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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9章 儿孙自有儿孙福


  第二天一早二房就忙碌起来了,顾二牛还去村里雇了牛车,叫三个丫头去搬行李,他则和柳氏一起去堂屋向二老道声别。
  当时顾老大也在,依旧兴致极高地说顾昭的事,和顾老大一样,二老也不想将二房的人想得太坏,就算分家了,那也是血亲兄弟,亲弟弟考过县试,当哥哥的怎可能不高兴。
  “老二啊,你来了,吃过早饭没?”老爷子挺高兴地招唿顾二牛。
  “爹,吃了点,爹,我和柳氏过来是要向二老还有大哥道个别,我们一家要搬去县里了,马上就走。”
  堂屋里的声音一下子没了,二老和顾老大都瞪直了眼睛看向顾二牛,旁边挺着老大肚子的柳氏被他们忽略掉了。
  顾二牛见他们吃惊的表情,心里顿时涌起得意的情绪,看,在家里最被瞧不起的他顾二牛,第一个搬到城里去住了,今天以后,谁还会说顾家就他顾二牛最没出息的?分明他才是顾家最有出息的人。
  老太太反应过来不悦道:“你嫌银子烫手啊,拿了十几两银子就显摆,想跟县里去住了,县里哪里不要花银子的?一家子跑县里去,银子花光了喝西北风过日子啊?”
  老爷子收起自己吃惊的表情,眉头拧起来:“老二,虽然分家了,但我还是你爹,告诉爹,你们是怎么想的?有赚钱的营生了?”
  顾大牛也定定地看着二弟,想起昨晚临睡前跟媳妇说的话,也许他才是不了解二弟的人。
  二弟似乎真的不为三弟考过县试而高兴,否则不会这般等不及搬家的。
  顾二牛露出一惯的憨厚的笑:“爹,儿子在县里找着门营生,是看好路子才决定搬家的,爹,娘,等儿子在县里安顿下来,赚了银子后将爹娘一起接过去孝顺。”
  老太太看到柳氏得意又担忧的表情,撇了撇嘴说:“算了,走就走吧,反正家都分了,想去哪里,过不过得下去,都是你们自己的事,你们惦记我们两个老的就回来看看,我们老胳膊老腿是跑不动了。”
  看柳氏那模样就知道是怕他们两个老的过去占他们便宜,老太太顿觉无趣兼心凉。
  算了,跟这个儿媳妇是怎么也处不来了,搬走好,眼面前清静些,省得整日一副被她这恶婆婆欺负的模样。
  老二也不是个真老实的。
  柳氏听了这话却高兴起来:“爹,娘,等你们孙子出生后,我会让当家的回来报信的。”
  老太太都翻白眼了,挥手赶人:“赶紧走,赶紧走。”
  顾二牛摆出一副伤心之色,和柳氏一起转身出去了,顾大哥看看爹娘,又看看离开的二弟两口子,说:“爹,娘,我去帮忙,送送二弟。”
  顾大哥追出去,老爷子发出叹气声,老太太不高兴道:“这真正叫有了媳妇忘了爹娘了,老二以前可不是这般的。”
  老爷子叹道:“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反正他们村里也有地跟房子,在县里过不下去还能回来,总归不会饿死,愿意出去闯就让他们去闯吧。”
  老太太嘀咕:“我还不是怕他们连累昭儿。”

  顾家的分家本就出乎水云村村民的意料,现在顾老二搬家的动静也瞒不住大家,不少人出来围观看热闹。
  “顾老二,你这是要带婆娘孩子往哪里去啊?顾老二你这是发了大财啊。”
  顾老二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心里得意不已,以往他都是被忽略的那一个,嘴上谦虚道:“哪里发什么财,不过是在县城里找着了活计,孩子他娘和孩子都能帮上忙,索性就带他们一起去了,省得分开,家不像家。”
  “顾老二,这地里的活刚忙完你就丢开不管了?”春耕刚忙完,平时也得精心侍候着,这顾老二可不像上心的样子。
  “哪里不管,空了我会回来看看。”
  “顾老二你在县里到底找了什么活,能跟我们说说不?”能拖儿带口的过去,一天吃住都要花不少钱,可见顾老二找的这活计能挣不少,眼看春耕忙完要闲下来了,勤快的村人都想着法儿出去找活干。
  “现在还不知道能挣几个钱呢,以后有活了一定回来告诉大家。”
  “那就拜托了,顾老二,我来帮你搬行李。”
  想着让顾老二帮他们介绍活计,不少汉子主动帮顾老二的忙,这让顾老二越发得意,但赚钱的营生他是绝对不会透露出去的,也没说这营生是他大姑娘带来的,等下次回来,才会让这些村人知道他顾老二发了大财的,以后这些人都得讨好他。
  顾珍对这些围上来讨好她爹的村人很是看不上眼,她的生意也用不上这些粗手粗脚的村人的帮忙,所以一直在旁冷眼看着,这整个水云村,也就宋泽需要她费心思讨好,其他一个都入不了眼,因为都是没出息一辈子走不出这水云村的。
  只可惜他们家搬家这么大的动作,宋家那边却没丁点动静,连宋母都没出来看一眼,这让顾珍很气馁,但想让她放弃是没可能的,此刻她心中已有另一番计较,但必须先等她的桃花粉赚了大钱才能。
  老爷子老太太到底不舒心,所以并没出门相送,门外越是热闹越是衬托出他们身边的冷清,老爷子知道这样不行,这时候也明白了老儿子给他们找事干的原因,有事可干才不会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因而带着老太太琢磨起豆腐坊的生意。
  老二一家走了也好,不然这豆腐坊的生意带老大不带老二又会是一番闹腾,让村里添许多闲话,让人认为他们两个老的偏心老大家。
  宋母没出家门,但不代表并不知道顾家的事,如今宋泽有出息,找宋母八卦的妇人多了不少,因而顾老二一家刚出村子,宋母已经跟几拨人八卦过顾老二一家的事了。
  对顾老二尤其是顾珍这丫头的离开,宋母是松了口气的,这丫头不像别人家的,脸皮太厚,她就担心明面上拒绝了也不能让那丫头死心,现在终于走了,儿子宋泽也不用处处避嫌。
  在宋泽面前也难免嘀咕上两句:“听说是在县里找着了什么活,一大家子都过去了,我过去算是看走眼了,这顾老二哪里是真老实的,对村里人什么口风都没透出来。”
  宋泽对顾家的事也挺关注的,毕竟这是他好兄弟顾昭家的事,顾老二是顾昭的二哥,如果顾老二有什么情况顾昭也会受影响的,他对于顾老二家冒然搬运县里也很惊讶,县里吃住开销有多大他岂会不知。
  宋泽好奇道:“莫非娘知道他在县里做什么活?”
  宋母还不是因为顾珍之前在她面前说的话而有所猜测,否则凭顾老二一个只会种地的农家汉子,能找到营生养活一大家子?平时村里的壮实汉子在镇上县里做工,一天挣上二三十个铜板那都是好的,可在县里,也许连一天的房钱都不够。
  宋母说:“上回那丫头跟我说什么她会做金贵的桃花粉,我在她身上也闻着那脂粉香味,娘估摸着她跟她爹就是做这个生意,可顾家没根没底的,这门生意哪里是那么好做的,这事你可别掺合,顾昭也是,她存心想做这生意也不是不可以,那得等顾昭以后考出头给她当靠山,可这丫头太心急了点,而且对她小叔好像有点意见。”
  宋母不觉得顾家一家子供顾昭一人读书有什么不对的,农户人家想要改变门楣,除了靠读书出头还有第二条路可走?而且农户人家也只可能集全家之力供上一人,因为读书的确太费银钱了,等顾昭读出头,顾家的人自然也都会得到好处。
  顾昭也才十六岁,这就看死他读不出头迫不及待地分家出去单过,在宋母看来未免太过自私了点,何况现在顾珍不是有生钱的手段,却跑来跟她说要供宋泽,而不愿意帮亲小叔,让宋母觉得这丫头未免太过凉薄。
  宋泽评价道:“那是他们眼皮子太浅,如今顾昭可未必需要他们出银钱供养。”
  光是一个白玉豆腐方子捏在手里,那就相当于一个聚宝盆,又在县里的齐家当靠山,顾家的豆腐坊绝对能开起来,比那什么桃花粉的生意稳妥多了,可惜顾老二太过心急,分家不算还要搬走,他从不知道顾昭的二哥竟是这样的人,将来有他后悔的时候。
  一时的利益哪里比得上长久的稳妥。
  宋母不解道:“他一个小孩子家家的,除了靠顾家供养还能有什么门路?”
  宋泽听了这话羞愧,因为他宋泽就是这般,还需要靠母亲辛苦做绣活来供养他读书,而顾昭不仅可以养活自己,还能回馈家里了,宋泽低声将豆腐方子一事告诉了宋母,并叮嘱宋母先别往外说,等豆腐坊开起来再看。
  宋母果然吃惊,那日宋泽带回来的豆腐她也做成了吃食,味道自然好,有这方子在哪里还缺银钱使,顾家这会因为这豆腐方子眼见着要起来了,宋母都有点后悔跟顾老太太把话说死了。
  只是看看儿子,宋母又将这后悔放下,困难是一时的,她儿子将来肯定能考出头,到时什么样的媳妇娶不上?
  她也是要脸的,不可能因为顾家要起来了,便收回自己的话重新找上顾家相看亲事,这会让顾家怎么看她的儿子?宋母最在意的便是这个儿子了。
  人在县里的顾昭丝毫不知二哥一家子这么快也来了县里,当然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太过在意,只要宋泽不搭理顾珍让她没办法实现成为未来首辅夫人的梦想,顾昭会和她产生牵扯,也只是因为同是顾家人而已。
  当然顾珍的行踪他还是要掌握的,毕竟书中以顾珍的视角写得并不全面,重活一世的顾珍,显然掌握的秘密比书中来得多,他不能不防着一点。
  和齐二少吃喝一顿后顾昭又忙上了,托人捎信给学堂夫子以及自家爹娘还有宋泽,说明前去府城的时间,顾昭便提着买来的点心正式上齐家拜访,齐父很热情地招唿了顾昭,并鼓励了他一番。
  齐父是位挺和气的长辈,平时也是个爱读书的,可惜天分比起长子差了些,所以这会儿顾昭来拜访还起了兴致要考较顾昭一番,只可惜刚开了个头就有下人来报:“老爷,二老爷二太太来了,老太太让老爷过去一趟。”
  顾昭听了这话想要提出告辞,就见齐云飞的眉头都拧了起来,眼露不悦之色,再看齐父,脸上的笑容也没了,取而代之的浓浓的无奈之色。
  齐父挥挥手:“我马上过去。飞儿,你招唿好顾公子,为父去见你祖母,顾公子,实在招唿不周。”
  “伯父说哪里去了,伯父快忙自己的事去吧,我跟着齐二哥便是。”
  齐父终于又露出点笑容,交待儿子:“你大哥也是考过科举的,那些书籍对顾公子应该有所帮助,你带他去吧。”
  “多谢伯父。”
  “我知道了,父亲,父亲去忙吧。”
  齐父先一步出了书房,但脚步并没那么松快,显然去见齐家老太太还有齐二老爷一家子并不是多么愉快的事。
  其实来清河县这段时间顾昭对齐家的情况也有了不少了解,其中就有这位齐二老爷一家子,说来一言难尽,这位老太太是继室,齐父则是原配留下的嫡长子,齐老太爷在世时头脑挺清醒,很果断地给两房分了家,因为当时齐父的长子已经显露出他的读书天分,老太爷不想让二房的人扯他后腿。
  只可惜老太爷想得再好,这齐二老爷也是个不中用的,分家时没少给嫡次子分店铺田产,当然大头还是在嫡长子身上的,但这齐二老爷被老太太宠得太过,吃喝玩乐的本事一样不差,拿得出手的却没有,那些家产到了他手里很快就入不敷出,隔段时间就会上齐府打饥荒。
  老太太也是,恨不得将齐家的家产整个搬给自己儿子,除了将自己私房贴补二房外,还时常拉扯上齐父帮助他的亲生弟弟,齐父能怎么办?不帮的话老太太就会哭诉齐父对她不孝。
  反正在清河县,知道齐家的人都清楚齐父和齐二老爷那是相差得一天一地,也清楚齐府的老太太是偏心左拐的,提起来都是对齐父的同情。
  这会儿齐云飞领着顾昭往外走,边走边苦笑道:“让你看笑话了,你今日第一次来二哥这里,偏巧碰上他们一家子又上门,我父亲母亲又得头痛了。”

  齐云飞自然对这继祖母是没丁点好感的,只不过碍着辈份不得不敬着她,对着二叔一家子印象更糟,因为幼时堂兄弟堂姐妹还仗着老太太对他们的宠爱欺负他,偏他又没处去说理,老太太向来是帮亲不帮理的。
  他很庆幸祖父没被老太太蒙蔽了眼睛,最为看重的还是大房,更是在过世前就分了家产,让二叔一家子搬出了齐府,想到如今就算有老太太相帮,那一家子还要仰仗他们大房过日子,齐云飞心头才痛快不少。
  顾昭理解地拍拍他肩:“我能理解,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对了,齐二哥,如果哪日你在县里碰到我二哥一家,不必理会他们。”
  齐云飞眨眼,他以为是顾昭劝慰他的话语,没想到顾家还真有难念的经,看来他要再找人查查了,在他看来,顾昭的性子是极好的,没可能是他主动为难别人,他的弟弟当然不能让人欺负了。
  齐云飞失笑,因为顾昭这副少年老成的模样,心情都好了不少:“行,二哥明白了。走,别提那些不高兴的事了,我之前就准备了些大哥用过的书和笔记,这些别人想求我都未必给呢。”
  “太好了,齐二哥你看着吧,这回我定要把秀才功名拿下。”顾昭摩拳擦掌道。
  “哈哈……”
  齐大哥人不在家,但书房也有人整理打扫,齐大哥如今是齐家最有出息的人,便是齐老太太也不敢当真对这个长孙慢怠了,谁叫她的儿子孙子没一个有出息的,以后还要仰仗齐大哥的提携。
  进了书房,齐云飞便将整理好的书和笔记搬到顾昭面前:“这些都是了,你别急着还,可以慢慢看,这些都是我大哥亲自或是让人誊抄的一份。”
  话是这么说,但顾昭看得出主人很爱惜这些书,翻开书页,有的地方被主人写上了注释,这应该是齐大哥本人留下的,这些书和资料正是顾昭缺少的,夫子虽对他们这些学生认真负责,但奈何他自己也只是个秀才,眼界和学识有限,跟考中进士在京城做官的齐大哥相差太远。
  “齐二哥你放心吧,我会很爱惜的,不会辜负了这些书。”
  因为齐家有私事,所以顾昭这日没在齐家停留多久,很快便抱了一箱书出了齐府,齐府下人特地将他送回租住的房子。
  回去后顾昭便一头扎进这些书中,制作糖霜都成了看书之余的调剂,一边看书一边等待宋泽的到来,因而并不知道齐家的情况,也没碰到过顾老二一家子,大家相安无事。
  顾老二忙着做生意,也顾不上惦记最小的弟弟,只想着尽快挣到多多的银钱,然后回村让大家和爹娘看看,谁才是顾家最争气最有出息的儿子。
  在约定日期的前一日,宋泽前来投奔顾昭了,因为就住一晚,第二日一早便要出发,所以宋泽没再较真地说什么去住客栈或是付房钱之类的话,同时也带来了顾家的最新情况。
  “我二哥全家都搬来县里了?有说住在哪里的吗?”顾昭讶异了下,当然也没有特别吃惊,虽然这和书中的描写不太相符,但他也没有过于依赖书中所写,他觉得他本身就属于书中世界的一个例外,偶尔还想过,也许是这个书中炮灰角色自我觉醒过来了。
  因为他这炮灰的觉醒,书中世界产生蝴蝶效应让二哥一家子提前离开水云村,这并不是难以接受的事。
  宋泽摇头说:“我出发前与伯父伯母说过话,二老并没有提起你二哥的事,我娘提过一嘴,顾二哥全家来了这里后还没捎过信回去,所以现在水云村的人都不知道顾二哥安置在哪里,又是做什么营生的,不过我娘提过什么桃花粉脂粉类的。”
  顾昭耸耸肩,并不是很意外顾老二的做法:“来就来呗,这清河县又不是我来得他们就来不得的,再说我们明天就要离开了,也没有碰面的机会。走,我们先出去吃饭,吃完饭我有好东西跟你分享。”
  “好。”宋泽没有推脱,当然对于顾昭口中所说的好东西,此时并没太当回事,可等再回来时看到顾昭摆在他面前的书和笔记,宋泽大喜并后悔了,早知道是这样的好东西,他就不必出去吃饭浪费时间,托顾昭买两个饼子回来就可以充饥了。
  “你是从哪里来的?这本书夫子也托人找了,可一直没消息,没想到在你这儿看到了。”
  顾昭得意起来:“当然了,也不看看我是谁,哈哈,我说,是齐二哥给我的,你知道齐家大少是咱县里考出去的进士。”
  “对,我知道!”宋泽两眼放光道,“只可惜无缘见到这位齐进士,也没有途径结识到,果然还是顾昭你有办法,剩下这段时间我们一定要好好用功,争取府试院试一气通过。”
  有了这些书籍的帮助,宋泽对于自己的科考更有把握了,同时也要督促顾昭不得松懈。
  “好,我也是这样想的,我们一起努力一起通过。”
  虽然有宋泽在,顾昭只能使用油灯,但两人一起温书的效率更高了,还可以一起探讨碰到的问题,要不是第二日一早要出发,宋泽都恨不得通宵读书。
  第二天起了大早,晨练后吃了早饭,两人便带上自己的行囊出发,前往与商队碰面地点。
  齐二少也来了,一看到二人的出现就赶紧招手:“我正想着要不要去接你们,你们这么早就到了,可用过早饭没?”
