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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页


英娥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神色惊慌道,“遵业,那其他人呢?阿兆哥哥他们呢?他们现在在哪里?”
司马子如温声道,“阿兆他们一早就去接北乡公主了。我已经让人去传了信,希望能来得及。”
英娥瞪大眼睛,眼底闪过惊恐,“你说什么!我阿娘今天到洛阳?不行不行!阿兆哥哥的性子我再清楚不过,若是知道我阿爹被害,定然会冲进宫拼个你死我活!”她猛的抓住了司马子如的手,“遵业,我求你,现在就出宫去,立刻让我娘和阿兆哥哥他们先离开洛阳!”
司马子如定定看着她,却没有说话。尔朱兆那里倒是尚有五千契胡骑兵,只是如今尔朱荣和元天穆一死,朝廷的七万虎贲卫皆归于天子,若是硬碰硬结果并不好说。
“遵业,答应我!我已经没了爹,不能再没有娘了!”英娥双目灼灼地望着他,被那样的眼神注视着,他根本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好,英娥,你等着我。”司马子如缓缓点了点头,一字一句道,“当初元颢不到三个月就被赶出洛阳,我也和你保证,三个月内必定让元子攸付出同样的代价。”
英娥咬紧了嘴唇,正要说什么,忽听殿外传来了侍卫的声音,“陛下!”
英娥心中一惊,下意识望向司马子如,只见对方不慌不忙地指了指床榻边的红漆食盒。她立刻明白过来,随手就拿起食盒朝他的方向狠狠一掷,大声道,“给我滚出去!我什么也不吃!
元子攸进殿时正好看到英娥发怒的这一幕,那内侍低着头吓得不轻,慌手慌脚地伏地收拾着散落的东西。
“先下去!”元子攸皱了皱眉,那内侍也顾不得再继续收拾,急急忙忙地就退了下去。
司马子如走出寝殿时,迎面吹来一阵冷厉的风。
风吹得他的衣裳猎猎作响,他闭上眼睛在风中站了一会儿,再睁开眼睛时,又恢复了以往的冷静睿智,大步向前走去。
元子攸快步走到她的面前,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扶她起身,却被她闪身避开。他的手悬在半空中,滞了几秒才缓缓收了回来。他肩膀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妥当,只是隐约还有血迹渗出。
他动了动嘴唇想说些什么,可在这个时候,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
房间陷入一片死寂。在沉默了片刻后,只见英娥缓缓转过头来,似乎准备要对他说些什么。他心中顿时涌起一阵狂喜,只要她还愿意对他说话,就算是世上最伤人的话他也能忍受。
“我好后悔。”她定定看着他,声音仿佛来自很遥远的地方,“后悔为什么不当初让阿爹一刀杀了你。”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最锋利的尖刀,又狠又快地直插入他的心口,伤处的疼痛缓慢地蔓延开来,直至五脏六腑,甚至每一寸骨,每一条血脉,无一不痛,痛不欲生。
他苦笑着扯了一下嘴角,原来还是高估自己了。
深深吸了几口气,他轻轻拍了拍手,只见一位宫女抱着个襁褓走了进来,襁褓里初生的婴儿睡得正香。他亲手抱过婴儿,轻轻放在了床榻上,低声道,“英娥,这就是你早产生下的孩子,我明日就会下诏封他为太子。你是太子的生母,就没人敢伤害你,更没人敢将你从皇后之位上拉下去。”
英娥愣了一下,随即冷冷笑了起来,“原来我现在已经要倚靠一个小婴儿才能残喘苟存了。”
“不!”英娥,他急切地想要辩解,“有我在,谁也不能伤害你。”
英娥突然格格笑了起来,笑得无比凄厉,笑得双肩颤抖,笑得几乎停不下来,仿佛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事情。
她的笑声就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终于似是无法承受下去,步履踉跄地夺门而出。
英娥这才止了笑声,襁褓里的婴儿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无邪纯真的双眼雾蒙蒙地看着她这个方向。她胸口堵得几乎无法呼吸,喉咙突然一阵痉挛,噗的就喷出一口血,鲜艳的血花落在月白色的织锦软缎上,相映出一种冷冷的凄艳。


