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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已修)


  0.6
  程渔喜欢入梦。
  对于他来说,梦是解开他束缚的好地方。这是世间唯一一处神明听不见、看不到的角落。他可以在这里肆意地发泄着自己的不满与愤怒,做着平日里做不了的事情。
  比如,杀死一两个鬼怪,看着它们害怕的四处逃散,瞧着它们被他抓住时的无措与绝望。
  他内心深处感到愉悦与满足。
  勿忘说他不适合当解梦人,入梦会加重他的戾气,放纵他的妄念,让他这具脆弱的身体更加不堪一击。
  所以,尽管程渔会解梦,但他也很少接这方面的生意。
  距离他上一次入梦,大概已有五年。生疏的入梦术害程渔一入梦,就弄坏了引魂的灯笼,  灯笼一坏,梦主就发现了程渔的踪迹,电闪雷鸣,响得程渔都有些烦。
  他平日里一烦躁就想毁了面前的一切,可现实中不给他毁灭一切的机会,然而在这梦里,他顺手就抓了一只扑向他的怪物。
  那怪物被梦主驱动,扑向程渔时,盯准了程渔的脖子。
  它的嘴张的很大,几乎能咬下程渔半具身体。
  它们这群浓雾中的怪物,肚子饿了太久,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梦主同意吃掉的人,自然欣喜若狂。
  可能怪物见识太少,又或者是梦主不知。
  世间能强行入梦而来的人,大多非仙则圣。而他面前之人,则是现世仅存的解梦使
  只见他手指行契,指尖为刀,嘴里念:“白虎秘法之二五,分魂!”
  那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就被一分为二,皮开肉绽,骨髓皆碎,像是粉团粘合成的玩偶,被刀划开了身子。
  程渔瞧着地上被一分为二的怪物,忍不住发出一声欢呼。
  “哈哈……哈哈……”
  他指尖继续冒着蓝光,一刀又一刀地将地面的怪物分割成四段、八段……
  浓雾中的怪物们,听见这样的笑声,全都扑了过去。
  一阵蓝光从浓雾中划开,无数具怪物的尸体倒在地上,只剩下兴致勃勃的程渔,用指尖虐待着这些怪物。
  这些低级怪物不像活物,会流出鲜红色的血液,被分割后,就倒在地上,任程渔分割。
  他玩了一会儿就没了兴趣,才烦躁地想起自己入梦的任务,是去找那个烦人、晦气的小子。
  “叫什么名字来着?”
  他想了想,那个小子的名字。
  “崔安澜!”
  啧,姓崔,是程渔最讨厌的姓!
  程渔捡起地上坏了的引梦灯,粗鲁地扎破灯笼,将里面的火取出来,又念了一声:“崔安澜!”
  那火源闻声变得激动,从程渔手上蹦了出去,驱散了程渔面前的浓雾,引着程渔向前。
  他在这雾里走了许久,杀光了一路扑过来的怪物,最后在一座霓虹灯乱闪的大门前,用尽了最后一丝火苗。
  程渔没了引梦灯,也就缺了找人的法宝。在这无边无际的梦中,找一个活人如同大海捞针。
  他想得很明确,若是这门后没有崔安澜,他就直接打道回府,说那个小子死了。
  反正没有他来救,那小子的死是早晚的事。
  他越想越觉得,要是那小子不在这门后就好了。
  可惜,上天注定要与他作对。
  程渔一脚踹到门上,感觉门口堆的东西有些多。
  在这个世界上,大概也只有凡人才喜欢干这种事,以为堵上大门就能抵挡鬼怪。
  难道崔安澜在这扇大门之后?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程渔心怀疑问狠狠地踹了一脚,终于踹开了那扇大门。
  大门开,门内的人员一目了然。
  果然,那个晦气的崔安澜正在其中。
  程渔的心情立刻降到谷底,咬牙切齿:“崔安澜,你真是让我好找!”
  他见崔安澜像傻子一样揉揉眼睛,迟疑地问出:“程……”
  程渔瞪了崔安澜一眼,立刻让崔安澜把剩下的字吞了下去,只说出:“你怎么也在这里?”
  程渔的心情又变得不太好,他很想对着崔安澜大吼一顿:我为什么在这里?还不是因为你这个混蛋在这里。要不是你,我需要进这里?
