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榣没什么反应, 淡淡道：
“哦，还不至于。”
十年前是因为实力相差过大, 而现在——
虽然她杀不了闻临, 但闻临想杀她也没那么容易。
闻临直起身，慢慢悠悠地出了声：
“榣榣果然成长得很好。”
这语气跟园丁看到涨势良好的品种树一模一样……
谢珍顿了顿，给乔桉传音：
“外界总将老师比作园丁, 看这情况，我怎么觉得他比您还像园丁？”
乔桉瞥了他一眼，玩味道：
“谢珍同学, 老师平时也就松松土, 浇浇水，如果长残了，顶多是把你们移出普阵院大花园。”
“但, 那位可不一样。”
闻临在细碎斑驳的光影下，显得矜贵而疏离。
只有面对感兴趣的东西, 才会掩盖那份冷漠。
“如果小树苗长成歪脖子树, 是会被连根拔起的。”
*
江榣的话并不多，尤其在对人有几分防备的情况下，话会更少。
本不欲说，闻临却从修仙论道问到园林设计，中间穿插着各式各样的专业术语。
弄得跟面试里的导师提问一样。
如果这是游戏, 江榣怀疑自己能听到系统提示音。
【恭喜您答对了, 闻临愉悦值+1】
【因为您的博学, 闻临愉悦值+1】
……
【祝贺您解锁新的头衔】
【闻临最满意的小树苗】
江榣：“……”
好离谱。
“榣榣。”
闻临停下脚步，低笑了声：
“想去魔域吗？”
此言一出, 四周顿时无声。
连一直懒懒散散的乔桉都敛起神色。
魔域, 十年前不是被司漝仙尊给……
日头正好, 光打在身上本该是温暖的，院长却心头发寒。
江榣抬眸望他，平静道：
“我要考试，没有时间。”
众人：“……”
闻临笑了下：“考完后呢？”
江榣风轻云淡地说：
“可以。”
谢珍正要阻止，就看到他的同门侧过身，忽然问：
“你们要去看野生魔修吗？”
谢珍：“……”
这是去魔域，不是去动物园啊！
乐玹反应很快地应道：
“当然。”
他轻轻一笑，把玩着折扇：
“正好可以升级一下我的驱魔阵。”
乔桉也悠悠道：
“老师也多年未见过纯种魔修了。”
谢珍也反应过来，连忙道：
“那我也去。”
既然躲不过，多些人还能互相照应。
闻临神色带笑，并没有在意自由行变成抱团游。
“那时间就定在考试周后，怎么样？”
没人对此有意见，直到冷淡的男声响起。
“我要去。”
是宁嘉。
他衣衫上还沾着点点血迹，手掌扶着树干站定，黑漆漆的眼瞳盯着这边。
闻临对他的态度不好不坏，宁嘉不是他认准的可栽培灵种。
只是偶然挂上老师的名头，又因着宁珩的面子才没下死手。
他慢条斯理道：
“要是发生意外，不要指望有人救你。”
宁嘉定定地望着这边，冰冷吐字：
“自然。”
*
至约定当天，江榣看到谢珍眼里的红血丝，诧异道：
“你这是一晚没睡？”
虽然如此，谢珍依旧很有精神地回应：
“我担心此行有变，于是连夜看完一本古籍。”
“什么古籍？”
“名字是《野外遇到魔修应该做的二三事》”
“……”
听着不太像正经古籍。
等到众人到齐，闻临开始设传送阵。
乐玹则是散漫站着，一一扫过密文的排列顺序。
江榣见此就知道他在推魔域的坐标。
她稍稍同情了下魔修。
知道坐标，就能定位魔域。
魔修不搬家，魔域便是乐玹的人才市场库。
被闻临盯上最多丧命，被乐玹盯上怕是要无限劳改。
上个被盯上的鬼王，昨日刚被深谙资本套路的某人提拔成小队长。
就等着从魔域抓一支队伍继续支持他的阵法创作。
一炷香后，阵成。
谢珍在此前想过魔域会是什么样子。
充斥着血腥味的空气、心狠手辣的魔修、危机四伏的环境……
但，眼前是——
干净明亮的房间，还有着药草的清新气味。
“这里莫不是……”
闻临唇角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是我的临时住处。”
谢珍：？！
为什么会有人修在魔域买房啊？
这合理吗？！
闻临抬手后，结界缓缓打开。
冷风迫不及待地从外蹿入室内。
魔域虽是被遗弃之地，但没有腐臭气息。
纵使如此，谢珍依旧保持警惕。
自从知道闻临不仅能暴打宁嘉，还在修真界有一个鱼塘的天才。
他就彻底摘下柔弱医修的滤镜。
这位在他眼里的危险程度，已经不低于经常让学生游走在生死边缘的乔桉了。
在不大不小的房间里，烛火明亮，闻临靠坐在椅子上，面上带着点笑意。
“去玩吧。”
谢珍突然想起以前在灵山时，那时的谢杬也是这么对他说。
他自己都没发现，那点戒备在回忆涌上来时不知不觉消散。
但江榣看得清楚。
她微微颔首后转身便走。
吓得谢珍直接从回忆杀中脱离，顾不得恍惚，连忙追过去。
“江榣，外面魔修未知，你别这么头铁。”
