷的动向就连我这个深陷囹圄的囚徒都知道了,福州百姓和你的那些心腹手下没理由不知道。你这不急不躁的,你手下的人嘴上都长燎泡了,你难道就不怕朝廷真的兴兵讨伐?”
张儒哦了一声,脸上泛起灿烂的微笑,解释道:“师父竟然还关系孽徒这些事,徒儿可真是受宠若惊啊!
朝廷要对付我,那是朝廷的事,我做好准备就是了。徒儿曾经说过自己不会引颈就戮,那不管朝廷兴兵讨伐还是好言相劝,徒儿就绝对不会低头受死。
九边重镇将领调动,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皇上此举,意味明显,却没有对我的兄弟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难道徒儿还能让马璁、张安等人按兵不动?难道要他们背上一个谋逆的罪名?
莫说徒儿没有造反之心,就算徒儿有造反的心,也不会在没有做好准备的情况下把自己所有的底牌全部亮出来不是。”
崔克己看张儒那胸有成竹的模样,不知该喜该悲。这段时间在福州的生活过得十分惬意,每天都有人伺候着,徒弟还按时给自己请安。可以说皇宫里那位的生活都没有他那么惬意,可他却一点都不自在。
心里始终想着的是皇帝交代的任务,张儒越是对他好,他越是觉得不安,越是觉得对不起朱佑樘。
“你还有什么底牌?”情急之下,崔克己问出一个很幼稚的问题,问完之后他马上就发现不对劲了。
话说出去,那就是覆水难收,想反悔也来不及。
张儒像看怪物一样盯着师父看了好一阵:“师父,你觉得我的底牌会露出来给您知道吗?”
崔克己面带苦笑,用力摇晃脑袋:“为师过分了。”
张儒笑道:“不,一点都不过分,就是问题出现得太过突兀,徒儿还没做好思想准备而已。底牌我绝对有,只是不能告诉师父。说心里话,现在徒儿身边的人,哪怕是范统都不知道我的底牌到底是什么。他们唯一能够做的,就是相信我,一如既往的相信我。”
崔克己蹙眉问:“你就不怕到时候把他们这些人都推进火坑了?“
张儒摇头道:“怕什么,如果我真的要把他们推进火坑,那我大不了就是在您出现的时候束手就缚。杀了我,皇帝绝对不会放过他们这些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兄弟。”
崔克己道:“这么多年了,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你这个徒弟了。”
张儒淡淡道:“师父没必要看懂徒弟,反正徒弟不会害师父就成!现在师父深陷囹圄,唯一能够做的除了相信之外,别无他法。”
崔克己身体放松下来,笑道:“你说的倒也不是没有道理,我现在只是一个阶下囚,除了相信你这个得意门生之外,似乎还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不过我很想知道,你现在这么不急不躁的底气,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张儒道:“师父这话又是在为难弟子了,说出我的底气何在,那就是等于跟师父您说出自己的底牌。师父虽然人现在在这里失去了自由,可徒弟也不敢保证师父没有后手。所以嘛,还是请师父莫急莫草,容徒弟先卖个关子。”
崔克己故作哀叹状:徒弟打了,翅膀硬了,连师父的话都不肯听了。”
张儒笑嘻嘻道:“师父您还真别激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大弟子的脸皮比京城的城墙还要厚。反正不管您怎么说,我都不会说什么有用的东西给您听。您啊,就好好跟这里待着,别浪费口水了。”
崔克己深以为然的点头:“也是,反正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也没法改变现状。”
张儒贼兮兮的把脸凑过去:“师父,话说您在这里的日子过得应该是比较憋屈的,放你那出去呢,徒弟是不敢的,要不给您找几个粉头过来?”
崔克己面上大臊,老脸一红:“你小子能不能正紧些,做你的事去,别跟老子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
张儒哈哈大笑:“我就说嘛,师父最怕的就是师娘的河东狮吼,果不其然呐!”
崔克己气得一鞋底子直接甩向张儒:“给老子滚蛋!”
张儒一边笑一边道:“师父莫气,莫气,我这就滚蛋,马上滚蛋!哈哈哈哈哈...”
好好了调戏了一把自己师父,这让张儒感到极为快意,小时候被逼着练武,吃尽了苦头,总算是找补回来了。
倒不是说张儒对崔克己的眼里心生恨意,而是他一点点玩闹之心而已。
才走出房间没多远,就看范统火急火燎的迎面走来,张儒转身想要躲避,范统已经开口喊了:“老大,你等等,别跑!”


479.第479章  :说清楚

张儒无奈转身:“老范,你又怎么了。QiSuWang.Com”
范统火急火燎道:“火烧屁股了,你还不急不躁的,福州城外来了一队人马,好像是金华卫的人,说是要进福州催讨粮饷。”
张儒一脸疑惑:“金华卫的人来福州催讨什么粮饷?他们属于浙江承宣布政使司管,来咱们福州,难道福建承宣布政使司就没人管了?”
一看到外面的人来的时候,范统还以为是朝廷大军,可在城头上仔细一看,人数貌似有些不对。
以皇帝朱佑樘的手笔,断然不会直接来一万人征讨福州。
待手下目力过人的人看清旗子上的字迹之后,他也是一头雾水,这金华卫的人吃饱了撑的?大几百里跑过来,而且貌似都没跟福建承宣布政使司这边打招呼,他们要造反不成?
经过一番交涉之后,得知是浙江承宣布政使司那边出的问题,负责管理军政的浙江都指挥使司说没有粮饷,承宣布政使司也说没有,似乎是有人说福州这边有足够的银子,所以金华卫的人就跑过来要银子了。
这样的理由简直就是滑稽,任谁听到这样的理由都不会理会。
可在这样一个敏感的时间段,姜伟和范统不得不小心谨慎一些。
城外,带着八千金华卫跑来讨要粮饷的金华卫卫指挥使邹云生骑在一匹白色的战马上,脑袋高高扬起。
他现在的心情是既兴奋又紧张,兴奋是只要这次他能够从张文轩口中拿下一块肥肉,以后他们金华卫就能发达。紧张则是害怕福州这边狗急跳墙,到时候他这八千人不被吃得干干净净才怪。
副将一脸担心的问:“将军,咱们跑过来要军饷,名不正言不顺的,那张文轩要是真使唤福州卫打咱们,咱们是打还是不打?”
邹云生自傲的笑道:“现在的局势你还不清楚?朝廷摆明了就是要张文轩走投无路,正好咱们的军饷不知道被哪个****的给吃了,咱们这么多兄弟,要是不找个地方找补回来,难道喝西北风去?
走几百里来福州,他张文轩给了军饷,咱们下次继续问他要。他张文轩要是不给军饷,了不起咱们就打一打这福州城!”
副将依旧担心:“福州卫的人可不少,要是他们全军出动,咱们这点人根本就不是对手啊!”
邹云生不屑道:“他敢么?没有兵部调令,没有五军都督府将领,福州卫的人敢对我金华卫动手,那就是坐实了张文轩谋逆的罪名。朝廷上面那帮人,现在可是巴不得张文轩给他们一条尾巴。”
来福州要军饷,并非邹云生一时兴起,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他明白张文轩在大明到底有多大的能量,要依靠朝廷不温不火的对付张文轩,天知道得到什么时候才能有结果。
金华卫地处江浙沿海一带,没有倭寇海盗犯边的时候,他们基本上无事可做。没有敌人,要升迁自然是艰难无比。
他不愿意继续在金华卫卫指挥使的位置上蹉跎岁月,所以他选择铤而走险,利用张儒这块跳板,意图一飞冲天。
不得不说,邹云生的胆子算是非常大的,要知道他在没有朝廷调令的情况下私自离开驻地,本身就是死罪。更何况军饷的事,跟他也脱不开关系,真要是追究起来,诛他九族都不为过。
在张儒眼里,此刻在城外带着八千金华卫耀武扬威的邹云生不过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人物,可就这样一个小人物,竟然给他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乱世出英雄,因为乱世有机会。
太平盛世很难出英雄人物,那是因为大家都没有被逼得走投无路。有些人依靠拍马逢迎上位,有的人则依靠自己的一点小聪明上位。
只是后者中绝大多数,最后都因为没有掂量清自己和对手的斤两而消失在历史的滚滚潮流中,并未留下任何好的名声。
站在城头,放眼望去,下面是一群穿着土黄色铠甲的士兵。从松散的队形看,这支队伍平时疏于训练。
范统冷冰冰的目光一直在为首的邹云生身上逡巡:“老大,这狗贼好大的狗胆,要不让之福州卫的兄弟出去迎战?”
张儒翻了个白眼,指着下面的金华卫道:“现在让兄弟们出去,死伤暂且不论,马上就会被金华卫当成一个借口。虽然他们是兴兵而来,可他们并没有进攻福州城,咱们要是先动手,这罪名就得先扣在福州卫头上。
这些年投机取巧的官员不少,可像这么聪明的却不多。真要是能把这样的人揽入麾下,说不定将来能起大作用。”
这个时候张儒还起了爱才之心,这让范统感到十分惊诧,他打击道:“你可别再说了,这些人不怀好意而来,你要是还想着把他们收入麾下,那我可就真的服了你了。现在问题是该怎么办,你是老大,你拿主意。”
张儒扭头朝姜伟问道:“老姜,你觉得该怎么办?”
姜伟笑道:“晾着呗,现在老大已经不是朝廷的官员,顶多算是一个大海商而已。且不说这些人来福州要军饷名不正言不顺,单是他们矛头直指老大你,就没有出师之名。他们要是敢先动手,就让福州水师提督陈广、福州卫指挥使丁卯二人同时上书,控诉金华卫的胆大妄为。
虽然朝廷急着对福州动手,可福州卫和福州水师终究名义上是朝廷的军队,朝中那些老臣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张儒乜眼看着范统:“听到没,学着点。”范统不满的嘟囔道:“老大真是偏心,老姜是帅才,我只是先锋,我哪里想得到这么多。”
张儒意味深长道:“以前的老范也是一个帅才,王周走了之后,他就变成将才了。”
这话似乎是在表达对范统的不满,实际上是想劝告范统,别一味的想着做别人。
王周只有一个,就算范统再学,也只可能是范统,永远成不了王周。
这个道理很简单,可范统没有想到。


480.第480章  :比耐心

金华卫的人在福州城外被晾了三天,他们的粮草基本上已经被吃光了,可城内依然没有半点反应。
邹云生倒是保持着云淡风轻的气派,表面上一点都看不出来焦急,他手下的人可就有些坐不住了。这八千人每天人吃马嚼的,也是一笔不小的耗费。在金华的时候还能有粮草源源不断,在这福州,可就没人管他们的死活了。
“将军,咱们这么耗下去也不是个事啊!不如咱们攻打福州城吧!一帮大老爷们,与其这么窝囊的饿死,还不如战死。”偏将十分激动的闯进主将大帐,仗着自己是邹云生亲信的身份大声道。
现在他们是进退两难,回去吧!一路上没有粮草支持,难道还能在各地知府衙门讨粮食吃?不回去吧!这么耗着,用不了三五天时间,别说打仗了,他们就是走动都费劲。
邹云生不紧不慢道:“你急什么,现在打福州,咱们能坚持多少时间?一天?还是两天?只怕不等福州城被攻下来,咱们的人已经饿死了。”
表面上的云淡风轻并不能掩饰他内心的焦灼,要说着急,这八千人里面最应该焦急的就是他邹云生。
带着八千袍泽跑了几百里来福州要粮饷,本来以为对方会进退维谷,没想到自己竟然掉进了自己挖的坑里头。
他心里也十分憋屈,觉得张儒这个人做事实在太不光明磊落了。
可他没想过,他这么咄咄逼人的带人围了福州城,为难的却并不是已经无官一身轻的张儒,而是福州卫和福州水师而已。
更不要说福州城内还有那么多不明真相的老百姓,老百姓的想法十分简单,谁对他们好他们就对对谁好。你邹云生带着人围了福州城,还不自量力的只带八千人,那就意味着你们是跟咱福州人为敌。
“将军,到底该怎么办,你倒是说句话啊!”副将催促道。
邹云生想了想道:“我现在也想不出好的对策,既然城内的人要晾着咱们,那就让他们晾着吧!我就不信,这张文轩还能看着八千朝廷大军,就这么活生生饿死在福州城外。”
副将不满道:“将军这么说是没错,可兄弟们未必会这么想。来福州几天时间了,吃的都是自己的带的粮饷,这战马倒是没什么,遍地都是草,再不济也不至于而死。可人不能这么饿着啊!昨夜都有人意图跑出军营去周围找吃的,要不是末将发现及时,只怕已经有人逃营了。”
当兵吃粮,现在连粮食都没得吃了,谁愿意为你拼命。
邹云生十分烦躁的挥舞着双手:“那你说现在怎么办?我们现在已经是进退两难了,除了在这福州城外继续坚守,咱们去哪里都不合适。回去,且不说咱们能不能回去,就算是回去了,我们金华卫也将成为别人的笑柄。去其他地方,现在哪个地方又能容得下咱金华卫这八千人。
在福州城外还好,至少是给了朝廷一个态度,去其他地方,只怕咱们的身份立马就得发生改变。
从出师有名的正义之师,一下就变成出师无名的乱臣贼子,你愿意这样?”
副将执拗道:“末将现在只知道兄弟们已经十分不满了,连续两天,兄弟们都只能喝稀粥度日。这样下去,不仅人受不了,心里也受不了。您是这支队伍的将军,您应该想一个对策才是。要不然兄弟们逃营,我还真没法对他们下杀手。”
邹云生沉默了,他知道副将所言全部都是肺腑之言,而且,都是十分紧迫的现实。
他也想改变现状,可关键是他思虑不周,导致今日的僵局。
回肯定是没法回去了,他宁可兄弟们逃营,然后自己饿死在这福州城外,也不愿意回到金华苟活,成为别人的笑柄。
对于一个武将而言,脸面有时候比生命更加重要。
副将依然在面前晃来晃去,邹云生平静的心开始荡起波澜,如此僵局,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朝廷那边没有半点反应,这个时候如果朝廷强令他离开,他也能保留几分颜面。往后若是有人嘲笑,他也可以名正言顺的说是朝廷的意思。
朝廷不愿意给他一个台阶下,他自己也没有留下任何退路,只有前进。
八千人的庞然大物就在城外虎视眈眈,张儒自然不会放松警惕。毕竟他对邹云生这个人不是很了解,他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会狗急跳墙。
金华卫的一举一动都在飙云骑的监控之中,包括他们中有一些军卒开始找周围百姓讨要粮食,包括昨夜有人偷偷打算溜走。
得到这些情报之后,张儒的心算是定了。既然邹云生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金华卫依然没有发动对福州城的攻击,那就意味着,金华卫不可能在没有朝廷命令的情况下贸然攻击福州。
福州也是大明的领土,金华卫没有正当理由攻击福州,那就是犯上作乱。
饿死在福州城外,邹云生只需要自己死就足够了,可一旦攻击福州城,那他一家老小就都得死。要是碰上皇帝心情不好,诛个九族也是有可能的。
邹云生不敢赌,张儒就放心。
金华卫屯兵福州城外第九天,已经有两天没有吃饭的金华卫开始大批卧床,那种黑云压城的气势已经彻底消失。此刻在福州城外的,不是虎视眈眈的精兵悍将,而是一群没有战斗力的软脚虾。
这个时候,福州水师提督陈广的奏折刚刚到达朱佑樘手中。
看到奏折之后,朱佑樘怒极反笑:“这陈广倒是真的会借坡下驴,这种事也需要朝廷插手?”
汪直猫着胆子瞄了一眼奏折上的字,心下了然,差点没笑出声来。
这作风一看就知道是张儒的手笔,他可不认为陈广会做这样的事。
朱佑樘自然也看出了这是张儒的手笔,所以他才哭笑不得。自己的奶哥哥从来都不是一个什么大度的人,不过这次,他觉得奶哥哥做对了。
一道圣旨从京城出发,命令金华卫立刻回到驻地,而那边,张儒已经开始打扫战场了。


481.第481章  :不战而屈人之兵

“老大,不如就让他们饿死在外面呗!谁让他们跟错了人呢!”范统对张儒让他出城将所有金华卫将士接进福州城的命令十分不满。
张儒瞪了他一眼:“他们再可恶也都是大明的士卒,其中不乏为大明立过功劳的人,我要是就这么看着他们被饿死,天下人将怎么看待我?”
范统嘟囔道:“你现在又不是朝廷的官员,就是饿死八万跟你有什么关系。”
张儒喝道:“闭嘴!我们自己可以说我们不是大明的官员,可是朝中那些人呢?自从海禁消失之后,谁人不知福州、天津两地是我张文轩的禁脔。文人的笔,比武将的刀更可怕,不得不防。”
范统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那这些人抓进来之后怎么处置?”
张儒冷冷的看着窗外:“全部都解除武备关起来,听雷远说最近福州城的牢房空荡荡的,正好给他找点事干。朝廷的圣旨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到达福州,到时候让陈广做好接待准备。
这次来的人估计不是李广那蠢货,到时候你让陈广客气些接待。等到圣旨拿到手之后,就把金华卫的人放了。不过不要给他们一粒粮食,只需要给他们一餐一个馒头的银子就行,战马也不能让他们带走,全部都留下。
还有,等那些人全部抓回来之后,金华卫卫指挥使邹云生单独关押,有空的话我得好好跟他聊聊。”
范统道:“老大,这有什么可聊的,不过是一个差点饿死的蠢货而已。”
张儒抬腿对准范统的屁股就是一脚:“有什么就去做,别罗里吧嗦,跟个老娘们似的。”
范统飞快的揉着屁股逃离了张儒的攻击范围,一边小跑还不忘一边回头给张儒几个大白眼。
姜伟看着范统滑稽的模样摇头苦笑:“老大,其实这种事,我更适合做。”
张儒微微叹道:“现在的范统除了在沈红莲面前还能有个笑脸之外,其他时候都是带着一张叫做王周的面具。不给他找点事做,他会很无聊,只要他无聊,我就会很烦躁。”
姜伟点点头道:“也是,就让他忙起来吧!”
经过一番周折之后,八千金华卫士兵全部被搬进了福州城,虽然每一餐都有人喂食,但他们的日子却并不好过。
潮湿的牢房里有老鼠有苍蝇,还有一股难闻的血腥味,那股味道夹杂在腐臭味中,钻进鼻孔之后让人作呕。
但是没办法,肚子里什么都没有,面对白粥的诱惑,这些人还是选择不停的张口吸食。
邹云生的身体算比较强悍的,他的手下没有一个能站起来的,只有他还能够端着稀粥自己吃饭。
被抓进来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自己的结局,可能这回是回不去金华卫了。
果不其然,那一小锅白粥没喝完,催命的阎王就找上门来了。
张儒是直接推开门进来的,进来的时候邹云生一口粥刚刚入口,粥有些烫,在看到张儒的时候,那一口粥全部都喷出来了。
张儒玩味的笑道:“好歹也是一卫指挥使,别喝个粥都这般狼狈,这也就是我看了,要是旁人看了,岂不是丢了朝廷的脸面。”
邹云生不紧不慢的抓起一旁的丝巾擦了擦嘴:“原来是定边侯当面,小将眼拙,差点没认出来。”
现在的张儒跟几年前的张儒那是有很大区别的,他的一头头发都是白色的,脸上虽然没有增加什么皱纹,不过气势却强了不少。
如果说以前的张儒一把寒光四射的宝剑,那现在的张儒则是跟气机内敛的长棍。
长剑杀敌,血溅五步。
长棍一样杀敌,但是攻击范围要广。
如果在棍上面加一个枪尖,那他就是一把无往不利的长枪。
都说月棍年刀一辈子的枪,张儒已经是朝长枪在蜕变了。
“吃饱了么?”张儒坐下之后问道。
邹云生道:“饿了这么许久,不能吃太多了。侯爷有什么事,尽管说就是。反正现在我是阶下囚,你是抡圆了还是搓扁了,得看侯爷的意思。”
张儒淡淡道:“我来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看看,这么多武将没有想到的关键,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想到了。你带着人来福州,我差点就着了你的道,真要是让你得偿所愿,只怕我现在已经是大明的公敌了。”
邹云生苦笑道:“终究还是侯爷棋高一着,很简单就窥破了我的想法。这不,我成了失败者,侯爷才能用成功者的身份居高临下的跟我说话。”
张儒想了想道:“也是,如果不是抓住了你,说不定我就完了。我完了,福州这边的所有人都算是完了。那些跟我有关系的勋贵、那些跟我有关系的商贾、那些对我感恩戴德的百姓,都会成为朱佑樘屠刀下的冤魂。”
“放肆!张儒,别以为我叫你一声侯爷,你就真的是侯爷了。你不过是一介草民,怎敢直呼陛下姓名。”邹云生一下变得激动起来。
看得出来,这个金华卫卫指挥使,跟崔克己一样,是一个对皇室极为忠心的人。
当然,从后世穿越过来的张儒一直相信,忠诚,不过是因为缺少背叛的筹码而已。只要给一个人足够的筹码,就算他再忠心,也是有可能成为叛徒的。
信仰对一个人很重要,邹云生的信仰就是无所不能的皇帝。可事实上,不少人知道,皇帝并不是万能的。
张儒不以为意:“你也就是能够这样在我面前叫嚷几句,你能够跟那些已经饿得两眼昏花的兄弟叫嚷么?你现在身陷囹圄,你那尊敬的皇帝陛下怎的就没有派人来救你?”
邹云生不屑道:“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将领,哪里用得着陛下费心。”
张儒道:“这就足以证明他不是一个好皇帝,不然的话,你的那些兄弟不会如此咒骂。”
邹云生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倒是忠心于皇室,可他的袍泽兄弟要是骂皇帝的话,他还真没什么办法。


482.第482章  :收编1

张儒又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是一个很好的将领。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又是一个很差的将领。你知道为什么我会这么评价你么?”
邹云生扭过头去:“我不想知道。”
张儒道:“你不是不想知道,你是不敢知道。”
邹云生猛然转头:“我有什么不敢的,你要说便说,当我邹某人怕你不成!”
张儒笑了笑,站起来道:“你是一个小人物,在皇帝面前根本就排不上号。如果你是一个文官的话,你的坐师可能会帮你说几句话,可你不是。
你出身武将,偏生你要对付的人也是出身武将,而且我好歹也是做过九边总督的人,在武将中的地位比你高那么一丝丝。我的身边,跟着的武将甚至比你来头还要大一些,军中的人对我的印象也比对你要好一些。
朝中没人,你这颗脑子里想的东西可以说是完全白费了。
要知道我做事从来不留余地,之所以给你留余地,无非是你想到了别人想不到的,或者说做了别人想到了却不敢做的。”
邹云生听到张儒的话之后反而变得平静了不少:“这么说,你是想要招揽我。”
张儒毫不避讳的点头:“不错,我的确有招揽你的意思。”
邹云生似笑非笑的看着张儒:“你就这么确定我会答应?”
“你能不答应?”张儒挑眉道。
邹云生低头沉默,他现在似乎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想了想后,他道:“我都是这么愚蠢的人了,你竟然还敢招揽我,莫非你也是一个愚蠢的人不成。据我所知,定边侯可是一个能够两次退鞑靼五十万大军的英雄,一个英雄不应该如此愚笨才对。”
张儒道:“你也别把自己看得太轻了,我身边的人不一定要聪明,但是一定要勇敢。你有那个胆量,我很喜欢这种有胆量的人。”
邹云生道:“我是忠心于陛下的臣子,你这么招揽我,莫非以为就这么容易?再说了,你有什么能耐,保证我之后不会背叛?”
张儒点点头道:“你说的倒也有些道理哈,我怎么早就没想到这个问题呢!既然你都把问题给提出来了,我要是不按照你说的去做,那就真的显得自己有些蠢了。这样,你呢,先留在福州,反正你也走不了。
等到朝廷的圣旨来之后,我会让你的人全部离开福州,到时候会让人把你的家人接过来。
至于你嘛,就只能说是饿死在福州城外了。”
“你坏我清名,你觉得我能死心塌地跟着你。”邹云生用看白痴的眼神看张儒。
张儒耸耸肩道:“你愿不愿意帮我做事我不在乎,我也没想着你能够死心塌地帮我做事。只要你不是帮着朝廷做事的武将,你帮不帮我做事又有何妨!”
“闻名天下的定边侯,原来是这么个小心眼的人物。”邹云生不屑道。张儒一点都不气恼,淡淡道:“如果我要是一个大度的人,就该把脑袋送到朱佑樘面前,让他挥舞屠刀砍掉。我不是一个大度的人,所以我做不到任人宰割。更何况我曾经是一个统帅数十万大军的武将,你觉得我蠢么?”
邹云生斥道“世人皆贪生畏死,你也不例外。”
张儒深以为然的点头:“你也不例外。”
“放过我的家人,我愿意以死谢罪。”邹云生沉默了一阵才道。
张儒摇头:“不行,你死了,我少了一个能用的人,那我留着你的家人干什么。”
邹云生生气道:“张文轩,你到底想怎样!”
张儒道:“两条路,要么你一家老小共赴黄泉,反正你决定带着把钱金华卫走几百里来福州耀武扬威的时候就做好了死的准备。要么,你带着你的家人安心在福州待着,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邹云生道:“很多忠诚于朝廷的武将,是可以做到大义灭亲的。”
张儒笑道:“其他武将说这话我可能相信,你说这话我还真不相信。你那瞎了眼的老母年老体衰,这些年都是靠着辽东过来的老山参吊命。她一手抚养你长大,你最为尊敬的人就是你的母亲。
她老人家已经过了耳顺之年,要是这么死了,你下半辈子良心难安。
你的娇妻是一个富人家的小姐,只是因为家道中落才委身下嫁。你平日里待她如珍宝,如果我要杀你全家,自然不会放过她。
你膝下无子,倒是没法用你的儿子来威胁你了。不过如果你死了,你邹家就算是彻底断后了。百善孝为先,你是一个极为孝顺的人,应该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没想到一个曾经在朝廷呼风唤雨的英雄人物,竟然能够说出如此肮脏的话语,邹云生气怒交加,恨不得伸手给这个人两巴掌。
他咬牙切齿道:“卑鄙!”
张儒转过身道:“卑鄙的人不会把卑鄙两个字写在脸上,就像你卑鄙的想要迎合皇帝的想法,不惜用自己麾下八千袍泽的生命做赌注一样。我卑鄙,只是对你一个人卑鄙,你卑鄙,却是对八千个曾经为大明立过汗马功劳的将士卑鄙,更是对八千个家庭卑鄙。
我和你比起来,还真有许多不足之处。
我的建议,你好好想想,不用急着回答,毕竟你心里怎么想的我不会知道。
想好了随时可以让人来找我,到时候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说完,他抬脚就走。
出了门,张儒并没有离开,而是顺手关上了门。
邹云生是一个人才,他在用计方面可能比不上那个死在了天津的李孝之,更比不上腹黑到了极点的杜山白。但是这人是一个将才,而且是一个极为胆大的将才。
张儒不认为自己有多离开,因为他性格中有些东西是难以改变的,其中最难改变的就是重情重义。
邹云生不同,他除了对家人和朝廷之外,似乎没有那么多情义可讲。这样的将领在平时可能不会得到太多人认可,但是他敏锐的观察力和冷血的性格,却能够让他在战场上做出最精准的判断。
邹云生,张儒势在必得。


483.第483章  :收编2

千金易得,一将难求。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
为了得到邹云生这样的将领,张儒不惜将自己包装成一个卑鄙小人。
邹云生陷入了挣扎之中,他脑海中不停回想着幼时老师说过的话语,忠孝礼义廉耻,男儿在世,若是连这些都做不到,那就不配称之为男人。
老师的话语里面,似乎忠心是放在第一位的。可是在邹云生心里,孝却是放在第一位的。
父亲是军人,年轻时战死沙场,他是遗腹子。
父亲牺牲之后,朝廷给了三百两的抚恤银子,这些银子没能到达老母手中,就已经被那些黑了心的官员贪墨了。
为了将他带大,伤心到了极点的老母在父亲离开之后哭瞎了双眼,却依然用勤劳的双手为别人浆洗衣服。得到的铜板,就成了邹云生的口粮。
他没法做一个不孝子,因为他真的没法忘记这些年母亲对自己的教导。
张儒的条件十分苛刻,苛刻到邹云生想破了脑袋也没有想出一个两全之策。要么臣服,要么祸及全家。
“老大,我觉得这么逼迫他有些不妥,恐怕会适得其反。”姜伟瓮声瓮气道。
他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只是对张儒而言,这个理由还不是太充分。
张儒笑道:“不用怕什么适得其反,他不是李孝之也不是杜山白,没法放在身边安心使唤。李孝之在天津的时候能够义无反顾的替谢仑取死,邹云生能么?”
姜伟哑口无言:“不能!”
邹云生是那种有些偏才的将领,他能够在战场上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能够在大多数时候保持对朝廷的忠心,却未必能够如李孝之一般选择对一个人臣服。
说到底,邹云生跟崔克己是一类人。
除了威逼利诱,张儒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杀了这样一个人才,他舍不得。
最重要的事,即便跟朱佑樘之间已经闹得如此之僵,他依然没有想过跟朱佑樘两军对垒。
二人的谈话声音很低,里面沉思的邹云生根本没听见。
倒是跟邹云生做了邻居的崔克己猛然睁开双眼,目中所绽放的寒光十分渗人。
人的选择是自由的,人的选择也是艰难的,邹云生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张儒心里也没底。
崔克己眼中凶光渐渐散去,失声苦笑:“这小子,越来越让我捉摸不透了。”
第一天,张儒在门外等了一个下午,邹云生没有做出决定,待到傍晚时分,有人送了吃食进去,邹云生的沉思才被打断。
第二天,邹云生依然保持着同样的姿势沉思,看上去是在沉思,实际上他已经是在神游了。
第三天,邹云生依然没有做出决定,睡眠不足的双眼布满血丝,他的精神却变得越来越亢奋。
第四天,邹云生主动打开房门,对门口守着的守卫道:“我要睡两天,麻烦这位兄弟告诉侯爷,两天之后,我告诉他的我的选择。”
守卫冰冷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在邹云生关上门之后就跟张儒汇报了这边的事。
张儒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挥手将手中石子丢入满是枯叶的荷花池中:“差不多了,我相信他的答案不会让我太失望。”
范统道:“老大你现在是越来越自信了,我倒是觉得这个邹云生应该不会答应你的要求。他好歹也是一个卫指挥使,让他抛开官位,跟着你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复古,他不会这么傻。”
姜伟持不同意见:“老范你这话倒是有失偏颇,我倒是觉得这邹云生十有**会答应老大的要求。他是个孝子,他可以不管自己妻儿的死活,却绝对不会不管那个含辛茹苦将他养大的老母的死活。”
张儒赞道:“还是老姜知冷知热,他看问题可比老范你要看得透彻得多。用别的东西威胁邹云生,可能不会凑效,用他的老母威胁他,这是他唯一的软肋。”
范统不满道:“哼,反正你们俩都是一个鼻孔出气的,我是说不过你们,咱们拭目以待。”
张儒笑道:“你还真别不服气,这邹云生如果不是一个能用的人,我不会花费那么大的精力去调查一个小小的卫指挥使。等两天,只要等两天时间,你们就能看到,这邹云生到底是不是一个能用的人了。”
姜伟道:“老范,最近跟你家那口子日子过得怎么样?怎么感觉你一脸纵欲过度的样子啊!”
范统佯怒:“老姜你这个童子鸡给我一边呆着去,我家的事你也操心,还不如操心一下你老姜家的事。”
张儒打趣道:“老姜这也是关心你的个人生活嘛!这沈红莲一看就是不饶人的主,你这段时间不着家,他没让你跪搓衣板呐!”
范统傲然道:“她敢!他要是敢让我跪搓衣板,我就敢休了她。”
姜伟也道:“老范你小子就吹吧你,现在是你家那位不再这里,要是她在这里,你绝对不敢说这话。”
范统涨红了脸道:“你们两个能不能有点正经的,现在在说正事,泽呢么就扯到我身上了。”
姜伟的话直刺心肺,还真没说错半点,在家里范统基本上是把沈红莲当菩萨供着。
这跟张儒有时候在家里的地位是一样的,宝贝女儿要他当大马,他就得老老实实趴在地上当马。有时候苏七七和江采薇要是心情不好,他还得放下身段又是哄又是求饶的。
这种说出去能够让人笑掉大牙的事,张儒是一点都不在乎。他在乎两个女人和自己的女儿,所以他不在乎别人是不是会取笑他。
在这一方面,基本上围绕在张儒身边的人,都或多或少沾染了他的毛病。这其中,就以范统最为明显。
“好了,不说这些了,两天后记得带邹云生来见我,到时候金华的兄弟把他的家人接过来。”张儒吩咐道。
两人都收起了戏谑的嘴脸,正色道:“遵命!”
两天后,邹云生如约而至,他第一个动作就是跪下给张儒行礼。
这个举动,意味着这位曾经忠心于宠爱听的金华卫指挥使,已经彻底跟朝廷划清了界限。


484.第484章  :我欲乘风

皆大欢喜的局面,唯一有些不太高兴的就是范统了,因为他的猜测错了,张儒和姜伟的猜测是对的。百度搜索: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
当然,不快只是一时的,这并不影响邹云生加入福州系这个大家庭。
弘治八年六月,正是六月流火之际,天上的骄阳不停炙烤着大地,行人擦拭着黝黑的脸庞不停吞咽口水。
这天,实在太热了,热得让人心里发慌。
京城宫廷内的蝉鸣聒噪无比,让人听了心烦气躁。尽管有不少小太监捉了不少的蝉,皇帝朱佑樘的心却依然静不下来。
“陛下,银耳莲子羹。”取代了李广地位的小心翼翼的将一碗冰镇银耳莲子羹送到朱佑樘面前。这段时间皇帝的心情不是很好,他们这些身边的人不得不谨小慎微。
朱佑樘十分烦躁的挥了挥手:“行了,朕看到了,下去吧!”
倒退着走了十几步,等皇帝已经看不见他的身影,萧敬这才转身,擦了一把额头上冒出的汗珠,长舒一口气。
当面而来一个黄衣太监跟他撞了个满怀,萧敬想都没想就是双膝跪地求饶:“萧敬冲撞了大人,请大人饶命!”
来人是东厂提督汪直。
他看萧敬如此谨小慎微,不由心有戚戚,伸手将萧敬扶起来道:“萧敬,你怎的如此失魂落魄的。”
萧敬一看是汪直,顿时松了口气,他算是汪直的人,这个人也是一直提拔他的人。不过他真的要算,只能算是怀恩的人,没有怀恩,他可能早就死了。
怀恩离开的时候把萧敬托付给了汪直,汪直在对待萧敬这件事上,做得还算不错。所以宫廷内部对王周表示亲近的,萧敬算一个。
“陛下这几天心情很是不佳,小的刚从东暖阁出来,没说几句话,陛下就有雷霆大怒的趋势。”萧敬斟酌着语句慢慢道。
汪直点点头:“你先去忙你的吧!陛下这边,这几天尽量不要过来了,这些天死了不少人,陛下的心情不好,咱别往刀尖上撞。”
萧敬唯唯诺诺的鞠了个躬:“您先忙,小的先走了。”
“去吧!”汪直挥了挥手。
皇帝心情不佳,这几天他也感受到了,前面八年,皇帝不曾下令杀一个太监,可就在这几天,已经有四五个触怒了皇帝的太监被活活打死了。
没人敢问皇帝为什么心情不好,所以没人知道皇帝心情不好的缘由。
作为皇帝身边的人,汪直倒是能够猜到一些,不过他也不敢确定。
五天前福州来信说金华卫指挥使邹云生饿死在福州城外,福州水师提督还措辞严厉的问朝廷是否要抛弃福州。
汪直估计,皇帝心情不好的源头,应该就在这里。
“陛下!”汪直站在东暖阁门口,轻声喊了一句。
朱佑樘将手中的白色瓷碗放下,乜了汪直一眼,淡淡道:“进来吧!”
汪直缓步走到朱佑樘身边,不着痕迹的将瓷碗拿到手中:“陛下,您别太劳累了。”
朱佑樘深吸了一口气,显然在拼命压着心中的火气,这几天他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怒火。
反正不管是谁,只要有人在身边说话,他就觉得耳朵里嗡嗡嗡的响,总想着怒吼几句发泄心中的不快。
“汪直,你说朕是昏君吗?”过了一阵,朱佑樘剧烈起伏的胸膛慢慢平静下来,他才开口问道。
汪直一愣,显然没想到皇帝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想了一会后,他认真道:“如果陛下都算是一个昏君的话,那历史上就没有几个明君了。”
朱佑樘不耐烦的摆手:“溜须拍马的话少说,朕不喜欢。朕问你,张文轩到底想要怎么样!朝廷现在没有动他根基,他反而不依不饶了,难道真要朕挥兵南下,灭了福州二十万精兵,他心里才舒坦?”
这个问题萦绕在心中数日之久,今日,他总算是当着汪直说了出来。
在无法确定汪直是否值得信任的情况下,他只能跟自己的老师李东阳说一说心里的苦闷。然而李东阳是坚持要灭掉张儒的人,在朝中权势算不上大,却是能够在他这个皇帝面前说得上话的人。
听了老师的话,朱佑樘一度差点冲动的要求五军都督府调兵南下。还好,他忍下来了。
之所以找汪直诉说,纯粹是这位万人之上的孤家寡人已经找不到倾诉的对象了。
以前老李头或许是个不错的人选,可自从知道他铁了心要拿下张儒之后,老李头对皇帝完全就是爱答不理。
现在,身边的人里面,貌似也就一个牟斌一个汪直能让皇帝诉说诉说心事了。
汪直心中狂跳,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用十分平静的语调道:“内臣不知。张文轩可是又做了什么让陛下不高兴的事了?”
朱佑樘道:“五天前,福州来报说金华卫指挥使邹云生饿死在福州城外,你认为朕会相信这一派胡言?满朝文武,能够想到这个计策的人不少,可是真正敢付诸行动的唯有邹云生一人尔!
朕都能想到的问题,朕那位奶哥哥没理由想不到。
他向来是一个爱才之人,岂会放下邹云生这么一个人才不要,反而让他饿死在福州城外。
福州那边之所以这么说,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邹云生已经投诚。为了给朝廷一个交代,为了给天下人一个交代,所以张文轩不得不让福州水师提督陈广上书。
朕现在不想动他,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撩拨朕,难道他真的以为朕这么好欺负?”
皇帝的问话让汪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本能的他希望皇帝不要发怒,可他也知道自己人微言轻,根本无法左右皇帝的想法。
仔细斟酌之后,他小声道:“陛下,其实这未必是一件坏事。”
朱佑樘挑眉道:“此话何解?”
如果汪直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那朱佑樘将再次对他起疑心。
没办法,谁让他是皇帝呢!
汪直解释道:“陛下,张文轩现在掌控的力量和结交的贵人不少,陛下有没有想过为何张文轩不曾掀起造反大旗?”


