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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追忆往昔


  周狱留下了一批士兵驻守边界,把从地底里救出来的人都安置在了丰镇。
  启程之时,左权多带了个人,说是个七八年来一直都被囚在地下隔间的少年。这少年也是难得的神志清醒的人,还记得自己是百咎窟人,想随军队顺路回去。
  红叶儿恢复的还算不错,只是夜里会被噩梦惊醒,白天有时会发愣发上一个时辰还久,也不再那样爱笑。
  周狱的胳膊还没好,左臂勉强能抬起来一些,跟从前一样,还是与卫潇同乘一匹马,不过掌控方向的换成了卫潇。
  现在天气已经算是炎热,太阳高高地烤着,偶尔能看到几只从春天里多偷了几日寿命的蝴蝶,这让卫潇想起了之前在上城的日子。
  “霁云,你还记得,你送我的第一个生辰贺礼吗?”
  崇文兆十八年,皇帝自认昏庸无为,有蓄意残害王储之嫌,自愿退位,新帝登基,改年号奉熙。
  周狱便是奉熙元年,卫潇登基那一日入宫的。
  【奉熙元年】
  卫潇坐在铜镜前,宫人为他拆除登基大典时佩戴的繁复发冠。
  他不爱让别人近他的身,平时都是散发或将头发随意在身后扎起,可今日是大典,也只能让宫人来为他梳头了。
  他的老师刚刚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而退位,被禁在寝宫出入不能,他能有何心情去做这个新帝?
  屋子里静得可怕,他脸色难看,宫人也小心翼翼,越小心越出错,手一抖弄乱了他的头发,扯得他头皮钝痛。
  他蹙起眉头挥开那宫人的手,正欲开口训斥,外面突然传来了吵闹声,像是外院的桌椅杯盘被撞翻的动静。
  他对着镜子解了自己的发带,把头发随意往后一捋,抬脚便要出门去,临到门口,突然听到了点儿孩童的声音,他向后看去,问那宫人,“要进宫的小殿下,多大了?”
  “回君上,八岁了。”
  他和那小孩都算是临时被推上位的,他都还没来得及了解了解那将要与他朝夕相伴的幼童。
  “小殿下!小殿下你快回来!小殿下您这是要了老奴的脑袋呀。”
  “小殿下那儿不能进呐!”
  “不都是砖瓦搭的,怎的就不能进了?”
  门外脚步声杂乱,老太监喘着粗气也追不上那小混球儿。
  “我不管,我偏要进!”
  卫潇想出去看看情况,门却突然从外面被推开,迎面撞进来一个小肉球,扑得他往后踉跄了几步,他赶紧稳住那小孩的肩膀。
  那小孩磕到他的腰封上,眉心皱着揉了揉额头,挤弄着眼睛抬头看他。
  这一看却是张着嘴发了呆,而后一改刚才那蛮不讲理的样子,抱拳向他鞠了一躬,“冒犯姐姐了。”
  卫潇:“……。”
  跟到门外不敢踏进来的老太监一巴掌拍在额头上,这可真是要了命了。
  “盛春,这是今日进宫的小殿下吗?”
  那老太监立即跪下,“回君上,正是。是老奴失职,没能拦住小殿下,冲撞了君上,还望君上恕罪。”
  卫潇低头看了看那愣头愣脑的小屁孩儿,“你叫我什么?”
  “姐姐。”周狱眨巴眼睛,笑出了小虎牙。
  那老太监怯怯地纠正他,“小殿下,那是君上。”
  卫潇弯下腰来与周狱齐平,“周狱是吧,你再看看,本王是姐姐么?”
  周狱歪着头思量,这张脸靠得近了他才发现,这轮廓分明是个刚毅的男人轮廓。他伸了小手往卫潇脸上一一掐,看卫潇瞪着眼睛懵了一瞬,便十分自信地答道,“这样可爱,分明是姐姐。”
  卫潇直起腰来哭笑不得,“我的好殿下,你听声音听不出本王是个男子吗?”
  “男子又如何?漂亮的就是姐姐!”