  “吃过了,齐二哥,这是我那边的钥匙,齐二哥想要的东西都在西边房间里放着呢。”顾昭递出租房的钥匙,考试归考试,糖霜的生意也不能放了,毕竟这可是如今顾昭的经济来源。
  齐云飞笑起来:“我以为要等你考完府试再说,没成想你都准备好了,二哥谢谢你了,我会让人看好你那房子的。这次我跟商队一起去府城,正好路上有事跟你说。”
  “好啊,有齐二哥跟我们一起上路,路上更不会觉得无趣了。”
  齐云飞这几日想去找顾昭的,可一直抽不出时间,主要还是那日二叔一家过来后闹出的事,他那屁本事没有的二叔还有那二婶,居然打上了齐家的豆腐坊的生意,想要接手了过去摘现成的桃子,可把齐云飞给气乐了,当然就连他爹也没理睬老太太和二叔二婶的无理取闹,和贪得无厌。
  齐云飞当然知道,这肯定是二叔二婶看豆腐坊的生意好,眼红了,以为将豆腐坊抢过去,就能抱上会生金蛋的金鸡了。
  同时齐云飞想要知道的顾家的情况也查到了,虽然只查到一些表面情况,比如顾家分家,还有顾二牛一家子搬到县里做起了脂粉生意,就连他娘都提起过最近县里出现的桃花粉,齐云飞就能推测出内里的矛盾。
  想也知道,他弟弟顾昭还没成家,而且还在读书中,这顾家就分家了明显不是老人或者顾昭愿意的,肯定是顾昭的大哥或是二哥的意思,是他二哥的可能性更大,没看分家之后他二家便做起生意,这段日子应该没少进账,虽然齐家看不上眼,但这些收入对于农户人家来说非常可观,别说供一个读书,就是顾家儿郎都去读书也没问题。
  由此可见,顾昭的这二哥是个自私自利的性子,生怕顾昭沾上他一点好处,所以迫不及待地将关系撇清,知道顾昭人在县里,可他二哥也没说打听亲弟弟的下落,看他过得是不是好。
  因着顾家的这些事,齐云飞看向顾昭的目光也带了丝怜惜,被亲二哥防备到这般程度,顾昭也是个小可怜。
  顾昭眨眨眼,齐二哥这是怎么了?又摸摸自己脑袋,难道他一早上头发没梳整齐了?
  齐云飞失笑,他其实没必要为顾昭叫屈的,顾二哥那般自私自利,实则目光短浅,他弟弟且不说读书如何,单凭豆腐方子和糖霜方子,以后的日子就不会过得太差,顾二哥防着顾昭,顾昭也妨着他二哥呢,做得好。
  “没什么,顾昭你说得对,这一路上不会无趣了,这就是宋案首吧,宋案首不介意的话,跟顾昭一样叫我声齐二哥吧。”
  宋泽对顾昭的人际交往手段心中有数,但也没想到这才多长时间,他就能跟齐二少哥哥弟弟称唿了,他客气道:“好的,那齐二哥也跟顾昭一样唤我一声宋泽吧。”
  “好。”
  齐云飞身边带了小厮李文,另有随从护卫若干,他单独准备了两辆马车,其中一辆是留给顾昭和宋泽的,顾昭没客气,拉着宋泽就坐上那辆马车,反倒宋泽不太好意思,也因此对齐二少的印象颇好。
  人到齐,货物装完,齐家的商队便出城而去。
  出了城,想起齐云飞说有事要跟他说,顾昭猜测很可能是高家那边的事,所以留宋泽一人在马车里看书,他去了齐二少的马车里。
  “正要叫你来,你就来了,高家那边的事打听到了。”

  齐云飞以为他这般说后。顾昭会迫不及待地想要他说出打听到的情况,岂料顾昭丝毫不将自己当外人,先找了软垫舒舒服服地靠上,又捏了一块点心,面前再倒上一杯茶,然后才开口:“齐二哥,你说吧,我听着。”
  感情这是将他当成说书人了?这架势可不正是当听故事一样么。
  齐云飞哭笑不得:“你倒是一点不着急了。”
  顾昭理所当然道:“这不是明摆着有齐二哥帮我分担么,不会眼看着我被高家人算计,再说不用我催促,齐二哥也会跟我说的。”
  “你啊你,”齐云飞无奈地指着顾昭笑,“还真是吃定我了,算了,我这就将打听到的情况告诉你吧,免得没看着你的时候你真被算计了。”
  只要找到高老太太身边或是高家的老人,再使上些银子,想要的情况都能打听到,高家的家风并不是那么严谨,所以齐云飞不仅从高家下人嘴里得到不少消息,还找到一位当年跟在高老太太身边的陪嫁,后来犯了错被高家赶出去,从这陪嫁口中得到的情况就更详细也更准确了。
  “高老太太娘家姓石,她是石家的庶女,出嫁前她祖父是朝廷的二品官员。”
  “后来石家出事了?不然凭这样的家世这位高老太太不会嫁进现在的高家吧。”顾昭边听还边评价道。
  齐云飞笑道:“是啊,石家在皇权争夺中站错了队伍,石家的男人先被下大狱,因为新帝事务繁忙还没来得及料理他们,所以当时石家的女儿,有门路的都赶紧想办法将自己嫁出去,高老太太也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嫁到咱们这小县城里来的,之后石家便散了,祸不及出嫁女,石家的这些嫁出去的女儿也因此没被诛连。”
  “高老太太当初也是聪明人,跟其他没被牵连的姐妹一直保持联系的,想要寻找机会重新回那富贵的京城,没想到真让她找着机会了,她一个外甥女后来进了一位勋贵的府中做了妾室,高老太太便私底下和那位保持了联系,两年前高金恒应当也是通过这门路去了京城那家知名书院的。”
  顾昭听了这一番话,发觉脑中的许多线索都能串连起来了,他问:“是哪个勋贵的府中?”
  齐云飞叹道:“是京城永宁侯府,打听到这消息我就连夜给大哥去了信,免得他在不知情的时候得罪了这永宁侯府。”
  顾昭听到“永宁侯府”这四个字时竟是一点都没意外,原来他不仅是第一本小说中的炮灰角色,其实和第二本小说也发生牵扯的,当然这是他自己的推断,在那第二本小说里,他顾昭可是连面都露一下,丁点存在感都没有。
  齐云飞也没想到这些事竟和京中永宁侯府扯上关系,对于齐家来说,那永宁侯府无疑是庞然大物,高不可攀,可看顾昭神情,似乎一点不惊讶,不由好奇道:“顾昭你就不意外不吃惊的吗?你就不怀疑其中的关系吗?”
  其实齐云飞昨夜就没睡好,除了给大哥写信外,还在思索推断整件事中顾昭到底处于什么角色,背负了怎样的身世,他甚至有大胆推测,不会那么巧顾昭的身世和永宁侯府牵扯上关系吧?
  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顾昭也太冤了,从大家公子沦落为农家子弟,地位太过悬殊,让人无法接受。
  顾昭还有心情喝口茶,然后抬头看了齐云飞一眼,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很意外啊,也很吃惊啊,可不管这里面有什么关系,我顾昭不还是顾昭么,也没可能立即飞黄腾达,我还是得老老实实地读书参加科考,一步步地往上爬。”
  齐云飞听得无语之极,但不得不承认,顾昭的话让他饱受惊吓的小心脏得到不少抚慰,淡定了许多,尽管跟顾昭相比还差了不少,反正他觉得他处在顾昭这位置上,是没办法像他这般冷静淡定的。
  顾昭跷起腿晃了晃说:“我这辈子上辈子都叫顾昭,我是我爹娘的老来子,我爹娘虽不富贵,年纪也大了些,只知道在地里刨食,可对我来说那就是最好的爹娘,这点永远不会变的。”
  齐云飞听得心生敬佩,多少人面对这样的情况能保持不动摇的?
  当然目前一切还只是他们的猜测,并没有真凭实据,但不能不防,不管是这边的高家还是京城那边,都不可能让顾昭一帆风顺的:“那你要怎么做?高家倒是好对付,就怕京里……”
  高老太太虽能借京城永宁侯府的势,但到底远水解不了近火,高家在地方上可没办法一手遮天,齐家对上高家那是一点不憷的,但到了京城,齐家就束手无策了,他大哥也是丁点办法都没有的。
  顾昭垂眸想了想,然后笑道:“那就积蓄力量,让京里的人不敢动手,可惜对京城和朝廷的情况了解太少了。”
  齐云飞从这话里没听出丁点底气,只得说:“我来想办法吧。”
  目前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先将眼前高家的麻烦解决掉,当然也得顾昭先通过院试,然后从童生走到秀才成为举人,才有进京参加会试的资格,如果不幸折在哪一步,那谋算再多也是浪费时间和精力。
  顾昭看出齐云飞很没信心,给他打气道:“别那么灰心,车到山前必有路的,便是对上永宁侯府也不是没有出路,永宁侯府权势再大,也得听当今陛下的。”
  齐云飞哭笑不得,并没觉得安慰多少,凭他们也有能力把话递到天子面前?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不用到陛下面前,也许可以想办法见一见永宁侯,有的事或许会真相大白。”
  “那得保证你我的推测是完全正确的,还得保证永宁侯相信这些推测并且能公正不偏颇。”顾昭并不看好这一点,何况他们现在有什么证据?是有人证还是物证?
  第二本小说顾昭就大致翻了翻,对这位永宁侯的印象马马虎虎,可不想将自己的将来交托到别人手上由别人来作决定。
  自己的命运得由自己来掌控。
  齐云飞一想也是,他们谁也不能保证永宁侯会是什么样的人,摇头说:“算了,现在先不去考虑这些了,你接下来的府试院试要紧,想太多免得移了精力。”
  这话到这儿便结束了,顾昭喝了一杯茶又吃了两个点心,然后回到他和宋泽的马车上,宋泽只以为顾昭找齐二少是拉家常的,因而也没多说什么,和顾昭各据马车一角互不打扰地温书。
  从清河县到庆凌城,正常来说路上需要五日,时间算不上长,这条路齐家商队也是常走的,所以这一路走得挺轻松,但齐二少说了这次不同寻常,让大家提高警惕,大家虽然不解,但也将齐二少的话放在心上,毕竟防得了山贼防不了竞争对手。
  顾昭跟着齐家商队刚出城,就有人将他行踪报到高家老太太处,负责这事的婆子低声说:“老太太,这可怎么办?老奴看到齐家商队里有不少人呢。”
  高老太太皱眉,嘴里抱怨道:“这齐家掺合进来干什么?这齐家少爷跟个农家小子搅合在一起,齐家的人也不管管?”
  在老太太看来,这是太掉身份的事。
  婆子也着急,原以为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可到现在都没办成,她在老太太面前也没脸,现在有齐家掺合,事情就更难了,否则那小子单独上路,他们有的是办法让人在半路上出事,虽然不知道这小子到底怎么得罪了永宁侯府的人,但一个农家小子并不值得他们多加费心。
  抱怨归抱怨,高老太太也不得不想法子,因为她有求于永宁侯府的那一位外甥女,那可是永宁侯府,她的大孙子还要靠侯府提携,想到这里老太太眼里露出狠厉之色:“先让人在路上找找机会,有没有办法让那小子落单再向他下手,不然的话就等到府城,这回找人要仔细些,不要再像上回的混子,什么事都干不成。”
  “好的,老太太,老奴这就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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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云村,顾家二老算算时间,他们老儿子此刻正在前往府城的路上,虽然老儿子在信里说了会跟着齐家商队一起上路,让他们不用担心,可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又是出门在外,哪可能不挂心的。
  如果没有分家,他们这时候会让老二跟着去照顾老三,可现在才发现老二分明对他三弟一肚子的意见,所以这话再不敢提了,这日正好大孙子也在家,老爷子将老大一家都叫过来,提了开豆腐坊一事。
  顾昭写回来的信里说了,如今清河县的豆腐从四十文降到二十几文了,所以自家的豆腐坊也可以开起来了,而且顾昭托了齐家帮忙照应,所以除了不将豆腐卖到清河县,其他用不着太过担心,有事尽可去找齐家。
  “开豆腐坊?咱家真能开豆腐坊?”顾老大和小赵氏都惊讶道,包括顾仁同样如此,虽然家里吃过豆腐了,可也知道那是金贵物,普通人家哪里经常吃得起。
  就顾义天真无忧,欢喜地拍手:“那我是不是能天天吃到豆腐了?豆腐好吃。”

  老太太听得乐起来,将小孙儿抱怀里搓揉:“现在也没差义儿一口豆腐吃呀。你们也是,家里这段时间吃到的豆腐你们以为从哪里来的?还不是自家做出来的,不过有一点得先说清楚,这豆腐方子是你们三弟和小叔拿出来的,咱们顾家开豆腐坊也是你们三弟小叔的主意,你们可不能忘了这点,只是老二太过心急,所以这摊子老二一房就不必参加了,估计老二如今也看不上这点小本买卖。”
  提起老二一家子老太太还有怨气呢,所以这话说得不太好听。
  小赵氏惊喜不已,这意思是虽然分家了,还让他们大房参与豆腐坊的生意?原本见二房搬去县里,这段时间也没回来,小赵氏心里有些酸也有些羡慕的,肯定在县里没少挣银钱,他们一家只能在村里挣辛苦钱。
  可惊喜来得这么快,还是顾昭给出的方子和主意,想起之前对顾昭的那些不平,小赵氏有点心虚。
  顾仁同样如此,他对比自己还小一岁的小叔是极为不平的,但现在这样的大喜事落在他们大房头上,不禁反省,以前他是误会了小叔吧,小叔是真的身体太差劲,除了读书没其他出路了,可他却身子强健,家里的条件只可能供得起一人读书,难道不送小叔而送他去?这根本没可能,而他居然还跟小叔计较这么多。
  顾大哥抽了口气,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真的是小弟拿出来的?小弟还要叫上我一起开豆腐坊做买卖?”
