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宴君尧闲聊没一会，沈棠就又站起身走到石板下，认真研究着他们逃生的方案。
宴君尧因为跌下来时脚踝受了点伤，就一直坐在原地看着沈棠。
像是对自己的身体情况感知敏锐，宴君尧眼里微弱的光芒似乎有些黯淡下来。
如果能够摘掉防毒面具仔细看，就能发现他的脸已经苍白的看不见血色，额间也冒出了不少细密的冷汗。
沈棠的万一没有成立，他已经切身体会到了MH16的厉害了。
毒气入侵后，首先产生破坏作用的就是人体的呼吸系统。所以宴君尧身上出现的第一个症状就是呼吸困难。
紧接着，毒气渗入血液中，循着血液循环系统蔓延到全身，让人脸色苍白，冒出冷汗，甚至身体冰冷得有些僵硬。
宴君尧努力克制着呼吸，缓缓呼出一口气后，恍惚间视线都模糊了。
他努力睁开眼，看着不远处他心心念念的人，心中陡然生出几分遗憾来。
这是他短暂的人生里，从未出现的两个字。
渐渐地，他的喉间涌上来一股腥甜。
他脸色一禀，抿紧唇将腥甜压了下去。
眼前狭小又昏暗的世界，突然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唯独站在不远处的身影，在他的眼里依旧清晰。
他努力睁开眼凝视着她，嘴角缓缓勾起，带出一抹笑。
“阿尧，我们两个人合力，从这个位置应该能够上去。”沈棠仰头盯着石板交错的裂缝，和宴君尧说着她的想法。
可等了半天，只有一室的寂静回应她。
没有听见回应，沈棠心中没来由的一阵心慌，连忙转身朝宴君尧跑了过来。
宴君尧已经闭上了眼，意识有些迷迷糊糊。但还是在沈棠跑过来的时候睁开眼看向了她。
沈棠跑到他身边蹲下，见他睁开眼，悬着的心才放下。
她皱起眉头看着刚刚睁开眼的宴君尧，心中不好的预感开始滋生，压下情绪轻声问：“你又困了吗？”
宴君尧有些无力笑了笑，而后点了下头。
他这样的状态，让沈棠不安。
她伸出手，想要将他的手握在手里，可指尖刚刚触碰到他，整个人就恍如被晴天霹雳一般，僵硬在原地。
他的手，好冰，好冷，仿佛没有了温度一样。
她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几乎是一瞬间，沈棠的眼眶就泛起了红。
她握住宴君尧冰冷的手，用双手捧着，试图用自己的温度去将他捂热。
只是，徒劳，枉然。
短暂得仿佛眨眼就过的时间里，宴君尧的意识已经时断时续，不太能接上沈棠的话了。
沈棠跪坐在地上，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再说不出一个字，只剩下无声沉默。
又过了一会儿，宴君尧似乎从身体的症状里缓了过来，睁开眼后抬起手将沈棠轻轻推开。
望着她湿润的眼眸，宴君尧无奈又心疼，“怎么今天这么爱哭，嗯？”
宠溺又温柔的声音，让沈棠心尖更是颤抖了起来，鼻尖酸涩，眼泪止不住地要落下。
她轻轻抽泣了声，哪怕视线被泪水模糊也执拗地看向宴君尧，声音带着哭腔：“我不准你有事，听见了吗？不准你有事！”
细弱的双手紧紧攥着宴君尧胸前的衣襟。除却前世，她还没有哪一刻是这样的无助。
更没有哪一刻，是这样的后悔。
如果她没有发现MH16，没有因为好奇而继续研究……
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宴君尧咽下喉间再度涌上来的腥甜，将人搂了过来，轻声低哄：“乖一点，别哭了，我不会有事。”
他将话说得笃定，可尾音越来越弱。
他们心里都明白，这是不可能的。
沈棠的情绪接近崩溃，声音压抑得仿佛要喘不过气，“你骗人！”
她将头抵在宴君尧的肩上，咬着牙仿佛恨极了，重复道：“宴君尧你骗人！”
宴君尧抚着她的背，敛下眼眸没再说话。
他的意识，再一次渐渐抽离。
沈棠察觉到他身形不稳，崩溃的声音慌乱了几分，转变成了哀求，“阿尧你别睡！求求你了，你别睡……”
宴君尧的身体向后倒了下去，被沈棠及时拉了回来。但他已经无法再对沈棠的话做出任何回应。
沈棠连呼吸都在颤抖，整个人陷在了无尽的绝望里。
就在这时，他们所在位置的头顶上，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动静。
紧接着，就传来了透过扩音器的呼喊声。
“二爷！”
“太太！”
“二爷！”
“太太！”
……
一声又一声，急促又用力。
沈棠听见了，这是穆青的声音。
是搜救队到了！
她搂紧了宴君尧，抬眸死死盯着头顶，目光一瞬不瞬地不敢移开，同时不忘尝试将宴君尧唤醒。
头顶的声音一遍又一遍传来，混杂着掘土机的工作声，沈棠也在一遍又一遍地唤着宴君尧。
每一遍，都在耗尽她的心力，也在粉碎她心里的希望。
终于，在掘土机停顿的片刻，宴君尧也有了反应。
他整个人耷拉在沈棠的肩上，听见耳边的声音，轻轻哼出微弱的一声，让沈棠知道他还有意识。
沈棠听见他的声音，比搜救队来时还要更加欣喜过望。
“阿尧，他们来了！我们有救了！”她紧咬着牙关，狠狠闭眼将悬在眼眶的泪水逼出，继而又说道：“你坚持一下，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
她知道，宴君尧完全是凭着过硬的身体素质和强大的意志力在撑着。
如果不是因为地下封闭，空气稀薄，毒气扩散速度慢，再加上防毒面具的过滤作用，宴君尧此时可能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我知道你尽力了，再坚持一下，不要睡，好不好？”她近乎乞求，可怜得让人心疼。
但是，话音落下后，却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
沈棠屏息等待着，可眼里亮起的光却在等待中渐渐熄灭。
头顶的声音渐渐地距离他们越来越近，沈棠抱着宴君尧退到角落里，以免他们将上面堆积压着的石板被挖开时，不慎砸落到他们身上。
除了分心做这件事，沈棠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唤醒宴君尧这一件事上。
只是她所有的努力，结果都是徒劳。
宴君尧仿佛已经沉睡下去，再也不会醒来。对于她的一字一句，都再没作出任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