  那老太监脸都绿了,额头沁了汗,慌慌张张地低着头。
  “无妨。”卫潇挥挥手让宫人和那老太监都下去。
  周狱这番胡言乱语,倒得了卫潇的青眼,这也是个不受管的主,若他加以引导,来日或能与那群迂腐的大臣抗衡。
  那宫人没有退去,俯下。身行礼,“君上,郑大人令奴婢日后贴身伺候您,郑大人说您已经——。”
  “那你该去给郑大人束发。”卫潇打断了她的话,现阶段他无力与郑茂抗衡,但也不会容郑茂如此放肆,明目张胆的把眼线送到他眼皮子底下。
  那宫人赶紧跪下,“奴婢不敢。”
  “你有胆拿郑大人跟我叫板还有何事不敢?”卫潇抬脚踩在那宫人的背上,那宫人的额头便着了地,“滚下去。”
  宫人颤抖,连滚带爬地退下去,周狱却是不怕,点点卫潇的手背,“姐姐怎么这样凶?”
  “她犯错了,不该凶吗?”
  “告诉她错哪儿了便罢,看她改不改,下次再不改就直接罚她。”周狱伸手握住卫潇的手,拇指在手背蹭蹭,“凶人是要动气的,动气是要变丑的,姐姐若是变丑了,倒辜负了老天爷的一番心意,神仙看了都不乐意。”
  卫潇被着一连串的姐姐叫得无奈,今日大殿礼数繁杂,他身子也乏了,抽出自己的手坐下休息,“我不是姐姐。你若愿意便叫兄长、哥哥,不愿意便按礼数叫我老师,自今日起,我便负责教养你,做下一代君王。”
  周狱站在原地,看着空落落的手心有点不舒服。他记不清自己是几岁离开的父母,而后在书院待到八岁。书院在王宫以外,他还有机会同玩伴耍闹,可进了王宫他就不能轻易出去了。之前教他的老先生还说,他送到王的身边以后,功课更难要求更严,他就更不想进宫了。
  他是今早来的,一动不动地看完了登基大典,日头那么大,他根本没看清君王的脸,只觉得那声音冷硬至极,做他老师一定比老先生还讨厌。
  大典结束后,他被安置到一个为他准备的宫殿里,没有玩伴没有人气儿,他实在是受不了了,偷跑出来,故意捣乱,想让君王把他给退回去。
  可他现在不那么想了,王明明就温柔可爱,肯定不会像老先生那样招人厌烦,他很想和这个“姐姐”亲近,只是,他不想做王。
  他走到卫潇身边,又把那只手放回自己手心里,“姐呃…老师,我不要做君王。”
  卫潇瞥了他一眼,“容不得你要不要,这是规矩。”
  “这规矩是错的!怎的我就能当王了呢,老先生都说,我自小学习礼仪规矩,到了今年还未有所成效,并非可塑之才。”一提起那位老先生,周狱便不服气,他不喜欢这些规矩礼法,刻板又虚假,所以故意没有好好学。
  可那老先生偏抓着这点不放,认为是他悟性差,说他比不上历代君王,虽然他不想做君王,但也不想听别人说差啊。
  “何必拘泥于那些虚礼,学不会便学不会,待你做了王,谁又能管你呢?”卫潇掐了掐周狱的脸蛋,越看越喜欢,这小孩来得早,还没被那群老东西腌透,能说出规矩是错这样的话来,怎么不是可塑之才,“你若觉得规矩是错的,就更要做君王了,做了君王,你把它们全改了。”
  周狱瞪着大眼睛愣着,那老先生尽骗人,哪里更难更严格了,直接就不要他学规矩了,还让他改,而且,也没说他的想法大逆不道。
  “而且呀,我倒觉得你聪明。”卫潇笑着点点周狱的鼻尖,觉得这注重血统只有一点好处,肯定有个好看的皮相。
  周狱抿着嘴唇,还是没憋住露了个笑,教书的老先生总是嫌他,从没夸过他。这是他第一次挨夸,怎么能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