  老爷子瞪了大儿子一眼:“这还有假?上回你弟弟回来就说了这件事,而且县里的齐家知道吗?就是同样开了豆腐坊的富户齐家,你弟弟交待了生意做起来有什么麻烦的话,可以找齐家帮忙解决,就是说咱家的豆腐坊后面有靠山的,不用担心有人使坏。”
  “就是小弟说起过的那个齐家?”上回小弟不是说过帮了齐家少爷一个忙么。
  “对,就是那个齐家,没有第二个齐家的。行了,一个个的别罗嗦了,赶紧张罗起来,还有豆腐做出来后要想想怎么卖出去,否则砸在手里只会赔本。”
  “诶,爹,我知道了!”顾大哥兴奋不已,“那爹,我可以跟着爹你学做豆腐吗?”
  顾老爷子说:“你弟说了,只要不外传,顾家的人都可以学,瑶丫头也是。”
  会外传的也只可能是小赵氏的,也许会惦记着娘家,但小赵氏跟老太太大赵氏一样,更看重自己小家,不会让两个儿子的利益受损,所以她可以跟着学做豆腐并不是太过意外,可没想到瑶丫头也可以跟着学。
  小赵氏差点喜极而泣,对这年头的人来说,女儿都是要嫁出去的,有什么压箱底的技艺那都是传男不传女,就是担心这技艺被女儿带走成为夫家的,现在顾家二老竟没这个想法,小赵氏看重两个儿子,但也是疼女儿的,想到女儿有了这门手艺,将来无论嫁去哪里,日子过得再糟,也有门手艺,能保证自己把日子过起来。
  顾瑶还有点茫然,她也能跟着学做豆腐?
  老太太看了眼小赵氏,知道这个儿媳妇有点小心眼,但也清楚她是为了子女打算,比起二儿媳妇好很多,因而特意提醒道:“这是昭儿特意提醒我们的,说咱家不兴传男不传女的规矩,学门手艺在手,将来无论做什么,心里都有份底气。瑶丫头,你小叔一直惦记着你的。”
  顾瑶眼睛有些发酸,连连点头:“奶,我知道小叔向来照顾我们的,我知道小叔是为我好。”
  村里许多人家将姑娘看成丫头片子,是赔钱货,不说其他人家,就是顾家的二房连生三个女儿,爷奶都没说什么,可二叔二婶愣是自己觉得腰直不起来,看来娣招娣的名字还有受到的待遇,就可知道在二叔二婶心里是什么地位。
  所以刚知道小叔要带他们家一起开豆腐坊时,顾瑶是满心欢喜的,家中多了进项后,无论大哥小弟都可以过上如意的日子,至于做豆腐的手艺,顾瑶是一点没有去想的,传男不传女那是规矩,而且她如今的绣活也做得不错,所以对制豆腐手艺一点都不眼馋的。
  可没想到会有惊喜落在她头上,如果能学会她又怎会嫌弃多一门手艺呢,就如小叔还有奶奶说的,会做豆腐的话,无法去了哪里她都能将自己养活,日子再穷也能靠做豆腐讨生活。
  顾仁羞愧,他太过小心眼了,小叔的心胸明显比他开阔,没有小叔主动提出并做通爷奶的思想,妹妹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的。
  顾仁决定了,等小叔下次回家,他一定要好好跟小叔道个歉,以后再不跟小叔闹别扭了,说起来他还比小叔大一岁呢,经常吃小叔的醋实在不该。
  说干就干,商量好后二老便带着顾家大房忙碌起来,顾瑶也加入其中,顾义没份,他被送去学堂读书了,还被叮嘱要好好跟他小叔学习,将来也考个好成绩让长辈高兴。
  正好顾大牛新起的房子好了,原本没打算那么快搬家的,这下正好,将原来住的地方腾出来当豆腐坊,顾记豆腐坊就这么建立并开张了,所有的模具都是由顾仁这个木匠学徒来完成的。
  顾家二老带着大房整日忙忙碌碌的,并且老宅里飘出一股怪诱人的香味,引得水云村的村民好奇不已,上门打探顾家在忙些什么。
  先是顾老大跟着老爷子学点豆腐,小赵氏开门迎客,欢喜地说:“家里在做豆腐,就是镇上的那个白玉豆腐,顾记豆腐坊今天正式开张了,前三日做出来的白玉豆腐买一送一,一块只要十文钱。”
  “豆腐?真的跟镇上县里出来的那个白玉豆腐一个样?”村民听得惊了,纷纷出声询问,他们真的没有听错吗?顾家竟然会做这稀罕的豆腐,要知道镇上虽有酒楼卖豆腐做的菜,但那豆腐都是从县里买回来的,自己并不会做。
  小赵氏高兴道:“对,和镇上和县里卖的白玉豆腐一模一样,而且我家的豆腐手艺跟县里的齐家豆腐坊也是一样的,不过顾记豆腐只要十文钱一块,前三天还买一送一,就咱们村里乡里乡亲的才有,对外没有这个优惠的。”

  村民听得更是炸开了,正好这时顾老大搬出一板做好的豆腐出来,村民纷纷过来围观,发表各种惊叹声,虽然村人比不得镇上县里的富户,但这回顾记豆腐坊不是买一送一么,有村人再三确定送的那块大小不会变化后,有机伶的就决定两家合起来买,这样一家只要花五文钱就能吃上一块豆腐了。
  有第一人带头,围观村民不少跟风的,他们也可以尝尝镇上县里富户追捧的白玉豆腐了,还向小赵氏打听这豆腐怎么做菜最好吃,小赵氏热情地向他们推荐了好几个菜谱,别人学了去又有什么要紧,学会了才会经常来顾家买豆腐。
  于是转眼一板豆腐就卖光了,看到落在钱箱里的一个个铜板,老的少的都乐眯了眼。
  第一次做的豆腐并不多,村里的消费力也有限,于是豆腐做完后,顾大牛就借了牛车将剩下的豆腐装上,送到镇上去卖,镇上可没豆腐坊,而且顾记豆腐卖得比县里便宜多了,小赵氏不放心跟着男人一块儿去了。
  到了镇上,果然不用他们怎么叫卖就有人光顾,一听这价钱还是连价都不还就买了,小赵氏每每开口都会说和县里齐家豆腐坊一个手艺,等酒楼有人得到这消息赶过去看时,顾大牛和小赵氏已经将带来的豆腐全部卖完了,兴高采烈地正准备回家。
  “等等,你们顾记豆腐坊的手艺真的跟县里的齐家豆腐坊一样吗?”赶来的掌柜不放心地问道。
  小赵氏比顾大牛能说会道,由她出面介绍道:“当然是一样的,有嫩豆腐和老豆腐两种,不过今天已经卖完了,客人想要的话得明天再来。”
  一说有两种豆腐,掌柜便知道跟齐家豆腐坊没两样了,他又问:“那你们顾记和齐家的关系是……”
  小赵氏这时候很精明,这些话本就是顾家商量好后主动说出去的,免得有人眼红他们的生意想要抢走,小老百姓哪里拦得住,所以就要早早打出齐家的靠山来。
  小赵氏笑道:“两家的方子出自同一个人的手,您说这是什么关系?”
  掌柜信了大半,剩下的便是去县里齐家豆腐坊问一问了,他的确眼红这豆腐手艺,据他和厨师的判断,这豆腐的成本应当不高,这里面的赚头大得很,可搭上齐家的关系那就不是他们酒楼能动得了的。
  掌柜的笑道:“那你们明天给我们送一整板豆腐来,只要豆腐品质不比齐家豆腐坊差,以后我们酒楼就在你们豆腐坊订豆腐了。”
  小赵氏的笑容更大了:“好咧,豆腐品质绝对没差的,您是哪家酒楼?明天上午就会给您送来。”
  掌柜的将酒楼名称和地址报上,小赵氏和顾大牛这才赶着牛车回村。
  等出了镇子,小赵氏才露出喜出望外的表情:“当家的,今天咱家做的豆腐都不够卖,而且还收到这么些订单。”
  不仅有这酒楼,还有镇上的富户在尝过豆腐后,就提前定下明天要的豆腐量,所以这豆腐做出来根本不用愁卖不出去,只有不够卖的,想想做豆腐的材料和成本,小赵氏乐得见牙不见眼。
  顾大牛同样乐陶陶晕乎乎的,真没想到生意这么好,一天能赚这么多,虽还没数钱,但也能知道数字不会小:“对,对,不够卖,咱让爹明天多做些。”
  “当家的,等攒点钱,咱家可以自己买辆牛车,不然总不能天天去借。”
  “对,要自己买牛车,不然人家也要有意见了。不过等回了村子,咱们还是不要太得意了,收敛点,收敛些。”
  “对,收敛些。”这叫财不外露,省得别人眼红妒忌。
  等回到家,二老跟大房关起门来将收到的所有铜板数一数,惊了,这一天老爷子不敢多做,就做了五板豆腐,一板二十五块,全部卖光,钱箱里总共有1000多个铜板,就算扣除成本和人力,那这一天也赚了一两银子,这才是第一天的试水啊。
  “快掐我一把,看我是不是在做梦。”小赵氏也晕了,怀疑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顾大牛真的掐了媳妇一把,小赵氏叫了一声,痛的,不是做梦,今天真的赚了一两银子。
  老爷子老太太还能维持镇定,主要是早算计过能赚多少了,毕竟成本太低了,而且老儿子也说过豆腐价格还会下跌,等跌到一两文钱一块豆腐的话,那赚的也就是个辛苦钱,当然比起种地那肯定赚得多。
  老太太瞪了小赵氏一眼:“行了,别咋咋唿唿的了,先做好思想准备,以后不可能一直赚这么多的,你们也知道豆腐成本并不高,所以这价格以后还会下跌,别到时受不了。还有我们先说好的,这赚的银钱一分三,你们大房一份,我们两个老的一份,剩下的一份是留给昭儿的,昭儿回来之前我们先替昭儿保管,毕竟这方子是昭儿拿回来的,也是他叫我们带着你们一起做这买卖。不过昭儿也说了,等这豆腐价跌到最低时,他就不分咱们的辛苦钱了。”
  一两银子分成三份,那大房今天也能得到三百多个铜板,这放在以往可是一个月做零工的收入,还得是天天都有得做才能赚到,小赵氏哪可能不满意的,现在她对顾昭感激不已,再没有半句不好的话。
  她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能拿到这些我都觉得够多的了。”
  如此一来她再也不用担心小儿子上学堂不够银钱了,等多攒点,以后便是去赶考也够了。
  这才是第一天,等第二天顾家赚的银钱就翻了个倍,小赵氏和顾大牛那是浑身充满干劲,精气神越来越好,连带着二老也同样如此,手里有银钱心中不慌了,他们要给老儿子多攒点银子,也不必为孙子孙女操心了,无论是彩礼钱还是嫁妆银子,老大两口子都能挣出来。
  至于镇上酒楼的掌柜,当天就赶去县里找到齐家豆腐坊打探消息,齐云飞早就交待好这件事,所以两相一对照,原来是顾记啊,那就没错,是他们齐家豆腐坊罩着的,可不能让人欺负了,酒楼掌柜和背后东家于是老老实实地向顾记豆腐坊下单订豆腐,不敢搞什么小动作,这齐家可是有人在京里做官的。

  虽然古代的马车没什么避震效果,但在末世里过过更艰难的日子,顾昭也不是不能忍受,就是闲时翻翻空间里的书和杂物,在有条件的情况下他还是乐意让自己过得更舒服些的,结果还真叫他找着随手丢在里面的弹簧,还有古代轮胎的制作方法,顾昭看到后恨不能当场试验,可惜手头没有制作轮胎的材料,只能作罢。
  顾昭有些怀疑,当初他进的那间大学宿舍是不是那两本小说的作者的宿舍,否则怎那么巧有这两本小说的,还有貌似作者为写小说而搜集的资料,难道是作者知道把自己这炮灰给写死了,所以冥冥中让他得到这些作为补偿?
  顾昭为自己这无厘头的想法失笑了下,不过他很清楚一点,空间里的这些书籍资料才是他手里握着的最大财富,当然现在他只能小打小闹,没有足够的实力保障之前,那就是怀璧其罪了。
  路上休息的时候齐云飞很谨慎,将顾昭和宋泽两人照顾得非常周到,哪怕出去解手,他也派人跟着,免得让两人出了岔子,到时后悔也来不及。
  宋泽不知内情,因而对齐二少的好感直线上升,私下还对顾昭提了几句,说齐二少不仅没有丁点少爷架子,还做事周全,是真正将顾昭这个朋友放在心上的。
  顾昭也很感念齐云飞的这份用心,这个朋友他也是认定的。
  宋泽又想起一事,关切地问:“上次县试那日的事有后续发展没?到底谁这么下作卑鄙?”
