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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你们在隐瞒什么?


  “我说你们别老想着灌他酒,他一个干急诊的能有多少酒量啊。”
  钟航又接过一杯塞到陈洛愉手里的酒,仰脖干了。敬酒的谢方玉不干了,又倒一杯放在陈洛愉面前:“洛愉,刚才钟航替你喝的都不算。咱们可是五年多都没见了啊,你自己看看要不要表个态?”
  包间里的几位同学都是当年玩得比较好的,说话的谢方玉是男子排球校队队长,当年陈洛愉被抓去当替补队员,三天两头借口早退,他没少在背后帮陈洛愉兜着。
  陈洛愉拿起酒杯,对在场的同学们抬了抬,笑道:“那我干了。”
  他说完就一口喝了杯子里的啤酒,谢方玉起了头,其他几个同学便轮着过来要和他喝。钟航想帮他再解释两句,他不想扫大家的兴,更不想被人知道自己有病,便拦了钟航的话头。
  反正他今天也是来喝酒的。
  一巡下来,陈洛愉空腹解决了三瓶,钟航让楠楠给他盛一碗红鲟八宝饭垫肚子,又吃了点其他东西后,桌上的气氛已经很热闹了,众人开始聊起这一年来各自的情况,不时会有人把话题扯到他身上,问起他这些年怎么过的。
  对于到外面读书,毕业后回国实习,考副高这些经历,陈洛愉都回答的仔细,只在谈起感情问题时一笑带过,又干脆地自罚了几杯。
  钟航是众人里唯一知道他和陈飞麟的事的,本来还担心他会不高兴,结果看他神色没什么变化也就放心了,刚给楠楠夹了块鱼就听到对面的谢方玉问自己什么时候请喜酒。
  这次钟航回郑州老家就是去订婚的,谢方玉一提众人就起哄了,纷纷囔着要在这提前喝他跟楠楠的喜酒。两人被闹得没办法,只好在众人的目睹下喝了“交杯酒”,陈洛愉在旁边看着,眼中笑意盈盈,却好像有几分醉了。
  放下酒杯后,谢方玉隔壁的王宽说道:“楠楠,你们公大那几届可是出了不少美人啊,刘贺他老婆好像就是大你们一届的对吧。”
  楠楠笑着说是,王宽又开始感叹刘贺那个老婆现在是省检察院一枝花,楠楠坐下来,拿起筷子又放下了,靠近陈洛愉问道:“你还记得唐歆吗?”
  陈洛愉点着头,听楠楠说下去:“唐歆现在和我是同事,前年已经结婚了。”
  陈洛愉笑着说:“那她应该很幸福吧。”
  “她老公是交警,生活挺安逸的。”楠楠没有明说是否幸福,陈洛愉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楠楠回头看了眼正在跟别人勾肩膀热聊的钟航,叹着气说:“其实我们都挺好的,最可惜的就是陈学长。”
  陈洛愉转头看着她。
  当年楠楠也知道陈飞麟和陈洛愉是关系很好的朋友,知道陈飞麟出事那会儿陈洛愉生病了。虽然钟航没告诉过她是什么病,但是既然要去国外治疗,想必也很严重。所以楠楠没多说,只是觉得惋惜,也不知道陈飞麟出狱以后还可以做什么。
  “对了,”楠楠看着陈洛愉,“你回来这么久了,有没有见过陈学长的妹妹?”
  陈洛愉怔了怔:“你知道初燕现在在哪?”
  楠楠也愣愣地看他:“她后来考上了你们的母校,你一直不知道?”
  站在走廊的窗户边,陈洛愉把脑袋和胸口都探出去,想让外面的冷风吹散郁结于胸的酒气。
  他在里面坐了大半个小时,已经开始头痛了。
  同学聚会比想象中更吵闹,他要应付每一个抛来的问题,无论这些问题是与过去还是现在有关,他想回答还是不想回答,都必须面对。而他虽然是来喝酒的,但是又不敢真喝到人事不省。毕竟现在刘丽亚要在家里住一段时间,他害怕完全失控的自己会在刘丽亚面前揭穿一切,担心刘丽亚会知道陈飞麟已经回来了,会一怒之下坏了陈飞麟要做的事。
  有人拍了下肩膀,他转过身,看到钟航担忧的表情,以及向自己递来的一杯热茶:“把醒酒茶喝了吧,这样吹风太容易着凉。”
  红色的地毯在钟航身后延伸到尽头,走廊上的每一个包间都关着门,因为隔音做得好,所以待在走廊上反而比留在包间里更舒适自在。
  他接过茶,借着杯壁的热度温暖冰凉的手指,说:“你进去吧,我自己待一会儿。”
  钟航从口袋里拿出烟,在他旁边点了根抽着:“没事,里面太闹了,我也透透气。”
  两人肩膀挨着肩膀站,很快钟航又说:“楠楠是不是提到陈飞麟了?”