485.第485章  :小人

朱佑樘冷哼道:“就他现在这点力量,难道能够跟朝廷当面锣对面鼓的干?朕倒是希望他能够造反,那样朕就能够名正言顺的灭了他了。百度搜索:kanshu58  ”
汪直摇头表示皇帝的想法是错的,直接道:“本来内臣不该说这些话,但是既然陛下问起,内臣还真有几句不得不说的话。
以内臣对张文轩的了解,此人极为护短,又极为重情,对敌人他能够做到毫不留情,对自己人,他却做不到痛下杀手。
这是一种好处,也是一种坏处。
张文轩虽然表面上的不温不火的,似乎谁都能够欺负一下,可实际上那些跟他交过手的就知道,这个人并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
陛下为江山社稷计,要张文轩死,张文轩定然不会引颈就戮,他会反击,而且反击会极为猛烈。
但是内臣看不懂的就是,时间过去这么久了,张文轩除了不温不火的用实际行动表达不满之外,似乎并没有马上反叛。
陛下也知道,张文轩是个聪明人,他可能已经看透了陛下的想法。所以不管他现在手里的人马是否能够跟朝廷兵马抗衡,他都不会反叛。”
朱佑樘深以为然的点头赞同:“你这种猜测倒也有些道理,只不过朕的身体,已经拖不起了。要不是有一个性格古怪的神医保着朕的命,朕说不定早就死了。”
汪直提醒道:“陛下不要忘了,这神医到底是什么来头。”
神医老李头,不愿意透露自己的真实姓名,可这个人却是因为张儒才来到京城的。
朱佑樘立马提高了警惕:“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汪直弯腰垂首,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内臣想说的是,其实陛下完全没有必要对张文轩保持如此警惕。他现在没了兵权,就是一只没了牙的老虎,根本没法搅动风雨。不若退后一步,让他逍遥自在,说不定能够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朱佑樘冷冷道:“朕的孩子还小,太子年幼,有如此战功彪炳之臣,终究是不小的隐患。朕不能把江山交到一个外人手中,更不能让祖辈辛苦打下来的江山,就此易手。”
汪直听到这话心中隐隐有了怒气,不禁想起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用自己单薄的身躯挡在年幼太子身边的模样。
那时候的张文轩青涩、刚直,面对他这个权势滔天的西厂大太监浑然不惧。那时候要杀张文轩,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可汪直没杀他。
十二岁进宫,进宫之后整整六年,他不曾见过这等不怕死的人,而张文轩的出现,让汪直觉得惊艳。
只是那时候的汪直太年轻,根本没想到昔日那个不屈不挠的少年会走到今日的地步,也想不到那个性格怯懦的太子殿下,如今却是向自己奶兄弟挥舞屠刀的元凶。
他将怒气掩饰得很好,躬身道:“陛下说的是,是内臣想得太不周全了。”
朱佑樘的性格是多疑而且多变的,对张儒动手之后,他也在深夜无数次扪心自问,是不是一定要杀了虎哥才能安心?
可惜,每一次,他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越是得不到答案就越想得到答案,越是想得到答案就越得不到答案,这仿佛成了一个死循环,终日萦绕心间,不得安眠。
老李头诊断的时候说皇帝是心有郁结,这郁结,未尝就没有张儒的原因在其中。
实你说的话,很有道理。只是朕心中的苦,真的不知道该跟何人诉说。以前还有他在,现在,连他都不在了。太子年幼,他就算只是一个富家翁,也让朕不得不提防。
你们这些人可能不知道他心中的理想,如果朕的身体能够支持,朕一定不会如此对他。
他是救过我数次性命的恩人呐!他的双亲为了保护我们母子而死,而他,更是差点就死在了你的算计之下。
普通人尚且知道知恩图报,难道朕连一个普通人都比不上吗?

不,朕也想知恩图报,但朕的身份,不容许朕知恩图报。”
一句差点死在你的算计之下,让汪直吓得直接趴在地上,大汗淋漓。
他倒是有心说两句内臣该死,面对一脸憔悴的皇帝,他却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皇帝没有怪他,而是在一个不恰当的地点,跟一个不是很合适的人诉说自己的心里话。
出了东暖阁,汪直就必须将今日听到的所有内容全部自动忘记,否则等到皇帝派人来让他忘记的时候,他将变成一具死尸。
朱佑樘没管跪在地上的汪直,继续道:“他的理想,是开创一个如同汉唐的盛世,要让鞑子百年不敢犯边,要让百姓安居乐业。
他跟朕说大同,说开民智,说精兵强国。
以前,朕每一个字都记在心中,但是现在,朕只能选择性忘却。
以他在朝中的势力,在太子登基之后若要强行把持朝政,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朕若死,必定托孤,而张文轩,无疑是托孤的最好人选。
太子出生的时候朕就将他放黜,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太子不要跟他接触,免得将来有一天,太子会想到这个伯父。
朕的江山,是列祖列宗传下来的,是朱家的天下,朕不容许出现一个能够让朱家儿郎做傀儡的人。
不割地、不赔款、不和亲、不称臣、不纳贡,那是祖宗传下来的祖训,朕,怎能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断送大明的大好前程。
朕的苦,你可知?”
这些皇帝的心里话不是一般人能够听的,汪直听到了,却没有半点荣幸的感觉。
他恨不得自己现在就是一个瞎子聋子,生怕皇帝一个不高兴,就拿自己的狗命做御花园的花肥。
见汪直不说话,朱佑樘再次道:“罢了,朕就做一回小人,让天下人觉得朕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朕真的不想杀他,他为什么不走呢?大明之外的天地如此广阔,他为什么不走呢?”
“因为他爱大明,所以你如此逼迫,他依然不曾反。”一个声音钻进朱佑樘耳膜。


486.第486章  :肺腑之言

说话的自然不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汪直,他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哪里还敢跟皇帝如此说话。百度搜索:kanshu58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
说话的人,是皇宫内唯一一个不畏惧朱佑樘这个皇帝的人,他没有名字,尊敬他的人叫他神医,不尊敬他的人叫他老李头。
朱佑樘听到老李头的话下意识一愣,随即脸色变得通红。
憋了半天,朱佑樘也没将嗓子眼里的话憋出来。
老李头旁若无人的继续道:“你这些话应该说给张文轩听,而不是在这里跟一个太监絮絮叨叨。老头子是个小人,所以老头子很无耻的偷听了你的话。”
朱佑樘将憋在嗓子眼里的话化为了一声叹息:“朕知道,他的想法到底是什么。”
老李头反问道:“那你为什么不肯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跟他好好开诚布公的谈一谈?为什么一定要同室操戈,为什么一定要你死我活,到最后给外人看了笑话?”
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朱佑樘再次涨红了脸道:“因为朕不能给下一代留下隐患,因为朕不能把大明的江山当做儿戏,因为朕不能就这么任性妄为。哪怕他只有一成的几率在将来把持朝政,朕也绝对不容许。”
老李头这回出奇的没有讥讽朱佑樘,而是微微叹息:“你活得真累。”
朱佑樘叹道:“朕是皇帝啊,表面上看着光鲜,实际上忧心国事到夜不能寐地步的皇帝。要想国祚延绵,做皇帝的就必须勤于朝政。神医让朕休息,朕哪里有那么多时间休息。每日国事烦心,朕也是被逼无奈。”
汪直忽然插嘴道:“陛下,不如,让定边侯回来吧!内臣以为,定边侯不是那样的人。”
要是以往,汪直是绝对不敢在皇帝面前说这样的话的,可今日,许是听了朱佑樘的心里话,他竟然帮张儒说话了。
能够成为皇帝身边的人,并且还能掌握一定权柄,必然是精通察言观色之术的人。按道理来说,汪直不该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朱佑樘的目光陡然变得凌厉,寒光直射汪直脸上:“你是他的人?”
几个简单的字,从朱佑樘口中说出来却是显得那般阴寒刺骨。
汪直打了个哆嗦,将脑袋紧紧贴着地面:“内臣不过是想说几句肺腑之言,陛下若不爱听,内臣不说便是。若是因为几句肺腑之言而开罪了陛下,请陛下赐臣一死。”
平日里老李头怎么冷嘲热讽都得不到回应,这让老李头一度以为汪直没了胯下的卵子,就没了男儿的血性。
今日,见汪直主动求死,他反倒是对这个太监多了几分青睐。
很少有太监能够做到汪直这般,就算是朝中文臣,也未必有几个敢做汪直这般大胆的事。
文臣们精明,他们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跟皇帝据理力争,什么时候必须噤若寒蝉。在局势已经如此明朗的时候,文臣们是断然不敢如此高调的帮张儒说话的。
可汪直说了,他不是文臣,读书不多,甚至连一个热血男儿都算不上了。
在这一刻,老李头觉得汪直比那些有卵子却不敢说话的文官更加像一个爷们。
朱佑樘沉声道:“肺腑之言?好,今日朕就让你好好说一说肺腑之言。给朕一个让张文轩回来的理由,否则,诛九族!”
风评算是三代皇帝里面最好的朱佑樘,平时一些大臣就算是顶撞了他他也不可能杀人,今日,他却因为汪直的一句话,说出了诛九族三个字。从这一点上看,就知道朱佑樘现在心中有多大的怒气了。
汪直用力在地上磕了一个头:“陛下,张文轩从进入朝堂开始,就不曾为自己谋私利,他一心为公,为的就是一个大明盛世。
征讨鞑靼与其说是朝廷给他的一个机会,还不如说是先帝给他的一个考验。先帝知道贵妃娘娘对陛下恨之入骨,知道陛下身边需要一个忠智之人。
先帝选择了张文轩,张文轩只是被迫接受安排。
大同一战,杀敌不过数万,却退了鞑靼三十万大军,将巴图蒙克抓进京城,大大扬了我大明国威。
而后巡视九边,诛杀边军中贪墨军饷中饱私囊的将领。朝中文官在陛下嫌恶他之后以此唯有进行攻讦,殊不知张文轩当时手握王命旗牌,有先斩后奏之权。
开海禁,为大明国库带来数以亿计的财帛。多年以来国帑耗费颇多,要不是张文轩,陛下恐怕如今还在忧心黄河水患,又怎能安枕无忧?
陛下要保江山,不容许有张文轩这样一个权势滔天的重臣辅佐太子,依内臣看,却是有些杞人忧天了。
张文轩若要反,开海禁之后就可以反,南京魏国公,北京保国公,两大国公在军中亲信嫡系无数,偏偏这二人都跟张文轩交好。
他只需要下点小手段,先杀了二位国公,军中大将必定会有所怀疑。这个怀疑的对象不可能是张文轩,最有可能的便是陛下。
他没有这么做,是因为他顾及兄弟之情和君臣之义。
九边百万军队,他又是巡视九边的九边总督,这么好的机会他都不要,难道他会在陛下龙驭宾天之后,选择夺取太子的皇位?
内臣与张文轩为敌多年,本以为会老死南京镇守府,可万万没想到,那个再次举荐内臣的,竟然是内臣的敌人。
再次征战大同,这个时候大同的十万大军已经掌控在张文轩手中了,他依然不曾反。
现在的鞑靼大汗巴图孟克曾是在他府上住了整整三年的鸦角山守卒,所以他单骑入胡营,第二天便是二十万鞑靼大军撤退。
他为大明做了这么多,难道陛下真的没想过是为什么吗?”
反正说也是死,不说也是死,汪直十分干脆的将心里憋了很久的话全都给说出来了。
朱佑樘听完他的话之后没有雷霆大怒,而是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显然,汪直的话,再次让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让张儒回来?一帮文臣该怎么想?不让他回来?难道真的要跟他刀兵相向,最后死一个才结束?


487.第487章  :圣旨

弘治八年七月初五,骄阳似火,路边的大树叶子都被炙烤的蔫蔫的,一骑快马卷尘而过,引起了道旁行人的数声咒骂。百度搜索:kanshu58
骏马疾驰而去,没工夫理会身后那些吐着白色唾沫咒骂的升斗小民。
福州城防备森严,没有路引和正当由头,根本进不去福州城。以前许进不许出的政策已经悄然发生改变,现在福州城不仅防范着出城的朝廷暗子,还加上了继续进城的朝廷暗桩。
“闪开闪开,我有紧急军情通报九边总督张大人。”马背上的骑士衣衫浸湿,发干的嗓子眼里蹦出一个个干涩的字眼。
门口守卫可没管这么多,两柄长枪直接横在马前,其他人端起弓弩做好随时射击的准备。
张儒已经不是朝廷的九边总督,这消息天下人都知道,可这马背上的骑手却说紧急军情要通报九边总督,简直就是荒谬。
长枪阻拦的战马的前进道路,冲击的力量让两个身材魁梧的守城卒倒退数步,还是其中一人将长枪插进了战马的脖颈,才生生阻住后退之势。
马背上的骑手在空中翻了个筋斗,落地之后又打了几个滚才被两个城门守卒用脚阻住前进的趋势。
为首有着一嘴络腮胡子的总旗一脚将趴在地上的骑兵踹翻,让他正面朝上。对待这样不明身份的人,福州卫的人一向都没什么好态度。
这骑手本来就是饥渴交加,为了将信件送到福州,他一路上连睡觉的功夫都省了不少。没想到到了福州之后,对方并没有给他好脸色。
在空中翻滚的时候他浑身都没有力气,砸在地上,身体结结实实的跟地上的碎石子和青砖来了个亲密接触。
待到被一只臭脚丫子踹得仰面朝天,这骑手已经是口吐鲜血气若游丝。
络腮胡子十分麻利的拔出腰刀横在骑手脖子上:“说,你是谁!”
这骑手出的气多进的气少,哪里还有什么精神说话。血沫不停的从嘴角冒出,喉咙里发出难听的嗬嗬声。
他艰难的抬手深入怀中,除了为首的总旗之外,其他人全部都倒退了数步,他们怕这骑手怀里的东西是暗器。
福州卫在张儒的带领下有一个很好的传统,那就是只要有未知危险的事,基本上都是军官先上。
这个好处,在许多边军中也一直都流传着,甚至京军的神机营里面,也流传着这样的传统。
小心翼翼用刀尖拨开那已经没了力气动弹的骑兵的手,然后将他怀里的东西掏出来后,总旗大骇!
这竟然是一封明黄色的圣旨,一条锦绣盘龙就在布匹的后面张牙舞爪。
看到这圣旨之后,总旗就知道,自己做错事了,这人应该真的是来传讯的。
他不敢再怠慢,马上朝身后的人吩咐道:“来两个人,带着他去找大夫,其他人把守城门,仔细检查!”
吩咐完后,总旗飞奔向福州知府衙门。
张儒在福州没有什么落脚地,一般他只要到了福州,就会在知府衙门下榻。知府雷远一把年纪了,在他没了爵位和官职之后,依然对他十分亲近。
特别是知府那个已经过了五十的糟糠之妻刘氏,刘氏有子,儿子也挺争气,现在就在福州水师中担任偏将一职。
在张儒偶尔说了张儒的身世之后,这位老妇人打心眼里觉得张儒可怜,所以只要看到张儒,她都会张罗一桌好饭好菜,让张儒一饱口福,如同一位真正的长辈一般。
刘氏不知道张儒到底是什么身份,只是听丈夫说张儒是一个大官,后来得罪了人,官也做不成了。
饶是如此,刘氏每次看到张儒依然是笑脸相迎。
“嘭!”
行色匆匆的城门总旗一下就将一个孱弱的身影撞飞出去。
“哦呦呦,哪个冒失鬼这么莽撞呦!”那身影躺在地上半天没起来,直到总旗再次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才陡然出声。
总旗在撞到人的时候就收了力道,所以那人应该伤不重,故而他没有去查探对方是否受伤。对他来说,怀里这带血的圣旨,比什么都重要。
听到老妇人的话,总旗脚步不停,依然朝前面走去。
老妇人自己坐起来,看总旗行色匆匆,也没怪罪,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之后就朝衙门外走去。
“大人,末将有要事禀报!”总旗单膝跪在张儒书房外。
他是范统带进来的,不然这样的地方以他的身份根本进不来。好在范统认识他,不然范统也不会带他进来。
“什么事?”书房内看一本道德经看得正起劲的张儒放下书,揉了揉眼睛,不温不火的问。
“京城来人,怀揣圣旨,口称紧急军情求见张大人,末将不敢擅专,率人拦马。战马前冲,马上骑卒重伤。”总旗言简意赅的道。
他知道张儒不喜欢听废话,所以很简单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叙说了一遍。
“进来说话!”张儒站起来道。
范统将门打开,引总旗进入书房。
二人一进门,张儒的目光就落在那带血的明黄色布匹上。
这的确是圣旨,而且不是传统意义上皇帝下达的圣旨,这是属于密旨。
从一脸恭敬的总旗手中接过圣旨之后,张儒没有马上打开看,而是拍了拍那总旗的肩膀:“你做的没错,辛苦了,去找你的上司领一百两黄金,就说我说的。”
总旗一脸感激:“多谢大人!”
张儒笑道:“为张某人办事,张某人绝对不会亏待,你先去忙!”
堂堂七尺男儿,在听到这话之后鼻子一酸,差点没哭出来。忍了半天,走出知府衙门的总旗嚎啕大哭起来。
张儒等人走了之后才缓缓展开圣旨,明黄色的圣旨里面包裹的是一纸书信。以他的朱佑樘的熟悉程度,一眼就看出了这书信是出自朱佑樘之手。
范统抻着脖子要去偷看书信上的内容,张儒一把就将圣旨给盖上了:“范统,能告诉你的我会告诉你,这封信,是我兄弟写给我的,我想自己一个人看。”


488.第488章  :书信

要是平时,范统一定会据理力争,张儒是个很好打交道的老大,他不会因为你争执几句就真的生气。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
可这次他没有据理力争,因为他从张儒的眼神中看到了哀伤。
这种神情在张儒被贬谪的时候没有出现过,在朱佑樘往死里打压文轩号的时候没出现过,在王周离开福州的时候没出现过。
他轻手轻脚的走出书房,顺手把门给带上了。
张儒这才再次展开书信开始一字一句的看书信上的内容。
“文轩吾兄,见信如晤!
提笔数次,宣纸满是墨迹,不知如何下笔。
朕与兄长自幼相识,历尽磨难方有今日荣华。兄长见识广博,胸襟宽广,目光远大,愚弟若无兄长,早已殒命多时。
彼此误会,非三言两语能述说清楚,愚弟若有不到之处,还望兄长见谅。
为江山社稷,愚弟不得不愧对兄长数次救命之恩,为子孙后代,愚弟不得不愧对兄长匡扶之功。
如今想来,实在惭愧。
兄长在福州过得可好?弟身体每况愈下,若非如此,弟必来福州与兄长一叙。
写此信,非为求得兄长原谅,盖因宦官汪直一袭肺腑之言,弟深感惭愧,故而置信。
兄长在福州,愚弟在京城,愚弟本不该死死相逼,奈何兄长大志,愚弟不得不将兄长驱逐于大明之外。
草原辽阔,大海宽广,兄长容身之处多矣,何苦待在大明,让愚弟夜不能寐?
弟不愿生死相逼,还请兄长谅解一二。”
一个皇帝,给一个臣子写一封如此低声下气的信,足以看出朱佑樘内心深处的纠结。他是真的不想要张儒的命,可又不得不逼迫张儒。大明容不下张文轩,所以朱佑樘这个皇帝不得不用一种十分不光彩的方式将大明的功臣赶走。
张儒走了,他心里的重担也算是放下了,兄弟二人不至于到你死我活的地步。这在朱佑樘看来,是两全其美的结局。
轻轻将信纸放下后,张儒长叹一声,目光投向远方:“佑樘啊佑樘,你难道忘了,我就是死,也是大明的人呐!”
张儒不是没有想过离开,而且他想过很多次离开。
大明之外的风光,前世他不曾领略过,今生他虽然不说想要领略一回,却也想跟着出去看看。
然而,他不想太久离开大明,更不想永远的离开大明这片热土。
所以他一直都在拖延时间,拖延离开的时间,朱佑樘不把他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他是绝对不会离开大明的。
海上和草原,的确是他留下的两条后路。
离开大明之后,各地的水土不同,他不确定身边的人都能够适应当地的水土,更不确定那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都愿意离开大明。
毕竟大明是连他自己都不愿意离开的地方,让别人离开,别人怎么舍得。
提起缑谦赠送的极品狼毫笔,张儒久久无法下笔,此时的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朱佑樘在信的开口写一句提笔久久不知该如何书写了。
是啊,他拿起了笔,一样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想到汪直一个阉人,冒着生命危险在皇帝面前为自己说话,他就觉得自己有必要回复这封信件。
不管他答不答应朱佑樘的建议,终究表达了自己的一种意思,也不至于让汪直太过难堪。
思忖半晌,张儒终于将浓墨差不多干涸的毛笔重重点在了纸上。
“佑樘吾弟,见信如晤!
以臣子身份称呼陛下姓名,还请陛下不要介意。
愚兄为大明征战,乃愚兄心甘情愿,无外人胁迫。
认识至今,愚兄身披数十创,从未怪罪于你。你是我兄弟,做这一切,我心甘情愿。
张文轩生是大明人,死是大明死人,恕愚兄没法答应你。
若是你一定要我死,尽管放马过来。”
最后那句话写上去之后,张儒发了很久的呆,他本来不想写这样一句,但是最后还是决定加上去。
目的只有一个,让朱佑樘发狂。
朱佑樘玩了一手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好把戏,张儒为了大局着想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说不生气是假的。
这次,他希望自己最后这句话,能够迫使朱佑樘下定决心。
写好信之后,张儒马上就让人将信送往京城,他不知道这封信送到京城之后会引起什么样的反应,只希望尽快将信送出去。这样,他就没有更改的可能了。
人很多时候,都是在不停的逼迫自己,张儒就是如此,不停的逼迫自己。
他不停的告诉自己,张文轩,你身上的担子很重,你不能优柔寡断,你不能再手下留情。但是一次次,他都手下留情了。
好不容易开创的大好局面,他真的不愿意被自己给破坏掉,也不愿意好不容易得来的和平,再次被战火所取代。
范统看张儒闷闷不乐,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老大,你怎么了?”
张儒有些疲惫的摇摇头:“没什么。”
范统道:“老大,你有什么不开心的就说出来,兄弟们说不定能够拿个主意。”
张儒问道:“老范,如果有一天,要你离开大明,离开这片生你养你的乐土,条件就是不杀你,你愿意吗?”
范统十分认真的想了想道:“不愿意,狗不嫌家贫,子不嫌母丑,这是古人说的话。难道咱们连一条狗都不如么?反正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我是不愿意离开的。就算是死,死在自己家里,远远比客死异乡要好得多。”
张儒深以为然的点头:“朱佑樘让我离开大明,条件就是不杀我,真当我张文轩好欺负不成!真要是把我给逼急了,我不介意推翻这朱家王朝。”
从站到朝廷对立面开始,张儒从不曾说过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语。今日他说出来了。
因为他内心深处的火气,已经彻底被朱佑樘一句你离开大明给撩拨起来了。
这就好比是一个小人物面对大人物,大人物说你走吧,我不杀你那样,让张儒颜面扫地。
这感觉很不好,张儒不喜欢,所以他要抗争。


489.第489章  :准备

信到达京城。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
皇帝看了信之后脸色阴晴不定,身边的人噤若寒蝉,每个人都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朱佑樘深吸了四五口气,拿起信纸慢慢走到低头看地的汪直面前:“你看看,你所称赞的人写来的信。你可以看最后一句,看看最后一句他是怎么说的。”
皇帝生气,伏尸百万。
汪直心中一跳,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差点忘了,那位似乎并不是能够任人拿捏的人,那位也绝对不会将别人的威胁放在眼里,哪怕这个开口威胁的人是皇帝。
大汗淋漓的汪直看到信件末尾那句话,吓得浑身发软。他想过张儒言辞可能会不客气,可真没想到这么不客气。
“马上召内阁大学士刘健、谢迁、李东阳、徐浦觐见。宣六部尚书东暖阁外候命,不得称病不出。”朱佑樘语气十分平静,好像这并不是一件值得生气的事情。
汪直却从他平静的语气中听出了火气。
不管有多少大臣攻讦,不管有多少小吏攀诬,只要张文轩不亲口承认,事情总有转圜的余地。而今,张儒已经在信中明确表示不畏惧朝廷百万大军征讨,就是汪直,也没法再帮张儒说话了。
“内臣愿跟随大军征讨张逆!”汪直跪下,语气铿锵。
这是一个表忠心的大好时机,也是一个站队的好机会。是站在张儒那边谋逆,还是站在皇帝这边讨逆,总是要有个说法的。
朱佑樘对汪直的表现还算满意,不着痕迹的点点头:“先去找内阁的人来议事,你的事,稍候再说。”
是日,朝廷正式确定讨伐以张儒为首的福州系。
“李敏,户部挤出三千万两白银,全部范围内征兵,调集宣府、大同、榆林三地兵马,征讨福州张贼。你必须要保证粮草的供应,否则,朕定斩不饶。”
“马文升,这次你出任主将,亲自领兵征讨,不灭张贼,不得还朝。”
“内阁几位先生,此番征讨,朕打算亲征,这朝廷的事,就交给几位先生了。”
朱佑樘一边吩咐,一边在地图上勾画。
地图上福州的地图,看得出来,皇帝这次是铁了心要拿下以张儒为首的福州系了。
一听皇帝说要御驾亲征,内阁几位大学士立马就不干了,徐浦站出来道:“陛下,亲征之时非同小可,还请陛下三思。”
刘健立马随声附和:“是啊陛下!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陛下千金之躯,岂可轻易犯险。”
李东阳连声道:“陛下三思,陛下三思!”
就连一向沉默寡言的谢迁也难得的站出来说了几句:“陛下,张贼猖狂,只能猖狂一时,而今我大明物阜民丰,区区纤芥之疾,根本无需担心。陛下高坐明堂,自有武将解决张逆,给陛下一个合适的交代。”
朱佑樘大手一挥,十分独断专行的道:“朕难得专断一回,这张逆的人头,朕必须要亲自取下来。诸位爱卿着手准备吧!”
“陛下!”
内阁几个大臣在谢迁带领下全部跪在地上,一个个将脑袋当做木鱼在地上用力敲击,希望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改变皇帝的主意。
可惜,朱佑樘是下定决心已定要亲征,如果是其他叛逆,朱佑樘绝对不会如此上心。但是这个人不同,这个人是朱佑樘的奶兄弟,是在他心里占据了十分重要地位的一个人。
他可以容许张儒死在自己手中,但绝对不容许张儒死在别人手中。
几个呼吸时间,刘健和谢迁的额头已经开始冒血,他们两个都是实在人,不像李东阳和徐浦一般知道分寸。
六部尚书也都跪在地上,只是有人磕头,有人没有磕头而已。
这没有磕头的,就是王恕老大人。
在这些人里面,除了李东阳之外,就是他王恕最了解皇帝和张儒之间的感情。他知道皇帝为什么这么上心,所以他必须要做到的就是,让皇帝如愿以偿。
王周现在身上张逆的标签还没有撕掉,这个时候站出来反对皇帝,正好是撕掉王周身上标签的大好时机。
王恕没有这么做,因为他不屑于这么做。
这位老夫子窝在南京的时候尚且能够想着尽忠,每次不厌其烦的上书痛陈时弊,一般人可没有这个精力和毅力。
朱佑樘大声道:“诸位爱卿,不要如此逼迫于朕!朕心意已决,你们就是把脑袋磕破,朕也不会改变主意。诸位爱卿还是留着有用之身,以报效朝廷吧!”
话语中的冷意几个磕头的人都能够感觉到,大家不约而同停止动作,刘健谢迁抬起流血的头,目光落在朱佑樘脸上。
从皇帝脸上看不到任何不忍,唯一的表情就是决绝。
“臣遵旨!”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们再也不好请求皇帝打消想法。
京城的官员开始变得忙碌起来,皇帝要亲征东南的消息并没有被官员们当做什么秘密,很快,满京城的人就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王周坐在家中,那屁股下的椅子上仿佛有钉子一样让他难受。他开始纠结,自己为什么当初要离开福州。
曾许一世兄弟,同生死共患难,而今自己躲在京城享清福,那些兄弟却在福州等待即将到来的灾难。
“少爷,老爷说你要是有什么想不通的,那就去书房找他。”老管家奉命看着王周,看到他如坐针毡,小声提醒道。
王周马上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脚下生风,朝祖父王恕的书房奔去。
他现在十分纠结,所以他需要一个能够开导他的人。
而自己的祖父王恕,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咚咚咚!”
“进来!”
王恕已经知道敲门的人是谁,毫无防备的道。
王周走进去给祖父行了礼:“孙儿见过祖父。”
王恕道:“可是心中有疑惑?”
王周很老实的点点头:“孙儿心中确有不解。”
“为何?”王恕反问。
王周摇头表示不知:“孙儿不知为何!”
王恕一针见血的道:“为感情,为情义。”


490.第490章  :解惑

“孙儿想回福州。  ”王周咬了咬牙道。
“你觉得你现在回去能够对张文轩有什么帮助吗?如果不能,就不要回去,你老大也不希望你回去。”王恕淡淡道。孙子的想法,人老成精的王恕怎么可能不知。
他无法阻止执拗的孙儿,只能用言语去引导他,最好是能让他打消这个想法。
“能跟兄弟们一起战死沙场,未尝不是一种幸福。”王周固执的看着自己的祖父,他尽量让自己忽视祖父的满头银丝,忽视祖父脸上深深的沟壑。
王恕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不算热的茶水:“多送一条命,值吗?”
王周惭愧的低头,思考了一会之后回答道:“想到就去做了,管不了那么多。”
王恕指着自己的脸道:“我年事已高,在朝堂上不知道还能混迹到几时,王家需要一个后继者,你是最好的人选。
幼娘跟你成亲这么多年,一直无所出,你不离不弃,而今她身怀六甲,你却要去送死,你忍心你的孩子生下来之后没有父亲?
在张文轩最为艰难的时候你选择带着人离开,张文轩可以十分大度的给你文轩号一成的产业,那是因为他也是重情之人,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扛得住朝廷的攻击。
在张文轩更为艰难的时候你回去,是带着一种胜利者的姿态?还是可怜张文轩?
你比我要了解张文轩的为人,越是他身边的人越是不能瞧不起他,他是那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
你现在回去,他会高兴?”
祖父说的话字字在理,王周找不到任何词语来反驳。
可他要离开京城回到福州的心,依然强烈。
“至少,我能够开心。”王周艰难道。
这个不是理由的理由,也是他坚决要离开的原因。
祖父说的,他又何尝不知道,正因为幼娘给王家留了后,他才能下定决心。正因为祖父年事已高,他才决定慷慨赴死。
尽管这种方式怎么看都有些愚蠢,可王周义无反顾。
王恕叹了口气,将茶杯中剩余的茶水尽数泼在王周脸上:“老夫经营了一辈子才有这份家业,你要毁了?”
王周紧抿着嘴唇,像个失去了心爱之物的倔强小男孩:“孙儿不孝。”
说了这么多,他依然决定要离开京城。
有些人一辈子可能不能做出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却能够在一件小事上坚持自己的想法。有些人可能在面对困难的时候会选择逃避,可在面对生死的时候,却能够坦然面对。
王周本来不是这种人,生活的逼迫,让他成了这种人。
王恕亲手为孙子将脸上和头上的茶叶抹去,端详着孙子刚毅的脸,他竟不知该如何劝说。
他这个年纪,已经过了年少轻狂的时间段,可看到孙儿如此固执,他依然感到热血沸腾。
且不说朱佑樘和张儒之间的争斗到底谁对谁错,单就是张儒驭下的本事,他就望尘莫及。
“罢了,你自己想清楚,你离开京城,就会将整个王家拖到朝廷的对立面。这些年老夫为朝廷兢兢业业,陛下也不会顾及半点情面。王家一门一百三十七口,可能都会因为你的决定身首异处,包括你那个还在娘胎里面的孩子。”王恕淡淡道。
王周沉默了。
他可以不管自己的死活,前往福州助张儒一臂之力,却不能不管这一家老小的死活。
这些人都是他的亲人,都是他的希望,没了这些亲人,他连活着的希望都没了。所以他犹豫了,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离开京城意味着让全家一百三十七口丧命,那这代价未免太大了些。
看他犹豫,王恕十分果断的又加了一把火:“朝廷和福州系的争斗,说白了就是张文轩和陛下之间的争斗。
陛下的心性十分简单,也十分温和,就算是朝廷胜了,陛下可能会一怒之下屠尽福州水师、福州卫,但他不会对张文轩下手。
张文轩死不了,但他会失去自由。
京城需要一个人保住他的性命,这个人不可能是摇摆不定的牟斌,也不可能是态度不明的汪直,更不可能是刘琦一个小小的神机营把总。
最好的人选,除了你之外,别无他人。”
“还有马璁!”王周强辩道。
王恕不屑的说道:“马璁?哼,他老爹马文升在兵部尚书的位置上如坐针毡,他马璁现在不过是三千营的主将而已。马璁本事大,没了张文轩的扶持,他马璁在有二十万京军的京城能够掀起什么样的惊涛骇浪?
马文升尚且不能保住张儒,马璁又有什么能耐保住张儒?
倒是你,在张儒跟朝廷闹掰的时候选择离开福州,陛下对你印象还算不错。等到张文轩彻底败北,到时候你有的是升迁的机会。
祖父我也是户部尚书,给你安排一个职位是十分简单的事。
再加上张文轩跟武将关系都不差,那些武将也不希望张文轩就这么惨死,自然会帮衬一二。
你是张文轩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你还是决定离开京城?”
王恕的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的砸在王周心坎上,的确,如祖父分析一般,如果现在离开京城,不仅会给家里带来无尽的麻烦,张儒那边未必会承情。
他自己倒是舒服了,可这么做未免太过自私。
老大的性格是什么样的他很清楚,那时候老大能够让他安稳离开福州,未尝没有让他脱离福州系的意思。只是这一层意思,他回到京城经过别人提点才想明白。
“孙儿想考虑考虑。”即便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王周依然没有轻易表态。
青春年少时一起奋斗的偶像,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不是那么容易放下的。
他一手组建飙云骑,一手打造张儒麾下无往不利的探子网络,更是张儒亲信倚重的少数几个人之一。
为了一个女人,他离开福州,彻底脱离张文轩集团。
而今,他想要回去,却再也回不去了。
王恕静静的等待着孙儿的答案,不管王周坚持己见还是改变主意,他都会尊重。
因为这个孙子,是王家最有出息也最有主见的一个男丁。