  这般歇斯底里不适合程渔,他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像个疯狗一样咆哮。
  强者,应该优雅。
  他伸出手,指尖凝着光,只要轻轻一划动,就能将崔安澜分成两段。这两段肯定比外面那些皮包骨的怪物好看。
  程渔脑子还没想完,身子已经动了。可那手指的光剑刚划出,胸口的疼痛就让他没有力气聚光。
  他捂住胸口,一口气血再次喷到崔安澜的身上,倒下时他听见崔安澜手足无措说着:“你……你这是怎么了?受伤了吗?哪里受伤了!”
  程渔心里,崔安澜这个人从晦气之人直接上升成为灾星。他接连两次,都因为崔安澜这个家伙,口吐鲜血。若是再多来几次,他估计要被崔安澜这个晦气的家伙克死。
  他不能在梦里动手杀的人,现实中肯定也不能动手。
  程渔气啊,他气得眼睛瞪得老大,嘴里的鲜血不停地向外涌。
  他胸口疼,法力不济,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殡天。而他讨厌的家伙,还在一旁碎碎念着:“止血,要止血,程渔,程渔,听得见我说话吗?”
  程渔的手抬起,想对这个没大没小,敢直呼他姓名的小子一巴掌,可疼痛剥夺了他了力气,那巴掌更像是抚摸,完全没有一点威力。
  他的手“摸”过崔安澜的脸后,终于让崔安澜稳定下来。崔安澜看着恹恹的程渔,担忧地问着:“你哪里受伤了?”
  程渔不想搭理崔安澜,可他怕自己沉默,崔安澜会继续“大吵大闹”。他合上眼,说着:“闭嘴,我没事。”
  他被崔安澜气得现在身体很是不适,想合眼休息一会儿,恢复下精力,将崔安澜带出去,然后再不相见。
  崔安澜见程渔合上眼,抱起他。
  那点因为见到程渔的欣喜,全部都被担忧替换。
  周震在一旁见酒吧里的人都拿起来武器,小声地提醒了崔安澜:“崔安澜,崔安澜!你……”
  他声音有点尖,吵得程渔眉头一皱。
  崔安澜见此,对着周震眼神暗示一番,让周震禁了声。
  酒吧里的人都站起了身,为首的彪哥面上不耐,直言:“小子,他是什么人?”
  一个能在浓雾中走到这里的家伙,怎么看都很危险!
  酒吧里的人都亮出了武器,就等彪哥一声令下,就冲上去解决他们。
  周震害怕地躲在崔安澜身后,依靠着身边的崔安澜。
  崔安澜很是镇定,他抱着程渔:“等他醒了,我们马上就离开!”
  彪哥不乐意:“这不符合规矩,想留下,就得交住宿费。何况,你怀里那……”
  他本来躺在包厢里,是听见外面有动静才走出来,并没有看见程渔的全貌。
  酒吧里的人不少,但是因为害怕声音太响吵到外面,一直安静地待着。唯有彪哥的声音,吵得人耳朵疼。
  程渔没合眼多久,就睁开眼,推开抱着自己的崔安澜,站起身望向酒吧里的人。
  他本就长着一阴柔的脸,皮肤白皙、身子瘦弱,冷冰冰的一张脸,让彪哥直接失了神。
  彪哥喜欢美人,当初看上了周震,可惜周震是一个硬骨头,他让酒吧里的人都排挤周震、欺负周震,就是想打断周震的脊梁。
  可惜,周震就是不从。他心里一直冒着火,现在看到如此惊艳的程渔,立刻把周震甩到天边。
  他眼睛一亮,跑到程渔面前,猥琐地问着:“哟。哪里来的大美……”
  程渔的手指微微凝光,就等面前不知死活的彪哥再向前一步。
  他算好了,再靠近一点,指刀的范围刚刚好能劈开这家伙的脑袋。
  他平生最讨厌的第二句话,就是叫他大美人!