  陈洛愉点点头,继续望着前方流光溢彩的夜色。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别在你面前提陈飞麟。”钟航抱歉地说着,陈洛愉笑了笑,喝了一口味道苦涩的茶:“没事,不用刻意避开了。”
  钟航打量着他的表情:“为什么?”
  “你想通了?”
  陈洛愉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这段时间他想通了很多事,他和陈飞麟是被迫分开的,他们还牵挂着彼此,他很想复合,但是他又清楚地知道,这远远不是他想就能做到的。
  摆在他们之间的阻碍一个也没有解决,还因为陈飞麟在做的事增加了难度。这种遥遥无期,什么都无法掌握在手里的感觉只会徒增挫败感和沮丧。他又喝了口热茶,提醒自己不要在情绪低落时去想这些,眼睛扫到钟航那根烟抽得差不多了,他说:“走吧,进去跟他们打个招呼我就走了。”
  “这么快?”钟航把烟丢进旁边的灭烟筒,和他一起往包间方向走,“难得出来一次,你要是觉得里面吵,我陪你去外面吃点吧,找个小店坐坐。”
  陈洛愉是自己没心情,但不想扫了钟航的兴致,何况楠楠也在。
  “不用了。”他想和钟航说下次有空再约出来吃饭,走廊尽头处的包间门在这时被打开,一个留着长卷发的女人按着胸口走了出来。
  他瞥了一眼,在看清女人的长相时愣住了,那扇在女人身后被关上的门也再次打开,一个个子很高的男人跟了出来。
  “等等,我陪你去。”男人的话音落在他耳朵里,像是一把榔头‘哐’地砸在了铜锣上,激起一阵足以晕眩的耳鸣。
  曹嘉回过头,发现陈飞麟用一个不自然的姿势顿在了原地,视线越过她望着前面。她再转头一看,几步开外站着两个人。
  钟航也注意到了前面,尤其是看清出来的男人时,钟航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后一脸的不敢相信,冲着陈飞麟道:“你不是陈……”
  一杯茶忽然泼在了钟航的衣襟和下巴上,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撞到墙边,转头看去,陈洛愉用左手按住太阳穴,好像喝晕了一样靠在他肩头。
  “哎?怎么了?”钟航赶紧扶住陈洛愉,话音刚落就听见陈洛愉在他耳边咬牙道:“别说话也别叫他!”
  “就装作不认识!”
  这两句话陈洛愉说得很急,还得用气音来说。手里的水杯掉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他拽着钟航的袖子,力气大到面料都被拽变形了,又怕钟航会再说出什么,心脏都顶到了嗓子眼。好在陈飞麟很快反应过来,大步走到曹嘉身边,扶着曹嘉说:“你别走那么快,小心地滑。”
  刚才的对视发生在一瞬间,且陈洛愉迅速做出了喝醉酒的举动,即便曹嘉觉得有点怪,也因为反胃的感觉又冲上来了,不得不靠着陈飞麟,捂着嘴往外走。
  在路过陈洛愉身旁时,陈飞麟目不斜视地看着曹嘉。钟航虽然在看他,但是被陈洛愉压在墙上,且有了陈洛愉刚才的警告,钟航什么也没说,直到他们转过转角看不见了,钟航才拍拍陈洛愉的肩膀,低声问怎么回事?
  用眼角余光确认了走廊上没别人后,陈洛愉拽起钟航就下楼,直奔后面的停车场。
  等到坐进车里,他关掉顶灯,从口袋掏出烟想要缓缓,结果发现右手又抖得停不下来,脑子也因为过于紧张有些缺氧。
  他按下自己这一侧的车窗,听钟航问道:“刚才怎么回事?那是陈飞麟吧?”
  陈洛愉急忙捂住钟航的嘴,又从后视镜里看了看不远处昏暗的路灯,把车窗关上了。
  他们周围有几十辆车,陈洛愉不敢冒险,他定了定神,想让钟航陪他先回去,又记起楠楠还在上面。
  “钟航,”他抓紧钟航的手腕,“你现在什么也别问别说,上去把楠楠带下来,如果碰到陈飞麟,你们就装作不认识!”