491.第491章  :暗流

从下午时分一直等到黄昏,精辟历经的王周终于做出了决定,留在京城!
许是他觉得祖父的劝说有道理,许是他真的为了保住张儒的命,反正他做出了决定。QiSuWang.Com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
王恕松了口气,面带笑意拍了拍王周的肩膀:“走,吃饭去。”
王家这点小事没有传扬出去,内部消化之后就归于平静。可朝中,却有一股暗流在不停涌动。
在朱佑樘有意无意的推动下,朝臣再次掀起了对张儒的攻讦,什么目无君上,什么意图谋反,什么草菅人命,什么杀人越货。反正只要是能够往张儒身上安的罪名,不管着不着边际,那些文臣都在拼命往张儒身上安。
这对于远在福州的张儒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好在张儒在写出放马过来几个字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所以这些攻讦,他完全可以不在乎。
弘治八年九月,大同十万边军离境,征调战马五万匹,粮草二十万石,民夫十万,前往福州。
弘治八年十月,蓟镇、宣府、榆林合兵二十五万,出发前往福州。
弘治八年十一月中旬,朝廷五十万大军围困福州,福州城除了一条通往厦门的道路之外,被全线封锁。
弘治八年十一月下旬,户部尚书李敏上书请求朝廷即刻动兵,征讨罪恶滔天的福州系张儒。
不知道为什么皇帝朱佑樘对这份奏折迟迟没有做出批示,似乎在耗费了大量财帛之后,皇帝又改变主意了。
皇宫内,东暖阁。
朱佑樘斜躺在椅子上,眼睛看着天花板怔怔出神,正在为他把脉的老李头一脸不悦,皱着眉头把控皇帝的脉象。
“陛下心不静。”老李头收回手,一边拔出朱佑樘眉心的银针一边道。
朱佑樘双目微眯:“朕的心,静不下来。”
“陛下要杀人,心自然不静。”老李头没好气道。
他以为自己在皇宫内为皇帝治病,就能够在关键时候劝说皇帝放弃和张儒为敌的想法,可惜,他的愿望落空了。
不是他没有在皇帝面前帮张儒说话,而是皇帝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每次只要他张嘴要说话,皇帝就会马上挥手示意内宦将他赶出去。理由千篇一律的只有一个,就是朕乏了。
朱佑樘苦笑摇头,伸手不停揉搓有些微微发烫的眉心:“就算是不杀人,朕的心也静不下来。神医这个时候求情,难道不觉得有些晚了?”
老李头说道:“只要张文轩没死,什么时候说都不晚。”
朱佑樘点点头:“也是,神医这么为一个年轻人说话,真是费心了。朕有时候甚至在想,如果易地而处,是不是朕也能够得到神医的青睐?”
老李头道:“不一定,陛下和文轩心性不同。”
“哪里不同?”今天的朱佑樘就像一个孩子一样,话格外多。
老李头煞有介事的道:“陛下心里装了太多心事,就会胡思乱想,文轩不会,他会发泄。他平时看起来对什么事都不在乎,但是他心里在乎的东西很简单。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他可以笑脸相迎。陛下不同,就算没人触及陛下的底线,陛下要杀人的时候依然会杀,没有理由。”
“就像现在朕要杀虎哥一样?”朱佑樘道。
“就像现在陛下要杀文轩一样!”老李头用力点头。
这么长时间的相处,皇帝有多苦,老李头知道。可这依然不能构成皇帝要杀张儒的理由,在老李头这个局外人看来,张儒真的没错。
除了那封信。
信上的内容的确有些骇人听闻,特别是最后那句话,也确实能够让人伤心。
可一想到张儒被朝廷逼迫如此之久,老李头就觉得张儒说那句话并不过分。
“陛下,事情办妥了。”汪直径直走进东暖阁,没有行礼,就直接走过去在朱佑樘耳边小声说道。
说话的时候他没有避讳老李头,不过声音控制在几步之内。
朱佑樘点点头,问道:“龙兴谷的人没有动静?”
“老匹夫无功而返。”汪直露出一个笑容。
自从上次朱佑樘跟汪直说了一些心里话之后,汪直又说了一通所谓的肺腑之言,朱佑樘对汪直的倚重明显增加了不少。
反倒是那个看上去尽心尽力为朝廷办事的牟斌,反而没有那么容易见到皇帝了。
朱佑樘露出一个笑脸:“干得好,继续做好你事吧!这场闹剧,朕也不知道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等到结束的那一天,朕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朱佑樘语气充满了惆怅。
面对大好江山,谁不愿好好活着呢?
可生死有命,强求不得。
老李头不满的道:“你们两个又有什么东西瞒着老头子,是不是打算派人刺杀张文轩?”
汪直神秘的微笑摆在脸上:“佛曰,不可说。”
朱佑樘也颇为孩子气的咧嘴一笑:“恩,佛曰,汪直说得对。”
这要是平时在江湖上,老李头估计得两个大耳刮子呼过去,可惜这是皇宫内苑,在他面前的一个是掌控十万东厂番子的东厂督公,另一位是万人景仰的大明皇帝。
汪直和皇帝相视一笑之后,汪直就离开了东暖阁。
朱佑樘心情好了不少,眉心那一点暗红渐渐退去,他揉搓眉心的手也放了下来:“神医有没有兴趣手谈一局?”
老李头大马金刀往凳子上一坐:“怕你才怪,张文轩说我是个臭棋篓子,老夫倒要看看,陛下的水平如何!”
不用吩咐,就有人端上了棋盘,二人一时间杀了个难解难分。
当然,这是朱佑樘在让着老李头的缘故。
老李头的确是个臭棋篓子下棋的时候喊打喊杀的,完全没有神医的派头。而且他还有一个很不好的习惯,喜欢胡乱放子。
连输三盘,老李头脸上多了几分怒气:“不行,你得让着我点。”
朱佑樘点头道:“好!”
第四局,老李头认真了许多,朱佑樘松懈了许多,一局棋最后以棋盘上老李头的棋子居多。实际上,却是暗流涌动,因为朱佑樘只需要下一颗棋,就能让老李头满盘皆输。
而老李头就像某些人一样,对此一无所知。


492.第492章  :过大年

弘治八年十二月中旬,户部尚书李敏深夜入宫求见,跟随而来的还有工部、礼部、刑部尚书。
“陛下,李敏求见。”汪直在东暖阁外小声道。
不曾入睡的朱佑樘抻了抻脖子,懒洋洋道:“宣。”
李敏一行人入内,当头的李敏便一头跪倒在地上:“陛下,国危矣!”
已经十分疲惫的朱佑樘听到李敏的话后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体,皱眉问:“爱卿何出此言?”
李敏哽咽道:“朝廷屯兵数十万于福州四周,人吃马嚼的,本就是一笔不小的耗费。为何陛下不速战速决,难道要等到国库空虚之际,才发动攻击?”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希望看到张儒人头落地,所以才有了这次的深夜入宫。
朱佑樘反问道:“六亿五千万两白银,你竟然好意思跟朕说国库空虚?海禁未开,朝廷每年岁入不过数百万两,最好的时候也不过是一千万两。如今国库充盈,数十万大军人吃马嚼根本不是问题,你此刻竟然跟朕说国库空虚?”
“臣,臣只是担心会有国库空虚的那一天,臣没有别的意思。”李敏的脑袋狠狠砸在地板上,发出砰砰的响声。
用国库空虚的理由来威胁皇帝,不过是李敏想到的比较靠谱的方法而已。他压根没想过六亿五千万两白银能够让朝廷挥霍多久。
“这大过年的,你不让朕舒心,难道是觉得朕的身体已经孱弱到连你李敏都管不了的地步了?朕愿意什么时候动手,就什么时候动手。现在帮助张文轩的人都没有跳出来,朕要是贸然动手,无法将张党一网打尽,你可明白?”朱佑樘训斥了一通之后,还是在话语的末尾加上了几句解释的话。
他是皇帝,完全没有必要对一个臣子解释,但他解释了,因为他是那个宽厚待人的弘治皇帝朱佑樘。
李敏一句话都不敢说,要不是背后的人要求自己逼皇帝一把,打死他也不敢就这么直愣愣的带着其他几位尚书入宫逼迫皇帝。
汪直阴测测的声音钻进李敏耳中:“李大人要是闲着没事,杂家倒是欢迎李大人到东厂昭狱看看。听说李大人最近多了几处产业,这家里的宅子也越来越大了,不知这些可有正当来源?”
这话就有些诛心了,李敏是户部尚书,掌管着大明的钱袋子,虽然六一五千万两白银有大半进了国库,可李敏还没胆大到敢用国库的银子办私事的地步。
他的银子来路也不是很正,因为对付张儒,他一直都站在最前线,哪怕张儒当红之时,他也是少数敢站在台面上跟张儒作对的人之一。是以在皇帝已经摆明态度要对付福州张文轩之后,不少人都开始巴结李敏。
李敏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他不敢解释,怕皇帝会因为他的解释而彻查。
朱佑樘冷哼道:“没别的事的话,你可以回去了,以后这种事,不需要你插手的你就不要插手。”
“臣遵旨谢恩。”李敏声音发抖,说完这话之后,跪在地上行走数十步,离开朱佑樘视线之后,才溜之大吉。
其他几人都有被李敏坑了的想法,这李敏咋咋呼呼的跑进皇宫,没想到吃了一顿挂落。尽管皇帝似乎没有怪罪他们的意思,跟着一起挨了一顿骂,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更何况还被一个阉人训斥,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偏生汪直将时机掌控得很好,连皇帝都没说他是擅做主张。
一起离开皇宫之后,几人分道扬镳,其他三人都没有理会李敏的意思。
“这些人呐!总是以为可以钻空子,总是以为自己能够揣摩朕的意思,为什么他们就不能踏踏实实为朝廷办点实事呢?”朱佑樘略微有些惆怅的说道。
满朝文武数百人,京官里面能够见到皇帝的也有大几百人,真正能够做到位皇帝解忧的,只有极少数。像李敏这样喜欢钻空子,以为曲意逢迎便能升官发财的人比比皆是。
汪直笑道:“陛下也别太生气,李大人也算是为朝廷出过力的,他这次进宫,是太想让张文轩跌落尘埃了。”
朱佑樘淡淡道:“他跟张文轩有仇,朕是知道的,可公私不分,终究不是太好。这些年他也算是为超听出过不少力,但这无法构成他收受贿赂的理由。锦衣卫已经将所有卷宗整理成册,现在这些东西都对着锦衣卫都指挥使牟斌的案头。他不多此一举,朕不怪他,可他为何多此一举!”
“可能,是他背后的主子在逼他。”汪直道:“他背后的人不简单,势力极为庞大。”
朱佑樘冷冷道:“尽快安排东厂的人掌控一切,朕等不了那么长时间,不把这个毒瘤彻底拔掉,朕睡不着。”
“内臣遵旨!”汪直单膝跪地。
“福州那边什么情况?”朱佑樘问道。
汪直回答道:“福州那边的情况有锦衣卫盯着,不过估计跟内臣了解的情况差不多。现在数十万大军围住福州,福州城内存粮不足,到明年开春的时候,城内就得断粮了。”
朱佑樘脸上浮现出一抹得意之色:“继续围城,不要进攻,哪怕是城内守军主动出击,也不要跟敌人交锋。朕要的,就是城内再没有半粒粮食。等到他们没有吃的的时候,自然会想起朝廷的好来的。”
汪直蹙眉道:“陛下,臣以为张文轩的态度有些不对。所有人知道的事实,他却没有做半点准备,这跟他的性格有些不符。”
朱佑樘大喇喇道:“无妨,朕这位奶兄弟,估计也是想不到办法了。”
见皇帝如此自信,汪直也不好继续出言打击,默不作声的退到一旁。
又过了半个时辰之后,已经到了丑时,汪直垂手道:“陛下,夜深了,早些歇息吧!”
朱佑樘伸了个懒腰,扫了一眼桌案上三尺高的奏折,摇晃着脑袋道:“也罢!公务总是处理不完的,明日再说吧!你也早些下去歇着,过完年后,可有得忙活。”


493.第493章  :计将安出

京城的老百姓包括一水的京官忙着热闹过大年的时候,福州城外三十万大军也在准备着过年的吃食。(百度搜索5  8  看  书  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朝廷现在有的是银子,这些没法回家过年的边军将士生活还算不错,四十万人马准备了四千口肥猪,足够让每一个将士都吃饱喝足。
相反,福州城内却没有半点过年的意思。
四十万大军将福州城围了个水泄不通,城内不过二十万可战之兵,粮草不济,百姓人心惶惶。大过年的街上显得十分清冷,若非福州百姓对张儒有一种盲目的信任感,此刻的福州城只怕已经大乱。
城内未乱,有人心已乱。
这其中表现最为明显的,非沈红莲莫属。
好不容易将家人接到福州,满以为能够过上平淡安宁的生活,没想到朝廷四十万大军陡然围城。
在家人哭求下,沈红莲忍不住想找范统问个究竟:“相公,大人可有良策?”
洗过脚的范统双脚还没擦干,沈红莲就抛出一个让他左右为难的问题。
“你要相信老大,他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范统打算轻飘飘将这个问题带过。
即便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在张儒面前表现再急迫,在别人的面前,他总是会维护张儒的。
沈红莲急道:“而今朝廷四十万大军围城,他们围而不打,就是知道福州城内粮草不多。八面伏兵,老大就是有孔明之才,也难以带着福州百姓逃出生天,你叫我怎的不急。”
“你担心你的家人会惨遭屠戮?”范统挑眉道:“事已至此,你唯一能够做的,就是选择相信。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沈红莲露出一个无声的微笑,可微笑中夹杂的却是讥讽。
“我只是一个小女子,我想过的不过是平淡的小日子而已。你要是在乎我,现在就跟大人说,咱们一家离开福州这个风口浪尖。”沈红莲今天变得很不懂事,家人如泣如诉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让她乱了分寸。
范统惊道:“你疯了?老大现在正是生死存亡的关头,你让我离开福州?你知不知道老大这些年为我们做了多少?你知不知道老大现在最需要人帮助?你让我现在离开福州,就是要我做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沈红莲怒道:“难道你要让我全家都死在这场不义的战争中?范统,你只是一个小人物,升斗小民而已,为什么一定要自己卷入大人物的斗争中。”
范统冷冷道:“你要是想走,你可以带着你的家人离开,我不反对。休书我马上可以写好,从今往后,你我互不相识。让我放弃老大,除非我死!”
一向对沈红莲言听计从的范统能够说出这样的话,足以见得他有多生气。
平时不管沈红莲多么无理取闹,他总会低声下气的顺从着,他爱这个女人,两人能够走到一起也经历了不少磨难。但就是这样一个他爱的女人,竟然一点都不理解他,在这种时候,还能说出这种话语。
他不怕这些话被张儒听见,他怕的是,这个女人会在关键时候再插张儒一刀。
沈红莲杏目含泪,呆呆的看着范统,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她做梦都没想到,那个能够睡前蹲在地上为她洗脚的男人,竟然会为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对她说这样的重话。
“他张文轩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难道你连这个价都不管了吗?他重要还是我重要?”沈红莲歇斯底里的吼道。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的沈红莲,让范统觉得面目可憎。
男人爱一个女人的时候,能够包容对方的所有缺点;男儿不爱一个女人的时候,会将对方身上所有的缺点都无限放大。
走到书桌前拿起一张信纸,范统自己磨墨,也不理会沈红莲,直接开始写休书。
不过一盏茶功夫,一封墨迹未干的休书写好,范统拿嘴吹了吹,待墨迹干涸之后直接塞进沈红莲手中:“从今往后,你我再无瓜葛。这宅子里的所有金银细软,你能够带走的全部带走,明日我会让巡城司给你和你的家人让开一条道路。
现在朝廷的态度十分明朗,只要是福州百姓出去,朝廷非但不会问罪,反而还会笼络。你和你的家人应该能够得到很好的照顾。
以你的紫色,再找一个对你好的人应该不难,要求别太高,能过日子就行。
夫妻一场,言尽于此,珍重。”
说完,范统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自己的府邸。
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范统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似乎少了一些什么东西,让他感到无比难过。
还在宅子里的沈红莲直到范统的身影彻底消失都没回过神来,这突如其来的一切,让她彻底懵了。
这个人是范统?这个就是一直对自己言听计从的丈夫?
等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宅子里除了范统一丝丝并不是十分浓郁的气息之外,再没有半点范统的痕迹。
手中休书悄然滑落,泪水糊满了沈红莲的脸,她知道,现在后悔,晚了。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福州知府衙门,门口两个衙役依然挺着胸膛,看到范统后,二人十分熟络的打招呼:“范大人,这大半夜的,怎么不在家陪着娇妻呢?”
范统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我想喝酒,谁陪我。”
两个衙役脸上都露出为难的神情:“大人见谅,职责所在,不能陪您喝酒。”
范统也不为难两人,直接推开门走进了知府衙门。
进了后衙,他直奔张儒所在的小院子。
“咚咚咚!”
“谁?”
“是我,老大!”
“老范?你这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出来瞎晃悠什么?”
里面传来的起床的声音,没一会,趿着鞋子的张儒睡眼惺忪的出现在范统面前。
“老大,我想喝酒,你陪我。”范统面无表情道。
张儒一边伸手将门关上,一边道:“老范,你这是怎么了?”
范统再次道:“老大,我想喝酒,你陪我。”
看出范统有心事,张儒没再问到底发生了什么,点点头道:“好!”


494.第494章  :酒入愁肠

两坛子不算太好的女儿红被张儒和范统从知府衙门地窖中抱出来,这酒是雷远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不算好酒,却被雷远珍藏了七八年。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
没经过雷远同意,张儒直接拿酒,只为了陪兄弟一醉。
范统抱着酒坛走到院子里,二话没说拍开封你对嘴就是一通灌,酒水倾洒而下,被范统的大嘴一滴不剩的接入口中。
浓郁的酒香很快就逸散出来,满院子都是烈酒的香味。
小半坛酒喝下去后,范统脸上多了两行泪水:“老大,你说男人这么辛苦一辈子,到底是为了什么?”
张儒没答话,和范统一样抬着酒坛子喝了一气之后,放下酒坛喷吐着酒气道:“男人一辈子,苦点累点没什么,总有些该坚持的东西要去坚持。有人为了女人,有人为了亲人,还有人为了名利财富。具体为了什么,还得看那个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范统抓着头发,一把就揪掉了好些青丝:“我感觉我是越活越不明白了,总感觉自己给的是最好的,为什么总是适得其反呢?”
张儒不再豪饮,左手拇指和食指扣着酒坛边缘轻轻往口中倒了一口:“跟媳妇吵架了?”
“我把她给休了。”范统装作满不在乎的道。
实际上他如果真的不在乎,就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来找张儒说这样的话。他来找张儒,充分证明他心里根本就放不下。
范统的话,张儒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很少见范统如此模样,既然他深更半夜找自己喝酒,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让他伤心透顶的事。
范统的圈子很小。
王周、姜伟、沈红莲、张儒、范无咎。
他关心的就这么几个。
范无咎生怕给自己的徒弟惹麻烦,自身本事过硬,根本不会让范统烦心。
王周已经离开福州,他在京城到底是什么态度,范统并不知道,所以范统不可能是因为王周而失态。
姜伟这人外冷内热,对范统不错,但瘸了一条腿的姜伟最近忙得不着边际,根本不可能出现在福州。
就算是范统要知道姜伟的情况,也只能通过张儒的口,是以不可能是姜伟。
至于张儒自己,这段时间虽然比较烦心,却没什么大事,根本就用不着范统来担心。
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个不让人省心的沈红莲。
“休了就休了呗!等过了这阵,老大给你张罗几个比沈红莲好看的。他沈家以前倒是家大业大,如今沈红莲除了一张脸,也没别的值得自傲的了。”张儒淡淡道。
“我放不下。”范统的样子看上去有些颓废。
从做出决定到心生悔意,时间不长,所以他想找张儒开导开导。
张儒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导师,在听到范统的话后,他耸耸肩道:“放不下是正常的,毕竟你对她真的用了心。可是范统你想过没有,强扭的瓜不甜,她沈红莲虽然委身于你,可她的心从来都不在你范统身上。”
“不统想要反驳,可是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了。
沈红莲的确嫁给了他,在这个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时代,一个女人嫁了人就会为男人想。
可沈红莲不是这样,她每天享受着自己的宠爱,似乎从来都没为自己想过任何问题。包括这次,为了家人她迫切的希望自己离开。
张儒叹了口气道:“不用说我也知道,你会跟她闹掰,肯定是她想要你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福州。
你是我兄弟,你不会做背叛我的事。
可她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以为操控了一时就能操控一世。
你想过没有,为什么她在出卖了你之后还有脸留在福州,为什么她会在这个时候鼓动你离开福州?”
范统闭口不言。
张儒道:“因为她知道你如果要离开,我会给你一笔不错的产业,不会亏待你这些年的汗马功劳。她也知道你的离开,会让很多兄弟心生去意,到时候朝廷要瓦解福州这边的态势,将易如反掌。
她对你很了解,对我也很了解,却没能深刻了解你我之间的兄弟情义。
她依然没有变!”
范统有些失态的站起来,双手在空中急速摆动:“不,不会的,她不是那样的人。”
张儒抓起桌上的酒坛抛给范统:“你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却不得不相信这个事实。沈红莲一直都是别人的棋子,从来没有发生任何变化。我把我师父留下了,却把她放了,不仅仅是看在你范统的面子上。
因为一个沈红莲的出现,让你和王周离心离德。
你一直都很愧疚,你觉得你对不起王周。可是你有没有想过,王周那么聪明的人,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选择离开?
他也是很早之前就跟着我的人,他也是很了解我为人的人。”
“老大,这一切,都是你的布局?”范统瞪大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
张儒点头承认:“不错,这一切都是我的布局。确切的说,除了沈红莲的出现之外,其他的一切都是我的布局。
王周离开,是因为京城王恕需要一个继续留在朝中的理由。王周在我身边一日,京中王大人的日子就势必过不安稳。
我张儒是一只雄鹰,这些我认识的人就是我的羽翼,要让我落地成鸡,就得先断了我的臂膀。
我的那些政敌,做这些可是行家里手。
王周离开了,带走了文轩号很大一部分产业,就是为我们这些老兄弟留下些养老的银子。”
得知沈红莲的事不是张儒安排的,范统心里稍微好受了一些。
“老大,你要我怎么做?”范统问道。
张儒叹道:“喝了这场酒,你我应该要分道扬镳才对。沈红莲不是一个好姑娘,却是你喜欢的姑娘,你应该珍惜。范老年纪也不小了,别让他老人家太操心,没好处。”
“那老大你身边就真的没人用了。”范统担心道。
张儒笑道:“你把姜伟当死人了,要是让老姜知道,估计得找你打架了。”


495.第495章  :回心转意1

一场酒从丑时喝到天亮,两人干掉了六坛不算好的烈酒,清晨的阳光不曾洒下来,露水已经湿透了两人的衣服。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
“老大,我听你的。”范统低头思考了一下,抬头道。
张儒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离开,做好你该做的事,不要让我失望就好。”
范统用力点头:“老大放心,不会让你失望的。”
张儒将脸往前面凑了凑:“好了,你可以动手了。”
范统突然抬手对准张儒的脸就是一拳,破口大骂:“去你奶奶的,张文轩,老子为你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你竟然骂我是蠢货。”
张儒站起来冷冷道:“你不仅是一个蠢货,你被沈红莲给卖了还是活该。”
范统飞扑上去,抓住张儒的衣襟,太拳头对准他的脑袋就是一顿爆捶,大概打了五六拳之后,外面听到响动的姜伟才踹开院门进来。
他一把抓住姜伟的后襟:“老范,有话好好说,你这是怎么了!”
姜伟手上力道不小,看到范统殴打张儒,他着实有些急了。
将范统拉开之后,他抬手就是一个巴掌:“你他娘的疯了!”
躺在地上的张儒喘着粗气,眼神中不带半点感情:“老姜,你让开,让他打。我倒要看看,这么多年兄弟情义,他是不是要一顿老拳打个一干二净。”
范统一边挣扎一边怒道:“好,张文轩,这话可是你说的。今日我范统再次割袍断义,从今往后,你张文轩是死是活,跟我范统没有关系。”
说完,他用力一挣手臂,扬长而去。
张儒从地上坐起来,擦了一把有些红肿的脸颊,摸着嘴角边粘稠的血迹,看着地上怔怔出神。
姜伟递过一块白色的手帕:“老大,你这又是何苦呢!老兄弟死的死,走的走,你是真的要当一个孤家寡人才甘心?”
张儒道:“要不老姜你也走算了?”
姜伟惨然一笑:“他们可以走,我不能走。我是天门九卫之一,也是背叛了当今圣上的人。他们离开还能有一条活路,我离开,连活下去的路都找不到。既然老大你一心想着要当一个孤家寡人,老姜怎么能让老大如愿以偿呢!
你这一番好心,可能到最后连个好都落不到,何必呢!”
张儒叹了口气道:知道了?”
姜伟笑道:“能够入选天门九卫,自然不是庸人。老大做得如此明显,无非就是为了保住兄弟们的性命而已。只是老大,你有没有想过,可能你机关算尽,到最后却依然保不住兄弟们的命呢?”
张儒苦笑道:“这种可能我不是没想过,但终究是兄弟一场,也成为了同一个目标奋斗过。能帮一点是一点吧!我也不知道到底金銮殿上坐着的那位到底会不会手下留情,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能够活下去,哪怕是篝火,也是运气。活不下去,老大就在黄泉路上等着你们。能不能活,都是命。”
“老大没有一点把握?”姜伟淡然问道。
张儒挑眉:“你觉得我的底气在什么地方?”
姜伟指了指张儒的脸,指了指自己的胸膛:“老大的淡然自若,我的心如止水。”
张儒在姜伟的搀扶下坐起来道:“你现在说话是越来越玄乎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把握在什么地方,你要是能够说出把握来,我倒要按照你说的方法去做一做。”
姜伟笑而不语。
以他的张儒的了解,他觉得张儒不会等着别人来杀。
张儒从来都不做没有把握的事,越是淡然,就越代表他对这件事有一定把握。毕竟是经过那么多大风大浪的人,他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他甚至怀疑张儒让王周和范统离开,都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假象。
只不过这一点张儒没有主动说,他就没有问起。
张儒道:“明天把产业划分一下,给范统一千万两银子左右的产业。我这个当老大的这么多年让你们办了不少事,你们身上也有不少伤是因为我。这点银子,只能算是补偿。
当然,如果老姜你要离开,也可以,带走一千万两银子左右的产业便是。”
姜伟犹豫了,他不是犹豫要不要离开,而是犹豫自己的猜测是不是正确。
看张儒现在的安排,又好像真的到了分崩离析的时候。
他心里拿不准张儒到底是什么意思,所以犹豫了。
“老大,你到底有没有后手?”范统语气稍微有些急促的问了一句。
即便他知道自己不该问这样的话,问完之后马上就后悔,这话,终究是通过他的嘴巴问出来了。
张儒的笑容十分诡异,完全看不出来是苦笑还是得意的笑。
“都到了这步田地了,你觉得我有必要隐瞒什么吗?要走就赶紧走,晚了的话,只怕来不及了。”张儒淡淡道。
姜伟固执的摇头:“好吧!老大你没有办法了,老姜我一条贱命,也只好奉陪到底了。他们走他们的,那是他们的事,我反正是不会离开的。
一场兄弟,最后陪在你身边的人可能不多,但是总得有人陪在你身边才是。
王周有一个那么大的王家要照顾,他走情有可原;范统有范老要照顾,还有一个娇滴滴的******,他要走也无可厚非。
我老姜孑然一身,没有家人,没有亲人,跟着你这么多年,你就是我的亲人。要是我都走了,你可真的就众叛亲离了。后世有人要是记得姜某人,只怕也得戳我的脊梁骨。”
张儒道:“随便你把,想走就走,不走就不走,我不勉强,不为难。”
“行,我先去安排一下,老大有什么事叫人招呼。”姜伟转身欲走。
张儒叫住他道:“老姜,把孟傥和肖阿奴叫回来吧!走了不少人,我身边连个使唤的人都没了。”
张儒说完转身就朝房间里走去,背影有些颓废沧桑,姜伟深深的凝视着张儒的背影,直到那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方用力的点点头:“老大放心。”
福州系似乎因为朝廷的围城而开始从内部崩溃,那位曾经呼风唤雨的九边总督,似乎也没了办法,终日窝在知府衙门不肯出来见人。


496.第496章  :回心转意2

和张儒吵了一架的范统回到自己家的时候,沈红莲已经把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她没有离开,坐在床边看着红色的枕头发呆。.
听到身后的响动,她木然回头。
看到范统之后,她眼神中闪过一抹异彩,随即马上隐去。
“多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东西我已经收拾好了,属于我的东西没多少。以后,你自己保重,我走了。“沈红莲漠然道。
按理来说,她早就应该离开了的,之所以没有离开,就是为了跟范统说这番没什么营养的道别之语。
“非走不可吗?”范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干巴巴的问道。
沈红莲十分肯定的道:“非走不可。”
范统走过去拉住沈红莲的手:“非走不可的话,把我也带走吧!”
沈红莲脸上浮现出讥讽之色:“你不是说你的老大比什么都重要吗?现在回来说要跟我走,难道你愿意看着你的老大送死?”
范统怒道:“哼,张文轩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平时对我吆五喝六的我也就忍了,可我为了留下,跟你吵架了,他非但不安慰,还说我活该!这样的老大,不跟也罢!我跟你,是要过一辈子的,其他人,为了利益都是可以放下的。”
沈红莲根本不相信范统的话:“别在这里装可怜了,想要我留下是不可能的,你若不愿意跟我走,留下便是。我沈红莲残花败柳,你范统看得起,才让我三媒六聘入你范家大门。但是我沈红莲也不是没人要,离了你范统,我照样能够活得很好。”
范统急了,紧紧抱住沈红莲的香肩:“红莲,我真的愿意离开。这福州我已经待腻了,真的,让我跟你一起走吧!”
一句话就算是谎言,连续说几次之后,也很容易让人相信。
尽管沈红莲依然没有相信范统的话,脸上的神色却已经有了缓和:的...都是真的?”
范统一把将她揽入怀中:“真的,我发誓,我要是说了半句假话,叫我天打雷劈。”
沈红莲还是满脸不高兴,嘴上已经松了口:“好吧,你也别赌咒发誓了,我不信这些。你收拾一下吧,咱们连夜出城。”
范统皱眉问:“城内的守军倒不是问题,可城外围城的军队,不知道咱们是干什么的,深夜出城,要是被攻击就不好了。”
沈红莲道:“没事,那边有人是我认识的。”
范统脸色微变,忙道:“那就好那就好,这一走,估计什么产业也拿不到手了忙活了这么多年。”
沈红莲一脸紧张的问:“你都跟他闹掰了,他还能跟你分产业?再说了,那些产业不是掌控在文轩号谢仑手中吗?”
范统道:“这次估计福州是凶多吉少了,他之所以故意说那些话来气我,未尝就没有让我离开保命的意思。跟了他这么多年,他对自己人还是不亏心的,王周跟他闹得那么大,他不也给了王周几百万两银子嘛!
谢仑手里的产业,没有他的手令,是绝对不会交出来的。现在谢仑的踪迹连我都不知道,但是只要我拿着他的手令去天津活着京城,自然会有人来找我交接。”
沈红莲一脸兴奋的道:“那我们到时候只要抓住那个交接的人,问出谢仑的踪迹,就能为朝廷立功了。”
范统摇头。
沈红莲不悦道:“怎么,都决定要离开了,难道你还放不下你那所谓的老大。”
范统解释道:“事不是你想的那样,我都决定离开了,还想着他干什么。他到头也是免不了一死,这些身外之物,他拿着有什么用处。只是谢仑办事鬼得很,他派来交接的人都是死士。
张文轩说给我一百万两银子,这个出来交接的死士就只知道一百万两银子的产业。他们都不知道谢仑在什么地方,茫茫人海,如何寻觅。”
沈红莲道:“算了算了,能拿多少是多少吧!”
范统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恩,什么都听你的。”
夫妻二人就在这所住了不到五个月的房子里熬到天亮,天亮之后,姜伟上门,将张儒交给他的手令转交给了范统,扭头就走。
范统伸出手,张了张嘴想要叫住姜伟,却终究什么都没说出口。
带着一帮兄弟离开福州,出城之后马上就有朝廷的兵马前来询问,沈红莲自然不可能把范统的身份给说出来,只说自己是福州城的百姓,认识围城的某位将军。
在那身骑白马的小将确认了之后,沈红莲一家得到两百军卒护送,离开福州三百里之后,这些军卒才缓缓撤退。
小将范统不认识,只是觉得有些面熟,却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
那小将跟沈红莲也没有过多交流,确认了身份之后,甚至没问别的人是什么身份,就让人护送。
这让范统感到十分狐疑。
这小将到底是谁?为什么沈红莲会认识这小将?
一路上,范统都是满怀心事的模样,几次欲言又止,就是拿不准那小将跟沈红莲到底是什么关系。
不得不说,有时候男人的醋意足以腐蚀很多东西。
沈红莲将范统的表情尽收眼底,就是不开口解释,只是嘴角勾起那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让人捉摸不透。
大年初一,家家户户欢庆新年,百姓们门口张挂着大红灯笼,有些贫寒的人家也用红纸贴出了对联。
福州城虽然在包围圈中,不过百姓们依然性质很高,如今已经有不少人松动了,在张儒刻意放开防线的情况下,不少人都离开了福州。
有的人在不远处住下来,为的是能在战后回到自己的家乡,有的人干脆就直接离开福州地界,去别的地方生根发芽了。
“夫君,这年,真的不好过。”苏七七站在张儒身边,看着街上少有的几个稚童带着欢快的笑声奔过。
江采薇站在另外一侧:“不好过也要过,活着就要过。就是可怜了慕言,这么小的年纪,就要死在战乱之中了。”


497.第497章  :赶人

两个小女人很明显的逼宫,让张儒简直无言以对。百度搜索:kanshu58  (  .  )
他对别人不需要解释,也懒得解释,对这两个女人却不得不给一句解释。
一个面若桃花,含情脉脉的看着,另一个梨花带雨,嘟嘴的模样惹人怜爱。
“愿意留下的,会留下来跟我们同甘共苦,不愿意留下的,可以离开,这是我这个做老大的唯一能给他们的自由。朝廷逼迫,我自己也没有把握逃出去,这个桎梏,我不知道能不能挣脱。”张儒一脸无奈,暗地里拢在袍袖中的手不知攥紧了几回拳头。
苏七七抱住张儒的胳膊,脑袋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不管相公做什么,妾身都无怨无悔。此生难得良人,死亦追随。”
江采薇不甘示弱,蛮横的抱住张儒另一条胳膊,嘟嘴道:“不就是个死嘛,老娘豁出去了。”
小慕言则抱住了张儒的大腿:“爹爹,爹爹,死是什么,慕言也要一起玩。”
儒只说了一个字就什么都说不出了。
某一霎那,他很想狠狠的倾诉一番,但他忍住了。
一骑飞快的奔向福州水师大营,马背上的骑手控马之术极为高超,战马人立而起,口中嘶吼。马背上的骑士不等战马前蹄落地,在空中双脚离蹬,一个漂亮的翻身后稳稳的站在地上。
他面带倦容,眉头紧皱,似乎有说不尽的愁思。
福州水师的新兵立马用长枪对准了骑手的胸膛,这是一个陌生人,身上不曾穿着军服。
骑手从怀里掏出一块铁牌飞快的晃了一下:“带我去见你们提督大人。”
几个新兵有些犹豫,尽管此人口气十分大,可那铁牌也只是在眼前晃了一下,他们根本没看清铁牌上写着什么。
来人剑眉紧皱:“怎么,还要我亲自去找他?”
“来者何人,好大的口气!”一个声音高傲的响起。
“你又是何人!”骑手浑然不惧,视周围数十军兵如无物。
声音的主人昂首道:“本将福州水师偏将邹云生,你是何人,要见提督大人,先亮明身份。”
骑手脸上神色稍有缓和,显然邹云生三个字他还是听说过的。不过随即,他脸上就浮现出讥讽之色:“我道是谁有这么大的口气,原来是敢用八千残兵败将围福州的邹将军,真是久仰久仰。”
邹云生面色微变,沉声道:“本将不管你是谁,没有提督大人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闯大营,违者军法从事!”
骑手淡笑道:“本将飙云骑都尉孟傥,奉命前来找福州水师提督陈广有要事相商。”
邹云生冷冷道:“什么阿猫阿狗,不认识。”
邹云生对孟傥陌生,其他水师的新兵对孟傥也是十分陌生,气氛一时间变得紧张起来。
但是飙云骑三个字这些水师的人还是听说过的,所以他们没有贸然发动攻击。
孟傥不以为意,重新从怀里掏出那块黑色的铁牌,扔向邹云生:“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看看我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
邹云生伸手接过铁牌,巨大的力道震得他手心生疼,他不动声色的换了一只手,拿起铁牌端详起来。
飙云之骑,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孟!
铁牌的两面分别写着这样的字。
这样的铁牌是匠作监以前费尽心思打造出来的,在这个时代要仿造颇为不易,也只有张儒的手下能够用这样的铁牌子。
后来牟斌当了锦衣卫都指挥使之后,也有想法让匠作监唯一会打造这种铁牌的老匠人制作,可那老匠人也是倔强,愣是没给权势滔天的牟斌制作这种铁牌。
所以当今天下,除了张儒麾下的飙云骑之外,再无一人有这种铁牌。
邹云生冷冷的看着孟傥,挥手将铁牌还了回去,等到对方轻松接下他的铁牌后方冷冷的放下一句话:“等着!”
没多久,帅帐中处理公文的陈广便亲自迎了出来。
“哎呀,孟老弟,好久不见,老哥可想死你了。”陈广装作不知道孟傥和邹云生之前的小冲突,打着哈哈道。
孟傥没什么好脸色,冷冷道:“孟某人微言轻,可不敢跟提督大人称兄道弟。大人看得起,叫孟傥姓名便可。”
陈广一愣,心说这小子也太不给我面子了,不过脸上却依然挂着笑:“哈哈,孟老弟这说的是哪里话,都是侯爷麾下之将,说这话就见外了不是。”
孟傥道:“那可不一定,很快咱们就不是一家人了。今日前来,就是奉命告诉陈大提督,如果可以的话,带着你的人离开福州吧!”
陈广面色大变:“你什么意思!”
孟傥神色淡然:“这不是我的意思,这是大人的意思。大人说福州迟早会被攻陷,与其等到朝廷大军征讨,还不如早点让自己人出去。能够多活一个是一个,没必要造成无谓的死伤。”
陈广怒道:“你当我陈广是什么人!没有侯爷就没有我们的今日,这一点陈某人看得透彻。现在大难当头,我若是就这么走了,我还是人么?”
孟傥道:“这话你跟我说没用,得跟大人说去。不过你也别想着见到大人,大人估计不会见你。我只是一个传话的,陈大提督好好考虑考虑吧!”
陈广直接道:“不用考虑了,你回去告诉侯爷,就说这福州城若是被朝廷大军攻陷了,我陈广第一个把人头送上去。”
孟傥诧异道:“陈将军莫非就不为自己的家人想想?你麾下可还有不少兄弟,他们未必会跟你想的一样。”
陈广冷冷道:“这个不劳你操心,反正陈某人知道该怎么处理就是。这福州城虽然不算是一片风水宝地,埋我陈广一个无名小卒,足够了。”
孟傥叹道:“好吧!你的话我会原封不动带给大人,至于大人怎么处理,那就要看他的意思了。”
陈广笑道:“此番若是不死,老哥承你这份情,他日必定请你大醉三日。”
孟傥连连摆手:“别介,你的就连人尽皆知,我可不敢跟你这酒坛子这么喝。行了,话已经带到,你忙,我回去回禀。”
“慢走。”陈广挥了挥手,看着已经上马的孟傥扬鞭而去。