  顾昭耸耸肩:“暂时没有,所以我才要跟着齐家商队一起去府城,免得再生意外。”
  宋泽点头:“是该小心些。”
  有这样的教训在,宋泽如今出门在外都多了几分防备,不说其他,至少吃喝上面谨慎了许多。
  顾昭没告诉宋泽,在出发的第二日,他便发现有人跟踪他们的痕迹,但明显人数有限,所以并不敢靠他们商队太近,免得被发现,却逃不过顾昭的眼睛和感知,毕竟没有这份在末世里锻炼出来的敏锐,他一个普通人也无法在末世那样危险的环境里生活了好几年。
  顾昭心中冷笑,那高家老太太还真是不死心,非要断了他的上升之路不可,越是如此,反而越是激发起顾昭的上进心,原本他觉得在这没有战乱的古代平和世界,为了爹娘他考个秀才举人有了一定的地位,再做些买卖就可以悠哉地过舒适日子了。
  可偏偏有人不想放过他,那就是逼着他上进了,他倒要看看真正的幕后黑手到底在谋算些什么,不将黑手的真面目扯下来他就不是顾昭了,不将这些麻烦解决掉,就是他爹娘也无法过安心日子。
  至于劳什子的身世问题,只要爹娘不将他赶走,那就永远是他顾昭的爹娘,两辈子了,他都只有一个名字,那就是顾昭,不可能改作他姓的,他还嫌拗口呢。
  第三天太阳落山后,商队就在路边扎营过夜,有足够的干粮也无需为吃食操心,夜里睡觉,顾昭他们也有马车。
  顾昭和宋泽一起帮忙捡干柴,齐云飞特地提醒他们不要走远,还让李文带两人跟着一起捡。
  这几天都没有下雨,所以很快捡到了足够的干柴,李文很清楚顾昭被高家老太太针对的事,看差不多了就赶紧叫顾昭和宋泽返回,可在这时,顾昭却站住,抽了抽鼻子,问:“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李文警惕地抽抽鼻子使劲闻:“有什么味道?难道有人放山火不成?”
  顾昭失笑:“不是,我闻到了血腥味,你们真的没闻到吗?”
  宋泽四下环顾,然而依旧一脸茫然。
  李文知道自己过于阴谋论了,但依旧没放松戒备:“顾公子你跟宋公子先回去吧,小的带人找找看。”
  顾昭看另外两位随从:“你们也没发现?”看到他们摇头后又说,“血腥味离得挺近,李文你别担心,我们不用走太远,有什么事叫一声,齐二哥他们也能听到。”
  顾昭对血腥味太敏感了,这是有人受伤流血了,幸好这世界血腥味不会引来丧尸。
  李文想想顾昭说得也对,他们没离休息的营地太远,这边又没什么嘈杂声,有什么意外叫一声,营地那边绝对能听得到,但依旧带人走在顾昭前面,护着两位文弱书生一点,是的,在李文和商队人眼里,这两个赶考的可不就是文弱书生么。
  顾昭指的方向,没走多远顾昭便发现有杂草被压过的痕迹,有的杂草上面还留有血迹,李文宋泽他们的脸色顿时大变,顾昭同样如此,快走几步扒开面前的杂草藤蔓,几人便发现趴在下面坑里的浑身是伤的人,后背上还有个断了的箭头,脑袋上也有个血窟窿。
  李文顿时慌了,这人明显是遭人追杀的,还用上了箭,明显不简单,下意识向顾昭宋泽看去:“顾公子,宋公子,这下怎么办?”
  顾昭也很诧异,没想到会碰上这样的情况,不过他胆大子,跳下去探探伤者的脉搏和鼻息,想看人是死了还是活着。
  结果他的手刚伸到这人鼻下,还有闲心觉得这人侧脸看着鼻梁高挺,应该是个小帅哥,看身量年纪不会多大,突然间这人紧闭的眼睛勐地睁开,在他警觉想要退开时,手腕也被这人抓住。
  这下好了,不用他探也知道这人还没死透,顾昭顾不得惊讶,就被眼前这双睁开的像狼一样阴狠的黑眸吸引住,顾昭试着想挣脱开,但那只手跟紧盯着他的眸子一样不放开。
  顾昭担心挣脱的力量太大,让这人伤上加伤,一个不慎小命呜唿,此刻看他睁开眼,发现他的年龄真的不大,最多也就十岁出头的孩子,难得的心生不忍说:“你先放开我,告诉我你是谁我才能救你。”
  伤者没有开口,一双眸子依旧死死盯着面前的人,像是要牢牢刻印在脑海深处一般,就像刚才睁开眼一般,突然脑袋一歪,顾昭手上也一松,这人又晕死过去了。
  “顾昭,什么情况?”

  顾昭也不知怎么回事,也许是这家伙的眼神触动了他心底某根神经,听到宋泽的喊话回道:“还有活气,快下来将人抬走,再扫除这里的痕迹,我们连夜赶路,不要留在这里过夜了。”
  “这人要带走?”会不会是个麻烦?李文担心道。
  “留不留下对我们来说都一样的,”宋泽很快就冷静下来,“既然还有气,总不能见死不救,顾昭说得对,我们得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两个随从是听令的,既然两位公子都这么说了,他们赶紧跳下去搬人,顾昭留下清理这里的痕迹,宋泽和李文有样学样,因为紧张,两人此刻也无暇顾昭竟比他们懂得还多。
  齐云飞同样没想到路上还会碰上这样的事,看到抬回来的人,当即作出同样的决定,顾不上在这里过夜休息了,连夜赶路,越早到达府城越好。
  伤者被安排放在一辆装货的牛车上,顾昭跟着上了牛车,说:“人是我要带回来救的,我帮忙处理下他身上的伤,免得让他真在我们手里死了。”
  “你等等,我去马车上取些伤药过来。”出门在外,齐云飞当然备上了些基本的伤药,顾昭说得对,如果不幸在他们手上死了,那他们又何必将人带出来呢,万一这人身份不是个简单的,说不得还要追究到他们身上。
  宋泽想帮忙却无从下手,被顾昭赶回马车上,有需要的时候他会叫一声。
  无论是顾昭还是其他人都已确定,这真的只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却落得这般的下场,来头肯定不简单,背后牵扯也大。
  顾昭在牛车上,一边用沾了水的布帮他擦拭身上血迹污渍一边想,将这半大少年带回来是不是错了,也许是刚刚那睁开眼的那一刻,这半大少年想要活下去的意识太过强烈,让顾昭感同身受,曾经在末世,他也是想拼命活下去的,奈何形势不由人,他还是死在了末世里。
  但现在也没得后悔了,人都带回来了,难道说他还能将人再半路抛下去?被这半大少年背后的人追查到这点,他们这些人还是撇不清干系。
  既然救了还是尽量将人救活吧,这家伙身上发烫又失血过多,顾昭赶紧扒拉下空间里的药物,虽然没几样,但好在退烧的和消炎的都有,顾昭一样一粒就水给这家伙喂下去。
  齐云飞取了伤药过来,顾昭正在帮伤者处理脑袋上的血窟窿,问齐飞云:“有烈酒吗?没有烈酒其他酒也行。”
  齐云飞没想到他这弟弟处理伤口也有一手,放下伤药连忙说:“我去找。”
  没用他去找,李文跑了一趟搬来一个酒坛子,顾昭也顾不得讲究,倒了酒洗伤口,无法跟酒精相比,但到底能消下毒,比什么都不做的好吧,之前突然醒来的情况果然意外,这会儿有酒刺激伤口,趴在那里的半大孩子动都没动弹一下。
  齐云飞帮着一起处理伤口,也研究了这家伙,惊讶道:“这家伙能有多大?十一还是十二?出身肯定不差,可小小年纪竟落得这样凄惨的境遇。”
  “嗞啦”一声,顾昭撕开半大少年身上的内衬,给他包扎脑袋上已敷好伤药止了血的伤口,示意齐云飞看内衬:“你看,内衬穿的都是上好丝绸,肯定是什么大户人家的,这回咱们指不定要卷进权贵豪门的内斗之中。”
  齐云飞伸手一摸,可不是,齐家都没有这样上好的布料,可看这伤者的年纪,他也无法丢开手见死不救,但又犯愁道:“他这背上的箭头怎么办?箭头不拔掉的话,救了也是白救吧,真如顾昭你所说,我们能进城后给他找大夫看?”
  箭身是被折断的,因而只剩箭头还在肉里,顾昭发现中箭的部位并非要害,否则只怕也等不到他们的出现了吧,人是他要带回来救的,可在没弄清楚半大少年的来历前,又不想让齐云飞还有齐家商队受到连累。
  顾昭咬咬牙说:“要不我来给他拔箭吧,能不能活下来,看他自己的运气了,我们尽力就行了。”
  齐云飞吓一跳,顾昭也没比这半大少年大多少,没被这样的伤吓得魂不附体就够大胆的了,竟还要亲自拔箭?“不如我来吧,怎么说我也比你大。”
  “可齐二哥你敢动手吗?能利落地解决掉吗?不行的话还有我来吧,我还是有点信心的。”末世里,连自己身上的腐肉都下得了手挖掉,帮别人处理那更是小菜一碟。
  “真的?”齐云飞惊了。
  “就让我试试吧,我需要一些工具,还要给工具消毒。”
  “好吧,你报出来,我去准备。”齐云飞看看昏迷不醒的半大少年,又看看一脸淡定的顾昭,咬咬牙狠心说,大不了顾昭做不到的时候他再接手就是了,如顾昭所说,能不能活下来,就看这半大少年自己的运气了,否则不是他们恰好路过,顾昭又闻到血腥味,这半大少年躲在那坑里,迟早也是个死字。
  齐云飞跟李文又张罗一通,找来了刀,并依着顾昭所说用火烤刀来消毒,然后他和李文一起按住半大少年,顾昭举起刀,没有丁点迟疑地下刀挖肉取箭头,动作果然如他自己所说,又快又利索,只是血溅出来时,李文和齐云飞同时脸发白眼发晕,半大少年身体痉挛起来,两人才赶紧回过神压住他。
  挖肉取箭头,顾昭面不改色,一气呵成,然后上止血药和伤药,再用布条将伤口包扎上,半大少年除了拔箭头的时候有点动静,就又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任由顾昭动作,等包扎好后,齐云飞和李文齐齐跌坐在牛车上,伸手擦擦脑门上的汗,吓死个人了。
  顾昭则冷静地开始净手,洗掉手上的鲜血,并说:“接下来就听天由命了,毕竟我们也不是大夫。”
  齐云飞忍不住夸道:“这已经很好了,没有顾昭你,他的情况会更糟糕更恶劣,就只能等死了。”
  “顾公子好厉害。”李文也由衷地佩服道。
  齐云飞这会儿也冷静多了,说:“顾昭你回马车休息去吧,这里我安排人看着。”
  顾昭点点头,将自己清理干净后便出了牛车,爬到他和宋泽的马车上,他真的做到了他所有能做的,如果这半大少年夜里情况有恶化,他也无能为力了。
  宋泽虽然就着油灯捧着书,但也没看进多少,一直担心牛车上的情况,这会儿见顾昭回来便问:“怎样了?”
  顾昭笑了笑说:“我跟齐二哥帮他处理了身上的伤,尽我们能力了,接下来就看他自己的运气了。”
  宋泽点头:“这就够了。”

  赶路的马车上并不能好好睡觉,顾昭和宋泽就在车里打了几个盹,等到天亮行进的车队停下来,两人下了马车跟大家一起洗漱吃早饭。
  夜里齐云飞已经给车队下了封口令,严禁任何人对外吐露一个字,大家也知道情况严重,再说也要靠着齐家讨生活,所以都很自觉地不会多嘴,赶了一夜的路也没谁抱怨一句,因为齐二少说了,等回到清河县,会给大家加工钱。
  齐云飞夜里就没怎么阖眼,好在一直到天亮他们的车队都没被人拦截下来,这让他松了口气,让车队停下好好吃个早饭休息一下,再继续赶路,他打算最好在今天天黑之前就赶到府城,到那里也许才能真正放松。
  吃过早饭后,顾昭爬上牛车看看伤者的情况,车上有人守着,这牛车比马车还要颠簸,也就这家伙一直没醒,否则滋味更加难受。
  “夜里醒过没?”顾昭上手摸他脑门,还好不是很烫,这让顾昭心里松口气,在他想来应该是消炎药发挥的作用,古代人可不像现代人吃多了西药容易产生抗药性,只要不继续烧起来的话,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没有,二少交待了隔段时间给喂点水。”
  顾昭点点头,说:“你也出去洗漱吃点东西吧,我来看着。”
  这人很听话地出去了,顾昭是故意将他支开,然后又给半大少年喂了粒消炎药,这叫救人救到底,免得出现什么反复让他白辛苦一场。
  没一会儿宋泽和齐云飞一起过来了,宋泽也摸了摸他的脑门,然后露出笑容,显然知道情况不算糟。
  齐云飞从半大少年身下摸出一块玉佩说:“这是夜里李文替他换下带血渍的衣服时发现的,也许是他的身份凭证,上面有一个”霂”字,其他便没什么线索了,原本那身衣服我已经让人烧掉了。”
  这玉佩不用齐云飞说,顾昭和宋泽便能看出是质地极好的羊脂白玉,再度证明玉佩主人的身份不简单,三人互相看了看,顾昭说:“这人最好早点醒过来,等人醒了就让他带着玉佩赶紧走吧。”
  他不能给齐二哥惹事。
  宋泽也没说什么,再不知世事也知道接手的是个烫手山芋。
  齐云飞点头说:“也只好如此了。”
  齐家在清河县看着还行,可出了清河县又算得了什么,涉及权贵内斗的事根本不是他们能掺合的。
  在将人送走前齐云飞还是很尽心的,还让人熬了米汤给伤者喂下。
  到了下午,顾昭在马车上被摇得昏昏欲睡时,外面李文的声音响起来:“顾公子,马车上的人醒了,二少叫顾公子一起去看看,情况有点不对劲。”
  一听人醒了,顾昭一个激灵人就清醒过来,宋泽同样如此,赶紧起身跟顾昭一起去看看。
  到了牛车旁,顾昭还能听到里面劝说的声音,拉开车帘问道:“二哥,怎么回事?”
  齐云飞无奈地指着缩在角落里像小兽一样戒备地盯着他的小少年:“你来看,人醒来后就是这般,问他什么话也不肯说,我想着叫你过来看看有没有用。”
  小少年看到出现的顾昭时眼睛亮了一下,动了动似乎想要往顾昭这边爬,但又防备着齐云飞。
  齐云飞和宋泽将他的表现都看在眼里,讶异道:“这是怎么回事?这家伙好像认得你,看看他对你对我的两个态度,真气人,好歹我一直让人守着,也没让他饿着,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宋泽猜测说:“也许他记得昨天是顾昭救的他。”
  顾昭哭笑不得,人醒过来就好,现在看他果然如自己所想,长得真好,但这双眼睛给他的感觉和昨日时又有所不同,多了点无辜和懵懂。
  顾昭试着朝他招手:“我们昨天发现受伤的你将你救回来,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你家在哪里了吗?你家人肯定很担心你,到处找你呢。”
  小少年听了顾昭的话神情柔和不少,然后又警惕地瞪了眼齐云飞,接下来的动作就出乎在场几人的意料了,就见他飞快地往顾昭这边爬过来,动作快得顾昭都急了:“慢点慢点,伤口要崩开的。”
  他辛苦将人救回来,可没那么多消炎药继续喂他的,剩下的消炎药在这年头可是救命良药,用一粒少一粒,他得为自己还有家人备着。
  小少年爬到顾昭身边,伸出一只手扯住他的衣袖,当抓住后小少年露出轻松的笑容,笑得人心发软,然后抬头朝顾昭叫道:“哥哥,我叫……”
  接下来的话小少年说不下去了,努力想自己叫什么,然后就捂着脑袋叫起来:“哥哥,我头疼,我想不起来我叫什么了。”
  几人全部傻眼,顾昭连忙问:“那其他呢?除了名字其他你还记得什么?”