等人走后，闻临低笑一声：
“至于这么防着吗？”
桌上的留影石投射出所有人的影像。
“真正的天才不会陨落在这种地方。”
影像里谢珍拉着江榣重申安全意识，宁嘉跟他们隔了八丈远，一副划清界限的样子。
“如果这都应付不了——”
闻临慢条斯理地抿了口清茶。
“倒不如就此埋葬。”
*
谢珍正想再重申团队合作时，远处突然传出一声巨响，像是用人头狠狠敲墙而产生的碰撞声。
谢珍皱了皱眉，但他也清楚在魔域，不要轻举妄动。
刚才的声音未停，反而接二连三地传来。
如果真是人修，这会儿只怕早就死透了。
他看向在场的唯一成年教师。
乔桉的传音随之而来：
“自己判断，我不会干涉。”
魔域也算是难得的修行场。
某种意义上，他和闻临都不是娇惯后辈的人，只是乔桉更有分寸，不会让学生真的出事。
谢珍点点头，选择去一看究竟。
他收敛了气息，随着距离愈近，他还听到低低的交谈声。
应该有六七个魔修，他们说的是魔族通用语，听不出语意。
“是魔族脏话。”
江榣面色平淡地给他传音。
“六个魔修在殴打一个魔修，主要是爱而不得引起的情感纠纷。”
谢珍：？？？
这都能懂？！
谢珍：“……你上学期选修的小语种不会是魔族语吧？”
江榣：“嗯。”
普阵院可以跨年级选课。
本来江榣想选妖族语，毕竟魔修可能都灭绝了，学他们的语言不实用。
但乐玹说小语种的考核方式是小组作业，并对她发出魔族语组队邀请。
分数至上的江榣便同意了，最后他们组的作业拿了历年最高分。
谢珍：“……”
突然合理。
那些个魔修实力一般，骂骂咧咧地离开了，根本没发现有人修在偷听。
窗户未关，谢珍朝里面看去。
那是一个身形瘦弱的少年，披着黑色的斗篷，血迹从窗沿蔓延到地面。
先前听到的撞击声，大概是被其他魔修揪着头发在窗沿磕出来的。
他比那些魔修要敏锐，当即抬起头，眼神锐利，兜帽随着动作滑下。
露出头上小小的恶魔角，以及一双暗红色的双瞳。
原本呼吸骤沉，似乎要撕咬猎物，却在看到人时，慢慢躺了回去。
像受伤的野兽一样蜷伏着，遮住腹部的伤口。
但那双眼睛仍旧一眨不眨地盯着窗外。
对魔修而言，踏进房间，默认进入到攻击范围。
所以，谢珍便小声道：
“我们给他留下药就走吧。”
江榣对魔修没什么好感，也没什么恶感。
“随你。”
谢珍将丹药搁在窗边，对方没有反应。
直到他们转身走时，这个魔修才拖着身体坐到窗边，静静地看着他们。
极轻地说出一个词。
谢珍好奇地问：“这次不会又是魔族脏话吧？”
江榣顿了下，淡淡道：
“不是。”
“是感谢语？”
“或许吧。”
翻译成人族的话，是——
【神明大人】
*
这事只是一个插曲，他们都没放在心上。
直到——
“被跟踪了。”
江榣正靠着树干闭目养神，突然开口。
乐玹唇角微扬：“跟了我们三个时辰。”
谢珍将手放在灵剑上，随时能拔剑。
宁嘉则是一个人坐得老远，在树荫下独自修炼。
而某不靠谱的无良老师前些天刚敲晕一只对他们流口水的恶魔。
事后不仅薅走了别人的恶魔角，还安在自己头上，伪装身份去恶魔城镇招摇撞骗。
堪称是如鱼得水，现在还没回。
谢珍百思不得其解：“这魔修也太能忍了吧。”
他们此前故意卖了破绽，都没上钩。
“我去看看。”
江榣朝着那边走去，谢珍也跟了过去。
那个魔修似乎并不怕人，明知自己位置暴露，还不逃走。
谢珍都无语了：“怎么感觉智商不太高的样子？”
烈日当空，穿过层层树丛，他们终于找到跟踪者。
对方戴在大大的兜帽，整个人裹进斗篷里。
那双暗红色的眼睛沉沉地看过来，很漂亮，也很眼熟。
谢珍开始头痛：“什么情况？”
恩将仇报？
少年魔修摊开手心，手心比白瓷瓶都要晃眼。
谢珍诡异地对上脑回路，问江榣：
“他是来还瓶子的？”
江榣没从他身上感受到杀意，便转身离去：
“应该是，你们协商吧。”
谢珍：“……语言不通。”
这怎么协商？
他正打算接过药瓶，谁料对方快速收回手，朝江榣追了过去。
谢珍：？？？
他横剑拦人：“你想干什么？”
魔修顿住脚步，冰冷地看着他，哪还有先前那副失足少年的脆弱感。
谢珍当即蹙眉：“你这魔修竟有两副面孔。”
幸好他拦住了。
江榣听到动静，回过头打量那个魔修一眼。
“有事？”
用的是魔族语。
闻言，魔修少年抬起头，慢慢地张开手。
他双手捧着那个小小的药瓶，像恶龙守护着宝物一样不允许其他人触碰。
但，神明大人可以。
江榣：？？？
啊这，给我整不会了……
谢珍：？？？？？？
这什么心机魔修？
还会挑报恩对象？！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