498.第498章  :人心

兵临城下,人心浮动,能走的都走了,不能走的暂时留下,谁都不知道会不会成为福州城内的孤魂野鬼。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
福州水师也开始了大的变动,那些屁股还没坐热的新兵大批离开,反倒是以前离开的老卒有不少人回来了。
福州水师大营帅帐内,一个提督,三个偏将,五个裨将,十五个校尉,将整个帅帐挤得满满当当。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陈广皱着眉头问道。
本来他在军帐中处理公文处理得好好的,突然来了一个以前的老部下,然后接二连三来了不少人。
邹云生站在陈广身边,目光不断在那些毫无惧意的水师前将领身上逡巡,他真的很好奇,陈广和张儒到底用什么方法锻造了这样一支军队。
危险降临,别人避之不及,偏偏这些人反倒送上门来等死。
要知道现在光是福州城外就有三十余万大军,就算这些大军不发动攻击,来年开春过不完,城内粮草断绝,一城数十万人只有饿死的下场。
所有人都不说话,用沉默来告诉陈广自己的选择。
陈广站起来,一巴掌砸在桌上:“都他娘的哑巴了?福州城现在他娘的就是一个火药桶,老子好不容易把一群新兵蛋子给忽悠走,你们又冒出来。老子一把年纪了,你们是要气死我不成。”
一个脸上长着络腮胡子的汉子站起来沉声道:“咱们一起在海上飘了三年,葬身大海的兄弟不在少数。我们活着回来了,好日子还没过几天,那个给我们这种好日子的人选择死。你说咱们这帮老兄弟能看得下去?
将军,你什么都别说了,我老何这辈子过得窝囊。
大海上死了总旗之后我从小旗变成总旗,校尉喂了鲲鹏巨兽之后,我才成为校尉。好不容易回来了,官升三级,我成了一个裨将,可这日子过得却不舒心。
福州水师不要我了,要一群新兵蛋子。
老何没什么怨言,因为是侯爷说让咱们解甲归田。我没说过半句话,反正银子足够让三代人好好生活了。
现在不同了,你这个福州水师的老大要把人全部遣散,那个曾经在我心里地位无比崇高的侯爷要束手就缚。
老何自问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你们两个去菜市口把脑袋摘下来给金銮殿上那位当皮球踢,所以老何来了。
皇上要是喜欢踢皮球,一颗人头估计不够,两颗也勉强,多个十颗八颗的,好歹让咱们陛下有个选择的余地不是。”
这一通混话说下来,不仅没人开口斥责,大家伙反而还都纷纷点头,表示赞同老何的话语。
军中的糙汉子有时候表达感情的方式极为独特,他们很直白的告诉你,别的我没有,人头有一颗,你们要去送死,我奉陪到底。
头掉不过碗大个疤,这些人都是能够豁出去的。
陈广怒道:“这是上面的人应该想的问题,关你们什么事。”
老何笑道:“将军,什么上等人下等人,脑袋掉了都是一等一的死人。我倒是想苟且偷生,可我怕啊,我怕你们死了之后,我们苟活于世,下半辈子连个安稳觉都睡不了。”
“就是,将军您就别说那么多了,咱们都是糙汉子,脑袋有一颗,不大,够给皇帝当皮球了。”另外一个裨将也站起来道。
其实不用人带头,其他人的想法大地相似。
毕竟能够不约而同跑进水师大营的帅帐,跟陈广坐在一起说几句贴心的话,就足以表明他们的心意了。
君不见那些靠着张儒赚钱的海商在知道福州即将爆发大战之后举家搬迁,君不见那些以前拍马都找不到对象的士绅纷纷带着家人仓皇而逃。
陈广无可奈何的道:“你们玩这一出,可让我怎么跟侯爷交代啊。”
老何道:“将军放心,咱们不会让将军为难的。他张文轩敢让咱们做不仁不义的人,咱们就不认他这个侯爷。他要是认咱们这帮兄弟,他要打要骂那咱们领着就是。就算侯爷要我老何脑袋,老何也能毫不犹豫的摘下来给他。”
一般人根本无法理解这些军中将士对张儒的情感到底有多复杂。
张儒是第一个让战死沙场的将士的名字刻在那不大的石碑上的人,是第一个真正做到将将士们的抚恤发放到位的人,更是第一个将武将看得如此之重的人。
朝中勋贵,带兵打仗的时候可能比张儒要多,却从未想过要为将士们讨要一个属于他们的公道。
张儒做到了,而且做得很好。
不说现在福州卫和福州水师的人,就连围城的那些边军将士,只要是跟张儒接触过的,都得在暗地里赞一声好汉子。
大明没有军神,在将士们心中却有一个隐形的军神,这个人无疑便是战功不算多却十分重的张儒了。
这些在刀口上讨生活的汉子有时候比最底层的百姓还要现实和直白,老百姓是谁对他们好他们就听谁的,当兵的丘八是谁对他们好他们就能为谁卖命。
陈广叹了口气,以手扶额,一脸纠结。
他倒是有心直接让人把这些不讲道理的家伙赶出去,可也得手下人听命令才行。
新兵走了九成,剩下的人都是无家可归的人。而老卒很多都是这些人麾下的将士,对他们言听计从。
即便这些人已经不算军人,那些老卒未必有胆量跟自己的老上司较劲。
老何看陈广皱着眉毛,开导道:“将军也别担心,咱们至少还有一条退路不是,这退路就摆在大海上,实在不行,咱们离开福州就是。”
陈广道:“侯爷不会走的。”
老何阴测测的笑道:“到时候,只怕就由不得侯爷了。”
陈广大惊:“老何,你可别玩什么手段,侯爷的性格你们是知道的,宁折不弯,要是让他发怒,咱们都担待不起。”
老何很是无所谓的道:“老何我现在唯一在乎的就是怀胎十月的内人,反正到时候实在不行先把侯爷弄出去再说,他要我人头,给就是了。”


499.第499章  :不为所动

陈广拿不定主意,思忖再三,暂时安抚了一帮蠢蠢欲动的老卒之后,他骑着快马去了知府衙门。
水师大营跟知府衙门有点距离,花费差不多一炷香时间急匆匆到达知府衙门,下马之后将缰绳交给门口衙役后,他直奔张儒书房。
书房本来是雷远的,在老夫人的强烈要求下,雷远只好把位置让出来,让张儒鸠占鹊巢。
“侯爷,不好了,水师以前的那些老兄弟都跑回来,说是要跟福州共存亡。”陈广连门都不敲,推门进去的同时口中快速说着。
狼毫笔笔尖浓墨低落在洁白的宣纸上,形成一个巨大的墨点,张儒就着这个墨点下笔,很快纸上就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忍字。
“什么情况?”放下笔,张儒摸着下巴问道。
陈广是比较老成持重的人,一般情况下他绝对不会在没有通报的情况下擅闯。
陈广道:“那些老兄弟回来了九成九,说是要跟福州城共存亡。他们还说你张文轩要是不让,他顶天了就是不认你这个侯爷。”
张儒笑道:“急什么,坐下说。”
陈广道:“侯爷,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是不温不火的。”
张儒不咸不淡的道:“回去让他们滚蛋!”
陈广摇头道:“这种事我可不敢做,要做只能你去做。”
张儒眯着眼睛道:“看来你心里怨气不小啊!那要不然让他们来知府衙门坐坐,我跟他们谈嘛!”
陈广道:“侯爷,我的侯爷,他们不会跟你谈的。现在我好不容易把新兵全给弄走了,这一帮子老卒可都是沙场上滚过几个来回的,他们不走,我也没办法。”
张儒随意道:“这样也行,你就让他们在水师大营住着嘛,人反正也不多,水师的营房正好没人住。咱们应该大气一些,又不是没有住的地方。这些老兄弟总不能没有住的地方跑到你府上借宿。”
陈广已经明白张儒这是在顾左右而言他,扑过去双手撑着桌子,一双铜铃般的眼睛瞪着张儒道:“侯爷,人心聚起来不容易,散起来却极为简单。难道侯爷就要眼睁睁看着这好不容易聚起来的人心,就这么散掉?”
张儒双眸凝视前方,似乎在思索,实际上他是不敢看陈广的眼睛。
这帮兄弟跟着自己走到现在,经历了许多苦难,有人葬身沙场,有人埋骨草原,有人命悬大海。
能够到今天还活着的兄弟,不多。
尽管跟着自己的人有了一个庞大的基数,但张儒依然不愿意让这些人跟着自己冒险。
陈广的水师有一条退路,那就是大海,所以他只是让陈广遣散那些新兵。这些老兵突然之间聚集水师大营,实在超乎他的意料。
印象中自己对福州水师的人貌似没有太好,那些士兵为何会如此的推崇自己不得而知。
相比于那些懂自己却装作是什么都不懂的人来说,陈广算是不太懂自己心思却一心为自己着想的。
王周走了,范统走了,姜伟不愿意走,不然姜伟也走了。
留在身边的人变成了锦衣卫出身中途投奔的孟傥和肖阿奴,而陈广,一直都在。
那隐身暗处的马进忠似乎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掌握着文轩号数以亿计财富的谢仑也不知所踪。
现在的福州,怎么看都像是一盘散沙。
陈广不认为那走了的几个人能够在关键时候替张儒说什么话,所以他是真心为张儒感到着急。
“侯爷您只要一句话,福州水师五万大军随时听候侯爷调遣。这朝廷待咱们不仁,反了也无妨。”陈广再次道。
他以前没有反心,现在有了。
张儒神色复杂的看向陈广,几次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别的话。
陈广以为张儒是在犹豫,再次劝道:“侯爷,你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朝廷却如此待你,难道你还要愚忠下去?这么多兄弟,走的走,死的死,散的散。难道这就是侯爷您愿意看到的结局?
我陈广读书不多,不懂得大道理,却知道人得有个义字。
当兵那天我娘就跟我说:儿子,你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做好随时抛头颅洒热血的准备。
我当时没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等我娘走了之后,原来我们这些提着脑袋在沙场上洒热血的丘八,就算立功再多,可能比不上一个长袖善舞的书生写一篇青词。
是侯爷提拔,陈广才有机会成为福州水师的统领人物。
是侯爷信任,陈广才能带着数万大军一起出发,在大海上掠夺回无数的财富。
现在侯爷有难,兄弟们都看在眼里。
咱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一个整体,兄弟们做不到看着侯爷送死,我也做不到。难道侯爷就没想过两位夫人和小姐吗?”
家人一直都是一个看重家庭的男人难以割舍的软肋,张儒也不例外。当陈广提到自己的两位娇妻和年幼的女儿的时候,他的心在不停的颤抖。
有些话,只能他知道,却不能跟任何人说,他心急如焚。
“老陈,回去吧!告诉兄弟们,张文轩不值得他们如此卖命。”张儒沉默良久方道。
见他依然如此决绝,陈广失望的扭头:“不管到什么时候,福州水师五万大军都是侯爷坚定的后盾。朝廷要来,就让他们来。侯爷生,咱们苟活,侯爷死,咱们就义。”
张儒叹了口气:“老陈,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可你这又是何必呢!”
陈广猛然回头,目光灼灼:“侯爷没有任何理由,就这么坐以待毙,我不甘心。”
张儒紧抿嘴唇,心里的话已经到了嘴边,他差点就将话给喷出来了。
还好,在最后关头他还是忍住了。
他不停的在心里对自己说:不能说,绝对不能说。
陈广也看出张儒心里藏着秘密,但是张儒不肯说,他也无可奈何。他心中有过猜测,但在张儒没有说出实情之情,再多的猜测,也不过是浪费时间。
再次失望回头,陈广这次没有停留,迈开大步扬长而去。


500.第500章  :君不闻田横五百士1

陈广离开了有一阵了,张儒依然坐在桌前没有动,他神情怅然,双目无神,抓着桌角的手,在微微发抖。QiSuWang.Com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
又过了大约一炷香时间,张儒吐出一口浊气:“陈广啊陈广,你这是在逼我啊!”
逼迫他的不是陈广,而是那些一心想着要跟他同生共死的福州系水师老卒。
来是时候找这些老兄弟好好谈谈了。”张儒自言自语道。
“你早就该跟这些老兄弟好好谈谈了。”一个声音十分突兀的响起。
张儒坐在原地没动,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跑进这书房,而且是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足以证明这个说话的人不仅神秘,武道修为也比自己要高许多。
这不是一个什么你猜猜我是谁的幼稚游戏,这是一个你猜不对我是谁你可能要就此丧命的游戏。
张儒只能保持原样动作,不敢稍微有任何响动,怕引起那人的警觉。
能够进来,而且回答自己的话,没有第一时间痛下杀手,这人看样子并不打算马上要自己的性命。
杀手的可能性基本上可以排除,一般杀手讲究的是一击必杀,绝对不会做如此愚蠢的事。
对头派来的人选?
倒是有这个可能,但是现在他就是一条落水狗,朝中那些对头没有一个省油的灯,他们会在明知道自己必死无疑的情况下愚蠢的激怒皇帝?
答案是否定的。
皇帝?
朱佑樘也不会多此一举的派人来杀自己。
那到底是什么人?
“你在猜我是什么人?”身后的神秘人声音低沉,似乎在刻意掩饰自己本来的音色。
张儒强笑道:“还真是高人,什么都瞒不过你。我现在不仅在猜测你的来历,更在猜测你的目的。似乎我现在已经不值得朝中大臣动手了,难道已经有人迫不及待的要我死,连最起码的苟活时间也不肯给了?”
“小子,你不要试探我。我来,不是为了你那颗不值钱的人头,只是为了跟你说一说你身边两个女人的事。”身后的人淡淡道。
张儒心中一跳,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没等他开口说话,身后的人又道:“有人托老夫办事,老夫欠那老秃驴一个人情,所以就顺手把事情给办了。两个女娃娃和你的女儿,老夫必须要带走,不能让她们留下来陪你送死。你老张家就你一个男丁,这也算是变相的给你留下的香火。”
张儒蹭的站起来:“前辈这是什么意思?”
身后的人道:“没什么意思,就是帮一个忙而已。如果你不肯相信我的话,我不介意先把你打趴下然后再把她们带走。老和尚叫无相,这个名字你应该不陌生。”
一听是无相老和尚请来的人,张儒悬着的心稍微放下来了一些,语气略带戏谑:“前辈未免太高看自己了吧!前辈想带她们走,她们也未必会离开。”
身后的人奇道:“都说张文轩是个了不起的年轻人,年纪轻轻就能做很多老头子做不了的事。今日一见,老夫的倒是觉得世人言过其实了。你不过是一个优柔寡断的小子,怎的就当得起大家伙的谬赞。”
张儒一脸无所谓:“前辈如何认为那是前辈自己的事张文轩不好说什么。不过前辈既然来了,又何必藏头露尾。”
身后的人哈哈大笑:“小子,别说是老夫藏头露尾,老夫就站在这里,只要你敢回头,就能看到老夫的面容。小子,你可敢?”
话音一落,杀意从身后之人身上彭勇而出,张儒身上的汗毛瞬间立了起来。
这老头的杀机还真是强烈,竟然能够做到外放杀意。
张儒的心,更加轻松不起来了。
虽说这人口口声声说是受无相老和尚之托,可谁知苏七七和江采薇跟着他离开福州后,会遭遇什么情况。
张儒不放心。
那杀意紧紧锁定他全身,让他根本就无法回头。身体僵硬得跟放在床上几天的死尸一样,除了还有呼吸,其他一切机能都如暂时消失了一般。
“我不敢。”张儒仰着脑袋道。
身后那人露出一个狰狞的微笑,他脸上纵横的伤疤在他露出微笑之后挤在一堆,显得极为恐怖。
也就是张儒没有回头看这人的面容,如果他回头看了,估计也得吓一跳。
这人的脸已经不能称之为人脸了,脸上没有一块好的地方不说,鼻子也没了,嘴巴上四五道大豁口,眼珠子有一颗消失,另一颗眼珠子竟然全是白色的。
这样的存在,在活生生的人间看见,还真不容易。
无声的笑了一阵后,身后之人淡淡道:“既然不敢回头,那就别管老夫用什么方法带走你的家小。老夫别的不敢说,唯一敢说的就是只要老夫活着一日,便无人能伤你家小分毫。”
张儒道:“如果...我说我不同意呢!”
身后之人讽刺道:“你说不答应有用么?你打不过老夫,就算是你这福州府衙里面的高手加起来,也未必是老夫的对手。老夫要带几个人走十分简单,之所以出来跟你说一声,无非就是看你对这两个女娃娃不错。”
张儒慢慢转身,看着身后之人浑身颤抖,脸色有些发白的他故作轻松:“就算明知不敌,为了家人,张文轩也不惜一战。”
身后之人对张儒看到他的面容之后的淡定感到十分好奇,好一阵才恢复平静:“不得不说,你小子还是有过人之处的。那么多人看到老夫之后就像看到了妖魔鬼怪,这么多年,也就你跟老夫的那些老友一样,宠辱不惊。”
张儒淡淡道:“无他,无非就是抛开了生死而已。”
刀疤人笑道:“小子这么阻止老夫,难道还不清楚如今福州的情况?”
“清楚!”
“那你为何还要阻止?”
“不想家人离开,所以阻止。”
“这么说,你是有把握保护自己的家人了?”
“不知道。”
“如果我一定要带走她们呢?”
“死战,直指战死!”
刀疤人沉默了。
“前辈如果没什么事的话,现在可以走了。”张儒毫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


501.第501章  :君不闻田横五百士2

刀疤人接口道:“如果老夫猜测的不错,你小子这中间应该有不少的阴谋诡计。  都说张文轩足智多谋,看来还是老夫低估了你的能力。
福州如今就是一片死地,你固守死地不说,还将自己的亲信全部送出福州,偏生朝廷大军没有为难他们,还给他们一个安顿之所。
你最看重的便是家人,可在所有人离开之后,你却唯独没有送走自己的家人。
每天没见你做什么,你依然能够保持云淡风轻。
张文轩,老夫越来越看不透你了。”
张儒冷冷道:“你能不能看透我是你的事,就算你看透了我,也没法改变我的主意。”
“你不会是有了方法吧!该不会这一切都是你和皇帝弄出来糊弄人的戏码吧!总感觉有些不对劲,这一向雷厉风行的朝廷大军,怎的到了福州城就成了闺房里的大姑娘,连进攻都拖拖拉拉的。感情这一切,都是你们暗中授意啊!”刀疤人语气中带着愤怒和欣赏。
这两种情绪夹杂在一起,本就是十分矛盾的,偏生这两种情绪出现在了同一个人身上,而且是同时。
张儒道:“老前辈可不要瞎说,我张文轩如何如何,天下人要怎么说就怎么说。当今圣上是难得的明君,老前辈这么说,就有些不太好了。”
刀疤人大声道:“放屁,皇帝小儿又如何,当年英宗皇帝在的时候对老夫都是礼遇有加,更何况是现在一个黄口小儿。你们倒是有本事,把所有人都蒙在鼓里,连老夫都让你们给诓骗了。要不是答应了无相那老匹夫,说不得老夫就得出手教训教训你这目中无人的小子。”
张儒不承认也不否认:“老前辈如果要出手教训小子,尽管动手便是,没必要把无相前辈扯出来。”
刀疤人赞道:“好小子,临危不乱,锲而不舍,懂得坚持。要不是老头子没多少日子了,非得把你抢到山里去不可。”
张儒听到这话不由心里一阵恶寒,这些不出世的老妖怪性子古怪,稍有不慎便会开罪于他们。
听这老头的口气,好像还是英宗皇帝时期的人物。
能够让英宗皇帝礼遇有加的人,他可不认为自己能够得罪得起。
见张儒不说话,刀疤人很是开心:“这样就对了嘛,一个年轻人身上没有半点年轻人的气息做派,哪能让我们这些老头子心安。
大明幅员辽阔,最不缺的就是惊才艳艳之辈。
这大明至今百年国祚,有多少惊才艳艳的年轻人没活过三十岁,不是英年早逝就是无疾而终,不是开罪了权贵人头落地便是说错了话家破人亡。
你张文轩能够活到现在,固然有你的本事,也跟皇家分不开。
不过老头子这脾气还真不是很好,你小子要是说错了话,让老头子不开心了,说不定老头子就忘了无相老匹夫的嘱托了。”
张儒笑道:“我还是那句话,人头在这里,前辈要的话就拿去。张文轩这辈子也算是风光过,早点死了,或许就没这么多忧愁了。”
刀疤人可不买账,唾道:“呸,你小子想得倒是挺美。老头子脾气虽然不好,也懂得分寸。你小子又没有得罪我,我干嘛要杀你。
哦,到时候小皇帝因为我杀了他的义兄,满天下让锦衣卫那些无孔不入的小家伙追踪。
你们两个在下一盘很大的棋,老头子或许也只是这棋盘上的一颗棋子。棋子要跳出棋盘,要毁了这盘棋,你们两个下棋人能善罢甘休?
老头子倒是不求什么青史留名,可也不能遗臭万年不是。
老夫不是桓温,做不来那种事。”
话说到这份上,张儒总算是确定这老头不会一怒之下杀了自己,心中紧绷的那根绳子完全放松。
他乜着眼看着刀疤老头笑道:“老前辈既然不要我的命,那就请回吧!贱内和慕言的安全,张某人自己可以保障。”
刀疤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你这么盼着我走,我反而就不想走了。这么着,反正你这知府衙门也有许多房间没人住,老头就厚着脸皮在你这里讨一口饭吃,再借一个栖身之所。老夫现在真的想看看,你们两个小娃娃到底能够弄出一片怎样的景象。”
张儒心中大恨,这老头怎么就这么没脸没皮呢?
他不是害怕自己所作所为被别人知道,而是害怕这老头把自己的所作所为向天下人宣告。
本来有些事,不仅仅是那些普通老百姓,就是他最亲密的战友兄弟他都是瞒着的。
一旦某些计划被人知道了,不仅之前的努力付之东流,而且极有可能会引起负面影响。
想了想,好像拿这老头也没什么办法,他只能无奈道:“老前辈愿意留下来那是小子的荣幸,只是现在小子身无长物,身边也不养废人,不知道老前辈可是身有所长?”
刀疤人一愣,显然没有想到张儒会问他是不是有什么特长。
他本来就是自由惯了的江湖野人,心情好的时候能够帮朝廷办事,就像英宗皇帝那时候一样。心情不好的时候他甚至能够跑到皇宫里去跟皇帝聊聊人生,畅谈理想。
以前遇到的晚辈,看到他之后,不是对他尊敬有加就是畏惧如虎,哪里有张儒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竟然还说要看看自己的本事。
他气哄哄道:“你如今有什么难题,尽管说来。文的老夫为你出谋划策,武的老夫可以为你千里杀人。”
张儒心中一跳,一个问题立马浮现在脑海中:“既然前辈这么说,小子就只好厚颜相询了。如今福州水师新兵尽去,老卒却回返。小子自认为不曾对水师老卒太亲厚,敢问前辈,这些水师老卒为何明知是死,还要坦然赴死?”
刀疤人沉吟了一会道:“这么简单的问题,也就你小子问出来老夫能回答,要是别人问,老夫非给他两个大耳刮子不可。”
张儒讽刺道:“前辈不会是不知道吧!”
刀疤人一愣,怒道:“老夫会不知道!你可曾听说田横五百士?”


502.第502章  :君不闻田横五百士3

“当然听说过。  ”张儒颇为自信的道。
这故事,以前崔恭崔老夫子跟他说过很多次,而且对他说得尤为多。
因为在崔老夫子眼中,他就是田横五百士的那个士,而朱佑樘则是田横。
刀疤人用眼神示意张儒说下去。
张儒清了清嗓子,开始说故事:“陈胜吴广起义,田横也是抗秦部队中的一支。汉高祖刘邦统一天下之后,齐国早已灭亡,田横却不曾归顺大汉,带着五百义士困守孤岛。
高祖刘邦本是狡诈之人,听说田横极得人心,害怕田横他日为大汉祸害,就起了招揽田横的心思。
堂堂大汉开国皇帝,许诺若是田横投降,便可封王,若不归顺,便要率军灭掉孤岛上五百义士。
田横顾全大局,为了保住自己麾下将士的性命,只带了两人便前往京城,但是在离京城还有三十里的时候,田横竟然拔剑自刎。
他此举就是为了告诉刘邦,我宁可自杀,也不愿意受辱。但是我为了保全岛上五百兄弟的性命,我把我自己的命给你。
此举就连一向奸诈的汉高祖都大为动容,他非但未怒,反而还以王礼厚葬了田横。
那两个随同田横前往京城的义士被汉高祖封为都尉,然而让刘邦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两个人在厚葬了田横之后,竟然在葬着田横的墓穴中自杀了。
刘邦感其忠义,又派人前往海岛招降岛上义士。
然而,在那些义士听说田横已经死了之后,竟然全部都自杀了。
一夜之间,岛上多了五百尸体,史书上,也多了五百义士。而田横这个落魄人物,也因为此事,得意在史书上浓墨重彩。”
刀疤人赞许的点点头:“记性倒是不错,难道你就没想过更深层次的含义?”
张儒躬身道:“这个,晚辈不知。”
刀疤人解释道:“田横麾下五百人,可能不止五百人,只是司马先生写的时候只写了这个数字而已。
但田横只有一个人,他对麾下的人好,可能只有一部分人感受到了。
可为什么会所有人都自杀?
因为这些自杀的人都知道,田横这个人是讲情义的,是一个值得追随的主子。主辱臣死,哪怕是死,他们也愿意跟随田横而去。
现在你的情况大抵如此,你受朝廷逼迫,遣散旧部,任由城中百姓离开。
可能福州水师中只有极少数人受了你的恩惠,甚至可能只有水师提督陈广记得你的恩情。但是陈广对手下人也不错,他们自然而然就投桃报李。
这样解释,你可明白。”
张儒点点头:“晚辈受教了。”
刀疤人洋洋得意道:“这下,老夫可以留下来了吧!”
张儒欣然点头:“那是自然,前辈足智多谋,留下自然不是问题,只是这福州知府衙门太小,怕容不下前辈。”
“放屁,只要你张文轩不开口赶人,雷远两口子连屁都不敢放。”刀疤人撇嘴训斥道。
张儒问道:“看来前辈跟着晚辈的时间不短了啊!”
刀疤人不以为意:“那是自然,从福州有危险开始,我就到了福州。只是你一直没有发现我的存在,范无咎那老小子倒是发现了我,可老夫不用出手,他就不敢说半个不字。
别说老夫没有杀你的心,就是有,他范无咎也难奈何老夫。”
当今天下,敢说范无咎难奈何他的人,真的不多。
而这刀疤老者,恰好是其中一个。
张儒苦笑道:“既然是这样,老前辈就留下来吧!”
刀疤人道:“小子,别这么勉强,老夫留下,对你没有坏处。”张儒道:“前辈随便找个房间休息吧!”
他没让人带着刀疤人去休息,目的有两个。一个是不想别人知道老者的存在,另外一个就是为难老者。
福州知府衙门后衙的确有不少房间空着,可很多房间都是没有打扫的,老者要是自己选择房间,就得自己动手打扫卫生。
刀疤人唉声叹气道:“无相老和尚果然没有说错,你张文轩的气量,还真是不大。”
张儒笑道:“我从来没说过我气量大。”
“好了,小子,有事就找我,没事别打扰我。别告诉两个丫头老夫的存在,否则老夫活剐了你。”刀疤人一边威胁一边朝外面走去。
临了,这老顽童一般的刀疤人还不忘回头用眼神狠狠的剜了张儒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两世为人的缘故,张儒特别讨这些老头子的喜欢。
范无咎是这样,老李头是这样,宣府张安是这样,现在这个自始至终没有说自己名字的老者也是这样。
一番对话,让张儒耗费了极大的精气神,当老者走出门槛,再无气息,他一下瘫软在椅子上。
大汗不知什么时候浸湿了他的衣衫,不用摸都能感觉到潮湿的感觉。他甚至有错觉,认为自己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
神秘老者一脸刀疤,不知来历,唯一清楚的便是此人跟无相和尚有些关联。至于这刀疤老者是否真的如他自己所说,是无相和尚的朋友,张儒无从查证。
大明人很多,隐藏于深山野林之中的武道高手不知道有多少,性格怪异的神秘人更是数不胜数。
不去挖掘,有可能他们一辈子都是泯然众矣,一旦招惹到这样的人身上,则有可能会招致杀身之祸。
他很庆幸这老者没有杀自己,同时又为老者的留下感到无比焦灼。事实上,直到现在,他都不清楚留下老者到底是福是祸。
不过老者那田横五百士的说法,倒是让他解开了心中的谜团。至少那些老卒突然之间回来,本来没有对策的他,现在已经想到了一个不错的办法。
等身上冷汗退去,重新换了一身衣服,张儒直接朝福州水师驻地纵马而去。
孟傥也没问那从张儒书房内走出来的老者是什么身份,很老实的跟着张儒去了福州水师。
他心中的疑惑不仅仅是关于那凶神恶煞的刀疤老者的,还有关于肖阿奴的。


503.第503章  :共进退

从张儒的话中可以听出,肖阿奴和他是一起被调回来的,可他现在出现在明面上鞍前马后,肖阿奴却不知所踪。复制网址访问
以前姜伟和范统一个是在明面上一个在暗处,现在孟傥取代了范统,取代姜伟的肖阿奴,却一直都没有出现过。
这在孟傥看来很不正常,按理来说,就算别人不知道肖阿奴在干什么,他这个盟友也该知道才对。
一路胡思乱想,不觉之中便到了福州水师驻地,张儒下马,孟傥一个激灵,从马背上跳下来,为张儒牵马前行。
很快,就有福州水师的士卒从他手纵横接过了缰绳,二人径直朝福州水师帅帐行去。
大帐内一个人都没有,鸠占鹊巢的水师老卒已经重新过上了军旅生活,这个时间段,他们正在校场上挥汗如雨。
一个个肌肉隆起的汉子在烈日下挥汗如雨,单是从他们的身材来看,很难看出这些人中大多数都是为人父母的老卒。
当然,这也跟这个时代的局限性有关,男子十三四岁就能成亲,十五六岁当爹的比比皆是。
陈广根本不在大营内,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人,最后还是一个息了汗的校尉从校场回来正好看到张儒,才解释了几句。
“现在回来的兄弟有多少?”空荡荡的大营里逛了半天,好不容易逮住一个人,张儒自然要问问情况。
那校尉憨笑道:“侯爷,那帮老兄弟基本上都回来了,不过有几个是家中独子的,被提督大人给轰走了。现在留在大营内的兄弟,约莫九成,就算是朝廷大军围攻福州,咱们也有一战之力。”
张儒问道:“陈广跑哪里去了?”
那校尉摇头道:“这个末将就不知道了,提督大人的行踪也不是咱们这些小兵小将能知道的。可能提督大人不知道侯爷要过来,出去散心了。”
“散心?他有什么心结不成?”张儒皱眉道。
校尉挠着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的偷瞄了张儒一眼,见他心情貌似还算不错,讪笑道:“侯爷有所不知,自从上次提督大人从知府衙门回来之后,便心事重重的。末将等询问,大人也不肯说,只是支支吾吾。
这不,前几天提督大人说要出去散散心,咱们倒是有心跟着,但提督大人拒绝属下等人跟从。
无奈之下,一帮热血儿郎就只好全部留下。
闲着没事,咱们就在校场上比拼,在校场上流汗,总比在战场上流血要来得强。”
张儒哦了一声:“你们留下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校尉正色道:“这个目的,末将也说不上来。以前听评书的时候听过一句话,叫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末将是个没读过书的糙汉子,心想着这辈子可能做不到女为悦己者容了,好歹也得做到一个士为知己者死不是。”
张儒坦然道:“我并不认为我是你们的知己者。”
校尉笑道:“侯爷是贵人,每天见的人比咱们一个月见的人都要多,自然不会记得末将这样的小人物。
但是末将永远都记得,福州水师班师回朝的时候,是侯爷亲自带人在码头相迎。
尽管末将等人带回了巨额财宝,却不足以让一个侯爷来亲自相迎。”
他记恩,这就是他的理由。
尽管这个理由在张儒看来有些牵强,但他依然固执的坚持着自己的理由。
“那时候我已经不是侯爷了。”张儒试图说服校尉。
可校尉却没想过听从张儒的劝告:“不管侯爷那时候是不是侯爷,侯爷永远都是侯爷。三年,我们在大海上整整漂泊了三年,很多人都没有信心活下去了,我们最后能够坚持下来,是因为侯爷。
提督大人说,人总得有些坚持。侯爷能够为了大明披肝沥胆,咱们这些粗人为什么就不行?
当时被训斥的想要轻生的兄弟大概有三百人,其中就包括我在内。
提督还说,自古以来,若非名将,哪个武夫战死沙场之后能够将名字刻在石碑上,又有哪个将军愿意为了麾下战死的将士要一个名声。
咱们没读过书,但是道理咱们懂。
咱大明也就侯爷,能够真正为兄弟们着想,也只有侯爷敢为天下先。
现在福州有难,别人怎么想的我管不着,但是我要是就这么离开了,那就太不是人了。
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跟我说过,一个男人最重要的标志就是有担当。总有一天你会离开娘的怀抱,总有一天你要独自为家人撑起一片天空。你身后的靠山可能能够让你靠一时,但绝对不会让你靠一辈子。
侯爷,在兄弟们心中,您的地位很高,甚至高过当今圣上。”
张儒闻言久久不语。
他不知道该如何跟这些兄弟解释,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们的一片赤诚之心。
“你们可要想清楚,现在咱们是跟朝廷为敌,莫说现在福州的兵力不足以对抗朝廷数十万大军,光是粮草,就无法支撑福州城到年底。
你们留下,可能最后非但不能青史留名,还极有可能会遗臭万年。”张儒想了好久才道。
他的措辞都是经过仔细斟酌的,他不知道这些兄弟最后会不会骂他张文轩不是个东西,更不知道这场战争过后,到底有多少人能够活下来。
校尉十分淡然的笑了笑,看着张儒年轻的脸,他笑得极为灿烂:“侯爷,兄弟们没想那么多,唯一想的无非就是跟侯爷共进退而已。
死,那就死得惨烈些,不能青史留名,总能遗臭万年,至少也是在史书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不是。
再说了,兄弟们相信侯爷能够带着大家走出困境。”
张儒叹了口气:“我张文轩愧对兄弟们的信任!既然这样,那咱们就共进退,不能活,那就惨烈的死去。”
校尉开怀大笑:“哈哈哈哈,这才是我们心中的侯爷嘛!”
这个校尉可能在老百姓心中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在张儒这种真正了不得的人物面前他却只是一个小人物。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不上不下的人物,在生死抉择面前,毅然决然的选择了一条完全看不到生的希望的思路。
而这样的人,在福州答应内有数万。


504.第504章  :诡辩

经过一番畅谈,又在水师大营内走访了不少人,张儒终于决定尊重这些老卒的意见,让他们留下跟自己共同进退。ksany8uncsu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
张儒松口之后的第三天,陈广回来了,同时他还带回来五十船粮草。这些粮草足够让现在福州城内二十万军民,至少吃上一年。
转眼间已经到了弘治九年六月,让朝臣不解的是,皇帝似乎已经忘了陈兵福州城外的数十万大军,依然不曾发布总攻的命令。
李敏被皇帝训斥的消息在朝堂上传开,短时间没人找朱佑樘的麻烦。随着天气越来越炎热,有些人也越来越沉不住气了。
第一个跳出来的是让朱佑樘无法训斥却不想见到的帝师李东阳。
这位夫子算是朝臣中唯一一个跟张儒没有仇怨,却一直在不遗余力想要诛杀张儒的正直大臣。
在勋贵眼里他是否正直暂且不说,至少在他自己眼中,他是正直的。
“陛下,老臣接连一月入宫,陛下一拖再拖,可是对那张文轩下不去手。”李东阳微微垂首,拱手站在离朱佑樘约莫五丈距离的位置。
这个距离是皇帝对亲信大臣最为接近的位置,就算他接见的人是高手,要刺杀也需要一个缓冲的时间。而这个时间,足以让天门九卫做出反应。
当然,张儒除外。
那是一个能够跟皇帝勾肩搭背的奇葩,那是一个完全没有敬畏之心,只知道凭自己喜好做事的率性男儿。
从这一点看,足以见李东阳是多么得宠。
朱佑樘略带无奈的语气中夹杂着不耐烦:“老师,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朕也有诸多考虑,福州水师朝廷投入诸多,好不容易打造出来的水师劲旅依然在福州城内。厦门港还有数十万漕运民夫,这些人聚集到一起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李东阳面色如常:“臣以为这些理由都不是理由,唯一的理由便是陛下在找借口。张文轩占据福州厦门两地,可厦门和福州之间完全可以派大军切断其中联系。福州的人去不了厦门,厦门的人也去不了福州。
数十万大军围城,只需要数日之间,缺粮少药的福州城必然不攻自破。
陛下一直游移不定,放着数十万大军在福州城外,难道就是为了守着张文轩?”
朱佑樘十分又耐心的解释道:“老师,建立福州水师不容易,而且水师能够带来的国帑多不胜数。一直成熟的水师能够给大明带来无尽的财富,如果就这么让水师毁了,朕真的舍不得。
朕是大明的皇帝,有些事不能只顾虑一时得失,还得想得长远才是。
福州城的百姓走了不少,甚至他身边的人都有不少离开的,唯一没有任何动静的便是福州水师。
进攻福州只是迟早的问题,现在还不是时候。”
“夜长梦多。”李东阳面无表情的道。
读书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固执起来十分可怕,可怕到能够让一个身经百战的武将都心生惧意。
李东阳就是读书人中最为固执的那一类人,这样的人在内阁有,那就是谢迁。从某些方面来看,李东阳有时候比谢迁还要固执三分。
朱佑樘略带不悦道:“老师且把心放肚子里,这一切,朕自由分寸。”
李东阳像是没有听出皇帝语气中的不高兴一样,依然道:“臣为大明江山社稷着想,还请陛下早日进攻福州,诛杀逆贼张文轩,还大明一个朗朗乾坤。”
“恩师何必要为难陛下,这些事陛下心中自有分寸,恩师如此逼迫,可是跟张文轩有私仇。”一个软糯的声音轻飘飘的进入李东阳和朱佑樘二人耳中。
李东阳回头一看,见是皇后张窈夭,赶紧躬身行礼。
行完礼之后,他又挺直了不是很直的腰杆:“皇后娘娘此言大谬,陛下有分寸,做臣子的也应该时刻提醒才是。”
张窈夭翩然走过,直接坐到朱佑樘身边,伸出比白雪还要白三分的柔夷轻轻握住朱佑樘有些发凉的手:“李大人所言,也不过是一家之言而已,臣子提醒皇帝咩有错,皇帝坚持正确的选择,又何错之有。”
皇后话中的意思,聪明的李东阳岂能听不出来,她这是在教训自己什么是君臣呐!
可李东阳并不认为自己这么做是错的,又有些反感张窈夭插手朝堂之事,很不客气的道:“娘娘母仪天下,掌管后宫便好,这朝中诸多事务,娘娘不甚了解,还是不要发表观点为妙。”
张窈夭面色微寒,看了一眼身边的朱佑樘,见丈夫脸上没有怒色,才装作不经意的道:“李大人是觉得本宫一个妇道人家,不该干政。太祖遗训,后宫不得干政。
本宫也不认为李大人说的有错,但是本宫不是干政,只是阐述事实而已。
对福州按兵不动,那是陛下的意思,李大人以臣子的身份几次三番逼宫,可曾将陛下放在眼里。
陛下身子骨本就微恙,这一点李大人是知道的。可李大人甘冒风险,依然多次进言,难道是想气坏陛下?
本宫一介女流,不干政,但维护自己的丈夫,似乎也没有太大的错吧!”
李东阳被张窈夭一番软硬皆施的话说得后背冒白毛汗,这话往轻了说是你李东阳不识好歹,往重了说,你李东阳明知皇帝身体不好,不能动怒,还多次进宫逼迫,意欲何为?
好在这东暖阁内没有所谓的有心人,要是让某些有心人听到,只怕李东阳的日子就要不好过了。
朱佑樘没有帮李东阳说话,只是在看到他脸色变化之后轻声对张窈夭说了句:“朕乏了。”
张窈夭十分巧妙的点到即止,马上就伸手为朱佑樘按捏起肩膀来。
李东阳讪讪告退,不敢在跟皇帝纠结于是否对福州用兵。
皇帝要用兵,自然会下令进攻,皇帝既然没有下命令,那做臣子的尽管听着便是。
臣子不能左右君王的想法,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尤其是皇帝心情不好的时候。