  他微微抬起头,正准备划开对方的脑袋。
  面前的彪哥就被崔安澜一拳锤翻,只留下尴尬抬起手的程渔,又生出一肚子的闷气。
  程渔生着气,那边的彪哥被崔安澜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他打架的模样凶狠,完全跟那张贵公子的脸不搭。
  酒吧里的人都是群乌合之众,他们看彪哥被打的连还手的能力都没有,一个个作壁上观,完全没有之前的嚣张气焰。
  他们互相瞧了一眼,都不想参与,还幸灾乐祸地站在原地围观着彪哥从咒骂到一句话也说不出,最后鼻青脸肿地躺在地上。
  崔安澜把今晚的怨气和恐惧都发泄在了彪哥身上,打得浑身都是血的模样,跟门外的恶鬼们有的一拼。
  崔安澜不喜欢暴力,可在这个小小的酒吧里,他想护住程渔,只能拿彪哥来杀鸡儆猴。
  效果嘛!
  崔安澜看了一眼酒吧里的人,瞧他们都摆出讨好的表情,觉得自己这次赌对了。
  他丢下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彪哥,露出灿烂的笑容望向程渔,却发现对方好像比刚刚更加生气。
  那气鼓鼓的表情,瞪得通红的眼睛,有点像崔安澜爸爸养的金鱼。
  崔安澜想笑,但是怕程渔更加生气,只好忍住,跑回程渔身边:“你要不要在休息会?”
  他伸出双手想要抱程渔,却被程渔呵斥:“放肆!”
  崔安澜一听那气鼓鼓的不满声,又联想到家中的金鱼,忍不住想笑。
  程渔觉得崔安澜一定是个傻子,被人骂了还美滋滋。
  他故意把情况说的很危急:“你知不知道自己就要死了?”
  崔安澜听到这里,终于严肃起来,讨好地说着:“还请大师救救我?”
  程渔见崔安澜嬉皮笑脸,心里那股气又要涌上心头。
  他翻了个白眼:“救不了,去死吧!”
  狠话说的难听,可听话的人却笑出了声说着:“别啊,大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程渔听着崔安澜的俏皮话,眼睛扫了一圈酒吧里的人,看着那些人恐惧又怨恨的眼神,心里觉得舒服多了。
  这才是平时接触的眼神,哪像身边的崔安澜,眼睛就像粘在身上,要将他扒开看透一般。
  崔安澜好奇着身边的程渔,一见到他这张脸,突然想起那用油纸伞杀人的少女。他望着程渔,慎重地说着:“我在这里看见一个跟你长的一模一样的女人!”
  崔安澜见程渔眉头一皱,知道他对这个女孩感兴趣:“她穿着大昭长阳的盔甲,也姓程,名字跟你一样,也叫程渔。”
  程渔听完话,转过头看着崔安澜:“你很闲吗?有时间聊这些,不如好好想想怎么离开这里。”
  崔安澜被骂了也不生气,反而乖巧地点点头:“对,那么你是来救我的吗?”
  程渔一听,心底那股不满情绪又升至胸口,差点又吐出一口血。不过好在,崔安澜察言观色的本领还算不错,给程渔找了彪哥专用的包厢,让程渔在内好好休息。
  程渔的模样,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主儿。他人往那沙发上一坐,就等着仆人们给他递上茶水,给他锤锤腿。
  崔安澜坐在他对面,满脑子都在想着如何讨好面前的程渔。
  他私心是想弄清楚自己每晚梦里的事,同时也明白,只有程渔才能救他出去。
  至于是谁让程渔来救他,八成就是他的好兄弟于东汶。
  崔安澜在心里对于东汶满是感激,脸色堆着笑意问着:“你和那个小弟弟去哪里喝酒了?”
  程渔躺在软沙发上,心情好了许多,也愿意纡尊降贵地回答崔安澜几句:“能去哪儿?那老家伙娃娃样,不就路边随便……你问这个干什么?”
  崔安澜心里有点泄气,觉得自己找错了方向。
  程渔看着他那个样子,随口问了句:“你小子不会是因为要找我,才被鬼骗进这里的吧?”
  呵,还真是!
  可崔安澜可不敢说,他赶忙把自己是因为救人,而被骗进这里的事情,润色了一番。最后总结:“没想到谁也没救到。不过,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程渔的手肘托着脸,小拇指无意识地摸着嘴角。他听完崔安澜的话,想到他为了救人而落入陷阱,心里灾星的评价变成了傻子,真傻子。
  对于这种傻子,程渔觉得崔安澜更加碍眼,说着:“你真是个傻子!”
  他瞧着酒吧里的光,看着崔安澜被骂也灿烂的笑容,不满地说出:“这里啊,是噩梦。不过呢,是鬼的梦。”
  鬼的梦?