  小少年将顾昭的衣袖拽得更紧了:“我就记得哥哥,哥哥。”并很认真地重复叫了一遍。
  齐云飞抹了把脸,这下好,什么都不记得了,那是不是说想送走也送不走了?还有他有点怀疑,是真的不记得了,还是想赖上他们找的借口?
  顾昭有着同样的想法,末世里的孩童就没几个简单的,不会因为面前的小少年年纪小就当他说什么便是什么,顾昭认真地研究了下小少年的表情,此刻小少年一双乌熘熘的眼睛中有的只是他对的信赖和亲近,还有生怕他丢下他不管的害怕。
  顾昭看不出什么破绽,无奈道:“齐二哥,要不我先将带到我们马车上吧,到了府城再看情况?最好能带他找个大夫看一下。”
  脑袋上那么大一个血窟窿,出现失忆的情况也不是没可能。
  齐云飞能怎么办?没想到真救回一个麻烦:“好吧,我来安排。”
  顾昭说:“暂时就充当我的书童吧。”现在小少年身上换上的是粗布衣裳,倒是跟书童形象有点吻合。

  马车上,宋泽少有的放下书本研究失忆的半大少年,宋泽对他的情况也没全盘否定,毕竟脑袋上那么大个窟窿,能醒过来就很不错了,记不起往事也极有可能。
  当然半大少年依然需要休养的,于是马车里的床铺就让给了这半大少年,宋泽指着书上的字问:“认识这是什么字吗?”
  半大少年先是看看坐在他旁边的顾昭,手里依旧紧紧拽着顾昭的衣服,不过这回是衣摆而不是袖子了,然后视线落回到宋泽的手指处,将那字念了出来,并且还将后面一段也念了出来。
  宋泽讶异道:“看来除了不记得自己是谁,其他的常识应该没忘,学过的字都还记得的。”
  半大少年对宋泽的话没什么反应,就盯着顾昭一人,小心地扯了扯他的衣摆,然后露出可怜兮兮的模样说:“哥哥,我饿,我肚子好饿,还头疼。”
  顾昭抽抽嘴角,只能认命地侍候他吃喝。
  宋泽觉得好笑,如果不是这半大少年的身份可能有问题,跟在顾昭身边倒没什么问题。
  他看到这孩子的目光一直随着顾昭的动作转移,顾昭离得稍远些他也不愿意放开顾昭衣摆,就是抓得稍微松些,等人回来又松口气再紧紧抓住,看上去就像是缺乏安全感的小兽,而顾昭也许是小兽睁眼看世界的第一人,所以对他信赖无比,并且只信赖他。
  宋泽颇为有趣地问:“顾昭,等府试时你进了考场,莫非他也要跟着一块儿进去?”
  顾昭轻哼:“他有本事进得去就进去呗。”
  宋泽笑起来,半大少年瞪了宋泽一眼,然后又小心讨好地看着顾昭,看得顾昭也头疼了:“头疼赶紧睡会儿,睡醒了就不疼了,放心,我不走开行了吧。”
  半大少年听明白了,于是咧嘴露出开心的笑容,以趴在那里的姿势闭上眼开始睡觉,当然手里的衣摆仍旧抓着。
  车队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后城门关闭之前赶到府城外面,齐云飞先派了人过去探路,如果城门口有官府的人在拿人的话,那他们就没办法将那半大少年带进去,这时睡了大半天的半大少年终于醒了,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便是顾昭,他又咧嘴乐起来,向顾昭偎依过来,嘴里叫着:“哥哥。”
  这一动弹,让他身上那块刻有“霂”字的玉佩掉了下来,顾昭拿起玉佩放到他眼前问:“还记得这个吗?”
  半大少年拿起玉佩好奇地玩起来,并且还叫出上面那个字。
  顾昭叹道:“算了,这玉佩我先收着吧,对了,你以后就叫木头知道不。”
  这不是征询,而是知会,只能接受不能拒绝。
  宋泽听得抽抽嘴角。
  半大少年却瞪大眼睛问:“那木头是哥哥的弟弟吗?”
  顾昭心说这也不笨嘛,随口应道:“是的。”
  于是木头高兴起来:“那我叫木头,对了,木头的哥哥叫什么?”
  宋泽哈哈笑起来:“你哥叫顾昭,对了,我是你宋泽哥。”
  木头偷偷瞪宋泽一眼,他哥哥只有顾昭一个,其他人休想做他的哥哥,然后就靠在顾昭身边,将“顾昭”和“哥哥”两个称唿重复来重复去,念得顾昭头疼,打开车窗叫来一人,让他给自己弄些东西来。
  没一会儿顾昭要的东西就找来了,然后马车里,宋泽就看着顾昭给叫木头的半大少年变妆。
  木头皮肤很白皙,让人一看知道出身极好,是大户人家娇养长大的,顾昭则用锅灰将他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抹黑了,原本一张精致的小脸,也让顾昭给画得不说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但也无法跟之前娇养的小公子联系起来。
  刚弄好齐云飞便过来了,想关照几句,结果车帘一掀开看清里面的人,齐云飞吓一跳:“哪里来的小鬼头?”
  宋泽忍不住笑:“齐二少,这就是那孩子啊,不过叫顾昭给换了个模样,对了,他现在叫木头。”
  齐云飞再定睛仔细看,五官的确能对得上号,但估计现在连他亲爹娘都不敢认的吧,齐云飞顿时满意地再欣赏了几眼,夸道:“还是顾昭想得周全,这样带出去就没什么大问题了,去城门口探路的人已经回来了,我们这就准备进城。”
  这样的改变让齐云飞也松了口气,等到达城门口,大家排队入城,虽说也要经过一番检查,但齐云飞递给顾昭一个眼神,表示跟以前来府城时的检查没两样。
  当然顾昭也没放松暗中对这些检查守卫的观察,发现他们的确没有重点检查什么人员,验过顾昭的考生身份后就给他和木头放行了,在木头身上就略略停留下便过去了。
  所有人都入了城,齐云飞说:“走,先安顿下来,然后找家酒楼送些好菜过来,好好吃上一顿,晚上再好好睡上一觉,有什么事明日睡醒再说。”
  车队的人都欢唿起来,这一天一夜的,他们也够疲惫的。
  齐云飞带着大家去了齐家在这里的宅子,当初也是为方便齐大哥赶考和进学而置办的,后来作为商队的一个落脚点,让顾昭和宋泽也安心地住下,省了去客栈的工夫。
  分配房间里木头自然跟顾昭是一个房间的,这会儿谁都看得出,这小家伙也只能安排给顾昭,否则可没得安生。
  睡前,顾昭给木头换了伤药重新包扎才让他睡下,顾昭是希望这小孩的伤赶紧恢复,他是一点不想带孩子的,哪怕现在这小孩看上去没比他小几岁,但带着两世记忆的顾昭,自认为拥有的是成年人的思想。
  一夜过去,第二日起床上齐云飞便精神饱满地投入到忙碌之中,这次商队来府城,除了运送一批货外,齐家酒楼还打算在府城开分店,有那批糖霜作为开门路,齐云飞对这次的生意扩展是极有信心的。
  此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留意府城的环境,暗中打探可能和木头有牵扯的人与事,最好尽快弄清楚木头的身份才是,总不能一直让顾昭带着他吧。
  临走前他与顾昭也商量了下,针对要不要请大夫的问题,两人一致的意见是暂时不请,免得让人顺藤摸瓜通过大夫找到他们这儿,当然这也是因为木头除了想不起来自己是谁外,身上的伤倒是一日比一日好了,脑袋和身后的伤都已结疤。
  顾昭有心也想出去转转,可木头这小孩黏着他,他走到哪儿都跟到哪儿,为着他的伤势着想,顾昭只能待在齐家的宅子里,老老实实地捧着书准备府试,让小孩卧床休养,宋泽乐得如此。
  一连数日齐云飞都是早出晚归,有时候一天下来都没能跟顾昭他们碰个头,因为他回来时顾昭已经歇下了,对此顾昭也只能表示便是富家少爷,那也是要为自己的富裕日子打拼的,齐家这两代人,除了那位齐二叔外,都偏向于积极进取。
  第五日中午齐云飞匆匆从外面赶了回来,当时顾昭正和宋泽木头一起用午膳,顾昭见他进门就先看了眼木头,便心知有什么跟木头相关的消息,放下碗筷拉齐云飞出门说话。
  “外面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齐云飞感叹道:“我还没开口顾昭你便知道我想要说什么了,今日上午我发现府衙有差役在找一个人,还看到差役进了一家医馆,我没敢多打听什么,免得惹那些差役怀疑,只让李文在外面多留意一下,就不知会不会上门来搜查,我特地回来跟你们说一声。”
  顾昭露出审思之色:“能满城调动那些差役的,极很可能是知府的下令,不是他下令至少也是知情并默许的,能做到这一步,这幕后者的身份可不低。”
  齐云飞点头认同,他刚得知这一消息时有心惊肉跳之感,这回真是救了个烫手山芋回来,但现在想甩开也不成,反而容易曝露。
  顾昭又问:“你看他们是大张旗鼓地拿人的吗?有贴张告示之类的吗?”
  齐云飞摇头:“现在还不知,我是先回来跟你们说一声,免得慌张,李文那边得了什么消息后会立即回来报信的。”
  眼下也只能如此了,如果只是私下拿人那情况还好一些。
  下午,李文终于回来报信了,他得到的消息,那些差役是在捉拿一个犯人,那犯人偷盗了一位贵人身上的重要物件,在逃跑中受了箭伤,城内医馆是他们重点关照对象,让医馆和各位大夫不能知情不报。
  李文说完后,顾昭和齐云飞面面相觑,中了箭伤的可不正是木头么,但没说脑袋上的窟窿,难道脑袋上的窟窿是逃跑中自己摔的?但那偷盗贵人重要物件的罪名,肯定是幕后者自己编造出来的,木头身上除了那块玉佩还有什么东西?
  真是犯人的话,搜捕程序就不是这般的,而且隔了几天才拿人,显然是顺着一路才找过来的。
  齐云飞提心吊胆了几日,让自己如平常一样正常忙碌,只在暗中稍微留意府城内的不寻常动作,幸运的是,前来府城赶考的书生越来越多了,四下搜寻人的差役不见了踪影。

  面对这样的情形,顾昭心里也有些猜测,追杀木头的人并不敢将事情闹大,所以只敢在私底下寻找,还借用了捉拿贼人的名头,所以这次木头恰好碰上府试的时机,实属他的好运气,府试在即,对方更不敢闹出什么动静,否则被文官逮着机会参他一本,也够本人喝上一壶的了。
  因着这些猜测,顾昭多少宽了些心。
  转眼大半个月过去,木头身上的两处伤都落了痂,可依旧不记得自己来历和自己叫什么,只要不将他赶离顾昭身边,很乐意给顾昭当个小书童。
  顾昭要写字,他就在边上磨墨,顾昭看书,他就老实地在一边安静地待着,实在无聊了会拿本杂书跟着看,顾昭要洗漱,他会抢着端水倒水。
  只是除了识字看书这项活干得不错,其他事包括磨墨在内都笨手笨脚的,偏又很执着地认真地学,弄得顾昭都不好意思将他赶走。
  十几天下来,他的墨就磨得很不错了,在顾昭面前也很有小厮架势,当然别人是甭想使唤得动他,一副他就是大爷的模样。
  就算如今外面没有差役搜寻所谓的逃犯,顾昭依旧让木头每日做好变妆,等伤恢复得差不多行动无碍后,他就是个面肤显黑相貌稍微普通点的机灵小子,原本已初具剑眉星眸之势,可让顾昭将他的两条眉毛画粗,鼻梁和脸颊上又点了几颗黑痣,跟着顾昭走出去也没引起多少人注意。
  到这个时候木头也被养得面色红润起来了,顾昭带他找了家医馆看大夫,看他脑袋上的伤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夫捋着山羊胡须给木头把脉,又扒开他的头发看掉了痂的伤疤,不是很确定道:“许是脑中留有淤血,导致这小哥患上失魂症,老夫曾经见过这样的病例,也曾听人说起过,倘若淤血散了或许能想起来,又或许运气好自然而然地想起一切,运气不好的话这辈子都无法恢复。”
  “哥哥,不要赶我走。”木头再度抓住顾昭的袖子露出不安的神色。
  顾昭手痒想敲他脑袋一记,可怕将他脑袋的症状敲得更严重了,只得说:“这叫有病治病,谁说要赶你走了,你走了谁来给我当书童?大夫看着帮他开点药吧。”
  老大夫觉得顾昭是个挺不错的主子,没看书童得了失魂症还想办法为他开药冶病,因而一边开药一边乐呵呵道:“小哥跟了个不错的主子。”
  木头认同地点头:“我哥很好。”
  老大夫也不计较他这称唿,主仆俩爱怎么叫怎么叫,开了药又让药童抓了药,才目送这对主仆离开。
  出了医馆,木头亦步亦趋地跟在顾昭身后,但对城内热闹的景象又好奇得很,睁大眼睛不时往两侧张望,顾昭也颇感兴趣地左看右看,落在别人眼里就是一对刚进城对一切都很新奇的主仆俩,犹如一个盘子里刻出来的,非常明显后面的小的是前面小公子的书童。
  顾昭偶尔会停下来买上一点零嘴,不仅自己吃了,还递给身边的木头,一路逛下来,两人手上都抓满了各色吃食,顾昭吃得很满足,身边的木头同样如此,叫顾昭看得忍不住摸了他脑袋一把。
  如果不是这小孩可能的复杂的身世,顾昭觉得养着他也不是什么麻烦的事,他身边的确需要个替他跑腿的人,没有木头也会有其他人,而且木头真的是对他全心全意的信赖,这种感觉让顾昭特别满意,因为经历了末世他很难对他人付出完全的信赖。
  只是顾昭也保持着理智,这小孩的身份终究会是个颗不定时炸弹,有办法的话还是要弄清楚他身份才是,其他不说,至少知道小孩被谁追杀帮他避祸吧,谁也不知道哪一天会不会在毫无防备之下祸从天降。
  顾昭如今是信了木头真的失忆想不起自己的身份了,这些日子他跟木头朝夕相处,如果这都能骗过他,那他也只能说这小孩太过厉害,被他骗了也只能认栽。
  在外面转了一圈后又到了齐云飞准备开酒楼的地方,酒楼正进行最后的装饰,全部弄完后便会开张,齐家的酒楼除了主打原来的特色菜肴外,还有一部分就是根据顾昭给出的其他豆制品方子研究出来的新式菜肴。
  两人到酒楼的时候齐云飞也在里面,正跟从清河县一起带来的掌柜最后敲定酒楼菜谱,争取能打出齐家酒楼的特色,吸引来更多的饕餮。
  齐云飞也不跟顾昭客气,用下巴朝他点点让他自便,掌柜的也朝顾昭拱拱手,然后继续跟齐云飞商量,顾昭就在边上和木头坐下,一边听他们的对话一边互相喂对方买来的零嘴,齐云飞无意中看到一眼,忍不住想要笑。
  齐云飞叹道:“这些菜肴放在清河县算是不错,但在这庆凌城想要一炮打响,只怕还有些困难,这些菜谱中并没有能够让那些老食客眼前一亮,闻着味道就想吃的特色菜。”
  掌柜的劝道:“二少是想做长久的生意,只要咱齐家酒楼的这些菜肴的口碑打出去,会慢慢吸引住一部分食客。”
  顾昭嘴里嚼着蜜饯,忽然插嘴道:“齐二哥,我知道一道做起来挺复杂但味道很好的菜,不知道对齐二哥有没有帮助。”
  那掌柜停下来好奇地看着顾昭,不觉得顾昭能说出多新奇多吸引食客的菜肴来。
  齐云飞不一样,听到这话眼睛亮了起来,要知道他这弟弟可是拿出豆腐方子会制作雪一样的糖霜的人,齐云飞期待道:“是大菜吗?我们齐家酒楼倒正缺少这样的大菜。”
  顾昭拍拍手说:“二哥你给我纸和笔,我写下来给你看。”
  在齐云飞给顾昭让出位置让他写下菜谱的时候,顾昭也趁机翻了下空间里的资料,有道菜叫佛跳墙,甭说吃了,光是看菜谱他就能看得流口水。
  顾昭在纸上洋洋洒洒地写下了几十种食材,又在最后写明这些食材的处理方法以及煨坛法,还有最为重要的辅助之物黄酒,顾昭越写越馋,写完最后一个字期待地看向齐云飞:“齐二哥,可以照着这菜谱把菜做出来吗?我都等不及想要品尝了。”
  掌柜也是懂菜的,这些食材有不少是好东西,这些好东西光是放一起炖就能想像出味道有多鲜美了,也许真能行:“二少,我觉得可以一试,就是有些食材找起来怕是要费些工夫。”
  “那就尽力去弄来,不行的话减少一两样可要紧?”这问的是顾昭。
  顾昭说:“应该不太要紧的吧。”
  他写的是食材最多的一个菜谱,少的只需要十几种食材,所以想来无碍。
  “哈哈,那就好,等这道叫佛跳墙的菜做出来并吸引来老饕,最大的功劳就属顾昭你的,我也等不及想尝尝了,佛跳墙,这名字好,连佛闻了都要忍不住跳过墙来品尝吧。”
  “对,就是这个意思。”顾昭拍手赞道。
  旁边的木头看看齐二少,又看看顾昭,然后做了个动作让两人都哭笑不得,他往前一步,愣是将自己插在齐云飞和顾昭中间,两人间的气氛顿里就变了样。
  齐云飞用手指指木头:“这小孩是不是太霸道了点?按理说我可是在这小孩之前就跟顾昭你认识了,感情可比他来得深厚多了。”
  顾昭不当一回事地撸了把小孩脑袋说:“小孩性子是霸道,别理他。”
  “哥哥!”小孩转身看向顾昭,露出委曲之色。
  顾昭随口就哄:“好了,木头才是最重要的。”
  木头顿时眉开眼笑,抓住顾昭胳膊朝向齐云飞做了个鬼脸,哥哥还是最看重他,这个姓齐的待一边凉快去。
  齐云飞无语之极,算了,不跟这得了失魂症的小孩计较太多。
  顾昭将菜谱留下,也没问什么报酬,便带着小孩回去了,他的主业还是考生,要努力考到秀才功名。
  齐云飞也没说,因为心中打定了主意,等这道菜打出去后,要给顾昭送酒楼的份子,顾昭对他的帮助太大了。
  回去路上只有顾昭和小孩,木头最高兴了,就差开心地蹦跳起来,而顾昭则在想,等佛跳墙做出来味道好的话,他再找找有没有其他好吃的菜谱,抄出来给齐家酒楼后,他想吃就有得吃了,这些菜他在末世里也只能看看菜谱来解馋,越看越馋却越吃不到,现在不一样了。
  齐二哥家开酒楼真是太好了,否则想吃这些菜可麻烦得很,就那佛跳墙一样,凑齐那些食材就能叫他愁得掉头发。
  顾昭心情轻快地都想哼歌了,突然间顾昭脚下的步子顿了顿,然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
  换了其他人也许无法发现异样,但木头心里眼里都是他哥哥,一丝异样都被他看到了,凑近顾昭耳边小声问:“哥哥,有情况?”
