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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红叶儿


  翌日,黑狼军继续继续前行,一日后到达了红叶儿的家乡,丰镇。战乱平息,镇子渐渐恢复秩序,虽然仍旧清冷,但有些铺子还是开了的,也算有了人气儿。
  红叶儿家是开客栈的,自愿供军队修整,正是吃饭的时候,老板娘陪着笑招待着,见着红叶儿却是拉下了脸,“你既没死怎的不知道回来?可寻着机会躲懒儿了不是?”
  那老板娘一个巴掌招呼在红叶儿背上,红叶儿似是怕极了,小跑着去了后厨。老板娘追在后面喋喋不休,进了后厨还能听见那尖利的嗓音,“养了你有什么用!总要嫁人的赔钱货!你是洗碗还是摸碗?力气呢?!”
  老板娘掐着腰扭出来,又换上一副笑脸,“诶呦各位爷看笑话了,要不是这小丫头葵水未至算不得女人,我就把她送给各位爷摆弄了。”
  “我们可不要!前瘪后平玩着没劲,还不听话!”一个士兵接了话,笑得放肆,全然不顾周围人的不满。
  “可不是嘛。”那老板娘身子一歪靠到那名士兵身上,胸快要挤到人眼前,“她那样没用的,只能等着长大下小崽儿了。”
  眼见老板娘手上越来越放肆,言语越来越露骨,周狱被她刺得耳朵生疼,把茶杯往桌上一拍,把老板娘吓得身子一抖,皱着眉回了后厨。
  周狱瞥了一眼那口出恶言的士兵,并未多言,只是看向卫潇。卫潇指尖在茶杯口划过,“霁云的军里什么时候进了畜牲?”
  周狱低头认错,“是学生疏忽。”
  黑狼军是为了反抗上城理所当然的压迫而生的,一直以平等为信条,为的是大崇人人平等,也不知道那以男为尊的畜牲是如何进来的。
  周狱力大,把那茶杯拍成了碎片,卫潇拿了巾帕擦去周狱掌心溅上的茶水,刚才那士兵却捂住裆部发出一声痛叫。
  鲜血滴滴答答渗下来,而卫潇面前的瓷杯碎片少了一片,那士兵面色苍白,狠狠瞪向卫潇,“是你!你一个质子有何权利…噗!”
  话未说完便被一刀割了喉,畜牲就是畜牲,连察言观色都不会,黑狼军不留渣滓,卫潇也从来不是质子。
  黑狼军虽然穷苦,但胜在顺了民意,百姓送来的吃食未曾断过,免不了有些好吃懒做的蛆虫进来混吃混喝。明明是个废物,却因为性别自以为尊贵,可笑。
  两个士兵将尸体拖出去,卫潇拉回周狱的手替他擦拭,恍若无事发生。
  当晚,卫潇和周狱还是宿在一处,睡了许久军帐,这下睡上了客栈的软床,周狱有些不习惯。
  他隐隐约约能听见些乐声,这客栈不远处就是流月阁,因为战乱休顿已久,今夜有部分黑狼军宿在那处,估计是在犒劳欢迎。
  卫潇也听见了乐声,他轻手轻脚地坐起来走到窗边侧耳听着。他自幼被当做君王培养,禁欲念声色,从没真正地听过曲儿看过舞,心里是有好奇在的。
  “老师?”周狱也向往那乐声,他没在中下城生活过,若不是打仗,他都没见过集市这类场所。
  两人不谋而合,悄声起床,准备逛一逛传说中的流月阁,下了一半楼梯却听见些怪声,像是打斗和呜咽,定睛一看,是那老板娘拿着个棍子在教训红叶儿。
  周狱想出声制止,却被卫潇捂了嘴,“你能帮她一时帮不了她一世。你若是帮了她,待你走后那女人定会变本加厉。”
  周狱止住了声音,却还是不忍,转头看着卫潇询问意见。
  卫潇叹了口气,“我知你心善,你若不想害她,要么装作无事发生,要么启程时将她一并带走。但是若那老板娘不同意,肯定坏你名声。”
  他们躲在楼梯拐角低语,听那棍子打在小姑娘皮肉上,周狱攥了攥拳,“老师会怎么做?”