505.第505章  :夫妻夜话

“陛下切莫动怒,李大人也是一番好心,只是这好心用的地方有些不对,让陛下烦心了。  ”张窈夭一边轻轻按压朱佑樘的太阳穴,一边温声安慰道。
朱佑樘吐出一口浊气,轻皱的眉头在她的按压下渐渐舒缓:“朕不怪李先生,朕怪那些在李先生身后搬弄是非的人。先生一片丹心,偏偏被那些人利用而不自知,可恶啊!”
张张窈夭将脑袋搁在朱佑樘不算宽厚的肩膀上:“陛下何妨换一种思路,或许李先生知道,却装作不知道也说不定。学得治国安邦之策,卖予帝王之家,自古以来,无文臣能权倾朝野而朝不忌,无武将能功高盖主而主不疑。
太祖皇帝废宰相而用内阁,无非就是为了避免权柄集中于一人身上。
虎哥,似乎就是这样一个人。
李大人的担心,不无道理。”
朱佑樘伸手抚摸张窈夭的脸蛋,摸着那滑腻的肌肤,他嘴角不由勾了起来:“偏生是这不无道理,反而最没有道理啊!”
数年时间内,跟张儒决裂,皇帝位置上坐着的朱佑樘如坐针毡。
朝中文武褒贬不一,他装作什么都没听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实际上他什么都知道。
有些苦,注定只能一个人承受,如他要承受文武百官和老百姓的流言蜚语,如张儒要承受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
男人为难的时候永远比女人为难的时候要多,只是这个时代的男人有一个好处,在最为艰难的时候,总是有********在怀。这对事情的发展或许没有太大的好处,至少能够让心灵找到一个慰藉的机会。
张窈夭温声道:“陛下何必考虑那么多,坚持本心就好。”
“你这次没有劝朕不要对福州下手了。”朱佑樘对张窈夭的改变感到惊奇。
张窈夭道:“陛下现在的作风,可不像是要置人于死地。臣妾愚笨,有些问题想不明白,但是简单的问题还是能够想得明白的。”
朱佑樘笑道:“果然是朕的贤内助啊!文武百官,此刻怕是谁也猜不透朕的心思,那些自以为聪明的人,其实是最为愚笨的。或许邱先生还在的话,能够知道朕的想法,或许崔先生能够活着的话,能够一眼看穿。”
张窈夭道:“陛下英明。”
朱佑樘道:“英明什么啊,还不是被你给看穿了。”
是的,张窈夭看穿了。
和那个打着无相和尚名号突兀出现在张儒身边的神秘刀疤老者一样,张窈夭看到了一些事情的本质。
唯一不同的是,那个神秘的刀疤老者完全是站在一个局外人的立场,故而能够看得十分透彻。而张窈夭则一开始就在故事里面,以至于她到现在才看出些许端倪。
朱佑樘淡淡道:“苦了虎哥了。”
张窈夭主动用俏脸摩擦着朱佑樘的脸颊,声音很小:“陛下也苦,只是陛下没有跟任何人说而已。”
“说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朱佑樘饶有兴趣的问了一句。
张窈夭抱着朱佑樘的脖子道:“一开始臣妾也以为陛下真的要对福州下手,也以为陛下要为了江山社稷送虎哥走。但是上次户部尚书李大人进宫,被陛下骂走了,臣妾就发现有些不对劲了。
朝廷屯兵数十万在福州城外,数十万大军将福州围了个水泄不通,可偏偏却是围而不攻。
福州城不高,地势不险,城中兵丁更是严重不足。
以朝廷的兵力,别说有如此充足的粮草供应,就是没有,不需要太长时间绝对能够拿下福州。
到时候虎哥是死是活,全凭陛下一句话。
然而陛下没有这么做,而是宁可每天浪费数万两银子的国帑,也要选择围而不攻。明面上陛下说是为了耗费福州城的粮草,实际上陛下一开始就没有进攻福州的打算。”
朱佑樘一边听着张窈夭的解释一边把张窈夭报到身上。
双手不停在皇后身上游走,以至于说到最后的时候,张窈夭已是俏脸通红不能自持。
停下手里的动作,朱佑樘赞许道:“不错,朕的确没有要拿下福州的打算,之所以这么做,只是...”
张窈夭伸手捂住了朱佑樘的嘴,脸上绯红之色不曾退去,声若蚊蚋:“陛下不要说给臣妾听,臣妾知道就行。”
朱佑樘的手再次开始作恶,一边游走一边眼中绽放出炽热的光芒。
这位皇帝只有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就是张窈夭。
平时忙于国事,夫妻之间基本上没有时间亲热,更多时候朱佑樘是在东暖阁办公,在东暖阁休息,而皇后则是独守空房。
特别是张儒的福州系彻底站在朝廷的对立面之后,夫妻二人见面的机会都变得少了。
今日张窈夭来了,朱佑樘心中的那股邪火开始蠢蠢欲动。
一番**之后,累极了的张窈夭沉睡,朱佑樘则自己穿好衣服,重新坐到了桌案前。
桌上摆着几份没有署名的书信,信上的内容也极为隐秘。
在李东阳来之前,他就打算看看这些三天前送过来的信件,没等他看,李东阳便来了。
现在,总算是有时间看这些信件了,他将心思从方才的旖旎中彻底拉出来,沉下心开始阅读信笺上的内容。
看完之后,朱佑樘将信件慢慢放下,随后再次拿起,确认了信上的内容之后将信纸塞进了一旁的灯火中。
看着信纸化为灰烬,又用硬邦邦的奏折角将粉末碾碎,朱佑樘这才将目光投向远方。
视线从东暖阁特地开出的天窗穿过,直奔星空。
皇宫里十分安静,谁都不知道皇帝朱佑樘此时的心情是多么激动。等待了这么长时间,准备了这么多东西,他总算是看到了希望。
“看来,那些隐藏在大明各个角落的硕鼠,也等不了那么久了。呵呵,朕倒是真的很期待,你们碰上虎哥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到底能不能挺过去。”朱佑樘喃喃道。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在朱佑樘身边,一定会发现朱佑樘此时的脸色极为古怪。
数种情绪夹杂在一起,有开心、有激动、有阴鸷、但最多的,是蠢蠢欲动。


506.第506章  :剪除羽翼1

王周自从被祖父说服之后,就终日窝在家里,这个时候朱佑樘是绝对不会对他委以重任的。ksany8uncsu  王恕也知道王周的情况,并没有利用自己的关系给王周安排任何职位。
这个孙子是他最看重的孙子,出身庶孙,却因为跟随了一个人而得以崭露头角。过往种种,足以证明王周可堪大用,王恕不愿在这种时候断送王周前程。
然而这日,王府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王恕很是有礼的将来人请进了正厅,命人上茶后笑道:“阁老能来下官这小小的尚书府,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
来人须发皆白,听到王恕略带恭维的话,非但没有笑脸,反而冷着脸道:“王尚书这话说得可是让老朽汗颜了。老朽在位之时你王大人尚且对刘某不屑一顾,而今刘某不在其位,王大人反而对刘某恭敬有加,这让刘某多少有些不习惯呐!”
王恕干笑道:“想必是阁老对下官有误会,下官怎敢对刘阁老不屑一顾。”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已经退出了朝堂争斗,却依然留在京城没有归老的刘吉。
这位在成化朝被称为纸糊三阁老的老者,有一个让人不齿的外号——刘棉花。
可是今天,刘棉花的表现一点都不绵软,而是有些强硬。
就算是他在位的时候,也未必会如此跟王恕说话。毕竟王恕是礼部尚书,掌管着官员的任免,他的人要得到任免,最好是不得罪这位。
可能是没了官职所以肆无忌惮,刘吉跟王恕说话的方式极为不客气:“废话少说,咱们还是直奔主题好点。今日刘某来,是为了向王大人要一个人。”
王恕心中一凛,这刘棉花该不会是冲着王周来的吧!
不等他问刘吉要的是什么人,刘吉再次开口:“老朽知道这事可能会让王大人为难,不过陛下的心思,想必王大人是了解的。与其留着一个看上去不错的祸害,还不如将这个祸害交出来明正典刑。至少这样,能够让陛下的怒火平息。”
王恕眯着眼睛,眼中迸射出渗人的光芒:“刘大人这是在威胁下官?”
刘吉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王恕:“我现在只是一个闲人而已,哪里敢威胁当朝吏部尚书。只是令孙王周曾跟随逆贼张文轩,意图造反,王大人要是胆敢窝藏,就不怕陛下一怒之下灭你王家满门!”
王恕心里没底,他不知道这到底是皇帝意思还是刘吉的意思。
“你就是一直在背后煽阴风点邪火的罪魁祸首。”想了一下之后,王恕猛然警觉。
刘吉笑眯眯道:“王大人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嘛,什么叫煽阴风点邪火,刘某也不过是留着有用之躯,为朝廷效力而已。王周到底犯了什么错,你王大人再清楚不过,是窝藏朝廷人犯,还是主动自首,就要看你王大人的态度了。”
王恕冷冷道:“这是陛下的意思?”
刘吉没有正面回答:“你认为呢?”
他不认为刘吉有假传圣旨的胆子,心里有些许怀疑,但是怀疑的意思不是十分浓烈。
朱佑樘可不是先皇朱见深,这是一个难得的明君,就算他身体不是很好,也不是一般朝臣能够蒙蔽得了的。
王恕正准备求情,突然看见刘吉嘴角勾起的微笑,他冷不防想起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
皇帝如果要王周的命,到这里来的就算不是曾经受宠的锦衣卫,也应该是东厂的阉人,再不济也应该是朝中大臣,怎么可能让刘吉一个已经致仕的官员出现?
想着想着,他心里有了定计:“刘大人可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现在陛下都没说要我孙儿的命,刘大人就急着来催命了。你就不怕,这马屁没拍,拍到了马腿上,到时候可就得不偿失了。”
刘吉面色微变,打着哈哈道:“我这也是一番好心,既然王大人把刘某的好心当成驴肝肺,那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王恕淡淡道:“如果刘大人这是在威胁下官,那下官还真有些怕。毕竟李敏是你的学生,你在朝中势力可不小。如果你威胁的是其他人,可能你就得逞了,只可惜,你威胁的是我。”
刘吉讽刺道:“你又如何,无非就是一个故作硬气的读书人而已。”
王恕点头道:“我是一个读书人,你连读书人都不算了。读书人的脸,已经被你给丢尽了。你刘棉花可以不要脸,我王恕还是要脸的。趁早滚蛋,不然府上家丁的脾气,可不怎么好。”
这一点王恕倒是没有说错,府上家丁的脾气的确不怎么好。王周回来之后,他带回来的飙云骑就成了王府的家丁,这些人都是极为忠心于王周的人。要是让这些人听到刘吉的话,估计那些糙汉子得杀人了。
刘吉脸色变得很不好看,他以为王恕会害怕,没想到,这倔老头非但没有害怕,反而还奚落了自己一番。
他正准备再说几句威胁的话,王恕已经很不耐烦的端茶送客了。
刘吉站起来,很是愤怒的朝王恕哼了一声:“王大人最好想清楚,可不要自误。”
王恕嘬着茶水,仿佛喝的是琼浆玉露,连喝三口发出一声畅快淋漓的叹声后,他才抬头看着刘吉道:“陛下要是要王周的命,下官自然会亲自将王周捆缚到圣驾之前。陛下若是没有明令,任何人进我王家捉拿王周,便是尚书府的仇人。”
刘吉哼了一声,脚步急促的离开了尚书府。
他离开之后,王恕马上就找来王周商量对策,实际上刘吉走了之后他还是拿不定这到底是不是皇帝的意思。
朝堂上的事很复杂,有时候可能只是皇帝一个意思表示不清,下面的人就能主观臆测到杀人盈野。
王周听完祖父的话之后冷笑道:“这刘棉花竟然是幕后黑手,倒是老大和我们都小看他了。看样子,他们是沉不住气了,想要先检出老大的羽翼啊!”
王恕点头道:“该怎么做你自己好好考虑,王家可能做不了你最坚强的后盾,但是绝对不会把你往火坑里推。”


507.第507章  :剪除羽翼2

王周道:“多谢祖父体谅,祖父放心,孙儿自有分寸。百度搜索: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
王恕不再说什么,他知道自己的孙子是一个有主意的人。
那边刘吉离开之后,马上就找来了自己的朋党在府上聚集,他上王恕家,只是一种试探,并不是真的要对王周怎么样。
如果真要动手的话,兵部尚书的公子马璁、没有任何后台的范统都比王周要适合当这个替罪羊。
不说王恕遍及天下的门生,就是王周本身不怎么好惹,身处锦衣卫便能单独拉出一支飙云骑,谁知在京城是不是隐藏着第二个飙云骑。
刘吉要做的,就是试探,利用自己曾经是内阁成员的身份对王恕进行试探。
“座师,结果如何?”刘吉还没坐下喝口茶,李敏已急不可耐的问。
刘吉没说话,坐下喝了一口茶水之后吐出一口浊气:“这王恕不肯,估摸着真要对张文轩下手,王家的人是不能动了。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尽快查清楚,然后带人过去。”
李敏躬身道:“回座师,马文升之子马璁深居简出,大多数时间都是窝在三千营驻地,三千营的将士已经有数月时间不曾回家,无人知三千营发生了什么。那叫范统的江湖游侠现在居住在宣府,估摸着是想借着张安的势苟且偷生。”
刘吉没好气道:“公勉,可不能小瞧了张文轩身边跟着的人,那叫范统的游侠若是要苟且偷生,躲在福州万事大吉。他偏偏选择离开福州,还带走了不少财富。如今他刚到宣府,张安离开宣府的时间也不长,自然没人敢动他。这就是这游侠的聪明之处,换一个地方,只怕他那点家财,早就成了别人的囊中之物了。”
李敏笑道:“座师有所不知,范统之妻,乃是沈家后人。”
刘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沈家后人又如何,不管是哪家勋贵的子女,只要招惹了陛下,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随即他马上反应过来问道:“你说的沈家后人又是何人?”
太祖开国至今,英雄人物不在少数,姓沈的贵人,刘吉脑海中并无太深刻的印象。
李敏解释道:“太祖时代的人物,只不过沈家现在已经落魄,家中连个像样的男丁都找不出来。沈家能够残喘至今,靠的正是这范统的娇妻——沈红莲。”
巾帼英雄,木兰辞中有一个被神话的女英雄花木兰,大唐出了一个权倾天下的女皇帝武曌,大宋也有一个不错的女将军梁红玉。
然而要说到大明的巾帼,怕是文人们能够承认的除了那个一生不曾裹足的马皇后之外,不会再有别人。
女子无才便是德,德才太过,抢了男人的风头,读书人脸上就会没面子。
刘吉十分不屑的道:“什么靠着一个女流之辈,无非就是以色事人而已。既然这范统以为躲在宣府便能相安无事,你就先让人去宣府把他拿下再说。到时候别管是什么人物,一样会成为你的禁脔。”
李敏喜道:“多谢座师。”
刘吉不耐烦的挥手:“陛下如今的态度是个不小的问题,让宫中的人多注意陛下的态度,别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
如今朝局看上去稳定,实则暗流涌动。
杀人可以,但是不要露痕迹。查到你身上来,老夫只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到时候你只能自求多福。”
李敏肃然道:“学生省得。”
刘吉道:“省得就好,马上派人去办!至于那个马璁,暂且放一边吧!拿下范统无人过问,到时候就能够对马璁动手。马文升这些年在朝堂上唯唯诺诺的,日子过得也着实辛苦。有机会安排咱们的人上去,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到时候给他儿子留一条活路,说不定他还得对咱们感恩戴德。”
将一切安排妥当,刘吉有些疲惫的朝身后靠背靠去,全身放松下来,他开始在脑海中思考皇帝如此暧昧的态度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怒之下兴兵数十万围攻福州,眼看事情就要一触即发,皇帝突然下令大军围而不攻。这个信号对于他们这种张儒的敌人来说,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消息。
所幸皇帝并没有命令朝廷大军撤出福州地界,否则这些年辛苦布局,只怕是付之东流了。
说好了过完年就发动总攻,先是皇帝以身体有恙为由不肯上朝,这一拖就是一个多月的时间。
指使爱徒李敏入宫,没成想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出来。
如今刘吉对范统和马璁下手,完全就是无奈之举。他在乎的并不是范统这样的粗鄙武夫,也不是马璁这样的将门之后,他真正在意的人只有一个,就是在福州那边成了瓮中之鳖的张儒。
年少成名,张儒率军保住大同之后名声大噪,而后回到京城更是成了巡视九边的九边总督。多少文臣努力了一辈子都不能到手的勋爵被一个不过弱冠之龄的年轻人顶在脑袋上,刘吉心中的不适,那是十分明显的。
但刘吉这刘棉花的外号也不是白来的,他能够在内阁这么多年没被要求告老,靠的就是自己能忍的性格。
他的隐忍瞒住了所有人,甚至包括当事人张儒。
时至今日,只怕张儒都不知道他就是那个在背后推波助澜的幕后黑手。
接连数月,皇帝对福州征剿一事闭口不谈,偶尔有大臣谈及福州之事,皇帝不是顾左右而言他便是退朝了事。
夜长梦多,刘吉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隐忍下去了,他怕一旦隐忍到了皇帝已经忘记张儒的坏处,就会对张儒网开一面。
以他跟张儒接触的感觉来说,张儒绝对不是一个只知道被动挨打的人。如果不选择张儒处在劣势的时候将他一棍子打死,只要他能够活下去,刘吉就会遭受灭顶之灾。
刘吉已经没了官位,这样的结局也不是他想要的,所以他决定先下手为强,把张儒的羽翼剪除掉。这样一来就算是最后朱佑樘决定放过张儒,张儒也绝对不会简单让皇帝放过。


508.第508章  :剪除羽翼3

离开福州之后,范统和沈红莲本来决定回京城,最后一想,认为京城是个是非之地,沈红莲才同意范统的意见,留在离京城不远的宣府。ksany8uncsu
留在宣府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一来这个地方的总兵是曾经对张儒十分看重的张安。二来这个地方进可攻退可守,沈家一大家子人在这个地方,至少有个退路。第三就是有人要求他们留在宣府,说是张儒要求他对沈家有所照顾。
这个从来不曾露出真面目的人听声音很年轻,给了范统和沈家很多帮助却不愿意露出真面目。
先是沈家在宣府的住宿问题,一大家子人,几百口,要找个地方住还真不容易。除了有数几家富豪和官绅住的宅子,没什么地方能够装下这么多人。
是那位张儒的故人出现,主动帮助他们找到了一个栖身之所。
然后就是有人来找这一家外来者的麻烦,好在麻烦没真正上门,就被这神秘人给解决掉了。
范统几次问那神秘人到底是何人,那神秘人只说是张儒故人,然后就什么都不肯说了。
这日,带着面具的神秘人正跟范统品茗闲聊,一个彪悍身影快速从远处朝这边飘来。那身影看上去极为魁梧,速度快得惊人,仿若一片鸿毛,在风中飞舞。
以一个十分漂亮的姿势落地之后,露出一张长满络腮胡子的脸,紧身衣内的肌肉高高隆起,太阳穴凸起一块,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公子,有快马自京城来,人数上千,于宣府关城城门外分散,现不知去向。”来人干脆利落的跪下给戴面具的公子行了个礼,语气铿锵的道。
神秘公子站起来,将自己喝过的茶水递给地上跪着的汉子,待汉子一饮而尽后方道:“让兄弟们注意点,这些人可能来者不善。”
宣府关城从来都是是非之地,有时候是军队的征伐,有时候是朝中文官嫡系的谩骂,更多时候是敌我双方谍子的穿插。
很明显,这人数有一千的京城骑兵,来者不善。
范统站起来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神秘公子淡淡道:“范兄别着急,这些人来历不明,待他们来历清楚了,范兄再出手相助不吃。”
范统闻言老脸一红,这些人很有可能是对自己来的,这公子为了照顾自己的面子,可真是什么话都能说。
“公子若是用得着范某,尽管直言。这些人可能是针对范某而来,公子最好还是不要插手。”范统认真道。
神秘公子笑道:“我与张文轩相交,他的兄弟到了我的地盘上,要是还能有个闪失,那就是我的不是了。他日相见,张文轩要是问责于我,我该如何回答。范兄放心,这宣府的一亩三分地上,就算没有张将军,也没人能动你一家老小。”
范统还想再说什么,那公子已经起身跟着身材魁梧的汉子离开了。
这宅子是那神秘公子找的,家人的用度也暂时是那公子送银子过来,可范统到现在都不知道那公子到底是什么身份。
一开始他不是没有想过这公子可能居心叵测,可这么多天过去了,那公子除了有时候会找自己喝茶之外,也没做任何让自己有损失的事。
相反,他这些天反倒是欠了那公子不少人情。
一想到那些京城来客,范统不由皱起了眉头,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看来那些人,已经决定要对福州系的人动手了。
关城内,进城之后立马乔装的京城来客们二三十人一组分散开来,每一组在街上走的人不超过三个,彼此之间的距离隔了十来丈,大体能够让后面的人看到前面人的背影。
这样的方式很好的掩饰了他们的身份,就算有人在街上看到一个陌生面孔,也不会想到这些人是潜伏进关城的京城人士。
就算有人怀疑他们的身份,只要他们不开口说话,别人不一定知道他们是京城来的人。
宣府是通往京城的必经之路,每天来往的军民商贾不计其数,几张陌生面孔根本不会引起太多人注意。
那神秘公子的人之所以能够发现他们的行踪,还是因为神秘公子特地派人在官城外十里地等候。
范统居住的宅子在关城西北角,这一带聚集了不少士绅富贾,而这些京城来客的目标,赫然便是范统所居住的这一片豪宅。
宅子占地面积约莫五六十亩,数百口人居住绰绰有余,左右都是富贾,一个是福州的海商,另外一个听说家中有人在京城为官。
着装各异的京城来客几经辛苦接近豪宅之后,纷纷绕过前后左右的豪宅,慢慢朝范统居住的宅子掩杀而去。
这些人腰间鼓囊,一看就知道身上携带着凶器,而且这些人身手十分矫健,两丈高的院墙,只是足尖一点就飞过去了。
周围的气息突然变得凝重起来,方才还有的蝉鸣已经突然消失,范统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对劲,朝树上喊了一句:“去看看。”
树上的人一个飞跃下来,摇头道:“大人,不用去看了,现在宅子周围大概聚集了四五百人,好像都是练家子,他们已经过了前院了。”
范统叹了口气:“看来真是来者不善呐!”
“大人,要不要动手杀人?”树上的人眼神冷冽。
范统摆手道:“让兄弟们在各自的岗位藏好,我倒要看看,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敢到太岁头上动土。”
“他们可能带了兵器。”树上的人有些不放心的道。
范统犹豫了一下,道:“让夫人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树上的人一个闪身消失在范统眼前,去找沈红莲汇报范统的话。可是沈红莲却一点都不害怕,非但没有听话躲起来,反而直奔范统而来。
看到沈红莲之后,范统眼中闪过一抹担心和犹豫;“你怎么过来了!”
沈红莲不屑道:“我看你这胆子是越来越小了,不就是京城来人了嘛!放心,只要我在,不会有事的。”
范统还想再说,沈红莲直接扭过头去不理会范统。
树上之人一直跟在沈红莲身后,见沈红莲态度坚决,用眼神询问了一下范统,手做了个将沈红莲打昏的手势。


509.第509章  :剪除羽翼4

范统轻轻摇头,示意那人不要轻举妄动,然后目光落在远处的檐口。QiSuWang.Com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
那人一看就知道是跟了范统不少年头的,看到范统的眼神之后,二话没说飞身就掠上了檐口,躲进了那个不算大的栖身之处。
“都猪呢比好了没有。”已经有三五人聚集到一块,商量接下来该如何行动。
宅子里住着的不是普通人,那是张文轩身边的头号战将,一般人接近未必能够拿下。
虽然这些人是京城某些贵人豢养的死士,却也不愿意白白浪费自己的性命。
人嘛,都是贪生怕死的。
就算是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死士,也不会做无谓的牺牲。活着能够给自己的主人带来更大的利益,死去只会让主人的努力化为乌有。
商量了一会后,上千人无声无息的开始在宅子里潜行,一路上看到人,不等那些人尖叫出声,就已经昏倒了。
这些死士下手的时候还算有些分寸,并没有一出手就要人性命。
毕竟沈家数百口人,要是都杀了的话,宣府这边的官员兜不住之后也只能跟朝廷汇报,到时候只怕这案子将会成为大明的第一大民间凶杀案。
小院子里的范统想要握住沈红莲的手,几次伸手都被那个女子躲开了,相较于紧张的范统,沈红莲显得格外冷静。
她似乎一点都不畏惧那些即将到来的莫名来客,反而眼中还有些许兴奋。
范统有些尴尬的双手握拳放在身后,目光紧紧盯着木门,不敢有丝毫分神。
他似乎已经听到了木门外面稍微有些粗重的呼吸声,就算那些人可以掩饰,千人共同呼吸,总会有些响动。
再加上范统本身出身于锦衣卫,也曾带领过飙云骑一段时间,对这些侦察和反侦察方面的东西也算是个行家。所以外面的人已经露了行迹,只是外面的人以为自己没有露了行迹罢了。
“各位远来是客,是坐下来一起喝一杯茶水,还是要刀兵相向,诸位可以自行选择。”不等那些人破门而入,范统已率先开口。
跟着张儒的时间久了,他已经习惯性将所有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外面本来猫着腰徐徐前进的一众京城来客见已经露了行踪,纷纷直起腰杆。为首之人抚了抚腰间腰刀,猛然拔刀劈向面前的木门。
一刀下去,还算坚固的木门被劈成两半,断口整齐,就像是被削掉了皮的苹果。
他收刀的速度也奇快,沈红莲只觉眼前一晃,那人的刀已经回到了刀鞘之中。
“人犯范统,涉嫌谋逆,我等奉命前来捉拿范统归案。”为首之人朗声道。
沈红莲目光闪烁,张嘴要说话,被那为首之人一个冷冽的眼神直接将话全部给逼了回去。
范统将两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目光内敛,心也同时在往下沉。
他以为自己跟着沈红莲离开了福州,从文轩号分到了不少家财,沈红莲能够安安分分的跟他过日子。在两人的小动作被他发现之后他才明白,原来这个女人,不管身子是不是属于自己,她的心,从来就没属于过自己。
看到那个眼神,范统心里就有了决定。
他用力挺了挺胸膛:“你们是哪个部门的?锦衣卫?东厂?还是西厂余孽?”
为首之人很不客气的道:“你现在不过一个嫌犯,有什么资格询问本官。”
范统面对来人的责问浑然不惧,冷冷道:“你如果是朝廷的人,那请你先拿出证明你身份的腰牌。如果你不是朝廷的人,那就别跟范某人说这么多废话。你们既然来了这么多人,想必就没打算让范某人活着走到京城,废话那么多有什么用。”
来人笑了笑:“果然不愧是跟着狡猾如狐的定边侯走过不少风风雨雨的人,连本官的身份都猜测得一清二楚。你的飙云骑呢?”
范统忍不住骂道:”我说你们这些狗杂种没有马上动手,原来是害怕我身后的飙云骑。你们这里一千多人,我身边这个女人应该也告诉过你们我身边的飙云骑不过两百人。兵力如此悬殊的情况下,你们还是不敢动手,果然是鼠辈。”
自己好意相询问,对方几次三番辱骂,为首之人也有些沉不住气了。
只见他手一挥,身后的人马上就掏出了怀里揣着的弓弩。这些弓弩清一色全部都是军中制式弓弩,除了军队的人之外,其他人基本上没有机会拿到这样的武器。
范统目光微缩:“想不到京军中竟然出了你们这样的败类,真是大明军人的耻辱。”
为首之人解释了一句:“无非就是各为其主而已,黄泉路上,你自己好好珍重。”
说罢,就要下令射击。
当然,那些箭矢对准的都是最前面的范统,而不是跟范统拉开了一丈距离的沈红莲。
沈红莲突然跑到范统前面,双手张开拦在他身前:“求求你,不要。”
范统冷冷道:“不要假惺惺了,如果不是你泄露我们的行踪,他们没有锦衣卫的帮助,怎么可能找到我们住的地方。”
为首之人目光阴森,有些复杂的盯着沈红莲看了好一阵,才帮她解释道:“这你倒是误会她了,你的行踪就算没有锦衣卫,我们也能了如指掌。不是因为你身边的女子出卖你,而是你这一行人目标实在太大。”
范统也跟没打算相信,懒洋洋的道:“是么,她都没有走开你就准备下令射杀,就不怕误伤了她。”
为首之人很自信的道:“我的人我知道,我的目标只有你,跟一个妇孺没有半点关系。”
范统一把将沈红莲推开,面露狰狞之色,仰着脖子吼道:“来吧!孙子们!”
离这宅子大约有一里地外,一个手里拿着绣花千里镜的年轻人正饶有兴趣的看着这边,他身边是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
、大汉手中也拿着千里镜,他看到如此场景之后,忍不住问道:“公子,咱们是不是该出手了?如果范统受伤或者死了,那位那边只怕不会承情。”
带着面具的公子淡淡道:“子书别忙,静观其变。”


510.第510章  :剪除羽翼5

戴面具的公子话音未落,小院子中的情况陡然发生变化。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
在范统吼出那一声之后,为首之人的手已经呈下落趋势,然而,他的手直落下来两寸,就再也落不下来了。
一支箭矢携带破空声疾驰而来,没有给这位不知名的将领任何反应的时间,就直接射穿了他的手掌。
“别动!”当那些人准备射出手中轻弩机括之上的箭矢的时候,范统猛然发出一声暴喝:“现在暗处至少有三百人用轻弩瞄准你们的要害,不怕死的,尽管朝老子射!”
不少人脸上划过犹疑的神色,显然这些死士都是不过关的,面对生死抉择,他们犹豫了。
“早就知道你范统不是饭桶,来人,盾阵准备!”那手背射穿的首领对自己受伤的手不管不顾,狞声道。
范统脸色微变,眼睁睁看着那些人从怀里掏出一块薄如蝉翼的布匹,飞快在面前连成一片。
布匹之间有空洞,可以让这些很好的看到目标所在,从而扣动手中机括。
他忘了对自己兄弟下令,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
“射!”随着那首领一声暴喝,箭雨侵泄而出。
范统一个翻滚到了沈红莲身边,顺势抓住沈红莲的脚踝,两人抱着在地上翻滚出四五丈去。箭矢紧跟其后,虽然没有一支箭矢落在两人身上,过程却极为惊险。
躲在暗处的人同样发出箭矢,只是那布匹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制造而成的,竟然连力道十足的弩箭都无法射穿。
好在这些江湖汉子本事不低,很快就找到了布匹的弱点。
然而这些弱点要射进去难度很大,往往十支箭矢只能有一支成功射杀敌人。而自己这边,却是因为位置的暴露死伤惨重。
那些细小的孔洞实在太小了,也就一只人眼睛大小,小小的箭矢要钻进去杀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在几个人暴露出自己的藏身之所被射杀之后,终于有人歪打正着射杀了布匹后面的敌人。这个时候,范统已经连滚带爬拉着沈红莲躲进了石桌后面的坑槽。
这坑槽早就存在,本是水沟,想是这宅子的前任主人附庸风雅,在此引活水煮茶之用。不曾想这条废弃的沟渠,竟然成了范统的救命之所。
躲在石桌后面不敢出来,范统喘着粗气飞快扫了一眼被自己压在身下的沈红莲,确认她全身上下没有伤痕之后,这才小心猫腰朝对面看去。
那布匹制造成的墙就像是个王八壳一样难缠,眼看着敌人的箭矢乱飞,自己人不时发出惨嚎,射杀的敌人却少得可怜。
范统大喊:“兄弟们别露头,让他们射。”
只要不露出藏匿的位置,他就不怕这些人找到自己那些埋伏的暗桩,只要暗桩不被发现,他就还有活着的希望。
箭雨不停,范统连头都不敢冒,外面那些人,可是奔着自己的命来的。
“你看到了吧!他们根本就没有手下留情的打算,他们连你的命都要。”范统不无嘲讽的道。
沈红莲脸色发白,不敢看范统的眼睛,强辩道:“他们没有朝我射击,要不是你突然翻滚过来,我不会成那被殃及的池鱼。”
范统嗤笑道:“呵呵,这还他妈怪得上我了。这****的世道啊,还真是好人没好命。想老子明知你意图不轨,依然不顾老大的死活把你留在身边,结果不仅没能得到的你的心,反而还成了骨子里的坏人了。
我范统还真他妈是个饭桶,老大说得对,老子不能用情,这一用情就陷入死胡同。
不就是个女人嘛,老子怎么可能会放不下。
你既然觉得他们不会伤害你,现在可以出去,你出去死了也不关我事。”
他自问对沈红莲真的算不错,连给女人洗脚这样的事他都做了,可就是换不回来沈红莲的真心。
那段憋屈的日子已经过去,如今的范统重新变成了以前那个范统。
内心深处突然清明许多,脑海里浮现的不是沈红莲娇艳的面孔,而是张儒那张不算俊秀,却充满了魅力的脸。
京城来人一边射箭矢一边移动,为了保护自己人,他们的前进速度有些慢。即便是这速度相对来说算慢,也快要接近范统身处的那沟渠了。
隐匿在暗处的飙云骑眼看情况不对,不得不冒着生命危险出来再次攻击。意图很明显,不过是为范统多争取一些时间而已。
其实他们这么做完全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做赌注,这个时候不出意外,根本不会有人来救援。如果这是福州可能不会有事,因为张儒和无孔不入的飙云骑绝对能够保证他们的安全,但是这是在宣府。
飙云骑们有足够的把握离开这里,为了救范统,他们却如飞蛾扑火一般冒出来攻击那些京城来客。
范统心急如焚却无可奈何,这个时候就算是他出声制止那些人也绝对不会听他的。
沈红莲面带讥诮:“怎么的,你的老大不是也没来救你么!哼,我们活着都不能做一对同命夫妻,死了竟然成了苦命鸳鸯。可笑,可悲!”
范统苦笑道:“是啊,活着的时候你对我不假辞色,我在你面前装孙子,丢尽了脸面,你从来不给好脸色。唯一给好脸色的时候只怕是你想从我口中套出消息的时候,唯一你认为该对我和颜悦色的时候无非就是你觉得我这么做真的下贱可怜的时候。
早知道会有今天,你应该对我好一点的,这样黄泉路上,你也能少些自责。”
沈红莲道:“也是,早知道的确该对你好点,可我就是不喜欢你,你越是对我好,我心里的愧疚越多,我就越是不喜欢你。”
范统目光灼灼:“沈红莲,别骗你自己了,看在今天就要死了的份上,跟我说句实话,你有没有习惯过我。”
沈红莲转过头去:“没有,从来没有。”
范统笑了:“呵呵,你在害怕,害怕自己会喜欢上我。”