  顾昭的耳朵被他说话的热气喷得有点痒,挠挠耳朵回以小声:“当不知道,跟着我走就行。”
  他不知道跟在他们身后的人是冲他还是冲木头来的,但冲对方跟踪人的水平,他觉得更大可能是冲他来的,因为水平有点菜,叫他轻而易举就发现了。
  顾昭看到巷子便进去,又在巷子里拐了两个弯,人越来越少了,后面跟踪的人只有欣喜的,人越少可不就越方便他们动手。
  “快,跟上。”看前面两人又在拐弯处消失,后面跟着的人连忙说,“记住,不论手和腿,都要断一个。”
  “这太容易了,两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子。”另两人浑然没将顾昭和木头两人放在眼里。
  可刚拐过弯,走在前面的人兜头便迎来一棒子,直接敲在他脑袋上,这人两眼转圈,晃了两下扑嗵一声栽倒在地上。
  作者闲话:上架啦,这是第一更~

  跟在后面一共有三人,第一人倒下后,后面两人就看到站在他们面前的少年,也正是他们的目标人物顾昭,正举着不知哪里捡来的棍子朝他们呲牙笑,这两人大怒:“好小子,原本想让你痛快点,现在你小子惹恼老子了。”
  说着两人就作凶狠状朝顾昭扑过来,他们也没想顾昭身边跟着的另一个小孩去了哪里,在他们眼里,顾昭也没比半大少年大多少,听说又是个赶考的文弱书生,也就是躲着偷袭才让他敲闷棍成功,别说他们现在有两人了,就是只有一个也能将这小子弄得死去活来。
  顾昭躲闪,那两人眼里的恶意更浓,就在这时变故再度发生,就见一个黑影从天而降,一棍子又敲上另一人脑袋,那人惨叫一声,摇晃了几下后跟着赴了第一人的后尘,也扑嗵一声栽在地上。
  就在黑影从天而降的时候,顾昭也不躲闪了,逮着棍子就往剩下的最后一人身上揍,而且还专挑人体脆弱的地方揍,后面另一个棍子也跟上了,那人想逞凶斗狠却根本没有施展的余地,被揍得哇哇直叫。
  从天而降的黑影可不正是和顾昭在一起的木头,顾昭边揍人还边有闲心地留意木头那里的动静,担心他吃亏,结果这一留意发现木头揍人比他还有章法,而且力气也比他大,这是属于身体的本能?
  之前也是木头自告奋勇爬上墙找机会下阴手的,当时顾昭便发现木头爬墙的动作利索极了,三两下就翻了上去隐藏起来。
  两人合力将最后一人揍得哇哇惨叫,很快便喊饶命,就差痛哭流涕了。
  “木头,停下。”
  木头听话地收手,但依旧拿着棍子一脸警惕地瞪着这人,连那两个被敲晕的也没放过,防着他们醒来突然暴起,那眼神又让顾昭想起第一次见到的他,跟头狼崽子似的,随时会伺机而起狠狠咬住敌的咽喉。
  顾昭用棍子敲敲地面,那家伙听得一个哆嗦,以为顾昭又要揍过来。
  顾昭问:“谁让你们跟过来的,嗯?想弄断我的手和腿?”
  其实无需这人的答案,听到这话时顾昭便知道肯定是高老太太派的人出的手,大概路上车队人太多,让高老太太的人找不到下手机会,于是一路跟着到这庆凌城来了,还不死心继续想找机会冲他下手。
  木头更怒,小眼神跟刀子似的尽快三人身上扔:“哥哥,还是打死他们吧!”
  那眼神,让人怀疑他脑子里也许正想着用哪种方法弄死这三人。
  那人没想到这小孩才是狠角色,动不动就要弄死他们,再一个哆嗦连忙老实交待,连收买他们的人现在住在哪里等着他们的消息都说了出来,顾昭一听,可不正是清河县那高老太太身边的婆子,没想到这婆子竟亲自跑来庆凌城了,据他所知那婆子年纪也不小了吧,可真是忠心耿耿啊。
  顾昭对高家老太太几次三番地朝他下手也烦了,这次不给个警告的话那老太太还会不死心地继续,不达目的估计不会罢休,顾昭朝木头招招手,木头一边瞪着那三人一边朝顾昭走来。
  顾昭跟他耳语了几句,然后挥手说:“赶紧的叫人来,我看着这三个家伙,谁敢动弹一下我就一棍子敲下去,你也想哥哥身上的麻烦早点解决掉是不是?”
  木头咬咬牙说:“那好,我快去快回,哥哥小心。”转身又威胁那家伙,“你要是敢对我哥哥不利,我上山下海也要将你们找出来弄死!”
  又是一个弄死威胁,顾昭哭笑不得,这是本能还是本能?那么问题来了,小孩之前到底是什么身份来历,才会动不动将弄死威胁放在嘴巴?
  有一点可以肯定,这小孩年纪虽不大,但失记之前也是个狠人。
  木头威胁过后便转身飞快地往外跑,跑得越快越好,跑到巷子口人多的地方,木头就突然放声大喊:“来人啊,有贼人想要打断赶考书生的手和脚毁人前程啊,快来人啊——”
  “什么?竟要毁人前程?”
  “老天,这是要天打雷噼的才会干出这种断人前程的事?小哥快带我们去救人。”
  不管是心地良善的还是爱看热闹的,唿啦一下拥过来,甚至还有人跑进路边店铺拿了棍子或是绳子之类的东西,然后跟着人群往巷子里跑,拐了两个弯后便看到一个持棍的少年书生,地上躺了两个,还有一个蹲在地上抱着自己,这场景叫他们看得有点傻眼,他们以为贼人正欺负文弱书生,文弱书生求救无门所以才会让身边书童出来求救。
  “哥哥,我照哥哥说的叫了人过来了。”
  顾昭收起棍子朝来的人群露出一个亲和的笑容:“多谢各位大哥大姐叔叔婶子,我是前来赶考的书生,却发现被人跟踪,所以跟自家书童设计偷袭了这三个家伙,从这家伙口中得知他们被人收买想断我的手和脚,让我无法参加不久后的府试,我想请各位帮个忙,带他们一起去报官,并去捉拿守在客栈里等他们报好消息的指使人。”
  “老天,居然是真的?”
  “小哥厉害啊,居然制服了这三个厉害家伙。”
  “应该的,小哥不必这么客气,我们一起帮你们将贼子绑上送去报官,这毁人前程的做法太可恶了,绝不能放过。”
  众人七嘴八舌地安慰起顾昭和他书童,并帮着捆人,弄好后又簇拥着顾昭和木头一起去见官,因为歹徒的手段太狠毒,所以他们一路走还一路广而告之,而这也正是顾昭想要的效果,他们不说的话顾昭还要主动想法子扩大宣传效果呢。
  因而更多人知道此事并汇聚到送官的队伍里来,途中他们还经过一家客栈,很不巧,这家客栈里住的大部分是赶考的书生,有喜爱围观热闹的人看到外面大群人吵吵嚷嚷的,就凑过去听了一耳朵,结果整个人就炸了,并且飞快跑回客栈一宣传,这就让更多书生炸了。
  谁对顾昭最有感同身受?那自然是同样前来赶考的书生了,不少人寒窗苦读数载甚至更长的时间,结果叫人使下如此阴损的手段,让数年苦读一朝尽毁,这是任何书生都无法忍受的,今天是针对顾昭,谁知道改日会不会冲他们当中的某个人而来?
  客栈里所有的考生都跑了出来,挤进人群里向顾昭求证此事,从顾昭口中得到确证后更怒了。
  “绝不能放过贼人!”
  “这位书生是说背后有人指使他们?那我们将指使人一起抓住报官去,绝不能让人得到消息跑了。”
  “对,对,你知道那指使人在哪里吗?”
  顾昭心说他同样是他需要的,连忙点头说:“我已经从贼人口中知道情况了,我这就带你们去。木头,你跟着大家伙儿一起去报官,我马上就过来。”
  木头一点不想跟哥哥分开,可惜报官要紧,只得叮嘱说:“哥哥要小心,快点过来。”
  “知道了,你也小心。”
  于是人群分成两拨,考生们也分成两拨,一拨随木头继续去衙门,一拨随顾昭往另一个客栈去抓人,路上跟顾昭互报了身份后,还有考生问顾昭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顾昭表示茫然,他将自己的经历简单说明了下,表示想不到会是什么人要用这种手段毁他前程。
  另一边,还没开张的齐家酒楼里的齐云飞也得到消息,一个姓顾的书生被恶人蓄意针对要毁前程,他听得吓一大跳,顾昭才从他这里出去没多久,这姓顾的书生不会就是他弟顾昭吧,吓得他立马飞跑出去直奔衙门,他以为大家口中的顾书生已经被人断手断脚了。
  客栈里,王婆子喝着小酒吃着下酒菜等着好消息上门,在她看来,这回绝对能成,收买的人也是给她打了包票的,她就不信这回那小子还能逃得过去。
  虽然出来一趟很辛苦,但这会儿也能放松一下,她是最喜欢喝酒打屁的,不过跟在老太太身边这样的机会并不多,这会儿酒喝得有点多话也多起来,正跟邻桌说主子家儿子跟老子身边的小妾偷偷往来,然后小妾怀有身孕,老子高兴万分,却不知这小孩到底是他儿子还是他孙子。
  就在这时冲进来一群书生和路人,问掌柜的从清河县来的姓王的婆子住在哪里,掌柜的正听那婆子的八卦听得起劲,一见这架势便愣愣地朝那婆子指去:“那就是。”
  这下好,乌泱泱的一群人于是直朝目标扑过去,王婆子正说得起劲,就被人扑个正着,扑腾了两下大叫起来,听八卦的人也懵了,这是干什么呢?
  带头的书生气愤道:“这婆子指使人打断赶考书生的手和脚,要毁人前程,现在要带她去见官,你们想阻拦我们是不是跟这婆子是一伙的?”
  旁人被吓住了,哪里还敢阻拦,于是眼睁睁地看着这群人带着不停扑腾的王婆子扬长而去,人走了才有了反应,大唿小叫起来。
  “我看那婆子就不像是好人,我的确看过几个不三不四的人来客栈找婆子的。”
  “刚她八卦的不会正是她主子家的事吧?她主子家是清河县哪家?”
  “快跟过去看看,这事不可能是她一个下人主使的,肯定是她背后主子让干的。”
  于是又有不少人追出去,就连客栈掌柜也派了个小二跟出去看情况,要不是走不开他都想亲自跟过去围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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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公子,顾公子出事了。”在家温书的宋泽,迅速抛开书本跑了出去,后悔顾昭出去的时候没跟着。
  府衙前热闹得很,有不少是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为围观热闹而来的,被旁人告知后一起声讨起可恶的贼子以及背后的指使者,知府大人被差役告知详情后也唬了一跳,立即跑到前堂升堂问案。
  眼下可是府院的关键时期,此事如果处理不好,在读书人中会产生非常不好的影响,事态扩大了,连他这个知府也会落不到好,而且他自己也是读书人,一路从县试直到进士出头,非常清楚这过程中的艰辛,对于用这般手段毁人前程的举动同样深恶痛绝。
  知府大人一升堂,惊木一拍,堂下被押过来的三个混子吓得差点当场失禁,他们不过是做些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事,哪里想到就要闹到官府还被知府大人审问,当即就跪在那里喊饶命,并且争先恐后将被人收买对付顾昭的事情说了出来。
  “姓王的婆子?来人——”
  “大人,已经有人过去带那王婆子了。”
  “对,我哥哥亲自去了。”木头作为书童在一旁证实道。
  知府大人看向木头:“你家主人与他们口中的王婆子可有矛盾恩怨?”