  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的表情,但是钟航能感觉到陈洛愉抓着自己的手一直在抖。想到他会这样肯定有很重要的理由,钟航便忍住了,先上去把楠楠带下来。
  陈洛愉不希望钟航把见到陈飞麟的事告诉楠楠,钟航就只说陈洛愉不太舒服,要送他回去。好在下来的路上都没碰到陈飞麟。
  听说楠楠已经打车先走了,他像是脱力一般仰靠着头枕,夹着烟的手指垂放在大腿上,再没有动过。
  钟航满腹疑惑,却也知道这种时候不适合再问,便把他指尖快燃尽的烟抽走,拿手机叫了个代驾。
  本来钟航想送他回家休息,他说找个地方待一下,钟航就把地址设置到最近的江滩入口。
  一路上陈洛愉都神色恍惚地看着窗外,钟航坐在旁边也是眉头紧锁。等司机把车停在了停车场,他俩一起下了车,朝最近的江岸方向走去。
  冬日夜晚的江边人不多,他和钟航坐在一道向下延伸的阶梯最上层,两人都点了烟,对着滚滚江水沉默。
  呼啸的江风裹着严寒,直往人的脖子袖子里钻,抽完一根烟钟航就冷得戴上了外套帽子,陈洛愉却无动于衷,外套领口还是敞开的,好像一点也感觉不到冷。
  钟航抬起手,帮他把领子扣紧了,他回过头,那一瞬间的神情让钟航生出了错觉,好像一下子回到了过去,回到他们还在读书的时候。
  也许是因为陈洛愉的发型和当年很像,也许是因为今晚遇见了陈飞麟。钟航这么想着,问道:“你们到底在隐瞒什么?”
  “那个人明明就是陈飞麟,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
  “他的刑期还没满吧?洛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卫生间的门从里面打开,曹嘉捂着胸口,对伸手来扶她的人说:“超哥,你跟我哥说一声我们先回吧,我吐得难受。”
  “好。”陈飞麟扶着她走到电梯旁的休息椅坐着,自己上去帮她拿包和外套。
  拐进走廊时,陈飞麟把帽檐压得更低了点,好在走廊两边的包间门都紧闭着。他不确定陈洛愉他们是从哪个包间出来的,就大步走到曹胥订的包间门口,抬手握住金属把柄时,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紧缩了下。
  刚才那一幕发生得突然,虽然他和陈洛愉都立刻补救了,但不能确保万无一失。曹嘉这一块他不担心,可他不确定会不会被其他人听到或看到。
  “阿超。”在他要向下压把柄时,身后有人叫了一声。
  他回头看去,大柳嘴里叼着烟,眯着眼睛朝他走来,到身边后没像往常那样习惯性地搭上他肩膀,只抱着双臂问他:“怎么站在门口不进去?”
  “前面喝得急了,刚有点晕。”陈飞麟随便找了个借口。
  大柳就着叼烟的姿势呼出一口烟,抬起手臂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说也是,汉成那王八羔子就是逮着机会弄你,知道你刚退烧还灌你白的。”
  陈飞麟没接这话,大柳又问:“曹嘉呢?还在厕所?”
  “她在电梯那坐着,”陈飞麟解释道,“她不舒服,我过来拿东西先送她回去。”
  “你刚也喝了不少啊,别开车了,我找人送你们吧。”大柳说完就替他按下金属把柄,勾着他的肩膀进去了。
  包间里有两张桌子,曹胥和几个心腹坐里面一桌,外面那桌坐着几个年轻小弟。看到他俩进来,那几个都朝大柳打招呼。
  陈飞麟不着痕迹地观察着这些人的反应,等大柳把他带到曹胥面前时,曹胥的神色和之前无异,身边坐的几个人抽烟的抽烟喝酒的喝酒,还有一个啃螃蟹啃得满手流油,没觉出异常。
  得知曹嘉想回去,曹胥把烟捻灭在烟灰缸里,起身和陈飞麟去了电梯处。
  曹嘉脸色不好,她之前都没孕吐过,刚才是闻了生蚝的味道突然就受不了了。曹胥摸了摸她的头发,见她神情恹恹的,便叮嘱陈飞麟好好照顾她,又叫来一个没喝过酒的开车送他们。
  坐进车里后,曹嘉很快就靠在陈飞麟肩头睡了过去,陈飞麟看着窗外的夜色,又开始回忆刚才在酒楼里发生的一切。
  他把整个过程在脑海中复盘了好几遍,始终不能确定当时有没有人看到或者听到了。毕竟钟航只说了一个字就被陈洛愉打断了,后来他和陈洛愉配合得也很自然。但是陈飞麟不敢放松,他用了四年多的时间才换取了曹胥的信任,曹胥身边那些老人都看他不顺眼,稍有风吹草动他就会四面临敌。
  身边的人睡不安稳,在他耳畔呢喃了句“超哥”。
  这个动作让他想起了陈洛愉。
  不知道现在陈洛愉在做什么,但是肯定会担心他吧,也许还会自责,会不会因为看到他和曹嘉在一起觉得难受?
  搭在车门上的手指不自觉地抠紧了,陈飞麟摒除杂念,开始思考今晚联系老吴的事。
  不管怎么样,他要尽快把刚才的情况上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