511.第511章  :剪除羽翼6

沈红莲目光闪烁:“不,我不是害怕,我不喜欢你,我为什么要害怕你。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
“出来吧!有人要你死,你就必须要死。这次大人出动这么多人手,就是为了剪除张文轩的羽翼。你是张文轩的死忠,陛下相信你跟张文轩闹掰,大人不相信,你就要死。你死了,还能让你的女人活着,你要是不肯死,今天你们都得死在这里。”一个声音将范统接下来要说的话全部憋了回去。
他对沈红莲道:“听到了么?听听,他是连你也要杀死的。”
沈红莲不知道脑袋抽风还是对那些人太过信任,竟然突然站起来,朝那边一边挥手一边道:“别动手,自己人,自己...”
锋利的箭矢没长眼,以飞快的速度飞过来,毫不犹豫的钻穿了沈红莲单薄的身体。箭矢透体而过,在青石板上撞出一个浅坑后还弹了几下才偃旗息鼓。
箭尖鲜红的血迹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范统整个人都愣住了,他被眼前的一幕彻底击晕了。
沈红莲不是京城某个大人物的人么?她接近自己不就是为了套取关于老大的秘密吗?
为什么?
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对面躲在特殊布匹后面的人也惊呆了,特别是为首之人,他根本就没想到沈红莲会在这个时候不要命的站出来,更想不到自己的手下根本就没瞄准,完全就是十分机械的一通乱射。
他想要冲出去,可是这种情况不容许他冲出去,没有命令,麾下的人不会停止射击。
范统的手攀住了沟渠的边沿,马上就被那只离了不到三尺的箭矢给逼了回去。
沈红莲就那么躺在地上,殷红的鲜血从她的腹部潺潺流出,很快就染红了三块青石板。
暗处的飙云骑更加愤怒,那些人都是跟随范统时间最长,对范统最为了解的人。他们知道沈红莲在范统心中的地位到底有多重要,也知道如果失去沈红莲范统将会有怎样的疯狂。
然而面对绵绵箭雨,他们除了不断射击然后暴露出自己的位置被敌人射杀之外,别无他法。
明知射箭会暴露自己的位置,他们却依然义无反顾。一切都是为了一份兄弟情义,一份用命都换不来的兄弟情义。
范统目眦欲裂,几次冲动想冲出沟渠都没能成功。
不是他畏惧死亡,而是他不想做无谓的牺牲。
箭矢咻咻声中忽的传来了不太明显的马蹄声,马蹄声由远及近,很快便已经到了人人头能听清的地步。
范统皱起眉头,思考着到底是哪里来的人。
他以为这是这些人的援兵,如果是那样的话,除了殊死一战之外,他再也想不出办法了。
同样,站在对立面的京中来客首领也是一头雾水,他清楚的记得自己是没有援兵的。
大概过了小半盏茶时间,马蹄声终于近了,听声音大小来人似乎不多,也就三五百人。
紧接着,那扇才用不到半年的朱漆大门被一股巨力从外面砸开,一帮穿着黑色铠甲的人手持黑色长棍快速走了进来。
京中来客们还只是转身用弓弩对准门口,那些人手里的长棍已经吐出了火舌。
这是夺命的光芒,这是谁都无法抵挡的兵器。
大明制造的火器除了少部分装备京中神机营之外,其他的大部分都是收藏在匠作监的库房之中。
火器是张儒大力推动研发的,匠作监中不少老工匠都将张儒当成恩人,以至于匠作监有一段时间连锦衣卫指挥使牟斌的话都不听,号称是没有陛下和定边侯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拥有火器。
那黑色的长棍三次连射,特殊布匹制造而成的铠甲被打得千疮百孔。
布匹后面的京中来客自然不能幸免,很多都死在了长棍喷出的铁砂之下。更多的人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因为这些铁砂的杀伤力虽然大,只要不是大面积中弹,一时半会死不了。
这个时代死在火器之下的人,除了是近距离攻击之外,大多数人都是活活疼死或者流血过多而亡。
那些骑兵并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第一排约莫两百人速射完毕之后,他们马上让出一个身位,身后的人马上填补空白,二话没说举枪便射。
反应过来的京中来客想要举起弓弩还击,这个时候已经失了先机。零星的弩箭射出,射杀了几个用火枪的骑兵之后,第二次的弹幕彻底撕碎了那层如同龟壳一般的布匹。
这下那些躲藏在暗处的人就有了可乘之机。
本来憋了一肚子火的他们纷纷跳出藏匿处,一边用弓弩进行射击一边拔出武器快速接近那些已经彻底慌了神的京城来客。
“范统可还安好。”三轮射击过后,除了少数几个人没能被射杀之外,其他人基本上都成了废物。
倒不是说这些人都死了,如果医治及时,过不了三五个月他们又能够活奔乱跳。
范统心下落定,也不回答那为首骑兵校尉的喊话,双手在唉沟渠底部一撑,人已经到了沈红莲身边。
“红莲,你怎么样!”范统抱着沈红莲,神情焦急,语气急促,抱着她的手都在发抖。
沈红莲已是气若游丝,那箭矢可能伤了她的内脏,以至于她张嘴口中便冒出鲜血。
范统一边用手按住她的伤口一边着急忙慌的道:“别,别说话,赶紧叫医官,医官!”
飙云骑每五十人配备一个医官,这些医官不是出身江湖,都是张儒特地培训出来的。
正杀得气劲的医官冷不防听到范统的呼唤,这才想起沈红莲还躺在地上,他忙扔下敌人,二话没说转身就跑。
等他大汗淋漓的跑到范统身边的时候,沈红莲却对他做了个不要过来的手势。
医官看了看范统,不知该如何是好。
“别费劲了,我顾及没多少时间了,你让他走,我有些话要跟你说。”沈红莲十分费劲的抓住范统的手臂,吃力的道。
范统犹豫了一下,头也不回的朝医官挥了挥手。
沈红莲笑了,这一刻,她笑靥如花。


512.第512章  :剪除羽翼7

“红莲,你说,有什么话你快说,说完就乖乖听话,你放心,我带回来的医官是老大身边最好的医官,你一定不会有事的。百度搜索:  ”范统语无伦次的道。
在沈红莲说从来没有喜欢过他的时候,他心中被失望的情绪完全占据,但是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沈红莲死。
明知沈红莲接近自己是带着目的的,明知沈红莲跟自己成亲可能是不怀好意,他依然能够把沈红莲留在身边,并且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心甘情愿的做牛做马,足见他对沈红莲用情多深。
不管沈红莲对他到底是什么态度,范统从来就没给过她脸色,总是对她百依百顺。
沈红莲微笑着伸出带血的手抚摸范统有些粗糙的脸庞:“能够死在你怀里,真好。
我之前跟你说从不曾对你动感情,是真的,我不想伤害你,所以我不想跟你有过多牵扯。
我说的那些鬼话,你老大绝对是不会相信的,也只有你这个喜欢的人这么相信我。
其实我落水之后的确被人救了,只不过救我的人并不是我之前说的什么神秘人,而是一个俊朗的公子哥。
一开始我并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来历,他也没有要求我做什么,可是相处一段时间之后,我竟然情不自禁的动了心。
那种动心你可能不明白,是一种不能自持的动心。
他说他要回京城,我说我愿意跟着他回京城。
回到京城之后,我才知道他是振武营的头官。即便如此,我依然没有选择离开,武将就武将呗,谁让本姑娘喜欢上了呢!
跟他一起生活了三个月,三个月内他对我非常好,现在想来,他那时候对我的好,应该就是为了方便利用我。
三个月后,有人上门找他,说是要他去杀一个人。
这个人很不巧是我认识的。
他就是你的老大张儒张文轩。
我也是无意中听到的,当然,是不是他们有意让我听到的,到现在我都不知道。
他很为难,说放不下我,临走之前跟我说了很多很多。
我一冲动,就说我认识张文轩,可以帮助他接近张文轩,等到时机成熟甚至可以帮他杀了张文轩。
他说他不愿意我以身犯险,我说我愿意为他以身犯险。
一个摇摆不定的男人,自然是比不上一个执拗的女人的。
最后他答应了。
我在京中武将的安排下来到福州,在福州待了很长的时间,一直都没人发现我居住在福州那所没有人的破宅子里面。
他和他背后的人耐心很好,从来不曾催促我去厦门港主动接近你们,可能是他们知道你老大生性谨慎的缘故吧!
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你们回到福州之后他们特地制造的意外让你们看到了我,然后我利用家传的魅惑之术迷惑了王周,让他对你心生嫌隙。只是我也不知道,王周竟然会冲动到离开福州。
这样倒是让他因祸得福,能够逃出一劫。
我不认为张文轩有那个本事用福州几十万人对付朝廷数万万人。我要你离开,是不想你跟着张文轩最后尸骨无存。
你一直都不肯走,我又不愿意跟你又太多瓜葛,最后你跟我离开,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留在宣府没有别的目的,只是为了等待他来接我。
我害怕你对我好,你越是对我好,我心中的愧疚就越深,就越是难以取舍。
他来了,带着上千人围了我居住的地方,第一件事不是说要带我会京城,而是要你束手就缚。
直到他说要诛杀所有人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做的一切对他而言都不重要,没什么比升官发财更重要的东西。
我一直以来就是他可以利用的一个道具,现在用完了,就可以随手抛开了。”
范统哽咽道:“你别说了,别说了。”
沈红莲喘着粗气:统,这辈子你我有缘无分,可能只有下辈子再当你的新娘了!我要恢复沈家的荣光,就必须要依靠一个强有力的靠山,他背后的那个人给了我希望,所以我只能这么做,别无选择。”
范统歇斯底里的嘶吼着:管你是因为什么目的,那都不重要,我只要你活着,只要你活着!”
沈红莲惨然一笑:“没事的,你放心,不问清楚为什么,我是舍不得死的。这口气,我真的咽不下,真的咽不下。”
从沈红莲抓着自己手的力道,范统能够清楚的感觉出沈红莲体内的生机正在一点点流失。
他近乎发疯一般回头,赤红的双眸瞪着后来的骑兵校尉:“把那负心汉押过来。”
那边的校尉一头雾水,他可不知道所谓的负心汉到底是何许人也。
京城杀手首领闻言羞愧的低下头,沈红莲指着他道:“就是那个手掌被射穿的人。”
范统眼中都快要喷出火来了,没想到自己心爱的女人,在遭逢一番劫难之后,竟然爱上了别人。可怜自己还以为沈红莲只是不喜欢自己,都说好女怕缠郎,他还以为自己的一片真心总有一天能够打动沈红莲。
早知道是今日的结局,他可能不会将沈红莲留在自己身边,那样的话,就算沈红莲这辈子不跟自己有瓜葛,至少她还能好好活着。
然而,此刻想这些,已经没了用处。
手上血迹已经干涸的青年被人抓着脖颈推了过来,他根本就不敢看躺在地上的沈红莲,身体微微发抖,似乎在彰显自己的无能。
“你怎么不看我呢,徐朗,你怎么不看我呢,你不是说我的眼睛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么?”沈红莲如梦如痴的看着那个有着俊秀面庞的汉子。
“呵呵,郎心似铁,妾心如炉,看来这烈火,还是没法融化你的心。罢了,这辈子算我沈红莲瞎了眼,下辈子,莫让我再遇见你。”沈红莲忽然悠然一声长叹,说完一句话之后,嘴角挂着笑容歪道在范统怀中。
她心中一口气,已经没了,这口气没了,自然不能活了。
范统瞬间呆滞,然后抱着沈红莲嚎啕大哭。
这个跟着张儒受伤无数的汉子,从来没有在人前这么哭过,这,是他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痛哭流涕。


513.第513章  :剪除羽翼8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时。
范统哭了,这段时间所有的委屈,需要一个发泄的渠道,需要发泄出来他才能真正做回自己。
忽然,他站起来发疯一般抓住那个青年汉子的衣襟,抬手对准对方的脑袋便是一阵猛捶。
“老子呵护了好几年时间,动都不敢动,你竟然如此不珍惜,老子打死你!”一边嚎叫着,一边面目狰狞的用拳头捶打那青年将领的面部。
才十几拳下去,那汉子已经头冒鲜血,一张脸都变形了。
骑兵校尉伸手抓住了范统的拳头:“好了,范统,别把人打死了。”
年轻的骑兵校尉手上的力道很大,本来也没法阻止范统,但在范统有意留手的情况下,他成功制止了范统的冲动。
被打得面目全非的京中来客徐朗嘴硬得很:“我乃京城十二团营振武营头官,来,打死我,坐实你叛逆的身份。”
范统硕大的拳头临到徐朗眼前停下,攥紧徐朗衣襟的手松了松,后者软趴趴的倒在地上。
“你不过是一个失败者而已,打死你岂不是便宜了你。”范统居高临下十分不屑的道。
躺在地上的徐朗只觉浑身酸痛,嘴上却依然不依不饶:“要说失败者,你是一个比我更大的失败者。范统,你还真是人如其名。你心爱的女子一颗芳心可是挂在我身上的,可惜啊,为了大人的大计,没能摘了她的红囊,倒是让你占了便宜。她活着心里想的是我,她死了心里想的还是我。”
范统冷冷道:“我很好奇,为什么你连她也要杀。”
徐朗咧了咧嘴,疼痛让他眉头紧皱:“我倒是不想杀她,可这样一个红颜祸水,要是真跟我回了京城,那我的好日子就算是到头了。家岳可是当朝礼部尚书,他的女儿,就算不是贤妻良母,也不是我能够嫌弃的。沈红莲充其量不过是我的外室,把她娶进家门,那是不可能的事。
现在好了,死了,什么都清净了。
你现在心里一定很不好受吧!哈哈哈,这种感觉真好。”
范统歪着脑袋道:“如果遵从自己内心的想法,我真的想一刀砍死你。”
“来啊,砍死我,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死了不比活着强。不过你这孬种估计是不会杀我的,你得帮你老大想想嘛!”徐朗毫无顾忌的讥讽道。
他就是吃准了范统不会杀他,他就是吃准了范统在刚失去挚爱的时候不想同时失去兄弟。
一直没说话的骑兵校尉生怕范统会一时冲动,一个箭步拦在范统身前,转移话题道:“你们这些自以为聪明的达官贵人想问题是不是都这般没脑子,范统是这么好杀的,那还用得着圣上闹出这么大阵仗。”
徐朗瞥了一眼那校尉:“你不过一个小小的校尉,有什么资格跟本将说话。”
校尉一脚踩在徐朗的手掌上:“我只是一个校尉,但是我现在站着,你是振武营头官,可你现在趴在地上跟死狗一样。”
“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已。”徐朗根本不在意对方的嘲讽,抛出一句话闭上眼睛。
校尉淡淡道:“说你是一条死狗,可能还高看了你,你是一条什么都不如的死狗。侯爷既然敢把人都放出来,就不怕朝廷对他们动手。还好今天来的是我,我不会对你怎么样,如果来的人是侯爷的朋友,你只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徐朗本来不打算再说话,听到这话之后忍不住睁开眼睛道:“你这话说得我一头雾水,我现在倒是好奇你的身份了。”
校尉笑道:“我家公子跟侯爷有旧交,这次来,只是为了还一个人情。我是瞎猫,你就是撞我嘴里的死耗子,这一切都是命,怨不得别人。”
徐朗撇嘴道:“我就是一条死狗,要杀要剐,那是你们一句话的事。”
较为摇头道:“这倒未必,你要是想走,现在也没人会拦着你,可惜你现在走不了。总兵大人不在,我们这些人拿着朝廷的俸禄,怎么可能跟朝廷作对。范统是良善百姓,定居宣府,我宣府边军自然有保护的义务。”
徐朗这回真的闭上眼睛不说话了,跟这种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扯再多,也没法挽回败局。
范统朝校尉拱了拱手:“多谢兄台出手相救。”
校尉笑道:“范兄不用客气,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回所有宣府的火枪全被拿出来了,新总兵那边现在都在大营里发火。闲话我就不跟范兄多说了,先走一步。下回若是有机会再见,范兄记得请我喝酒。”
范统叫住校尉:“兄台留步,敢问兄台,是受何人所托?”
他不知道这人是谁的人,张安离开之后,张安的旧部在宣府的不多,他想不起来有这么一个人。
要知道边军对火器的管理是极为严格的,一般人想要把这些火器拿出来根本不可能,就算是把总都不一定能够拿到。可一个校尉轻而易举的就把这么多火枪给拿出来了,实在是有些不同寻常。
校尉转身道:“范兄既然问了,那我就多一句嘴,你可以回去告诉侯爷,就说谢宏图说他欠他一个人情。”
宣府谢家!
一个沈家落魄之后堪比沈家的庞然大物,出身于徽商,但是什么买卖都做。
只是谢家相比于沈家的高调,就显得低调很多了,他们从来不参与朝廷的争名夺利,他们的人在朝中可能不是位高权重之辈,却绝对掌握了实权。
据说某位侍郎就是谢家的人。
范统马上明白,为什么在关键时刻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跑出来帮助自己,为什么这些人能够调动这么多火器。
校尉说完之后就离开了,留下一地哀嚎的伤员和死士。
范统朝麾下飙云骑下令:“受伤的都杀了,留几个活口,人头全部挂关城门口去。”
这一回,京城某些人的手段,着实让这位张儒身边工人的老实人动了真火。
沈红莲香魂葬于关城之外,那一夜,范统彻夜未眠,喝完了十坛上好的女儿红。


514.第514章  :张文轩的态度1

弘治九年七月初七,一直被围困的福州终于有了动静。(百度搜索5  8  看  书  网更新最快最稳定)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
这日,城门洞开,城外朝廷人马皆是大惊失色,仓促之下阻止攻击阵型,却见城内缓缓走出了一队人马。
当头一人面如冠玉,满头银丝,一双眸子中充斥着戾气。
身后三千飙云骑衣甲鲜明,士兵神情肃穆,手中钢枪闪闪发光,战马蹄声整齐划一。
每一次敲击,如同鼓锤重重击打在鼓面上一般震慑人心。
除了马蹄声,没有人听到其他杂音。
不见这些士兵面露狰狞神色,却能够从他们身上感觉到实实在在的杀意,那是一种久经沙场练就的寒冷,这寒冷,彻骨!
朝廷大军一瞬间的呆滞,让福州兵走近百丈,两军之间距离三百丈,一个冲锋,便可展开杀戮。
让朝廷大军感到奇怪的是,福州军不但没有发动冲锋,反而依然不紧不慢的靠近。
一时间,朝廷方面的主将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统领三十万朝廷大军的最高统帅跟张儒是旧相识,曾经也算是并肩战斗过的战友。不过这位总兵大人并非张安那般旗帜鲜明的站在张文轩一边,皇帝才敢大胆启用。
他就是蓟镇总兵——李铭。
对张儒的战斗方法有一定了解的李铭完全处于懵了的状态,他自问对张儒的玩法有了解,可这一出他真不知道对方到底玩的是什么幺蛾子。
战?
三十万大军要围剿可能不到五千人的福州军队根本不是问题,只需要京城十二团营一营兵马足以应付。可这种情况,真的能战?
张文轩在福州城龟缩不出数月时间,突然之间带着三千人马大摇大摆的走出城池,保不齐是做好了应对的准备。李铭真的拿捏不定,他的号令就在嘴边,就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不战?
朝廷对这三十万拼凑起来的兵马寄予厚望,不说皇帝,光是朝中那些大人们就能用唾沫星子淹死他李铭。
消极怠战的罪名,可不是谁都能承担得起的。
战与不战在两可之间,李铭还在犹豫,福州军离他的中军大帐已不足百丈。这个时候只要福州军骤然发动冲锋,他麾下的骑兵根本不可能有冲锋的机会。
李铭的心,一下就紧张起来。
三千人面对三十万,何人有如此胆魄!
三千死士视死如归,三十万大军反倒战战兢兢,何人有如此威势。
当今天下,唯定边侯张文轩尔!
好在张儒似乎依然没有发动冲锋的意思,他依然在不紧不慢的走着。
李铭整个人都在紧张中度过,对方每走一步,他的心就跟着颤抖一下,说到底,李铭的心理素质还是比不上张安。
三十万大军中有近半是曾今在张儒麾下效力的将士,甚至有不少宣府老卒还在张儒的带领下沙场喋血。
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就算是李铭下令强攻,这些士兵也未必会听。
在粗重的呼吸声中,三千铁骑到了李铭对面。
亲军在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纷纷竖起长枪拦住张儒去路。
彼此之间,距离五丈。
率三千人入三十万大军中军,与敌将相距五丈,张儒一点都不担心李铭会突然下令攻击。他仿佛没有看见那些暗处对准他要害部位的弩箭,仿佛没看见李铭脸上的惊骇神情,十分轻松的像跟熟人打招呼一般朝李铭挥了挥手:“哈哈,李大人,好久不见,吃了没?”
这个问题,让李铭再次懵了。
大哥,你有没有搞清楚状况,这是什么情况你就跟我打招呼。
这是三十万大军跟三千死士对战的场面,你能不能有点正经。
过了一会,李铭回过神来,黑着脸道:“张先生近来可不怎么好吧!率军出城,你是做好了决一死战的准备?”
张儒装作没听出李铭话里的火药味,嬉皮笑脸道:“老熟人好久不见,一见面就剑拔弩张,不合适。军中可有酒,末学后进敬你。”
李铭冷着脸道:“军中不让喝酒。”
张儒道:“以前看你还挺随和的,才这么点时间不见,怎么跟个老夫子一样了。放心,我这次来不是杀你,再说你这三十万大军,我区区三千人马,哪里是对手。”
李铭依然冷着脸:“都说定边侯张文轩能于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本将倒是不曾惧你,就是不喜欢你这巧舌如簧的模样。”
实际上他是有苦难言,他跟张安关系是极好的,彼此之间相互照应多年,深知张安对张儒的器重。
偏偏皇帝心生疑窦,不让老将张安来围福州,要他这个蓟镇总兵围困福州。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昔日的袍泽兄弟,甚至他麾下不少将士都对此感到不解。要不是人微言轻没法向朝廷问个为什么,说不定这些表面粗鲁的汉子早已揪着那些衣冠楚楚的士大夫一顿捶了。
张儒笑道:“老李,咱们好歹是一个锅里搅马勺的战友,兄弟相见有不说要好酒,你好歹给点笑脸不是。”
李铭一字一顿道:“朝廷叛逆,人人得而诛之。”
听到这话,张儒稍微有些恼怒,掷地有声的道:“李大将军不妨去问问福州城现在还没走的百姓,我张文轩到底是不是叛逆。你也可以摸着你自己的良心问问自己,朝廷三十万大军围困福州,我张文轩可曾作出半点叛逆会做的事。
朝廷要杀我,无非就是害怕功高盖主。
这些你门清,都是几个熟人,别扯着那些所谓的理由来埋汰我。
什么恶名我张文轩都愿意背,偏偏这叛逆的恶名,老子就是死也不会背。”
张文轩是什么人,曾经跟随他在大同鏖战的宣府老卒知道,大同城外那些埋骨草地里的将士知道,京中十二团营的勋贵知道,李铭更应该知道。
正如他自己所说,他可以背负所有恶名,唯独不能背负叛逆的罪名。
他不愿意,他麾下的将士,也不愿意。
李铭叹了口气,感慨良多。
当着数十万大军的面,他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他很为难,他是朝廷的统帅,自然需要有自己的立场。但是更重要的不是他自己的立场,而是朝廷的立场。


515.第515章  :张文轩的态度2

看李铭低头沉思,张儒沉默了一阵才继续道:“我知道你很为难,我也不想让你为难,但是老弟现在有不得已的苦衷,必须要带着这三千人突破三十万大军的围困,你说我该怎么办。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
低沉的语气,真挚的目光,让李铭刹那间失神。
怎么办?
我都想问怎么办?
现在你跟我立场不同,我就这么放你过去,我怎么跟朝廷交代?
可我不放你过去,我又怎么跟那些曾经并肩作战的兄弟交代?
李铭现在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也想不出到底该怎么办。
“你说我该怎么办?”思忖一阵,李铭抬头看着张儒,问道。
他的眼神中没有任何羞愧,沙场征战,各有各的立场。
张儒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这么放我的人过去,我不能担保过去之后不给你招惹麻烦,但我会尽量不给你惹麻烦。”
李铭皱眉道:“我是朝廷大将,放你过去,已经是让你给我惹麻烦了。”
“事情不大,山高皇帝远,别人不会知道。”张儒劝说道。
李铭执拗的摇了摇头:“朝中并非只有武将,那么多文臣也有眼睛,只要有一个人泄露出消息,这三十万大军或许不会有事,蓟镇一干将士,将会遭遇灭顶之灾。”
“为何不赌一把!”张儒道。
“我赌不起,蓟镇十万大军也赌不起。”李铭道。
张儒叹了口气道:“我的兄弟现在就在京城受欺负,我如果不过去,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李铭也道:“我的兄弟现在就在你面前,你的兄弟可能只有一个两个,可是我的兄弟有十万,每一个都有家,他们也有他们的孩子,也有他们在乎的人。我李铭为了你张文轩死不足惜,可不能让这么多兄弟陪你死。再说,你我二人的关系,似乎还没有让我为你死的地步。”
话说得粗糙,理却一点都不粗糙。
你张文轩不是我李铭的生死兄弟,也不是我的血缘亲人,我为什么要用这大好头颅为你陪葬。
且不说你现在如丧家之犬一般根本没得个奔头,就算你现在依然是朝廷的定边侯,只要陛下下令,我李铭不还是得跟你刀兵相见。
李铭坚持自己的主见,因为他是朝廷的大将。
张儒也清楚李铭的坚持到底意味着什么,毕竟这是一个君权至上的社会,皇帝下了令,只要这个臣子没有谋逆之心,他们是断然不会违逆皇帝意思的。
这可就为难了,走不能走,李铭也没说要麾下将士对他的人进行围剿。总不能就这么回到自己的福州城,然后让人嘲笑不是。
再说了,李铭没有在张儒开城门的时候就让手下人下手攻击,已经算是给足张儒面子了。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陛下下令围住福州城却数月不下令攻击,是有原因的。”张儒道。
李铭道:“陛下自然有陛下的而原因,这不是我这个做臣子的该过问的事情。”
张儒笑道:“那你就没有想过陛下可能让人围住福州只是做做样子?”
李铭一口否决:“不可能,陛下乃当世明君,怎么可能会让数十万大军围住福州城却只做做样子。数十万大军每天损耗就不是一笔小数目,朝廷就算国库充盈,陛下也断然不会做这等劳民伤财的事。”
张儒看着李铭身后,然后伸出手指向远方:“你回头看看,数十万大军连绵数十里,围着的就是咱大明自己的福州城。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造反?我什么时候又做了造反的举动?陛下可曾下旨明确说调集三十万大军是为了征剿逆贼张文轩?
一切,都是那些想要我脖子上这颗脑袋的人臆测出来的。他们要我死,因为我挡了他们的财路。只有我死了,福州这片肥肉他们就能随时张嘴咬一口。
但是我不能死,因为我死了,福州城的百姓会惨遭屠戮,那些为了给朝廷带来收益的海商会家破人亡,曾经跟着我在战场上跟鞑靼人拼个你死我活的袍泽兄弟会锒铛入狱。
你拦住我的去路,我不怪你,军令如山!
可是我要离开,你拦不住我!
我不会杀你,更不会不自量力的用三千飙云骑力抗三十万大军。我打不过。
我只会带着兄弟们一步一步朝京城的方向走,因为那里,我的兄弟现在正在被人欺负。
你可以不让我走,可以下令让人射箭,只要你下令,我相信会有人不要命的往前冲。
如何抉择,李铭,你自己掂量。”
李铭何曾被一个年轻人这样威胁过,在张儒的话说完之后,他就有冲动下令射箭。要知道他是皇帝派来的,现在张儒要走,没有皇帝的命令,他完全可以下令射杀张儒。就算到时候真如张儒说言,这一切不过是皇帝做做样子,皇帝也不敢在明面上对他李铭如何如何。
要是朱佑樘真的敢因为张儒的死而对付李铭,那他这皇帝的位置,恐怕就坐不稳了。
别人给你办事你要杀,不给你办事你也要杀,谁敢给你办事?
在话即将说出口的那一瞬间,李铭忍住了。
他突然想起那个在大同边城拉着一个伤兵的手说兄弟我带你回家的年轻人,突然想起那个单枪匹马跑到鞑靼大营并且毫发无伤回来的年轻人,突然想起那个面对文成攻讦声嘶力竭的喊着大同边军不服,那些葬身沙场的将士们不服的年轻人。
扪心自问,如果换成是自己,李铭不认为自己有那个魄力。
不管是现在,还是年轻的时候。
张儒就这么慢慢的走着,每前进一步,面前拦住去路的朝廷大军就会迫于压力自动让开一条道路。
一丈!
两丈!
十丈!
百丈!
一直处于纠结状态的李铭终究还是没有下令射杀张儒等人,他坐在马背上,看着张儒离开大军的势力范围,然后扬长而去。
“将军,这么把人放过,咱们....”张儒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才有麾下将领颇为的担心的开口。
李铭留下一声长长的叹息:“罢了...一切罪责,自有本将承担。”


516.第516章  :天津是你的

离开福州之后,一路策马狂奔,张儒带着三千人硬生生在七天之内赶到了宣府。
一路上畅通无阻,沿途卫所没人过问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他们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走了几千里。
倒是有人想要拦截一下,可三千装备精良的铁骑,一般人也不敢轻易撩拨。
要说大明装备最为精良的部队,非张儒麾下的人马莫属。
到达宣府后,张儒没有先去找范统,毕竟他也不知道范统到底住在什么地方。
富商谢府。
今日已经执掌家中财政大权的嫡长子谢宏图很是高兴,城门外被拦着的人马竟是自己多年未见的故人。
他亲自到城门口迎接,不曾想那城门守将似乎也认识自己的故人,已经把人给放了进来。
当然,那三千人马没有进宣府关城,这也是那些士兵的职责所在,现在三十万大军都在福州围城,他们把三千人马放进宣府,要是有个闪失,他们人头落地不说,还得累及家人。
进来的人自然是一路风尘的张儒,他命令队伍暂时休整,听后孟傥调配,然后自己进入关城先找了个客栈准备洗漱一番。
刚进房间,小二准备好的沐浴香汤刚倒进木桶中,将衣服裤子尽数脱去的张儒一只脚伸进木桶,另外一只脚还在外面,客栈的房门就被敲响了。
“谁?”张儒十分警惕的喊了一句。
他刻意压低声音,避免门外的人是自己的仇人,第一时间听出自己的声音来。
“哈哈哈,你可真让我好找啊!这一路风尘,你要洗掉,也没必要找个客栈吧!难道我那寒舍,还会弄脏了你的身体不成。”门外的声音十分熟悉,语气中带着埋怨之意。
张儒心松了大半,隔着门道:“我这才刚把自己弄得赤条条,你就上门来了,莫非你有龙阳之好,专程跑过来看我光身子的?”
门外之人佯怒:“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好心好意来接你,你自己先进城了不说,还奚落我。早知道就该让你的兄弟被京城那些人抓走,也免得我在朝中得罪不少人了。”
张儒一边擦洗身子一边笑道:“你要真那么做,估摸着这次我来第一件事不是进客栈洗澡,而是去你府上取你人头了。”
门外的人略微有些委屈的道:“早知道你这么狠心,我还真不该认识你。不就是不救你兄弟么,你说这朋友没得做了我都没意见,还要我脑袋,你的心可真不小。”
张儒道:“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万一你是那样的人,我只好让你做不成人了。”
门外的人吁了口气:“还好我跟你是朋友不是敌人,不然还不知道有多惨的下场呢!先说好了,这回得在宣府多待几天,别老是想着离开宣府。你那点狗屁倒灶的事也就那么大,活着死了都是正常的,别跟我矫情。”
张儒叹道:“你一番好意我是心领了,等这段时间忙完,你要我怎么陪你就怎么陪。这段时间还真没空,棋局到了收官的时候了,总要多用些心才是。”
他的速度很快,说这话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把澡洗完了。
说白了他这也不叫洗澡,无非就是用冷水把身体浸湿,然后打上香胰子,再用水冲掉而已。
打开门,谢宏图站在外面。
这位大明隐形富商之子,是个彻头彻尾的富二代。但是他跟一般的衙内纨绔不同,他追求的东西比那些人追求的东西要高端许多。
别人还在飞鹰走马的时候,他已经能够带着三五个书童大江南北的去查各个店铺的账了。别人在********中过活的时候,他已经利用自己的朋友——定边侯张儒,在福州的海商中占据了一个十分重要的位置。
说到底,文轩号之所以能够一夜之间将所有产业转移个干净,全靠谢宏图的帮助。
在外人看来,张儒跟谢宏图之间没有太多交集,顶天了也就是张儒第一次大同之行认识了谢宏图,并且在谢宏图府上住了几天而已。
谁又知道,私下里俩人的信件往来从来就没有断过,很多事情张儒不好出面,都是由谢宏图出面。
这其中,就包括跟张安之间的某些秘密联系。
要知道锦衣卫易手之后,张儒对锦衣卫的掌控就弱了很多,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前没人敢查看的信件,渐渐的自然有不开眼的要去查看。
那些不能经过正轨渠道递出去的信件,基本上都是通过商号货物的运转,最后辗转到达收信人的手中。
谢宏图给了张儒一个熊抱:“我身后有尾巴,估计是锦衣卫的人,你别声张。”
张儒轻声在谢宏图耳边道:“你别声张才对,这尾巴是跟着我进来的,跟你没有关系。他不是锦衣卫的人,作风跟锦衣卫的作风不像,看样子应该是东厂的人。只有东厂的人会这么藏头露尾,还隐藏不好自己的行迹。”
谢宏图用手用力拍打张儒的背部,同时十分谨慎的低声道:“没事?”
张儒淡淡道:“没事,不过我今天估计晚些时候就要离开,范统现在在宣府这边就有劳你照顾了。”
谢宏图道:“你可不能老是把我当手下使唤呐!我能救范统一次,不以为这我能次次都救他。再说了,这次为了救范统,我可是浪费了很多东西的,你得补偿我才行。”
张儒道:“你帮我的那些我都知道,放心,我不会让你吃亏的。对了,下次跟我说话的时候,别这么市侩,咱们是朋友,我不是你的顾客。”
谢宏图讪笑道:“嘿嘿,都习惯了。”
张儒压低声音道:“等这次的事情办妥之后,我回到福州,不出意外陛下应该会大力支持我的所有举措,到时候天津是你的。”
谢宏图听到他的话吃了一惊,脑袋高高抬起,张儒顺势和他分开大声道:“你有龙阳之好我可没有,别抱那么久,不然那些对我一见倾心的大姑娘小媳妇该伤心了。”


517.第517章  :走了

谢宏图啐了一口,大声道:“你小子能再恶心点么,滚,赶紧滚,每次来就是给我添麻烦。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
张儒故作愤怒:“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我深陷福州的时候你不出手帮助也就算了,还派人跑到我面前说风凉话。
谢家的产业不是你一个人的,你不能为了我把整个谢家全部拖下水,这我可以理解。
可我现在已经离开福州了,我毫发无伤的离开福州,不过是问你要点人,你至于么!”
一边说话,他一边朝谢宏图使了个眼色。
谢宏图会意,马上涨红了脸争辩:“我自问对你张文轩已经算是不错的了,你还要如何!你可别忘了你现在是什么身份,你是朝廷钦犯,你皇上要杀的人,我毛线接近你已经是天大的情义了。”
本来以张儒和谢宏图一内一外说话的时候那么大的声音,那个躲在拐角处的东厂番子是不太可能挺清楚他们说些什么的。
可他们两个同时抬高声音,却是让那番子将二人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只不过那个东厂番子并不知道,这对话是两个年轻人故意让他听到的。
“好一个天大的情义,你谢宏图今日所谓,我张文轩记住了。”张儒大声吼道。
谢宏图一脸鄙夷:“别跟我在这里说大话,你以为你逃出福州就能万事大吉了?做梦!你信不信只要我一句话,马上就能让人把你扭送锦衣卫千户所。”
张儒眯着眼阴森森道:“谢宏图,你有种就试试。”
谢宏图不再说话,似乎对张儒还是有一定程度的忌惮,看了张儒一阵之后,他转身愤而离去。
张儒对着谢宏图的背影努了努嘴,神情中充满了不屑。
东厂的番子自以为聪明的闪身离开,却不知张儒在背后看他的目光充满了怜悯。
当天,张儒什么地方也没去,就是独自一人去了范统居住的宅子,也没通知范统,在暗处看了看就离开了。
三千铁骑过宣府,跟沿途一样畅通无阻。
那守将本来十分坚决,说什么也不愿放张儒过去,最后不知怎么就被张儒给说服了。
除了那守将之外,没人知道他到底为什么放张儒过关。
再次疾驰,休整了半天的三千铁骑恢复了元气,这次的速度比之前要快上不少。
一日疾驰四百里,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入京城外城。
巡城司的人自然不愿放这么大的队伍进京,他们把守的京城门户,要是就这么把人给放进去了,出了岔子,他们都得人头落地。
张儒无奈,这巡城司的人可不同于宣府关城守将,那货是认识他的,所以他能够把人拉着去说清楚。
巡城司的人三天一换,而且守门的小旗一般都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他们可能认识张儒这个前定边侯,张儒却不一定能够认识他们。
看那小将铁青着脸大公无私的模样,张儒只好亮明身份:“我叫张文轩,你先放我进去,如果你的上司怪罪你,你报我的名字没人敢为难你。”
那小旗梗着脖子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张儒:“你以为你是谁,我看守城门,职责所在,你要进去可以,兵马不得入内。”
张儒看着眼前的德胜门,心里百感交集。
曾几何时,他带着大军击败鞑靼侵略者的时候,就是从这个城门回京的,那时候百官相迎,好不威风。
而今再次经过这个门,他已经没了往日的荣光。
“门,我要进,你有你的职责,我有我的执拗。小兄弟可否给个面子。”张儒依旧微笑。
年轻小旗满脸警惕,手不由搭上了腰刀刀柄,左脚缓缓后撤半步,身体前倾:“你要干什么!”
张儒双手在空中摆动:“你可不要冲动,我不干什么,只是想进城去救一个人而已。”
年轻小旗并没有因为张儒主动亮出双手而放松警惕,腰刀出鞘半寸:“不管你是去救人还是去杀人,我说不能过就不能过。”
张儒赞许的点了点头:“陛下有你这样的臣子,是大明之福。不过如果小兄弟一定要阻拦,张某说不得就只有出手将小兄弟放翻了。”
他很喜欢这种性格执拗的年轻人,他们能够坚持自己的原则,不为权贵所动。可能他们不是身份显赫的达官贵人,也不是权倾朝野的皇亲国戚,但他们有一颗比石头都要坚硬的赤子之心。
张儒现在的心境相较于十多年前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不再是那个二十岁出头锋芒毕露的定边侯,福州的数年时间,让他的心沉淀了不少。
以他的身份,他不至于跟一个小旗别苗头。
所以他说的是放倒,而不是杀掉。
小旗拔出腰刀,指着张儒的鼻尖怒道:“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皇城根下喊打喊杀,不要命了。听我一句劝,马上离开,我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小旗色厉内荏的声音让张儒哑然失笑,别看他把话说得很霸道,实际上他心中害怕不已。
这也怪不得他,毕竟任何人看到一个陌生人带着三千装备精良的士兵突然出现在自己把守的城门口,心中或多或少都会有慌乱。再加上一向速度很快的援兵,这次没有及时赶来,小旗心生畏惧也是在所难免的。
越是跟小旗交谈,张儒越是觉得这是一个可造之材,微笑道:“好,我不前进,你也别用刀指着我的鼻子。我们打个赌好不好,如果你赢了,我保证让我的人不踏足京城半步,如果我赢了,你就放我和我的人过去。”
小旗没有答应:“不行,我不想跟你打赌,我也不能做主跟你打赌。”
一个人影在人群中一闪而过,本来还想跟小旗继续说说闲话的张儒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无名之火,暴喝道:“刘琦,你往哪里躲。”
妄图利用行人隐藏行迹的刘琦倒不是怕见张儒,而是看到自己手下的人拦住了张儒的去路,怕张儒会怪罪而已。
要说死忠份子,张儒的死忠份子除了范统和王周等飙云骑首领之外,怕他刘琦就是头一号死忠了。


518.第518章  :圈套?