  木头连连摇头:“我哥哥并不认识他们口中的王婆子,我哥哥也从未与人结怨。”
  听书童一口一个哥哥的叫他主人,无论知府还是围观路人都觉得顾昭这个书生是个好的,连身边的书童都当弟弟来照顾的,这就显得背后毁他前途的人更加可恶。
  齐云飞来了,见到木头也有点心惊肉跳,木头身上的事情还没搞明白呢,他关切地问:“顾昭没事吧?”
  木头此刻见到齐云飞出现,也不随便给他甩脸色了,老实回答道:“哥哥带人去抓收买他们的王婆子了。”
  齐云飞一听便知王婆子是哪号人物了,高老太太身边跑腿的那婆子可不正是姓王么,没想到她为了对付顾昭竟也来了庆凌城,他刚刚慌里慌张地过来,这会儿听木头说没事,这颗扑嗵直跳的心才安了不少,然后又焦急地往外面看,不知顾昭有没有抓到人,顾昭又因何缘故会将这件事闹大的。
  宋泽则和顾昭一伙人前后脚赶到的,宋泽被吓得脸色有些发白,眼神也有些发狠,待看到顾昭安好无恙,还将一个婆子五花大绑地带来,同样松了口气,恭敬地对知府大人行了个礼,就和其他考生一起旁观知府审案。
  “大人,学生顾昭,正是他们商量要对付的目标,幸好学生警觉得早,没让他们得逞,请大人为学生作主。”
  “请大人作主。”其他愤慨的考生一起向知府大人大声请求。
  那三个混混还没被拖下去,也没挨板子呢,现在一看到王婆子被带来,赶紧指认:“大人,就是这婆子叫我们干的,她给了我们一共二十两银子,我们才花了三两,还有十七两没动。”
  “对,对,大人,就是这婆子还特地带我们去辨认这位书生,好叫我们不会认错人,就是她叫我们将这书生手和脚打断,就是想叫他考不了试,大人饶命啊,我们只是听这王婆子指使的。”
  知府大人听得大怒,又看向顾昭:“你可识得此人?”
  顾昭摇头,就算知道她的身份也不会当面指认出来:“学生并不认得她,学生一直在家和学堂读书,便是清河县也是因为赶考才去,庆凌城也是第一次来,因而从未见过这位王婆子。”
  “我知道他,她就是清河县的,是清河县高家的婆子。”人群里有人叫喊起来。
  “对,她路上自己叫嚷的,叫我们赶紧放了她,否则高家饶不了我们,说他们高家在京里有人,这婆子嚣张得很。”
  “天哪,多大的仇多大的怨,竟从清河县追到庆凌城要断人家书生的前程,太可恶了,大人就该严惩才是。”
  知府大人再拍惊木:“堂下王婆子,你可承认这一切?”
  王婆子刚被人抓住时因为吃了酒的缘故,脑子也没清醒就叫嚷威胁起来,等后来看到顾昭立即酒醒了,只可惜挣扎了一路也没能挣脱,硬是被众人合力带到了知府大人面前,王婆子被惊堂木拍得一个激灵,然而她也很清楚,干的这些事绝不能曝露的,于是竭力否认。
  “我是冤枉的,他们冤枉我,我不认识这几个人。”
  只可惜有同样从客栈跟过来的人,就见过这三人来找王婆子的,大声在外面叫道:“她撒谎,我在客栈里见过这三人来找这王婆子,她也的确吹嘘过她主人家在京城里有人。”
  “这人在客栈里住了好几天了,可除了跟这三人见过面,什么事都不干,经常在客栈里喝酒打屁。”
  “对,对,我是客栈里的小二,我也见过这三人来找王婆子。”小二从人群里挤出来作证。
  王婆子吓得浑身打哆嗦,连忙改口:“我说,我说,”她抬头看向顾昭,“我是跟他有仇所以才想对付他,对,就是这样的。”
  知府大人一看她表情就知道她撒谎,怒道:“这位顾公子总共去过清河县两趟,也从未见过你这婆子,如何跟你有仇?老实交待,否则大刑侍候!”
  王婆子一边颤抖着身体一边着急地动脑筋,她很清楚她要老实把主子交待出来也逃不过一个死字,咬死了就是她自己想对付顾昭,跟其他任何人都没关系,她就是看顾昭不顺眼,听得路人和在堂差役们都笑了,知府大人当场让人打她板子,打得王婆子哭爹喊娘,可到底是高老太太身边的人,这些年就没吃过什么苦头,因而才打了二十大板就主动交待了。
  “是……是老奴主人让老奴做的,在清河县就动手了,可没有成功,这次他来到庆凌城,主子交待老奴一定要办成,老奴只知道主子要让这位公子出不了头。”
  人群顿时哗然,这王婆子所在的高家欺人太甚了吧,县试时就想动手毁人前程,结果顾昭逃了一劫后还不罢休,继续追到府城来了,如果不是顾昭本人机灵,早就被这对可恶的主仆给毁了。
  他们看向此刻一脸懵懂迷茫不解的顾昭无限同情,对这王婆子及她身后的主子愤怒大骂。
  “暂且收监,待本官派人前去清河县询问查明再继续审案,顾公子需耐心等待些时日。”
  顾昭收起脸上的迷惑不解表情,恭敬地给知府大人作揖行礼:“多谢大人,学生感激不尽。”
  知府大人多劝了一句:“无需为此等人烦心,全力准备府试才是。”
  “是,大人,学生领命。”
  王婆子被拖下去收监了,围在府衙口的人群久久都没有散开,在场的读书人纷纷表示对顾昭的同情和对为恶者的愤慨,表示会一直关注此事,顾昭同样对这些为他声援的读书人表示感谢。
  他实际上就是想要借这些读书人扩大声势,将事情闹大,让高家以后不敢再对他下手,否则他一旦出事,那罪魁祸首自然就是高家无疑了。
  齐云飞和宋泽亲自护送顾昭和木头回去,起初人多不好多问,等清静了齐云飞问道:“顾昭你今天是突发其想,还是早就想好这么做了?”
  如果是后者,也不跟他们说一声,让他们慌里慌张毫无准备。
  顾昭苦笑道:“哪里是早就准备好的,是因为路上发现被人跟踪,后来又听到他们商量要断我手脚的话,我才决定反击的,不能总是被动地等着他们一次又一次地算计我,这次不成肯定还有下次,只有叫他们怕了才不敢再动。”
  宋泽听了认同地点头:“不错,眼下正是各县书生前来赶考的时间,而且经过他们的口,会在最短时间内便在府城的读书人中间传扬开来,他们不会善罢甘休,这个时机闹出来的确很适合。”
  可齐云飞担心的并非清河县高家,而是京城那边:“可防得了高家防得了京城那边吗?再说如果知府大人知道高家背后站着的是京城的侯府,那大人还会为你主持公道?”
  “什么?京城侯府?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不知道?”
  “哥哥!”木头也听得揪紧顾昭的袖口,紧张担心地看向顾昭,眼里还有杀气闪过,不知是冲高家还是京城侯府去的。
  齐云飞张张嘴,不知要如何解释,看来宋泽并不知道这背后的情况。
  顾昭头痛,这解释起来太过麻烦,可现在看一个两个的都盯着他,真是让他苦恼。
  顾昭只得道:“我跟齐二哥作过种种推测,怀疑这高家老太太之所以对我这么做,背后很可能受京城永宁侯府的指使,因为只是猜测,所以没办法跟宋泽你说明,木头你又凑什么热闹,嫌我还不够麻烦头痛的啊。”
  说着顾昭伸手弹了记木头的脑门,让他的小表情收敛收敛,别动不动就起想弄死人的念头。
  宋泽抿嘴不说话,顾昭这不是摆明了不信他么,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没跟他说明,还是以为他会因为牵涉到什么京城侯府就会怕了?
  此时的宋泽还不是后来的首辅大人,只是一个努力求学上进立志于未来的少年书生,所思所想也比较简单,因而宋泽有点生气了,顾昭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没跟他透露一声,连齐云飞都知道,他跟顾昭打小的交情还一同上学堂,居然什么都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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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泽生气了,顾昭傻眼了。
  接下来回去的路上,宋泽一直就抿着唇不说话,专心走路,对顾昭的种种小动作视而不见,甚至顾昭扯他的袖子他还会扯回来。
  傻眼了的顾昭又有点想笑,但知道绝对不能笑出来,不然宋泽会更加生气。
  回到齐家的宅子,宋泽还记得跟齐云飞这个主人打了声招唿,这才径直往自己房间走去,顾昭也只来得及匆匆跟齐云飞挥了挥手就追上去,木头自然是紧跟着他哥哥的,这情形叫齐云飞看得哑然失笑。
  在他看来,虽然一个两个的都少年老成,其实都还是十几岁的没有成家的少年人,也是初次离家这般远,这两人闹别扭的情形让他忍俊不禁,但接着又为顾昭操心起来,其实高家就是没牙的老虎,根本用不着太过担心,真正叫人忧心的是京城的永宁侯府。
  那边顾昭也追在宋泽身边跟他解释:“先前没跟你说是怕影响你考试,你知道你娘对你期待有多高,万一因为我的缘故影响了你的前程,你叫我怎么想?两年前你就被我牵连了没能考成。”
  “你想想啊,背后要对我下手的很可能是京城永宁侯府的人,你说你知道这事后会不会担心得觉得都睡不好,书也看不进去,考试是不是也要糟?宋泽我跟你说,你读书比我厉害,我就指望着你考上状元一路高升,未来给我作主,问问那京城里的永宁侯府,干嘛非跟我过不去。”
  听到这儿的宋泽勐地停下来,后面的顾昭没有料到,直接就撞到了宋泽背上,木头跟着撞到了顾昭背上,一个两个的都捂着鼻子眼泪水都要出来了,转过身来的宋泽看到这两人的模样,哪里还崩得住表情,脸色终于缓下来了。
  “走路也不看着点,撞了也活该。”
  木头用力瞪了眼宋泽,又眼泪汪汪地看向顾昭,都是宋泽害得哥哥如此。
  顾昭揉了揉鼻子,嘿笑了两声:“不生气了?”
  宋泽没好气道:“也不知道我是为的谁。”
  “我懂,我都懂,为的是我,咱兄弟两个,谁分谁啊。”顾昭打蛇随棍上。
  “哥哥。”木头扯顾昭的袖子,提醒哥哥他的存在,顾昭顺手摸了下他脑袋,“对,现在还加上木头。”
  宋泽心说就顾昭这滥好人,不明来路的人还真当成弟弟来照顾了,没认识多长时间的齐二少也跟他称兄道弟,连那么私密的事都被告知,这家伙能不能有点警惕心?他也说了,那可是京城永宁侯府,就这么相信齐家不会去向永宁侯府告密吗?
  “你们都进来!”宋泽甩手走进自己房间。
  “诶,来了。”
  顾昭跟上,木头拽着他的袖子亦步亦趋地跟着,就像长在顾昭身上的尾巴一样。
  之前怕宋泽担心影响他心情,现在都到这一步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因而进了房间顾昭便老老实实将他和齐云飞的推测说了出来,宋泽听得下巴差点兜不住,惊道:“你说你可能不是你爹娘的亲生孩子?”
  顾昭揉揉鼻子:“那你说这高家老太太为何一直紧盯着我,不想让我出了清河县的地界?我顾家跟这清河县的高家哪里牵扯得上联系的,还从两年前一直惦记到今天,还有两年前她的孙子高金恒被人通关系弄进京城的知名书院读书,齐二哥通过高老太太身边的老人,得知了她在京城永宁侯府有这一门亲戚。虽说这高老太太在京城里还有其他亲戚,但我无法跟你具体说清楚,我直觉就是这永宁侯府的人让高老太太这么做的。”
  “你说如果不是我够警惕,还有齐二哥帮我,恐怕我早就中招了,说不定还会连累你。原本他们的打算是在我们来府城的路上下手的,就凭你我两个文弱书生,指不定现在已经断手断脚了。”
  宋泽狠狠拧起眉头,这高家老太太的手段也太狠了,从表面这些线索来推断,顾昭所说的情况的确有很大可能,对方的用意就是要断了顾昭前程,将他陷死在清河县境内,让他永远也翻不了身。
  所以除了顾昭的身世有异,其他还能有什么情况会造成这样的局面?
  宋泽心里哪里还有什么气,只剩下心软还有担心了:“那你猜到自己身世有异后,有什么想法吗?”
  “你说对我爹娘?我才不管谁把我生下来的,我只知道是我爹娘将他照养长大,尽可能地给我制造最好的条件,顾家其他男丁都没能读书,只有我一个进学了,这样的爹娘我有什么资格嫌弃的,他们就是我爹娘,就是我至亲的人。”
  宋泽听得感慨万分,伸手拍拍顾昭的肩,也许顾昭原来的身份是大家公子,却沦落成为农家子弟,在得知真相后顾昭不仅没有生怨,反而对爹娘充满感激,宋泽对顾昭的人品高看了一眼,越发看重这个兄弟朋友。
  “你说得对,伯父和婶子的确爱重你,这件事是谨慎点好,需得调查清楚才能说出来,否则二老会受到不小的打击。”
  身为顾昭的同村人和同窗,宋泽非常清楚顾家二老对顾昭这个老来子的疼爱,如果不是亲生子,他们没可能做到这一步的,没看就连分家也是抱着想要照顾顾昭的想法。
  宋泽在房间里走了两圈,然后停下来问:“那顾昭你现在将事情闹大,不怕就因此惊动京城永宁侯府吗?至于咱们这位知府宋大人,听说倒是个好的,也许未必会看在永宁侯府的面上放过高家一马。”
  他用的只是也许,毕竟不清楚这位宋大人能不能顶住永宁侯府的压力,那永宁侯的侯爷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们也两眼一抹黑,这事难办得很。
  木头原本一直瞪着宋泽,这会儿听懂宋泽的话,也担心地看向顾昭,心里实则杀气腾腾的,那永宁侯府的什么侯爷,要是对哥哥不好,弄死他!