  程渔躺倒在沙发上,仰着头,露出精致的锁骨。他闭着眼,难得好心情的解释着:“世间有灵,人族、鬼神、妖物皆是生灵。凡是生灵自然有梦,只不过与人族不一样,鬼神、妖物做的梦会成真,化为蜃境,称之为噩梦。噩梦之害,人之怨之。”
  他说着说着,声音渐小,不知道想到什么,沉默地躺在沙发中,他手腕上戴着金镯,白皙的手掌盖住眼睛,只露出那张艳红色的唇。
  包厢里的光线昏暗,累了一晚上的崔安澜,望着与梦里相似的场景,心跳突然加速,心鼓不断敲响,每一声都在呼唤着他,让他伸出手,去触及真相。
  真相,对!这才是我的目的!
  崔安澜的手抬起,他想去抓程渔。
  光线忽明忽暗,伸出的手上沾着血渍。
  崔安澜一震,赶紧收回手。
  他肯定不喜欢被这么脏的手抓!
  安静的包厢里,只有两人,时间慢慢流逝。崔安澜也闭上眼睛,他好像认命般问:“那个,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
  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梦里!
  “我?”程渔睁开眼,他望着头顶的天花板:“我是……”
  “出事了,出事了!”包厢的门被拉开,周震逃进来。他冲进来,脚一滑,头撞向桌子。
  崔安澜眼疾手快,立刻拦住他:“怎么了?”
  周震被崔安澜扶住,跪倒在地上,抱着崔安澜:“外面……他们……”
  周震被吓得话都说不清楚,指这门外:“他们都疯了,都疯了!”
  崔安澜抬头一看,门口出现了一只皮包骨的怪物,那怪物眼珠只掉了一颗,另一只眼珠还能转溜。
  周震害怕地发出一声尖叫,眼看着那个怪物的爪子划向他。
  崔安澜操起桌子上的花瓶,拍向怪物的头。怪物的智商有限,被花瓶拍个正着。
  周震见怪物被拍得趔趄,用身子将怪物撞出门。
  彪哥的包厢里放了不少武器,崔安澜随手拽过一把菜刀,直接砍断了怪物的头颅。怪物没了头颅就失去了方向和目标,只会待在原地,用双臂攻击着范围内的活物。
  周震和崔安澜解决掉一个怪物,精疲力尽地靠着墙。
  崔安澜的身上又盖上一层血污,他喘着气,听见周震含泪说着:“谢谢!”
  崔安澜摆摆手:“这是我们两个人一起杀的。应该是我说谢谢,要不是你来,我都不知道外面发生了这种事情。”
  周震擦掉含泪,感动:“你真好!”
  崔安澜笑了笑,回头看见一脸嫌弃的程渔从包厢里走出来。
  他抬起手,想告诉程渔这里危险。
  可程渔却直接略过他,向大厅走去。
  崔安澜在身后担忧地说着:“周震刚说。大厅里有怪物!”
  “哦。”
  程渔不以为意,崔安澜只好也跟在他身后,继续劝说:“这些怪物跟外面雾里的怪物一样,我们最好小心一点,绕过大厅。”
  周震也跟在身后,说着:“对,我们可以从包厢这边直接去后门。”
  可程渔根本不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执意要去大厅。
  崔安澜伸出手想阻止他,突然从大厅里窜出一只怪物。那怪物血肉饱满,满嘴的肉渣,直接奔到程渔面前,张口就对着程渔的漂亮脸蛋袭来。
  “小心!”
  崔安澜抓住程渔的手,却被对方直接挣脱开。那只本该握紧的手,拍开崔安澜,指尖凝蓝光,劈开了面前的怪物。
  那怪物被一分为二,喷射出的血,也被程渔指尖的蓝光一分为二,一点也没有弄脏程渔的衣服。
  “哈哈!”
  程渔发出一声欣喜的声音,踩过地上的尸体,转过身对着诧异的崔安澜:“别碍事!”
  他一边用蓝光虐杀怪物,一边闲庭信步地进入大厅。
  大厅内,原本怪物的嘶吼声渐渐变成了惨叫声。
  落在程渔身后的崔安澜和周震,傻傻地望着如此强悍的程渔,不由地问出:“他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