刘琦的堂弟叫刘鹏,是一个以文弱之躯提刀在大同关城外跟鞑靼人作战,然后力竭而亡的读书人,也是一个激进的偏激狂。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
同样,这个人也是张儒极为赞赏的人,张儒甚至不吝溢美之词,说刘鹏乃当世儒将尔!
尽管那个年轻人真正带兵打仗可能比不上一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大老粗,但是能够得到当世还是定边侯的张儒如此评价,那是十分了不得的。
之后神机营借人,跟张儒相处之后刘琦彻底折服,成了张儒麾下的一员。
名义上他是朝廷神机营的把司官,实际上他却是内心忠于张儒的人。
被叫住之后,刘琦缩头缩脑的从人群中挤出来,慢吞吞走到张儒面前,讪笑道:“侯爷,您来了啊!”
那小旗看到刘琦之后立刻挺直身体:“将军!”
刘琦没好气的瞪了年轻小旗一眼,依然讪笑着看向张儒。
张儒被他这模样弄得哭笑不得,他叫住刘琦没有半点怪罪他的意思,无非就是看到了一个熟人,想要解决眼前的困窘。
毕竟这执拗的小旗是一个难得的人才,他也不愿让这小旗真正被麾下的飙云骑打一顿。
那些野惯了的江湖汉子虽然加入了飙云骑,骨子里的野性却没有半点消退。除了少数几个人的话他们会听,一般人就是朝他们瞪个眼睛,他们也敢拔刀相向。
刘琦又喊了一声:“侯爷...”
张儒板着脸道:“别说那些没用的,你好歹也是神机营堂堂的把司官,见我一个庶民这般畏首畏尾,成何体统。要是让陛下看到他的士兵是如此窝囊的模样,你这辈子的升迁之路算是绝了。
这小旗可是你的人?是你的人的话就让他让开一条道路,我要带兄弟们进城。”
刘琦问道:“侯爷,可是出了什么事?”
本来没打算跟刘琦废话的张儒听到这话之后目光对准刘琦的眼睛,阴沉着脸问:“京城发生了什么能够让我从福州带兵入京的事你会不知道?”
刘琦一脸茫然:“侯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平时也没见有什么大事发生,最近都挺太平的啊!”
张儒心中一跳,看刘琦的表情不似作伪,可为何京中那人来信却说马璁失踪?
他试探性问道:“最近这段时间你可见过马璁和王周?”
刘琦想了想道:“王周那边我倒是见过,就昨天都在街上碰见他,不过他似乎不愿意搭理我。至于马璁的话,末将就真的不知道了,侯爷您也知道,马将军少年得志,有些瞧不起咱们这些丘八。而且马将军回京之后一直都在三千营驻地,十天半个月也难得回一次家,我们以前倒是遇到过几次,可最近一两个月,我是真的没见过马将军。
三千营那边情况特殊,所有人基本上都是草原上遗留下来的北蒙人,向来就跟咱们神机营不对付。
末将每天忙着巡城,也没时间去搭理那些只知道浪费朝廷国帑的家伙。”
张儒急道:“你是说你最近一两个月都不曾见过马璁?”
刘琦道:“是啊!”
张儒又问:“以前要见马璁容不容易?”
刘琦沉思了一会才回答:“以前要见马将军倒是挺容易的,因为他要回兵部尚书府就得跟末将麾下的兄弟打照面。”
巡城司的人,不仅是负责城池的安危,更是负责整个京城的稳定。
顺天府这边即便有些捕快,偌大个京城,顺天府那点人马也是绝对不够的。这就必须要依靠锦衣卫和巡城司,才能真正保证京城的暂时稳定。
所以刘琦说以前要见马璁相对来说比较容易,张儒选择相信。
“最近半年,京城可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张儒思忖再三,决定问出自己最后的一个问题。
他一开始有些担心,担心这次京城之行是一个圈套,是有些想要自己死的人利用马璁王周来威胁他。
毕竟如果他躲在福州城里,城内百姓和飙云骑都是他张文轩的人,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大多相互熟识,京城的人要杀他,简直难于登天。
听完刘琦的解释之后,他又认为这并不是一个圈套。
一路上行来,没有遇到任何一个敌人,也没有遇到任何埋伏。
自己特地大张旗鼓的往京城这边赶,其目的之一,便是想让那些隐藏在背后的人自己跳出来。
敌人在暗处,比敌人在明面上要难对付一百倍。
“让你的人让开,我带人进去。”张儒说道。
这是他想了又想之后做出的决定,如果不是圈套,马璁和王周真的有危险,就算将来他完成了自己的梦想,也会内疚一辈子。如果这是一个圈套,为了兄弟,他甘愿以身赴险。
刘琦二话没说让人将城门打开了。
这是要担不小罪责的,私自放来历不明的部队进京,而且是从德胜门进入,这要是让上面的人知道,砍刘琦一个人的脑袋都是轻的。
置皇帝和文武百官的性命于危险之境,就算皇帝最后不怪罪他刘琦,文武百官随便一个就能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可刘琦想都没想就让人打开了城门,因为他相信,只要是帮助这个年轻男人的,那就没做错。
说来也奇怪,张儒的很多手下对他都有一种盲目的信任,就连张安这样久经沙场的老将对他都有一种这样的信任感。
具体为什么没人能说得清,就是相信他能够改变局势。
三千铁骑进京,最为紧张的不是顺天府的大小官员,不是京中文武百官,而是那些毫不知情的普通老百姓。
当官的总有些自己的关系,就算没有人命令他们阻击张儒,他们也知道张儒带着三千人马马不停蹄的赶往京城。
至于说张儒进京之后会做什么,这就不是他们要考虑的问题了。
阎王打架,小鬼遭殃,一般倒霉的都是那种想要立功却没有本事的人。这样的人在京城有不少,暂时没人冒出来,无非是没人给他们这个胆子而已。
定边侯张儒,无敌的存在。
这一点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都不敢否认。


519.第519章  :硬闯尚书府1

进城之后,张儒带着人马大摇大摆的在大街上走,街边小贩和行人自动让开一条道路。  好在张儒带领队伍前进的速度不快,没有伤到行人。
经过正东坊一间茶楼的时候,二楼有人端着上好的雨前龙井正在鼻子下轻嗅,冷不防冒出来的马蹄声虽整齐划一,却打扰了这人喝茶的雅兴。
此人抬眼看去,正好看见当头身着黑甲一脸肃穆的张儒。
他轻轻放下茶杯,对坐在自己对面的年轻人笑道:“你看看你推崇备至的人,这么冲动,怎能成大器。”
面容平平无奇的青年一副儒生打扮,轻轻放下茶杯后道:“晚生倒不认为侯爷此举莽撞。他此举恰好是有情有义的表现,兄弟有难,不顾自身安危入京,方显男儿本色。”
说老者其实算不上,顶多也就是一年过半百的小老头的老儒生微微一笑:“此语大谬!男儿本色倒是显了,可此举恰巧是愚蠢之极。他张文轩身系数千数万人性命,为了一个马璁或者一个范统,就自己身陷险境,愚蠢!
人死了,什么都没了,只有人活着,才有希望。
他不是理想远大么?他不是一心想着要匡扶社稷么?他不是自认为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的菩萨么?

这么简单的问题他都想不明白,谈何拯救天下苍生。”
对面的年轻人面带怒意:“先生如此埋汰于人,又是何必!侯爷为国尽心尽力,殚精竭虑,自己背着骂名依然如初。如今不过是为自己兄弟而走一趟京城,先生就如此多的闲话。
先生乃当世大儒,如此行径,岂不让人寒心!”
老儒生微微一笑:“年轻人,别这么大的火气。我个人对张文轩可是没有任何恶感的,只是觉得他此举太过莽撞了而已。反正这京城他回都已经回了,他会怎么做,我们还是拭目以待吧!
回来了总好过窝在那山高皇帝远的福州,总好过在那边什么都做不了强。
不过他回来,老夫倒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小子,估计又得将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京城搅得天翻地覆了。”
年轻人静静的听着,心情瞬间平复下来,而后再度火起:“先生这话说得可真是让晚生汗颜了,先生貌似在陛下面前,可是说了侯爷不少坏话的。再说了,不破不立,这京城一潭死水,一点滋味都没有,总要有个人来搅和一下才是。”
老儒生淡淡道:“介夫看来对老夫误会颇深呐!这些东西老夫也懒得解释,总有一天你们能够明白老夫的良苦用心。至于你说京城一潭死水,说的倒是也有些道理,这死水说不定经过他的搅和,能变成活水。”
年轻人修起了闭口禅,端着茶杯不再说话。
此时张儒带着队伍已经离开老远了,他的目的地是飙云骑的人在京城开设的一家青楼。
大队人马跑到一个青楼下面,场面蔚为壮观。要不是那在青楼当龟公的飙云骑将领认识张儒,说不定马上就得报官了。
楼子里的姑娘面对这些杀气腾腾的铁血爷们没一个敢露头说声大爷来玩玩的,相对来说,这些窑子里的姑娘最喜欢招待的还是那些手摇折扇的公子哥,不喜欢这些粗鲁的丘八。
不是说粗鲁的丘八里面没有知道疼人的,而是丘八太能折腾人,晚上在床上的时候也比不上那些公子哥的温柔。
像这种大型青楼其实不能用窑子两个字来概括,里面很多清倌人都是卖艺不卖身的,头牌姑娘二十多了都保持着处子之身。这在大明的青楼里面,也算是一朵奇葩了。
隐藏这么久,今日却要用掉这颗暗子,张儒多少还有些舍不得。
今日有人给张儒传递消息,意味着以后这家楼子就无法在京城立足。谁都知道这是你张文轩的人,谁敢来喝花酒。
“什么情况?”张儒连马都没下,直接问道。
他要抓紧时间,所以他不想下马浪费时间。
那精瘦精瘦的龟公小声道:“半月前马璁被人从三千营强行带走,三千营将士重伤八百,陛下震怒。十四天前王周被人从家中强行带走,而后王恕老大人亲自出面,好歹把王周带回来了。
也就是这几天王周才有时间出来,之前他一直都被王恕老大人困在府上。”
张儒阴着脸道:“马璁现在何处?马文升难道就看着自己的儿子被人抓走而不闻不问?”
龟公道:“回侯爷,马尚书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上朝了,听说是病了。我们的人一直都盯着,马璁不出意外现在应该在户部尚书李敏府上。那些人暂时应该还没把他怎么样,不然马尚书不可能坐得住的。”
张儒点点头表示自己清楚情况了,一挥手调转马头,二话没说,带着人直奔户部尚书李敏的府邸。
他心中有怒火,只是脸上没有表现出来。
从来都是比较护犊子的张儒这次是彻底怒了,你李敏欺负我也就算了,我张文轩皮糙肉厚的,就不怕你欺负。你欺负我兄弟,那是你找死。
马璁要是没事还好,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张儒会做什么,现在的他自己都不知道。
很快,一众人马就到了户部尚书府邸。
早已得到消息的李敏让家人从后门溜之大吉,自己则留下带着一帮家丁杂役守在门口。
张儒一眼就看到了李敏,驻马道:“呦呵,李尚书还真是客气,知道张某人要来,这是出门迎接啊。”
李敏冷哼道:“张文轩,李某是朝廷命官,你最好想清楚再胡来。”
张儒笑了笑道:“李尚书这话是什么意思,张某人怎么就听不懂呢!我来,就是为了看看李尚书您,你也一把年纪了,怎么还不死呢?你活着浪费粮食,死了浪费土地,何必呢!”
李敏被张儒这种泼妇骂街一般的攻击方式弄得七窍生烟,一时间竟不知道用什么言语来反驳了。
张儒不等他回话,又道:“我给李大人想了一个绝佳的死法!那就是火葬?要么大卸八块,喂狗!这样,李大人算是死得其所了。”


520.第520章  :硬闯尚书府2

李敏浑身颤抖,连颚下的胡须都在抖动,他伸手指着张儒颤颤巍巍喝道:“张文轩,你欺人太甚!”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只是那声音中,多少有些底气不足。
这哪里是威胁的话,这完全就是无可奈何之下才能说出来的语气。
张儒淡淡道:“李尚书这说的是哪里话,我张文轩现在不过是一个贫民老百姓,哪里敢欺负堂堂当场礼部尚书。只是我这次入京,倒是真的有点事要麻烦李大人才行,就是不知道李大人能不能让草民满意。”
李敏怒道:“你别以为能够平安从福州回到京城就能肆无忌惮,这是天子脚下,你若是敢在我尚书府撒野,休怪我翻脸无情。”
张儒毫不客气的道:“别威胁我,我脾气不好你是知道的。我自问没有得罪过你,但是你几次三番跟我作对。我都离开京城这个权力中枢了,你还是不肯放过我。
你觉得三番五次找我麻烦是上瘾了是吧。还是你觉得张文轩就这么好欺负,你随随便便拿捏我都不敢说话啊?
你要对付我,那就对付我一个人,你他娘的对付我的兄弟是什么意思。
今天我来没别的目的,就一个要求,放了马璁和王周,我们什么都好说。你今天要是不让我带走我的兄弟,我一把火烧了你这劳什子尚书府。”
听到张儒如此过激的话语,李敏反倒怒气少了许多,指着尚书府三个大字道:“好啊!你要烧了这尚书府,尽管下手便是。这皇城根下,老夫倒要看看谁借你的胆子。”
“兄弟们,都听到了没有,这老夫子看不起你们。”张儒扬声道。
身后三千战功彪炳的飙云骑顿时怒了,他们哪个不是手底下有十条八条人命的狠人,又有那个不是杀人不眨眼的货色。今日在京城户部尚书府门外,竟然被一个干瘦的老头给鄙视了,这些勇士岂能心甘。
一声令下,三千人分成两队直接朝尚书府的大门冲去。
李敏吓得面无人色,跌跌撞撞差地摔倒,要不是身边的忠仆及时把他搀扶到一边,说不定他这把老骨头已经被那些飙云骑给踩碎了。
当然,这些人也有自己的分寸,别看他们气势嚣张,也最多不过是吓唬吓唬李敏而已。要他们杀李敏府上的仆从家丁不是问题,要他们杀一个户部尚书,他们还是不敢的。
一来是没有张儒的命令,二来是怕给自己的主子惹麻烦。
大门阻挡了大军的去路,那厚有三尺的朱漆大门并不好破,仅仅用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两扇朱漆大门被这三千人徒手拆除。
大门勉强还算得上完整,就是上面的木屑掉了一地。
包括李敏在内的尚书府人员全部面如土色,他们感觉这些人根本就不是朝廷的大军,完全就是没有任何章法的土匪。
孟傥在最前面高声道:“兄弟们,搜!别放过任何边边角角,今日若是不能把王将军和马将军带走,就给老子把这破尚书府给点了。”
张儒冷冷的站在原地,等到所有人全部进了户部尚书府之后,才策马上台阶。
他没有下马的打算,因为他看不起那个已经跌坐在门槛上干瘦老头。
李敏的府邸不大,六部尚书的府邸里面,他的府邸只比王恕的大那么一点。李家人丁不旺,用不着太大的宅邸,另一方面是因为李敏户部尚书这个职位比较敏感,他不敢把自己的宅子弄得太豪华。
要几年前来说,只要皇帝说要用钱,他就哭穷,他要是把自己的宅邸弄得太豪华,说不定皇帝就得怀疑那些国帑是不是他贪墨了。
飙云骑的人不对李敏动手不意味着他们不对那些普通的下人下手,一般人看到这些凶神恶煞的飙云骑之后都会选择退避三舍,偶尔几个不要命的要上前阻拦,直接就被没什么好脾气的飙云骑将领给剁翻了。
他们的动作井然有序,搜索每一个房间的时候都是尽量不去打碎东西,但是大到一张书桌,小到一个花瓶,他们都会伸手触碰。
这些江湖汉子不仅武力极高,而且经过锦衣卫侦缉高手的训练,所以他们对查这些东西十分在行。
李敏很紧张的看着院子里人来人往,他现在很害怕,害怕这些人真的把王周和马璁从他的宅子中找出来。
同时他也很后悔,后悔不应该认为自己的尚书府是一个安全的地方。如果听手下人的话,把人转移走,说不定张儒就什么都找不到。
他现在就期盼这些人找不到那个细小的纽扣,只要找不到那个地方,那张儒这次就将一无所获。
一间间房间查找,任何蛛丝马迹都不放过。
孟傥跟随着队伍前进,偶尔会进房间看一看是不是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大约两柱香时间过后,该查找的房间都已经找遍了,以这些侦缉高手的额手段,竟然一无所获。
孟傥的眉头皱起来了。
他可以肯定人就在李敏府上,如果找不出来,让那两位有个三长两短,不管张儒能不能原谅,他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忽然,他看到地上有一个姑娘瑟瑟发抖,他没好气的抓起这个姑娘,将绣春刀横在她的脖子上:“李敏的书房在什么地方?”
一般来说,关押人的密室都是放在比较隐秘的地方。而这个隐秘的地方,又必须是一般人不能随便进出的地方。
一个文官府邸,最不能随便让人进出的,只有书房。
小丫头完全被吓傻了,战战兢兢道:“在,在那边。”
李敏的书房是一个独栋小院子,看院子的大小,这位读书人还挺喜欢安静的。整个尚书府,这小院子就占据了三分之一的面积。
由于这小院子周围种满了花草,这才让飙云骑的人忽略了这样一个地方。
在家丁搀扶下一直跟在后面的李敏看到孟傥带着人朝那个小院子走去的时候,心一下就抽搐了。
他浑身发抖,身上的肌肉绷紧,两只眼睛紧紧的盯着那边。


521.第521章  :硬闯尚书府3

孟傥带过去的人不多,不过是十几个。  实际上负责搜查李府的人不超过两百人,其他人要么就负责看守那些家丁婆子,要么就是威风凛凛的站在道旁迎接后面进来的张儒。
尚书府上策马,张儒是大明有史以来头一位。
小院子里种着花草,郁郁葱葱的,连空气都比别的地方要新鲜三分。一众飙云骑打开院子的门之后直奔书房,唯有孟傥没有进屋子。
来之前他调查过李敏的卷宗,朝中每一个大臣的卷宗在锦衣卫北镇抚司全部由备案,而他恰巧是为数不多的看过所有人卷宗的人。
作为一个侦缉高手,自然是记性过人,而且对某些微小之处特别细致。
他记得卷宗中对李敏的评价是谨小慎微,在尚书府找了这么久,什么地方都找过了,偏偏这小书房没有找过。
而这书房,又是在如此打眼的一个地方,他认为李敏不太可能把密室的开关藏在屋子里,倒是极有可能就藏在这院子之中。
院子里到处都是花草,而且这些花草都不是用花盆装着的,要找到某一株花草下面的机关,十分困难。
一般人没有这么好的耐心,不可能挖地三尺。
如果藏在院子里,还真有可能让李敏瞒天过海。
看到孟傥一个人在院子里转悠,本来有些松气的李敏一颗心再次悬了起来。房间内有一个机关,但是那个机关是他装财物的地方,他不怕这些人找到那里。
另外一个机关,就藏在这院子里面。
孟傥慢慢的转悠着,红色的、黄色的花朵遍地都是,花丛之中夹杂着杂草,杂草上还挂着露珠。
恩?露珠?
孟傥停下了脚步,现在这个时间,这些花草上面根本不可能再有露珠。这火辣辣的大热天,别说是正午时分,就是上午的时候,也很难看到露珠了,为什么偏偏这杂草上会有露珠?
他有些疑惑的蹲下身子,伸手拨弄了一下那杂草叶片上的水珠,然后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这水滴没有尿骚味,证明这水珠不是尿液,而是真正的水。
周围的草叶上全部没有露珠,偏偏这杂草上有,他的眼睛一下就凉了,伸手开始用力拔这杂草。
杂草很轻松的他连根拔起,直到将杂草完全攥在手心的时候他才发现,这杂草根本就没有生根。
下半部分已经有些枯萎的杂草根本就不是原本长在土里面的,这应该是近一两天移植过来的杂草。
越是这样,孟傥就越觉得有些不对劲。
堂堂尚书府,不可能在院子里面重新栽种杂草,很有可能这下面就有猫腻。
他二话没说站起来朝站在院子外面闲着没事干的飙云骑招了招手,马上,就有五六个飙云骑看到手势朝院子里走去。
李敏一下瘫软在家丁怀里,口中不曾出声,那口型却明明说了两个字:完了!
进去了好几个人孟傥依然没有停止手势,直到有将近三十个人进入院子之后,他才大声吩咐:“分出一般人找榔头锄头等工具,给我挖!”
找不到机关所在,他决定用最愚蠢也最简单的办法——挖掘。
张儒走进院子,对孟傥道:“挖掘的话不会伤到里面的人吧?”
孟傥自信道:“老大请放心,挖掘也是有方法的,末将保证,绝对不会伤到王将军和马将军,前提是咱们这位李大人还没来得及伤害二位将军。”
张儒点点头,回头看着外面的李敏道:“哼,他要是敢伤人,伤一分我便十倍奉还。李敏身上没有几两肉,但是我要折腾他,十天半个月他是不会死的。”
情况已经十分明显了,如果马璁和王周已经被抓,那么肯定会受刑。自己的那些对头,可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他们为了攀咬自己,绝对会对王周和马璁用刑,而王周和马璁,应该不会吐露出什么东西来。
声势浩大的挖掘工程总算开始了,孟傥先是让人将地面上的所有花草全部刨掉,然后让人注意那些花草的根部。
只要是根本有枯萎迹象的位置,他都会命人做好记号。
等所有花草全部被铲除之后,小院子露出了光秃秃的黄土,孟傥这才手持榔头开始在土地上敲击。他的脑袋在敲击的时候紧紧贴着地面,一点都不顾地上的泥土有多脏。
没多会,他就直起身子,面露欣喜之色:“老大,有发现。”
张儒快步走过去,问道:“什么情况?”
孟傥指着自己身下的土地道:“这里应该是空的,下面不是密室就是有洞。”
张儒神情焦急的道:“愣着干什么,赶紧挖。”
孟傥也没在意,按照张儒的吩咐马上就安排人手开始挖掘,因为他知道,多耽搁一点时间,下面的人就多一分危险。
很快,结果就出来了。
孟傥发现的这一片地方,被挖出了一个小洞,然后从两边开始挖,将上面的土层全部挖掉之后,孟傥轻轻一用力,就将那小洞周围的土层掰下来一大块。
洞口下方,两个浑身都是鲜血的人被绑在木架上,而他们的身边,此时正有两个光着膀子的彪形大汉一脸呆滞的抬头看着上方。
这两个刽子手也是冤枉,自己用刑用得好好的,突然之间上面就传来了声音,一开始他们还没在意,等到看到亮光的时候,他们才察觉到不对劲。
然而这并没有让两个刽子手停手,他们的任务就是从王周和马璁口中问出口供,然后让二人签字画押。
画押容易,但是签字就必须要两人同意才行了。
他们已经将炮制好的口供摆在二人面前,还许诺只要二人乖乖签字,他们能够做主给他们两个一个痛快的死法。
没想到王周和马璁根本就不吃这一套,任由他们如何折腾,就是死活不肯松口。
所以,王周和马璁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两人身上的小衣已经成了一条一条的,身上没有一块好肉。王周的脸是浮肿的,一双眼睛几乎已经看不到任何缝隙了。马璁脸上的伤相对来说稍微轻一些,但是身上的情况比王周还要差。


522.第522章  :李敏该死1

“你们两个最好现在什么都不要做,否则,不仅是你们的脑袋要落地,就是你们家人也一个都跑不掉。QiSuWang.Com  ”张儒赤红着双目威胁道。
不用下令,已经有飙云骑士兵用短铳对准了两人。
这两人能够被李敏请来刑讯逼供,自然不是没有见识之人,看到那短铳,马上就不动了。
这玩意在坊间传言极为凶悍,只要一按,杀伤力比弓弩还要厉害。
他们不知道自己被张儒抓了之后能不能活下来,但是他们不是主谋,还是有一线活下来的希望的。
正因为如此,二人才不约而同的保持了静止状态。
飙云骑快速挖掘着,等到下去的时候,马璁已经彻底昏迷,而王周眯着一双不知道是不是眼睛的眼睛看了张儒一眼:“怎么到哪里都逃不出你手掌心。”
话说完,他脑袋一歪,直接昏了过去。
张儒热泪盈眶,哽咽道:“你们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是我张文轩的兄弟,你们跑到天涯海角都跑不出我的手掌心。”
说完,他让两个飙云骑小心将二人解下来放在地上,然后让医官把脉。
“怎么样?”医官的手才搭上去,张儒就急不可耐的问道。
那两个刽子手中有一个满不在乎的道:“没事的,用冷水一浇就醒了。”
话音刚落,他马上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紧接着,张儒如刀一般的眼神落在了他的身上。
只见他站起来目光阴鸷的看着两个刽子手,一字一顿的对那个开口说话的刽子手道:“我知道你不是主谋,不过既然你喜欢浇水,我会让你死在水下的。伤我兄弟,不管你们是不是主谋,我都不会放过你们。
看在你们还算听话的份上,如果我的兄弟没事,你们的家人我会放过的。”
张儒说这话的时候,就像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一样。
以前张安总是说张儒不适合带兵打仗,说他关键时候总是硬不起心肠来。如果此刻张安站在张儒的对面,他就会收回自己的话了。
现在的张儒,心中充满了杀意,只要是拦在他前面的,估计他都会毫不犹豫的挥刀。
“你是谁啊,就这么大口气。”那个还算聪明的刽子手也知道自己难逃一死,梗着脖子道。
如果有一线生机,他不至于问出如此不过脑子的话语,但是现在这一线生机已经被张儒亲自斩断了,他也就无所顾忌了。
张儒冷冷道:“我叫张儒,能够带着三千人闯入户部尚书李敏的府邸还能让李敏连个屁都不敢放,你说我怎么这么大的口气。”
这梗着脖子说话的刽子手倒是能够强自镇定,可怜那个年纪比他大了一轮,基本上算得上是他师父的刽子手却是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张儒面前。
“原来是侯爷当面,侯爷,小的错了,小的不该为虎作伥,不该助纣为虐,求侯爷放小的一条生路,求侯爷放小的一条生路啊!
小的上有老下有小,接这趟活也是生活所迫,求侯爷放过小的吧!
小的是家中顶梁柱,要是小的死了,家中老母和幼子,就得饿死了。”那刽子手求饶道。
站着的刽子手看着自己的师父满脸都是不屑,男儿在世,既然做了,哪有那么多后悔的。一个大男人,还跪在地上求饶,简直就是丢男人的脸。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自镇定,笑道:“我道是谁有这么大的口气,原来是张阎王。早就听说过定边侯张阎王的威名了,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这两人身上的伤,九成九都是我下的手,我师父只是在一边给我打下手而已。他上有老下有小,你为难一个这样的人,也没什么意思。
我现在就站在你面前,要杀要剐,尽管动手便是。”
心知必死,刽子手没了畏惧。
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凭什么我就得畏你如虎。
他现在算是豁出去了,反正这事最后也没法善良,了不起就是个死,头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实际上这次的活还是地上跪着的那个刽子手接下来的,只是既然接下来了,他也懒得解释那么多了。
自己那位尚书雇主不敢跟张阎王唱反调,就注定了自己必死无疑的结局。
张儒笑了笑,如果换一种场合,他可能会放这个刽子手一条生路。他喜欢有骨气的人,特别喜欢这种视死如归的人。
但是这个场合不同,他不能放过这个人。
“你叫什么名字?”张儒问道。
不能放过对方,他可以记住对方的名字,顶多,也算是一种补偿吧!
“陈振邦!”
“名字霸气,家中可还有什么人放不下的?”
“家中就一个年轻时就把我当做累赘抛下的瞎眼老母,你要是要杀她,我该谢谢你。”
“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母亲,而且会给她很好的照顾。你的名字,我会让人刻在大同城外的英雄冢上。”
他能做的不多,顶多也就是以权谋私,让这个自己欣赏的人跟那些战死沙场的兄弟一样,有个名垂千古的机会。
“我该不该说声谢谢。”年轻刽子手不无讽刺的道。
张儒挥挥手道:“无所谓。”
这时,地上的医官站起来了:“侯爷,人没事,都是皮外伤,修养几天应该能醒来。”
张儒松了口气,对孟傥道:“给这位兄弟一个痛快的死法。”
说完,他就率先走出了破洞。
而那跪在地上的老刽子手依然在痛哭流涕,只是孟傥并不会放过他。相反那个明知道自己要死了所以表现得较为刚烈的刽子手,反倒是赢得了飙云骑一众人的尊重。
走出破洞之后,张儒走到李敏身边,躬身给了李敏一个巴掌:“李敏,你真该死。”
李敏神情呆滞,根本没理会张儒。
他此时心里想的,就是自己的座师什么时候能来救他。
对张儒,他实在太了解了,他知道张儒是个无法无天的人,对方既然能够毫发无伤的回到京城,就证明东暖阁那位已经对他失去了杀心。
而他李敏即将要承受的,就是有着张阎王外号的张儒对他的雷霆打击。


523.第523章  :李敏该死2

“啪啪啪啪啪啪!”见李敏不理会,张儒揪起他的衣襟,在他脸上连续打了十几个耳光。QiSuWang.Com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
“老大,别打了,再打人就打坏了。”已经把事情办妥的孟傥从洞口出来,一把拉住张儒劝道。
此时李敏一张脸已经肿得跟包子似的,两只眼睛完全看不见,只有一条缝隙勉强能分辨出这是眼睛。嘴上四五个豁口,咧着口子往外流血,鼻子往一边歪,鼻梁骨被张儒的拳头生生砸断。
这模样只要把李敏身上的衣服一扒,就算是放在他媳妇跟他儿子面前,对方也未必能够分辨出这就是他们的亲人。
张儒扫了一眼李敏的脸,将气若游丝的李敏往孟傥怀里一推:“这老小子还不能死,赶紧找人给他治伤。”
打人的时候是完全被愤怒占据了心扉,没管李敏死活,打完之后才发现,自己下手貌似有些重了。
孟傥不敢耽搁,这要是多耽搁一会,可能当朝户部尚书就真得被一草民给打死去。
一行人将户部尚书李敏的府邸砸了个稀巴烂,还将李敏书房中所有有字的纸张书卷全部搬出了府邸。
这其中,或许有不少有用的东西。
离开户部尚书府邸之后,五军都督府和顺天府的衙役才姗姗来迟。张儒的人马在路上被拦住,出了几个伤员之外,其他人一个都没放走。
五军都督府领头的是张儒的老熟人,只不过老熟人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这也是,就是一个普通人被人登门打脸,心情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更何况这个被打脸的,乃是当朝保国公呢!
朱永带着儿子朱晖就在站在离张儒不过十来丈的对面,老的对张儒怒目而视,小的则站在老的身边不停的说着什么,神情焦急。
“爹,文轩他真的不是故意的,这李敏胆子也太大了,竟然囚禁朝廷武将,文轩得到消息后回来,也是一时冲动。您大人有大量,就别生气了,您又不是不知道文轩这家伙天生胆大。”朱晖帮张儒说着好话的同时,不停朝张儒使眼色,希望张儒服个软。
如徐俌、朱永这种位高权重的勋贵,最为看重的无非就是个面子。只要张儒给他一个台阶下,今天的事,也便不是什么事了。毕竟,这事也是李敏有错在先,张儒报复在后,道理随便到什么地方都说得清。
可张儒对朱晖的眼神视若无睹,面无表情的道:“国公大人亲临,太看得起晚辈了。看国公的脸色,今天这心情似乎不太好啊!”
朱永气不打一处来,你小子带着人跑到我的地盘上撒野,不仅殴打当朝户部尚书,还私自带兵进京,你当我瞎了不成?
他强忍着怒气道:“要是让陛下知道有人在老夫的眼皮子底下带着三千人马大摇大摆的进京,还把户部尚书府邸闹了个鸡犬不宁,老夫相信陛下也会很不开心的。”
张儒笑道:“陛下开不开心,那不是草民能考虑的问题,还得有劳国公多多费心才行。”
“多年不见,你这胆子是越来越肥了。”朱永提高声音道。
张儒淡淡道:“国公又不是不知道,张文轩的胆子,一向是挺肥的。我既然敢回来,就意味着我做好了直面刀光剑影的准备。国公爷的好意,文轩心领了,还请国公让一条出路,文轩感激不尽。”
“不可能!”朱永怒道:“你带着人进京,好歹通知我一声,你一声不吭带人进京,然后让我给你一条路走。你进京的时候可曾想过给我这个长辈一条路走?你看看,我这张老脸还有没有。”
说着,他用力伸手拍打自己的脸。
这对于保国公朱永来说,那是很多年都没有做过的事了。
张儒就这么进京,无异于打他的脸,而且张儒并没有第一时间服软,这让朱永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从未想过要掌控张儒这样一个从来都没什么顾忌的人,可他一直以为自己在这个晚辈面前还算有几分面子。没想到,让他没想到的是,张儒竟然这么不给面子。
张儒道:“这的确是晚辈的不是,但是救兄弟心切,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还请国公见谅。”
朱永大声道:“让你的人束手就缚,你可以离开。”
朱晖急了:“爹,你别为难文轩了。”
朱永扭头对儿子怒目而视:“为难?是我在为难他吗?是他在为难我!”
朱晖知道张儒的性格,让他放下自己的兄弟离开,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他才急哄哄的劝自己老爹。
没想到自己老爹被张儒彻底把火气给激起来了,一点面子都不给自己。
张儒再次放低身段:“国公爷能够给文轩三分薄面。”
“你打了数十万京军的脸,现在让我给你三分薄面,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朱永不为所动。
“兄弟们!列阵!”朱永刚把话说完,张儒便高声道。
马上,所有飙云骑将士全部将长枪短铳拿了出来,二话没说,整齐的对准了保国公带领的十二团营士兵。
“文轩,你疯了!”朱晖也被张儒这个举动给吓到了,大声吼道。
火枪的稳定性向来不怎么好,即便有神机营匠作监数代工匠改良想,现在的稳定性依然不是太好。
这要是突然走火,不仅张儒担待不起,他这个做儿子的也担待不起。
张儒淡淡道:“不是我不给你面子,而是国公大人不给我活路啊!”
朱晖急道:“都是自家人,有必要弄得这么剑拔弩张吗,你们能不能听我说一句,大家心平气和的聊一聊。”
张儒手一挥,所有人立马放下武器。
朱永冷哼道:“好小子,长本事了,竟然敢让人对老夫动枪了。”
张儒微微垂首:“情非得已,请国公爷见谅。”
朱晖也忙帮张儒说话:“爹,文轩那火箭筒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
朱永突然笑了,笑容十分诡异:“哈哈,我大明武将,后继有人了!好小子,今日之事,老夫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陛下若是知道了,你自己去解释。”
说完,之前还一副要杀人模样的朱永,竟然直接带人转身离开了。


524.第524章  :李敏该死3

周围聚集了不少围观的人,看到保国公竟然在一个年轻人面前丢了面子,周围的老百姓不懂装懂的开始议论纷纷。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
“这保国公是越老越不中用了,竟然在一个年轻人面前折了面子往后的京城,说不定没保国公的位置了。”
“这也说不定,谁知道这年轻人是何方神圣。搞不好这年轻人是先帝的私生子也说不定。保国公终究是一个外人,皇家的事,哪里说得清楚。”
“你们不知道就别放屁了,你们知不知道那人是谁?”
“谁啊!”
“谁啊!”
“那人可是曾经的定边侯,那是一个连先帝爷也敢顶撞的狠人。”
这人把话说完,其他几个人噤若寒蝉。人的名树的影,张文轩的名字他们可能不怎么熟悉,但是定边侯三个字在他们心中却是一个秤砣。
张阎王!
这三个字,可不是白来的。
张儒等到再也看不到保国公一行人的背影之后才对准他们离开的方向鞠了个躬,轻声说了句:“谢谢!”
他没有给朱永面子,朱永心中有气,这是难免的。
可朱永在他没有给自己台阶下的时候,自己硬生生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不至于让双方为难,面子上也还算过得去。
还好,张儒心里明白。
他高调回京,需要给京城官员一个下马威。这里的官员,包括曾经唯他马首是瞻的文臣武将,也包括一直都致力于跟自己作对的文臣武将。
保国公很不幸的成了这个下马威的最佳人选。
其实这种人老成精的勋贵,心中未尝不知道张儒的小算计。但是他来了,他愿意用自己的老脸给张儒当道具,这份情,张儒还不起。
所以在保国公朱永已经不见了踪影的时候,张儒给老国公鞠了个躬,表达自己的谢意和歉意。
“老大,接下来去哪里?”一行人再次出发,孟傥忍不住问道。
张儒没有回答,紧抿着双唇看着前面。
回京了,救出两个没有大碍的兄弟之后,他反倒是不知该去哪里了。
回定边侯府?那里地盘不小,住下三千人不是问题,可定边侯府早就不是自己的宅邸了。
去锦衣卫京外驻地?那里倒是个不错的地方,可牟斌现在当了这么多年锦衣卫都指挥使,他可还容得下我?
去皇宫?现在脸皮已经撕破了,宫门我能不能进去还是个问题。
想来想去,张儒竟然发现,自己在京城,竟然没有容身之所。
人群中一个头上罩着半个西瓜皮的中年人东张西望,看到张儒的时候面露喜色,几次张嘴要呼喊,终究没喊出张儒的名字来。
这人嘴角留着两撇小胡子,看上去就是个精明的人。
他不停跟随着前进的队伍往前挤着,每次队伍到达面前他就会张嘴想喊。
几次三番之后,终于有飙云骑的人发现了这人的不对劲。不过这些飙云骑离开京城已经很久了,并不认识这人姓甚名谁。
一层层汇报上去之后,孟傥快步跟上张儒的步伐,低头压低声音道:“老大,那个人你认不认识?”
张儒顺着孟傥指着的方向看去,见那一蹦一跳的魁梧汉子不由哑然失笑。
陈广他们出海带回来不少种子,其中就有西瓜的种子。其实这西瓜西域就有,叫做胡瓜,只是西瓜的推广是因为陈广他们出海归来。
“来,过来。”张儒高声呵道。
那顶着翠绿西瓜皮的高大汉子马上伸手将身边两人推开,快步朝张儒小跑而来。
“你怎么到京城了。”张儒十分熟络的问道。
那汉子笑道:“侯爷您是不知道,现在到处的生意都好做,不过做的人太多,我们这些当掌柜的也只能亲力亲为了。说到底,还是多亏了侯爷的运筹帷幄,没有福州那数以亿计的银两支撑,咱大明哪有今日的景象。”
张儒一边摇头一边笑道:“你啊你,要是让公爷听到,你又少不了一通骂。”
绿帽汉子憨笑道:“侯爷看到小的就笑,可是他乡遇故知。”
张儒啐道:“你少往自己的脸上贴金,什么狗屁他乡遇故知,我是看你头上戴着绿帽子才笑的。你在京城住什么地方,能不能安排几个人到你那里去借宿?”
绿帽汉子讪讪的把头上的西瓜皮摘下,一脚踩碎,解释道:“这不是天气热嘛,一时间就没怎么注意。”
绿帽子的典故是在前朝兴起的,元人没有娼妓,人草原人真性情,以天为盖地位庐,说干就干。
所以,这些真性情的人占据中原之后,对娼妓十分鄙夷,规定在妓院工作的女的要穿紫衫,男的就得戴绿帽。所以,就诞生了元之后男人最为畏惧的一顶帽子——绿帽子。
“没问题啊,侯爷您说,什么时候去。”绿帽汉子很是爽快的道。
张儒道:“三千人,马上就去。”
绿帽汉子顿时面如土色:“我的侯爷,您不是跟我开玩笑吧!三千人,小的那宅子可装不下这么多人呐。”
“徐梁,我对你还算不错啊!怎么这么点小事就让你这么为难了呢?”张儒略带戏谑的道。
这人正是徐梁,南京魏国公徐俌的底细。
他连连摆手道:“侯爷,小的哪敢骗您啊!我在京城就一个三进的小院子,要是侯爷您带几个兄弟过去坐坐还是有地方的,三千人,就是把我那宅子给拆了也住不下啊!”
这他倒是没说假话,这宅子之所以会置办,还是因为他在京城看中了一个窑姐儿,打算金屋藏娇。
这不现在人还没赎出来,所以他才有胆子这么干。
张儒也没打算为难他,挥挥手道:“既然你帮不了我,那就先回去吧!我现在这三千人,可是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实在不行,咱们就只能睡大街上去了.”
徐梁挠着脑袋道:“侯爷,那李敏不是让您给抓了嘛,您可以住他府上啊!”
张儒摇头道:“晦气,不想住。”
徐梁毛着胆子问道:“小的问句不该问的,为什么要抓李敏啊?”
张儒咬牙切齿道:“他该死!”