145  逃离

之前司马子如派去的人找到尔朱兆时,他们已经接了北乡公主到了永宁寺。尔朱兆和他叔父一样,根本也是不曾将元子攸放在眼里,因此只是一笑了之,言语间还不忘还嘲笑了司马子如一番。
倒是北乡公主元玥和尔朱荣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此时似有心里感应,当下便催促尔朱兆带人走一趟。不料就在尔朱兆点了几十人准备进宫时,只听朝廷虎贲卫从大街上疾驰而过,厉喝的声音重重撞击着每个人的耳膜,
“贼臣尔朱荣元天穆已伏诛!城中百姓不许在外逗留,立刻各自回家,违者以尔朱叛党论处!”
众人大惊失色,面面相觑,还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尔朱兆更是勃然大怒,面颊轻微抽搐着,“看老子不亲手打死这些造谣的狗杂碎们!”
说着他提着刀就往门外冲去,北乡公主面色苍白地攥紧了手,心里就像是失去了什么般无所依。
尔朱兆刚冲到门口,迎面正好遇到了匆匆赶至的司马子如,司马子如一把拉住他,不由分说地将他拖了回去。北乡公主看到司马子如的一瞬间,面色顿时变得惨白,仿佛用尽力气才从唇齿间挤出了要问的话,“将军他……是不是真的出意外了?”
“婶婶!这根本就是他们胡说八道!”尔朱兆一脸忿忿。
司马子如眼神一黯,“公主,将军和元太宰他们都已经不在了。”
北乡公主证实噩耗,险些晕倒,幸好她性子素来坚韧,强撑着又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和我说清楚!还有英娥呢?英娥她怎么样了?”
司马子如这才将宫里所发生的事情告之。
尔朱兆已然按捺不住,面目扭曲,双眼赤红,大叫道,“狗皇帝!老子要杀进皇宫,给叔父报仇!”他一呼之下,亦有不少人响应。一时间,群情激愤,除了贺拔胜和尔朱世隆等人外,其余人皆磨肩擦掌,似是准备大杀一场。
“都给我住手!”北乡公主忍痛厉喝,她在最快的时间里已经冷静下来,如今高欢尚在晋州,宇文泰更是驻守关中,身边唯有护送她前来的贺拔胜,尔朱世隆及原来留在洛阳的尔朱兆及司马子如,所有的兵力加起来不超过六千。
“遵业,宫内现在情形如何?”她的目光落在了司马子如身上,恍然间想起了许久许久以前,初次见到这位少年的情景。不知为何,她对他有种莫名的信任,有他在,就算是再大的劫难,一定也会安然度过。
司马子如自然明白公主问这话的意思,想了想答道,“其实也不是全然没有机会。虽说朝廷有七万虎贲军,但皇帝身边亲信元徽李彧皆是文臣,一时之间很难将虎贲军完全收伏,若是我们用这五千契胡骑兵趁现在冲击皇宫,未必没有胜算。”
尔朱兆眼睛一亮,立刻看向尔朱世隆——尔朱荣在进宫前将五千精骑的指挥权交给了这位从弟。
尔朱世隆的面色有些勉强,支吾道,“可万一这七万虎贲军都倒戈了?那我们岂不是有去无回?”
一旁的贺拔胜也附和道,“不错,还是谨慎些好。而且皇上办下了这么大的事,难道就没后招?说不定正等着我们自投罗网呢!”
他这么一说,不少人也开始动摇。
司马子如冷冷扫了贺拔胜一眼,他知道贺拔兄弟都是信奉君臣之道,认为向天子举刀是大逆不道。
“要我说,不如先派些人将公主送出洛阳,其他人趁皇宫松懈混乱时一博,说不定还能立下大功。”司马子如挑了挑眉,“不然,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尔朱兆连连点头,“遵业说得最合老子心意!”
就在众人又摇摆之时,忽然又有人急急忙忙冲了进来,面带兴奋道,“原来城阳王已经发布皇上的赦令了,除了大将军和元太宰,其余人——”他灼热的目光在触上北乡公主的冰冷视线时蓦然一僵,讪讪道,“——其余人等皆不问罪。”
“大家也听到了,皇上已经赦免了在座诸位,但如果我们现在去攻打皇宫,自然是犯下了不赦的死罪。”贺拔胜不失时机地提醒道,“若是宫里有什么埋伏,相信皇上很愿意以此借口除掉我们这些将军的旧部。”
他的话音刚落,尔朱世隆已然下了决定,“事不宜迟,我们先离开洛阳!”
“小叔父!尔朱兆不满地瞪他。
“好了,就这么决定了。”尔朱世隆望向北乡公主,眼中带着一丝恳求,“嫂子,留在青山在,不怕没柴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