  “你想如何我便如何。”
  周狱得了许可,翻下楼梯去,老板娘吓了一跳,手里的棍子落了地。看清来人后更是双腿发虚,“将军征战辛苦,小女子家事就…就不劳将军挂心了。”
  周狱没应她,只是把红叶儿扶起来,红叶儿抹了抹泪,歪在旁边的凳子上嘶气,她早被打惯了,委屈比疼多。
  “将军英勇正直,小女子管教家妹…”
  “这是虐待,不是管教。”周狱冷着脸把红叶儿抱起来,没理会老板娘的拉扯径直上了楼。
  两个大男人也不方便给红叶儿查身体,查出来了也没药草,也只能问问缘由。红叶儿说她喜欢歌舞,今儿流月阁亮灯了,就想去看看,结果被老板娘逮着了,白天老板娘不是受了气么,一并撒她身上了。
  “哥哥不用担心我,我不疼。”红叶儿笑着,扯了扯不长不短的袖子,试图盖住那棍棒打出来的青紫,最后却只能背过手去。
  三人走在路上,卫潇看她一直笑着,应该是无大碍,让她洗了把脸便带了出来,一起去流月阁。听着乐声越来越近,红叶儿情不自禁地手上挽了个花,嘴里也咿咿呀呀成了调。
  “从前进去是要花银子的,我攒了一年才进去过几次,结果被老板娘发现了,骂我没脸皮,可我花我自己的工钱,怎的没脸皮了,流月阁又不是她那吃喝嫖赌的妓院。”
  红叶儿说着动了气,把脚下的石子踢了老远。可等进了流月阁她又立马消了气,亮着眼睛找了个角落学台上的动作,倒也像模像样。
  “周狱!”迎面跑过来一个清秀少年,卫潇认得他,是告诉他“潇潇”的那个士兵,“我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地方,正想着你不来倒亏了呢。”
  这人名叫左权,是周狱流放百咎窟后的第一个朋友,也是黑狼军的第一名士兵。
  虽然黑狼军没有明确的官位,但功过能力都看在眼里,将士们自觉以周狱为首领,也尊敬战功赫赫的左权,心里的尊敬,比虚名假利踏实得多。
  三人找了位置坐下,左权挠挠头,问卫潇,“那个,我怎么称呼您啊?”
  他说周狱好友,自然比士兵们知道的多,不至于误会到男宠上去。
  他们与大崇交战时,没少受这位“老师”的指点,心里对卫潇是敬重的,只是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才算合适。
  “你叫我名字就好。”卫潇没仔细想他的问题,被边上的小红叶儿吸引了去,这小姑娘眼里是有光的,真心喜欢一件事的光。
  “好,在下左权,是周狱在百咎窟的朋友!”
  “左权?”卫潇回神,问他,“你从前,一直住在百咎窟么?”
  君王的活动范围仅限于上城,治国理政,却连自己的国是什么样都不知道,实行了什么政策,也不知道是给什么人实行的,一切都从臣子口中得知,都不知道被蒙蔽多少年,多少代。
  “对,我祖母是下城人,祖父是中城人,后来祖父被邻居揭发,流放到了百咎窟。”左权没经历过流放,自小活在百咎窟,对于以出生地论贵贱十分不满,百咎窟人数日益增长,不满的声音甚嚣尘上,起义只是时间问题。
  红叶儿跑到了一个弹琵琶音女人身边,她们似是认识,互相交谈着,卫潇看着琵琶叹了口气,“百咎窟有琵琶么?”
  “有的!”左权一拍桌子来了兴致,“不过不是那样漂亮的,我们在城间运输,见过不少新奇玩意儿,见了就学着自己做,比不上上边的也能做个差不多。”
  “我们百咎窟虽没有富人,但大家都互相扶持着过活,没有勾心斗角的破烂事儿,比中下城都好!”他表情得意,似是炫耀,而后又突然认真,“还有…我听闻营里有士兵冒犯您了,其实,他们是对您有误解,您对我们黑狼君的恩德,我会解释给兄弟们的!”  左权笑着,脸上的笑容满是真诚与暖意,上城人是腐木,“杂种”才是金石,周狱这一起兵,才是真正把顺序给调对了。
  周狱去拉卫潇的手腕儿,“我们还有许多年。”
  是啊,他们还有许多年,等彻底打破这荒谬的秩序,他们就可以作为一个人而活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