525.第525章  :故人相邀

两人是一边走一边聊天的,徐梁光顾着跟张儒说话,没注意看路,一不留神就撞在了面前一个不明物体上。
张儒也没注意那么多,见徐梁跌倒,伸手去扶。
而他没有注意到的是,身后的人已经全部停下来了,不少士兵短铳在手,瞄准了徐梁撞到的那个不明物体。
等到发现没有脚步声,张儒这才朝那不明物体看去。
那个不明物体是一个人,确切的说,这个不明物体是一个跟自己有关系而且还挺熟悉的人,还他娘的是仇人。
“怎么是你?”张儒皱眉道。
那人轻笑道:“让你的人别这么紧张,我只身一人前来,手里除了一把折扇之外,没有任何武器。再说了,你武功比我高,就算我骤然发难,也未必是你的对手。”
张儒之所以没有注意到面前这人,也跟这人身上没有散发出任何杀意有关。
听到对方这么说,他想自己也不能这么小气,可一想到这人曾经无数次想要自己死,他心中顿时升起了无名业火,话语中不由有些夹枪带棒:“呦呵,一段日子没见,你倒是长进了不少。以前的清茶公子,可没有这种觉悟。”
清茶公子,张儒曾经的敌人,这个人一心想着要张儒死。
只是后来他被张儒所掳,然后固伦长公主耗费了大量财帛,不惜亲自出面说情,这才让他重新恢复自由之身。
从那以后,似乎这位就没有再找过张儒的麻烦。
张儒对他的来意有些纳闷,既然这么久都没有再找麻烦,他这么冒出来拦路到底是什么意思?
清茶公子不怒反笑:“你还是改不了这尖酸刻薄的脾气,我都说了我这次来没有任何恶意,你偏偏不相信。”
张儒道:“易地而处,如果你站在我的角度,也不会相信一个曾经无数次想要杀了自己的人突然冒出来的和解的话。”
清茶公子朝张儒鞠了一躬,身体和腿呈九十度弯曲:“我对我以前的胡作非为深感歉意,对不住。”
他越是这样放低姿态,张儒越是不敢相信他。
见张儒脸上依然带着疑惑之色,清茶公子主动道:“你这带着三千人,京城能够容纳下三千人的地方不多,除了军营便是勋贵府邸。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可以去我的南麓庄园住下。”
张儒对此嗤之以鼻:“什么叫你的南麓庄园,那是固伦长公主的南麓庄园,是朝廷的产业。你窝藏我这个朝廷要犯,就不怕跟着掉脑袋?”
清茶公子对张儒的讽刺不以为意,依旧盛情相邀:“不管是我的还是殿下的,都是能够让你有个容身之处的所在,总好过你现在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闲逛。朝廷没有明令,不曾说你张儒是谋逆之罪人,更无海捕文书,陛下不开金口,谁人敢动你。”
张儒装出一副害怕的模样:“可我害怕啊!你那么想我死,不会是在南麓庄园埋伏了重兵吧。”
清茶公子一脸鄙夷的看着张儒:“我认识的张文轩是个天不怕地不怕没有任何敬畏之心的混球,可不是现在这般畏畏缩缩的娘们。”
他不可能在南麓庄园埋伏人手,毕竟他自己就在张儒的队伍里,除非他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
就算他做好的死的准备,他背后的人也不可能做好死的准备。一个一辈子没嫁过人的公主,应该拥有的东西一件不少。唯一不曾拥有的便是爱情,那份畸形的爱恋彻底从心中消失之后,眼前这个算不上俊朗的年轻人,便成了那位心中唯一的依托。
所以清茶想死,固伦也不会让他死。
张儒自嘲一笑:“听你这么一说,好像倒是我真的有点矫情了。既然你盛情相邀,我要是推三阻四,就显得太不给你面子了。兄弟们,走着!”
在清茶公子的带领下,一行三千人前往城外南麓庄园。
南麓庄园是现在固伦长公主名下为数不多的产业,也是皇家给固伦长公主的别院。只不过生性古怪的长公主殿下一点都不喜欢这个鸟语花香的地方,反倒更乐意窝在自己建造的龙兴谷之中。
一路上畅通无阻,到达南麓庄园之后,马上就有下人领着为首的孟傥等人去自己的房间。
南麓庄园很大,占地面积足有百亩,房间更是有千间,一个房间住两三个人,这三千人装下来绰绰有余。
每一个小院子基本上都是栽种了盆栽的,金秋时节才会有的菊花已经开遍了南麓庄园。走在满是菊花的小径上,张儒心中的疑惑不曾消退,一路上都是谨慎的看着清茶公子。
将张儒带到会客厅,桌上已经有准备好的茶水冒着热气,他亲自屈身为张儒将茶杯倒得七分满,修长的手指很是灵动的将茶杯盖上,做了个请的手势。
张儒一脸古怪,乜眼道:“你不会在茶水里下毒吧!”
清茶公子脸上写满了尴尬:“怕我下毒你可以不喝。”
这也不能怪张儒,如果清茶公子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喊打喊杀,那他还能接受一些。毕竟彼此之间以前是仇人,突然之间的示好,让他手忙脚乱,甚至是心乱如麻。
“你去了福州之后,朝中攻讦你的大臣不在少数,长公主一系自始至终不曾对你有半句诋毁之言。陛下一直不肯松口,然后有人将突破口放在了殿下身上。可能是知道从殿下身上找不到半点便宜,可能是因为殿下的身份对方不敢太过放肆,在那段时间,有人来找过我。”清茶公子缓缓道。
张儒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什么意思?我在福州突然之间被陛下所恶,有你的一份功劳?”
清茶公子淡淡道:“我跟你说这件事自然不是邀功请赏,的确,我迫于压力让人加大了对你的攻讦力度,但我没有往死里整你。你能这么淡定,莫非是已经知道了来找我的人是谁。”
张儒撇嘴不屑道:“除了李敏,还能有谁。”
清茶公子不屑道:“就李公勉,他也配!”


526.第526章  :背后大鳄

张儒闻言立马坐直了身体:“你的意思是另有其人?”
清茶公子点头道:“李公勉只是一个户部尚书,我背后站着的可是一位长公主,他不够资格跟我对话。复制网址访问  只有他背后的人,才有那个资格来找我,然后用长公主来威胁我。”
“我很好奇是什么样的人有这样的胆量。”张儒笑道。
清茶公子可不是什么好鸟,不说固伦长公主麾下的人他可以随意调配,就说固伦长公主在朝中培植的亲信,就足以让他对抗不少压力。
李敏这个户部尚书如果要拿捏清茶公子,还真有不小的难度。
清茶公子道:“是刘吉。”
“刘棉花?”张儒惊得站了起来:“你说的是那个不顾阁老身份,每天跟在我身后屁颠屁颠叫着侯爷的那个刘吉刘棉花?”
清茶公子对张儒的反应感到十分满意,一个人哪能真正做到十全十美,今日见到他露出惊诧表情,才能给人一点凡夫俗子的印象。
“很吃惊吧!这一切,都是这个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当然,真正要说要你下台的,可能只有一个,那就是李东阳。”清茶公子又抛出一个重磅炸弹。
张儒这次倒是没有太过吃惊,笑道:“李大人会看不惯我的所为,这倒是在我的意料之中。不过刘棉花嘛,我还真没想到他竟然也是其中之一。”
这下轮到清茶公子诧异了:“你似乎对李东阳会在陛下面前攻讦你一点都不意外。”
张儒回想起前世那个被同时代的人唾弃,却又被后世的人尊敬的内阁大臣来。
朱佑樘的儿子朱厚照是个贪玩的皇帝,建豹房,不回宫中就寝不说,宠信八虎,更是让朝臣胆寒。
在刘健谢迁纷纷请辞归老的时候,只有一个人留下来了,这个人就是李东阳。
他背负着所有骂名,依然在刘瑾的眼皮子底下苟延残喘,暗中却联合杨廷和和三边总制杨一清,最后成功把刘瑾拉下马。
这个人是大智若愚的人,他表面上看着十分顺从,其实只要他讨厌一个人,便会从骨子里讨厌。他能够隐忍不发,等待关键时刻给予致命一击。
清茶公子倒是觉得这一切的理所当然,还是朱佑樘住在东宫的时候,李东阳就对张儒表现出了不喜,只是那时候还只是不喜,并没有发展成敌意。
随着时间的推移,正好朱佑樘登基的时候,作为侍讲的李东阳家中出现变故,回家守孝。接下来,大明朝堂就彻底成了张儒的舞台。
内阁大学士有能力掣肘,却没有掣肘的意思,其他朝臣根本不敢掣肘。于是武将的话语权在张儒二征大同之后登上巅峰,而这个时候,李东阳正好回来了。
清茶公子显然对张儒的表现不是很满意,皱着眉头道:“你竟然对李东阳掺和了这件事一点都不意外。”
张儒笑道:“我既然回京了,有些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我回京的时候就想过事情会不会露馅,现在想想,这事迟早是要露馅的。
既然你一番好意收留我三千将士,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清茶公子问道:“什么秘密。”
张儒道:“其实很多东西不能看表象,而要看真正的实质。你只看到了李大学士攻讦我张文轩,却没看到他背后为大明做了多少事。你看到了刘吉刘棉花得到了陛下的恩宠,却没看到福州城外三十万按兵不动的朝廷大军。你看到了我张文轩窝在福州龟缩不出,却没有看到这些年陛下亲笔写下的密信。”
清茶公子站起来,一脸惊悚:“莫非这一切都是你跟陛下之间的布局?”
张儒点点头:“不错,一切都是布局,不过不是我跟陛下之间的布局,而是我跟陛下还有李东阳李大人之间的布局。
朝中不喜欢我张文轩的文臣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武将之中也有不少恼恨我夺了他们军功的。可这些人在我位高权重的时候不冒头,躲在背后玩手段。
我要做的事,估计你现在应该明白了。
要成就一个真正的弘治盛世,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我一个人办不到,加上陛下,加上李大人,依然办不到。
必须要我大明君臣一心,戮力而为,才能真正达成目标。
北方的鞑靼虎视眈眈,我虽然一次让他们离开了大明的领土,可我保证不了永远让他们龟缩在草原上。
所以我想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让这些人彻底断掉掠夺大明的想法。
我做事的时候不喜欢别人在屁股后面拉着我的腿,所以我就要先把这些绊脚石全部搬开。
可我位高权重的时候,没人会傻乎乎的往我枪口上撞,他们很懂得隐忍,他们不会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
所以我请求李大人配合,请求陛下下密旨,无非就是想把这些蛀虫全部抓出来杀掉而已。
可笑很多人不知道我们的计划,包括在我身边跟了很多年的兄弟。”
清茶公子脸上露出愤怒的神情,然后这一脸的愤怒慢慢消失,眼神中出现了敬畏。
以前他对张儒真的是恨之入骨,今日听到张儒的话之后,他突然对这个曾经的对手有了三分敬意。
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张儒这般的,毕竟他手握重兵,如果皇帝借机真的要他死,那他就是作茧自缚。
现在看来,皇帝似乎没有让张文轩消失的意思。
他释然之后,长吁了一口气:“殿下说得对,不管在哪一方面,我都不如你。”
张儒淡淡道:“不要妄自菲薄,人有长处也有短处,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做到十全十美的。我做不到,你也做不到,说句不好听的,当今圣上都做不到。”
清茶公子好像想到了什么,问道:“你就不怕陛下借这个机会,真的让你万劫不复?”
张儒轻笑不解释。
他没有做准备?
不,他做了准备!
范统和王周的离开,马璁的调离,谢仑的消失,马进忠的不知所踪,肖阿奴的神秘莫测,全部都是他的对策。
只是这些,他没法跟清茶公子说而已。


527.第527章  :积极应对

张文轩一通大手笔,直接跑到户部尚书府邸从地牢里救出遍体鳞伤的马璁范统,还将户部尚书暴打一顿,最后住进固伦长公主名下的南麓庄园。.
这个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得到消息之后,附李敏尾骥的大小官员开始惶恐,深宫那位似乎没有半点动静,莫非这李大人的打白挨了?
有几个知道李敏背后之人是谁的人联袂找到了刘吉,此刻的刘吉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刚得到消息的时候想找李东阳一起进宫面圣,没想到资格没有他老,身子骨却比他要好的李东阳已经早早进宫了。
等到刘吉拿着穿宫牌子气喘吁吁的过了巫门之后,给那传令的小太监塞了五十两大明宝钞,那小太监才告诉他,陛下现在跟李大学士有要事相商,暂时什么人都不见。
刘吉无法,只好央求小太监传话汪直,说只求能见一面东厂督公。
宰相门前都有七品官,跟何况这小太监是皇帝身边的人。他们这些外臣最害怕的不是手握重兵的武将,反倒是没有什么实权却能在皇帝面前说上话的内臣。
小太监爱答不理的答应去找一找汪直,结果刘吉在那充满了血腥味的午门等了半天,也只等回一句汪直要小太监带的话:无能为力。
如丧考妣的刘吉回到自己的府邸,才发现客厅里坐满了人,他气不打一处来,却依然稳着性子用舒缓的语气劝道:“诸位同僚,老夫已经进宫面圣,事情应该还没有到最坏的地步。诸位先且安心,回去等待几日再说。
公勉乃是朝廷命官,那张文轩再是胆大包天,也未必敢对公勉如何。
要说担心,我这个座师比你们要担心一些。你们先回去,这事我会放在心上,会想办法的。”
工部侍郎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听到这话,不免站起来道:“老大人海涵,晚生以为,这张文轩胆大包天,世上就没有他不敢做的事。关键是现在陛下态度暧昧,怕只怕到时候他把李大人给怎么的了,圣上依然不肯松口啊!”
“是啊是啊,还请老大人出面斡旋。”
“求老大人出面。”
有人冒头,就有人附和,刘吉一时间连怎么解释都不知道。
等到所有人吵吵嚷嚷,声音已经差不多能将屋顶给抬起来的时候,他才干咳一声:“诸位心中焦灼,老夫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你们在这里,未必就能够把公勉给救出来?诸位听老夫一言,暂且回去安心等候,老夫会想办法的。
张文轩胆大包天不假,只要陛下不想让天下士子寒心,那陛下就绝对不会在这件事上包庇张文轩。”
他这么说,似乎也有一定道理。
大明的江山是武将打下来的不假,是武将在守护也不假,可治理国家终究是少不了这些文臣的。一旦寒了士子们的心,那这个国家就没法运转下去了。
不少人脸上出现犹疑的神情,他们来找刘吉,就是因为没有办法了,如果刘吉能够出面,他们多少能够心安一些。
来这里不是希望刘吉真正能够找到解决事情的办法,而是求一个心安。
李敏是死是活,他们反而没那么担心,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仅此而已。
吵吵嚷嚷的人群离开,刘吉心中惴惴不安,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希望那位盟友能够在皇帝面前要到一个说法。毕竟那位在皇帝面前说话的分量,可比他这个前任首辅要重许多。
在位的时候就不得皇帝的欢心,更何况是已经离开了朝堂的权力中枢。
此刻皇宫东暖阁内,皇帝朱佑樘优哉游哉的坐在椅子上挥毫泼墨,身边就站着一脸欣赏的内阁大学士李东阳。
“陛下,这外面闹得沸沸腾腾的,您要是不站出来说句话,只怕难以平息。”朱佑樘搁笔,十分满意的欣赏自己的字,李东阳逮着机会马上道。
听到老师这么说,朱佑樘板着脸道:“李敏死了没?”
“没有。”
“那朕的虎哥哥可曾伤了他?”
“没有。”
“那不就结了,这点小事,让他们折腾一下再说。越是折腾的久,就越是需要一个人来掌控大局。这次的谋划,朕不是主角,虎哥哥才是主角。”朱佑樘淡淡道。
李东阳有些担心的道:“只是这次如果不能把那些人一网打尽,只怕会死灰复燃。所以陛下如果能够这个时候站出来支持一下刘吉一党,说不定能够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朱佑樘摇头道:“朕不能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支持刘吉一党,就算是事情闹到了朕的面前,朕也绝对不能站在刘吉一党的立场考虑问题。这些官员可能不是所有人都是蛀虫,有些人只是政见不同。但是,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阻止朕创造一个弘治盛世的绊脚石。
这么多年,虎哥的委屈可曾对朕说过半句?
他不曾说,朕不曾问,这次就让他发泄发泄吧!”
虽然觉得皇帝的话,有些太过儿戏,李东阳却找不到反驳的话语。张儒在福州过得有多憋屈,他是最清楚不过的。
朱佑樘又道::“朕知道先生有让张文轩一蹶不振的打算,朕一直都顾左右而言他,无非就是不想成为一个无情无义的人。朕这条命,没有虎哥,早就不知道到哪里去了。说句不好听的,先生没有朕,最多就是不做这个内阁大学士,朝臣没有朕,最多就是对另外一个朱家子孙山呼万岁。可虎哥不同,他没有了朕,那就等于失去了所有。
相对而言,朕没有了先生,可能无法解除人生迷惑,没有了朝臣,可能会有其他朝臣对朕山呼万岁。但是没有了虎哥,朕什么都不是。”
李东阳叹了口气,原来自己的这些小心思,从来就没有逃过皇帝的法眼。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还能说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坚定不移的执行皇帝的命令。
张儒,那是一个皇帝看得很重的人,皇帝拿他跟满朝文武相比,足以见他在皇帝心中的重要性。


528.第528章  :坐不住

三天,整整三天时间张儒带着三千飙云骑躲在南麓庄园没有露面。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
这下,很多人沉不住气了,朝廷那边没有半点反应不说,少了一个户部尚书似乎没有任何不妥。皇帝不仅没有出面解决这件事,反而对刘吉还避而不见。
这其中的猫腻,就值得推敲了。
适逢大朝会,文武百官汇聚一堂,今日来的臣子格外多,许多很久不曾上朝的老勋贵都出面了。一些没有资格参加大朝会的官员,也都在午门之外等待着。
看这阵仗,似乎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期间,刘吉找过李东阳几次,可李东阳每次都对他跟皇帝的谈话讳莫如深,不是打太极就是顾左右而言他。
刘吉差点没火冒三丈,偏又拿李东阳没有半点办法。
论官职,他现在只是一个闲赋在家的过气阁老,李东阳才是皇帝面前的红人。论年纪,他倒是能够说教李东阳,可他在成化朝的作为,却让他丧失了教训李东阳的资格。
好说歹说都没能从李东阳口中问出个所以然,刘吉只好腆着脸皮找那些在朝中基本上没有什么话语权却还有三分面子的老勋贵出面。
这些人人老成精,平时没人会将他们放在眼里,最多就是在礼节上给他们一定的面子。
这回有实打实的好处送到了家里,他们自然是笑纳了。
要知道,一年到头,只怕也难得有这样的机会。
文武大臣济济一堂,随着汪直一声高喝:“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立马,就有官员站出来了。
“臣李挺有事要奏。”面白无须,目光略显阴鸷的兵部侍郎站了出来。
朱佑樘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嗯:“爱卿有事尽管奏来。”
李挺上前一步道:“日前,福州叛逆张文轩出现在京城,率三千叛军强闯户部尚书李大人府邸,然后于大庭广众之下强行掳走李大人。此事顺天府不曾有半点反应,京中十二团营没有半点响动。臣斗胆,恳请陛下命人彻查此事。”
这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话说得是一点都没错。张儒进京,很多人都是知道的,要说皇帝不知道,那是不太可能的事。
而皇帝已经佯装不知,依然有人不怕死的站出来为李敏讨要一个公道,单是从这一点看,不是此人跟李敏利益相关,便是收了什么人的好处。
李挺李敏,名字就是一字之差,官职却是天壤之别。按理说这点事,怎么着也用不着他一个兵部侍郎站歘来说话。可一点都不出人意外的,李挺站出来了。
朱佑樘心中憋着火气,表面上不动声色:“哦,竟有此事?”
李挺言之凿凿:“回陛下,确有此事。”
朱佑樘将脸转而对准内阁几位大学士:“诸位爱卿可曾听闻此事?”
这一次,站出来的人竟然是谢迁,他上前一步,脑袋微微低垂,沉声道:“回陛下,臣对此事倒是有所耳闻,听说是李大人囚禁朝廷命官,方有张文轩入京一事。而且臣以为兵部李大人所有有失偏颇,朝廷不曾明令张文轩为逆贼,陛下亦不曾开进口说张文轩是叛逆,李大人这就给人定罪,未免有些太过偏颇了。”
朱佑樘点点头:“爱情所言极是,小李大人应真着眼于才是。”
见皇帝轻飘飘就这么说了一句,那些站在李敏一边的人未免心有惴惴。这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大张旗鼓的围困福州,如今就这么成了一纸空谈?
李挺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站出来帮李敏说话,结果弄了个里外不是人。
还好徐浦刘健接过了话头:“回陛下,此事臣也有所耳闻。张文轩虽然只是庶民一个,却为大明立下了汗马功劳。不说二征大同的军功,就说开放海禁为朝廷带来的收益,便是大明的功臣。
虽然做错了一些事,却也未伤国本,不应以逆贼视之。
倒是日前所发生的事,值得推敲,这张文轩不是疯子,相反他是一个聪明人,他为何会怒而率军北上,臣以为此事应该彻查才是。”
朱佑樘懒洋洋道:“擅自率军进京,此事朕暂时不想过问。张文轩于国有功,朕倒是好奇,为何张文轩要跟李公勉过不去。”
“臣愿彻查此事。”锦衣卫都指挥使牟斌站出来道。
这是一个立功的好机会,自从他接任锦衣卫都指挥使之后,可以说是寸功未力,这也就算了,还把皇帝交代的事情给办砸了。
如果要挽回在朱佑樘心中的形象,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朱佑樘冷哼道:“张文轩率军进京,你们锦衣卫的人是干什么吃的,连这都不知道,现在还好意思说愿意彻查此事。罢了,你锦衣卫每日事情太多,这事,就交给内廷汪直去办吧!”
这话语就像是一盆凉水浇在牟斌火热的心头,他倒是想给皇帝立功,可皇帝根本就不肯给他机会了。
站在皇帝身边的汪直喜滋滋的接下了差事,还一脸得意的看了一眼牟斌。
朱佑樘虽然欲大事化小,可臣子们却不给他这样的机会。
汪直看到皇帝的眼神之后还没来得及说一句退朝,工部左右两个侍郎、礼部左右两个侍郎、户部左右两个侍郎、兵部左侍郎、礼部两个不知道怎么跑到了大殿里面来的主司,刑部尚书和右侍郎,全部站出来。
他们异口同声道:“敢问陛下,福州之兵,何时可动。”
朱佑樘脸色瞬间就不好了,略微有些恼怒道:“谁跟你们说了朕要动福州之兵了。”
刑部尚书郭伟道:“数载之前,臣亲耳听到陛下在这近路啊你单上说张贼不诛,朝纲难安,陛下乃是圣天子,一言九鼎,莫非陛下要食言而肥、”
徐浦站出来喝道:“郭伟,你闭嘴。”
郭伟一点都不怕,很是淡然的道:“座师见谅,有些话郭伟不吐不亏啊。陛下一言而调三十万大军围困福州,这一围就是数年时间。莫非陛下当国事是儿戏不成?莫非陛下以为边军将士,都是可以愚弄的不成?”


529.第529章  :让皇帝难堪

这话说得实在是太严重了,也就是将朱佑樘比喻成了一个只知道享乐,拿数十万边军当猴耍的昏君。(百度搜索5  8  看  书  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历朝历代,敢戏耍军队的君王不是没有,最为著名的一个便是为了博得美人一笑,却丢了天下的周天子幽王。
可朱佑樘登基以来,所作所为是有目共睹的。他不能算是千古难得一遇的明君,却称得上是大明自成祖以后难得一遇的明君。
成祖之后,大明一直都处在风雨飘摇之中,土木堡之变,更是让堂堂大明的皇帝成了瓦剌的俘虏,国威尽丧。之后虽然有了一个夺门之变,那有功之臣于少保,却成了替罪羔羊,不仅是家破人亡,还来了个身败名裂。
宪宗皇帝登基,在他给于谦平反之后,朝臣都以为这是一个明君。可惜,这位皇帝年幼的时候受到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不仅迷恋一个比他大了十九岁的女子万氏,还差点因为万氏而没了传承之人。
要不是安乐堂里面躲了一个因为他酒后乱性才冒出来的儿子朱佑樘,大明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模样呢!
好不容易大明迎来了一位弘治皇帝,当今圣上身体虽然不是很好,却励精图治,更有张文轩辅佐。眼看着大明就要一飞冲天了,没成想这好日子没过三五天,张文轩就被彻底打落尘埃。
如果光是这样也就算了,偏偏这张文轩依旧是那胆大包天的性子,这才有人恨不得马上就杀了他。
郭伟这么一说,完全将朱佑樘的所有功绩全部否定,就差没说皇帝就是天下一等一的大昏君了。
本来就身体不好的朱佑樘听到这话之后,站起来气得面色通红,喘着粗气,一双眼睛布满血丝,直愣愣的看着表面上平静如水的郭伟。
朝臣都被皇帝这个模样给吓坏了,一时间,包括刘健谢迁在内的所有臣子,没有一个敢大声出气的。
朱佑樘就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法一样,站在龙椅边上一动不动。
汪直感觉有些不太对劲,叫了一声:“陛下?”
朱佑樘没有半点反应。
汪直马上过去扶住朱佑樘,尖着嗓子大喝:“快,请李神医。”
大臣们瞬间慌了手脚,这皇帝要是在朝会的时候被气出个三长两短,估摸着大家伙都没有好果子吃。
郭伟神情呆滞,如丧考妣。
他做梦也没想到皇帝竟然会这么不经气,这一气之下竟然直接昏厥过去了。
朱佑樘软趴趴的躺在汪直怀中,怒目圆睁的双眼紧闭,脸色铁青。
在后宫中优哉游哉的李老头被两个小太监架着双臂直接给拖到了太和殿,一进门看到皇帝铁青着脸斜躺在龙椅上,他也有些慌了手脚。
行医四则,望问切问。
一看,他就知道朱佑樘这身体是真的不行了。
他手脚麻利的走到朱佑樘面前,二话没说就将腰带抽了出来。腰带上有一套银针,这银针一般都是用来给普通老百姓看病的。在宫中,他给皇帝针灸用的银针全部都是经过了司礼监太监检查之后的宫中精品。
此时,救命最要紧,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朱永从武将行列中走出来,指着浑身颤抖的郭伟怒道:“陛下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夫拼着这个国公不要了,必杀你全家。”
在十二团营中担任一定官职的其他几个勋贵也站了出来,纷纷出言指责郭伟。这一回,出奇的没有一个文官站出来声援郭伟。
徐浦低头叹了口气,他知道,就算这次皇帝侥幸没事,郭伟这个刑部尚书也算是当到头了,皇帝大度能够容得下郭伟,朝中武将也容不下郭伟。就算是文臣,内阁几位大学士除了他这个当老师的之外,其他人也未必容得下郭伟。
皇帝才是最重要的,没了皇帝,他们这些臣子什么都不是。
一朝天子一朝臣,谁知道登基的是那个年幼的太子还是其他什么人。如果是太子登基的话,是老臣欺主,还是后宫干政,亦或是太监专权。最不济的,也是某位最不讨人喜欢的人以皇帝把兄弟之兵带兵进京。
“都他娘的给老夫闭嘴。”老李头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江湖人都知道他这个人医术虽好,脾气却十分怪异。
被这么一吼,所有人全部闭上了嘴巴,金銮殿内除了呼吸声,再听不到其他声音。
这效果估计朱佑樘如果没事的话也得被气死,要知道这些文官武将有时候可是连他说话都不愿意听的。没想到满朝文武可以不听皇帝的话,却怕了一个江湖游医。
当然,这也跟朱佑樘现在昏迷有一定关系。
老李头依然不识趣,停下手里的银针,乜了一眼汪直:“让其他人都滚出去,这大殿里没点新鲜空气,陛下要是有事,我可不负责。还有,你小子离老夫远点,你身上的尿骚味让老夫作呕。”
汪直憋得俊脸通红,连个屁都不敢放,二话没说就开始从低到高驱赶官员。
十几个呼吸的时间过去,整个大殿内就剩下内阁几位阁老和以朱永为首的几个武将了。
汪直不敢去驱赶朱永,而后者也没有离开的意思。文臣们他倒是敢驱赶,不过看李东阳等人的神色,他也知道驱赶没用,索性就不去讨人嫌了。
老李头屏气凝神,十分专注的将一根根三寸长的银针扎进皇帝的龙体,银针入体,朱佑樘除了偶尔会身体有所抖动,其他任何动静都没有。
时间一点点过去,渐渐的,老李头额头上开始渗出汗珠,汪直不敢上前,拿着手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上前吧,万一这脾气古怪的神医说自己身上有尿骚味只会让自己更难看,天可怜见,所有太监里面他汪直算是最干净的了。
不上前吧,要是这汗水影响了老神医的医术施展,那他汪直岂不是罪莫大焉。
好在这个时候,李东阳很是体贴的走过去接过了他手里的手绢给老李头擦汗。汪直朝李东要投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然后小心的退到一边等待老李头的结论。


530.第530章  :问阎王借命

腰缠银针一百三,救人只需六十六。百度搜索:kanshu58
老李头在江湖上有神医的名号,不仅是因为他医术高明,还因为他腰缠一百三十根银针,基本上只需要用到一半,就能把人给救活。
眼看着那腰带上的银针一根根减少,皇帝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已经算得上是朝中权柄最高的一群人,心纷纷提到了嗓子眼。
汗珠再次低落,落在皇帝的龙袍上。
老李头连银针都不顾了,伸手马上就将朱佑樘胸口的衣服给撕开了。这汗水不能掉在皇帝身上,否则他的辛苦就白费了。
“擦汗。”没有让汗水沾染朱佑樘的身体,老李头松了口气,然后很不客气的对李东阳喝道。
唐有李白不识好歹,让贵妃磨墨力士脱靴。今有江湖游医老李头,呵斥当朝内阁大学士,让他擦汗。
李东阳没有动怒,在他心中,没有什么比救活皇帝更为重要的事情了。
朱佑樘在,他就能真正看到那一天,朱佑樘不在了,所谓的弘治盛世,很有可能变为空谈。
一个内阁大学士老老实实站在旁边擦汗,数位朝中重臣站在下面翘首以盼,还有一个号令东厂千万番子的东厂提督在一边畏畏缩缩,老李头这一刻算是十分风光的了。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一百三十根银针已经有一百根扎进了朱佑樘的周身大穴,老李头紧绷着脸,紧张的心让他手都有些颤抖了。
还有八根针,这八根针扎完,如果朱佑樘还不醒,那么他醒来的机会几乎微乎其微。
人身上就一百零八个穴位,每个穴位一根银针,人醒不过来,基本上死了九成。剩下二十二根银针就是要再次对二十二个大穴进行刺激。
但是老李头行医至今,超过一百零八根银针之后唯一的一个,是一个溺水的妇人,用到整整第一百三十跟银针才醒过来。
人中!银针扎下去没有反应。
百会!银针扎下去依然没有反应。
最后一个穴位是位于胸口的檀中穴,这一针,老李头迟迟没有扎下去。因为他不知道,这一针下去,朱佑樘到底能不能醒过来。
门外焦急等待的文武百官此刻坐立不安,没人选择离开皇宫回家,如果皇帝都死了,他们头上的乌纱帽是否能够保住都是个问题。
超过四品的官员坐立不安,相反那些小官员倒是没事人一样。反正不管到了哪个朝代,都少不了他们这样的人。高官往往只有可能是那么一小撮经营,但他们这些七品小官,却是有不少的。
“马大人,我该怎么办?”郭伟跟个没头苍蝇一样到处找人解惑。可身边跟他交好的官员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实在没有办法,将目光瞄准了同为尚书的王恕和马文升。
不过王恕凶名在外,李敏又是绑架了王周和马璁的人,他不敢去跟王恕说话,只好问马文升该怎么办。
马文升眯着眼睛道:“郭大人做事的时候没想过怎么办,怎么现在事情做完了,反倒问起该怎么办了。”
郭伟谄笑道:“马大人,我也是受人之托,还请大人见谅。这陛下现在生死未卜,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马文升淡淡道:“很简单的事,何必想得那么复杂。你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到时候要是新君继位,了不起你就用这个理由去搪塞便是。当然,新君若是非要给当今圣上报仇,要你全家老小的脑袋祭奠,那也是说不定的事。”
郭伟看出马文升谈兴不高,怏怏作罢。
王恕就站在马文升身边,等到郭伟离开之后,他才睁开双眼:“你觉得这次的事,到底能不能过去。”
马文升嘴唇微微颤抖:“我也不知道,只能说是尽人事听天命了。陛下身子骨一向不好,如今又被这蠢材一气,说不定就一睡不醒了。不过那李神医听说是绝世高人,又是张文轩从江南特地请回来了,医术应该不差。现在只盼着这李神医真的妙手回春,从阎王爷手中把陛下的命给抢回来了。”
王恕勾了勾嘴唇:“老夫倒认为这次陛下应该不会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