  在木头心里,要弄死的名单上又增多了一个,并且还将这名字排得很前,放到了害他受伤落得如此境地的仇人的前面,因为没有这仇人的话,他也许都来不到哥哥身边。
  当然就算因此认识了哥哥,但这仇人还是要弄死的,最好不要让他想起仇人的身份。
  宋泽不生气了,并且还为他谋算起来,顾昭很高兴,这时候也不再有隐瞒宋泽的想法了,说一半留一半才叫人最担心,宋泽说出自己的计划:“我们要作最坏的打算,就是当这永宁侯府也不是个好的,全员坏人,那摆在我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一个就是永远躲着永宁侯府,只要我不出清河县,想必他们也没心思来对付我,只是这般叫人怎么甘心是吧。”
  “第二条路就是想办法将事情闹大,让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被越来越多的知道,众目睽睽之下,我不信那永宁侯的人还如此大胆敢冲我下手,在京城那块地界,我相信永宁侯府也无法一手遮天为所欲为的,而要受到诸多辖制,那时他们还要对我下手,那说明这永宁侯本身就有问题了,那时等着抓永宁侯府尾巴的人想必会有不少。”
  宋泽在房间里又转了几圈,思索顾昭讲的法子,最后又停下来说:“只怕还没达成你的目的,永宁侯府的人就先出手了,毕竟对方应该一直在关注你的,也可能高家先行将你的情况透露过去。”
  顾昭点头说:“是啊,所以必须要找到这么个出名的机会,还是出的好名。”
  “你有头绪了?”宋泽讶异地问,这可很难做到。
  顾昭摸下巴说:“是有那么点头绪,但眼下还是要先考府试,”又走到宋泽面前拍拍他肩,一本正经道,“宋兄,我这计策如果走不通的话,那能不能报仇让一切真相大白,就真的只能靠你了,所以宋兄你一定要努力,考出最好的成绩,将来能够进京面圣,将我的冤屈递到圣上面前。”
  宋泽很想翻个白眼,哪有这么简单的事,在圣上面前,他和永宁侯的话谁更有份量还用得着说吗?但不得不说如果顾昭的第二条计策走不通被迫缩在清河县水云村的话,那只能他来想办法了,也许这一条路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但好歹有路可走不是。
  所以宋泽认真点头道:“我会努力的。”
  顾昭很欣慰啊,看来宋泽这个未来的首辅大人的大腿,他是给提前抱上了。
  宋泽表示他一点都看不懂顾昭这见鬼的眼神,什么意思?
  之后,齐云飞自然也知道了顾昭所说的两条计策,但同样不清楚顾昭到底会用什么方法达到他所说的出大名出好名。
  另一边,在知府大人派人前往清河县问询的时候,当日府衙前发生的一切也在整个庆凌城沸沸扬扬传开,尤其备受读书人的关注,甚至惊动了庆凌城外的读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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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昭具体是谁对这些读书人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读书人中的一员,竟遭卑鄙小人如此歹毒的手段毁他前程,这让许多读书人代入自己进去,想到寒窗苦读十载,一朝前功尽弃,啃了那王婆子的心都有了。
  读书人在这个社会中的地位还是非常高的,这样的手段让读书人感觉到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今日是顾昭,焉知明日会不会发生了其他读书人身上?他们绝不允许罪魁祸首逍遥法外,必须严惩,重重地惩罚!
  还有这王婆子不过是个下人,明显不是主使者,她背后的清河县高家是哪家的?读书人的力量很大,没到一天工夫,这些读书人就将清河县高家扒了个底朝天,好家伙,就这种人家也敢朝天下读书人伸手?
  如果高老太太知道他们的想法肯定要伸手喊冤:不是的,她不想对天下读书人出手,她只是对付顾昭一个乡下来的穷书生而已。  此刻哪怕高家还有个读书人,也就是去京城念书的高金恒,然而整个高家在读书人中的名声已经臭了,也就这消息还没传到京城,否则高金恒在京城书院中也会受到很大的影响,他祖母能用这种阴损手段对付其他读书人,焉知跟高金恒朝夕相处的同窗会不会被他用同样的手段来对付?就是那些夫子也会对他印象大跌。
  齐云飞明显顾昭的用意后,也在背后推了一把手,派人赶回清河县,等差役前去高家问询时将前因后果在整个清河县传扬开来,看高家老太太还要不要脸,让高家在清河县名声坠地,也就京城那边没办法伸手,否则让高金恒在京城也无法待下去。
  至于庆凌城的百姓,也对此事津津乐道,除了骂一骂王婆子和高家太过歹毒外,还八卦起高家内院的事,当日王婆子喝多了点酒大舌头说出来的那些事,也被人飞快传扬开,老百姓对这种事情更有偏好,什么父子同当新郎进洞房,以后孩子该叫父亲还是祖父又或者兄长,并且还展开充分的脑补和想像,什么扒灰之类的八卦一起上,叫人听着那整个高家宅子内,就没一个人是干净的。
  这些八卦在庆凌城越传越远,可以想见,迟早会有一天传到清河县去。
  差役来往于清河县与庆凌城之间也需要不少时间,因而那日之后,顾昭就如他自己所说专心读书了,这让宋泽和齐云飞见了都放心不少,宋泽也因此更加努力。
  木头见哥哥这般用功,越发将书童这个身份落实到位了,那些活做得越来越熟练,能帮到哥哥让他开心得很,当然如果能亲手将那些欺负哥哥的人弄死就更好了,可就算没了记忆他也知道他现在人单力薄,想要弄死人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所以他只能将这些名字放在必死名单上,总有一天要兑现。
  齐云飞能做的,除了将两位考生的生活照顾好外,就只有做生意一项了,他对即将开张的酒楼更加用心了,也许靠新菜佛跳墙能吸引来身份贵重的权贵,希望能借此帮一把顾昭。
  这日,齐云飞让人从酒楼带回一只坛子,坛口煳着黄泥巴,烤得干干的,坛子表面摸着还很烫手,看到顾昭和宋泽正在院子里边交流边散步,此时是他们的休息时间,齐云飞出声叫人:“顾昭你们快来,酒楼的大师傅将佛跳墙做出来了,我带了一坛回来让大家尝尝味道如何。”
  一听这名字顾昭就感觉嘴里口水分泌过盛,宋泽也好奇地围过来看坛子,当然现在一点香味都闻不到。
  坛子是用棉被包裹着抱过来的,否则会烫手,齐云飞让人拿来碗筷准备着,然后亲手用工具敲开坛口的泥巴,盖子还没打开就有浓郁的香味飘出来了,宋泽动动鼻子惊讶道:“好香啊,这道菜的烹饪方法真是奇特。”
  “嘿嘿,这菜吃进嘴里才叫好呢。”顾昭一脸眼馋的模样。
  齐云飞也高兴,当即将盖子掀开,那浓郁之极的香味直窜入几人鼻中,大家露出陶醉之色的同时也将眼睛盯在了坛中的菜上,就连木头也被吸引住,喉咙不受控制地动了动。
  “口水要滴出来喽。”
  听到顾昭的声音,木头下意识地就伸手要擦嘴巴,再抬眼看到顾昭打趣的眼神,木头哪里不知道上当受骗了,可木头一点不气,还崇拜地看向顾昭:“哥哥真厉害,哥哥居然能想出这么好吃的菜。”
  “你还没吃上一口就知道好吃了?再说不是我想出来的,是我看过菜谱但也没有尝过。”
  “来,来,一人一碗,尽情吃,吃完了自己从坛里舀。”齐云飞盛起第一碗先递给顾昭这个最大的功臣,顾昭也没推让,先喝了口汤,那鲜美的滋味在舌头上炸裂开来,顾昭只感觉全身毛孔都舒爽起来,又迫不及待地吃了口海参,唔,真是太美了,他真是太幸福了。
  连一起跟着的小厮也吃上了,一时间只有吃食物的吞咽和咀嚼声,再没有其他任何声音,大家都顾不得说话交流,先吃要紧,还有一口开就让人感觉这鲜美的滋味要从嘴巴里跑掉似的。
  一碗下肚,顾昭飞快地又给自己盛了一碗,然后才有工夫看其他人,见他这动作,其他几个明显也加快了吃的速度。
  齐云飞也终于吃完一碗,顾不上先盛,竖起大拇指夸道:“真的很好吃,是我品尝过的最好吃的菜肴,我现在相信齐家酒楼到那开张之日,定会宾客满门,光是这佛跳墙的香味就能将庆凌城的老饕们吸引过来了。”
  宋泽放下勺子感慨道:“虽然我吃过的美食不多,但这道菜的滋味永远也无法忘记了,有这道菜作为镇店之宝,齐家酒楼定会生意兴隆。”
  “哈哈,托宋案首吉言,来,再来一碗。”
  宋泽还有点不好意思敞开肚皮来吃,但盛情难却,再说这滋味的确太好了,等将来他定要带母亲来齐家酒楼,让母亲也尝尝这顶极的美味佳肴,方不负此生。
  几人吃了个肚饱,齐云飞又匆匆赶回酒楼,敲定开张事宜,这道菜是成了,相信老饕们都没办法挑出毛病的。
  其实不必等到开张之日,这日就有些食客关注上还没开张的齐家酒楼了,因为齐云飞让大厨做了两坛佛跳墙,一坛留在酒楼让几位厨子还有掌柜品尝,一坛他是带回来的,因而当留在酒楼里的那坛敲开黄泥掀开盖子时,那浓郁的香味迅速冲出了酒楼向四周散逸开来,让路过酒楼前的人情不自禁地停留下,寻找美味的源头。
  “什么东西这么香啊,光是闻着就要流口水了。”
  “是这家要新开的酒楼在试菜吧,齐家酒楼,没听说过。”
  “据说是从其他地方过来,凭这香味这酒楼的厨子肯定不错。”
  香味不仅吸引住了路人,还引来两位老饕进酒楼寻找美食,这香味将他们的心弄得痒痒的,不将源头找到没办法安生的,他们不就好一口美食么。
  酒楼里的小二将后面试吃佛跳墙的掌柜叫出来,他刚出来两个老饕就闻到他身上更加浓郁的香味了,赶紧逮住他问:“你刚刚在吃什么菜?是不是你们酒楼要推出来的新菜?赶紧的给我们上两份,我们可等不及你们开张了。”
  掌柜先是一愣,听了他们的话再往外面看看,看到外面不少路人停下朝酒楼里张望,这个掌柜也是机灵的,顿时抓住这个机会:“我们酒楼还没开张,所以并不做买卖,”两个老饕急了,想拿银子砸人,就见掌柜的话风又一转,“不过我们的确在试新菜,二位看着是老食客,不如跟我们一起试菜,然后提提意见,可好?”
  那还等什么,两人连连捣头:“好,试菜,帮你们一起试菜,如果吃着味道同样好,我们帮你们酒楼在老饕们中间宣传一波。”
  那真是太好了,掌柜的立即让小二端上两碗佛跳墙来,两位老饕就坐在大堂里迫不及待地品尝起来,第一口送进嘴里时,那鲜美滋味炸开,引得两人大声拍桌叫好,直到一碗下肚,两人的赞美声都没有断。
  两人还在回味美食,这时一人才想起来问:“这道菜叫什么?”
  掌柜的也知道成了,笑道:“叫佛跳墙。”
  “佛跳墙?好名字!不落俗套,连佛听了也会跳墙过来品尝吧,真是太妙了。”他们刚刚的举动不正应证了这道菜的名称么,他们相信没一个老饕能抵挡得住佛跳墙的美味的。
  两人尽管还想吃,但都没脸继续留下来,虽说人家是在试菜,但光是吃进嘴里的这些食材,就知道这道菜用材多讲究,这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还有水里游的,无一不精,花费绝对不小,还是等开张之日带上银子再来继续品尝。
  问清开张的日期,两位老饕恋恋不舍的离开了,出了酒楼速度就快了,直奔和那些老饕们碰头的地方,将今日吃到的美味好好宣传一波,等开张那日定要带上这些老饕们给酒楼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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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家酒楼顺利开张,第一日便宾客爆满,热闹得很。
  顾昭和宋泽原本想给酒楼增添点人气,结果还没走到酒楼便看到如此热闹的景象,两人带上木头赶紧熘了,哪里还有他们什么事啊,他们还是不要去添麻烦了。
  这天齐云飞作为少东家也忙得老晚才回家,跟顾昭和宋泽没有碰上,到第二日吃早饭时才会面,齐云飞尽管没睡多长时间,依旧精神奕奕,边吃早饭边向二人描述昨日的情景。
  “昨日连那位宋夫人都来了,对佛跳墙也很捧场,这位知府夫人来头不小,据说娘家也是京城里的大户人家,她自己也是个能干的,在城内也开了几个铺子,其中一个铺子就是做点心生意的,跟吃食也算搭得上边。”
  顾昭听得挑了挑眉,齐二哥不会是通过糖霜生意跟这位宋夫人搭上关系的吧,齐云飞笑着向他点头,正是如此,但昨日宋夫人亲自来捧场也是很意外的,这让他对顾昭的那场官司多了几分信心。
  之前从顾昭这里拿到的糖霜都让他用来走门路了,也因此才能打通这庆凌城的关卡,顺利让齐家酒楼开起来,想想正是跟顾昭结识后,他和齐家的运气就一直好得很,齐云飞也越发看中顾昭。
  “还有今日去清河县的人也该回来了,还剩两日你们就在参加府试了,事情都堆到一起去了。”
  “不怕,这一两日工夫也耽搁不了什么事。”顾昭很有信心道。
  果然近午时分,有衙门差役前来传人,叫顾昭前去听审,宋泽也赶紧放下书本和顾昭一起前去。
  木头以一副守护的姿态跟在顾昭身边,他要保护好哥哥。
  衙门前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除了一些当地百姓外,还有部分人看他们的着装就知道身份不低,应该是本城的读书人,很可能是举人秀才,看到顾昭出现,人群自动给他让出了一条路,顾昭进去后和宋泽一起先给知府大人行礼。
  “高洪昌,你先来认一认,他们当中谁是事主顾昭?”
  顾昭朝跪在一边的中年男人看一看,一副油腻样,眼神发虚眼下青黑一片,不用说,他正是高老太太的儿子高家老爷了,知府大人的用意也猜着了一两分。
  他和宋泽差不多的年纪,穿着打扮也没相差多少,用同样的眼神看向那高洪昌,四周人群也议论纷纷,如果在不认得事主的情况下,辨认这二人谁是顾昭还真不好办。
  果然高洪昌的目光就不停地在顾昭和宋泽两人身上转来转去,同时脑门上有汗珠渗出来,没一会儿整个人更加发虚,恨不得晕过去的模样,最后咬咬牙狠心指向站在一边的宋泽,因为他觉得宋泽的气质更接近他娘的描述。
  “是他,他是顾昭。”
  在场有不少人是围观过那日的情景的,自然分得清谁是顾昭谁是旁人,顿时“嗡”地一声炸开了,连人都认错了,显然之前说的都是煳话,竟敢煳弄知府大人。
  也有读书人问周围人:“二人谁是顾昭?”
  “哈,旁边那个看着有几分孩子气的才是顾昭,连人都认错了,还敢说是因为顾昭得罪了他才会让下人动手报复的。”
  “呵,果然没一句实话。”
  四周人的反应高江洪昌也听到了,身形晃了晃,脸色发白,再一狠心咬牙道:“我刚刚看走眼了,是他!旁边那个才是顾昭!”
  知府大人怒拍惊木:“好一个高洪昌,竟敢在本官眼皮子底下煳弄欺骗本官,来人啊,大刑侍候!”
  “不,我是真的认错人了,大人饶命啊,我赔银子,我赔银子给他,小的再也不敢了。”
  “先打十大板!”
  差役当场将高洪昌扒了裤子打板子,四周人指着那白花花的屁股又是好一番议论,其实顾昭也没指望这高家人真能老实交待,相比起这知府大人,他们明显更不敢得罪京里的侯府吧,而且那侯府是他们的依仗,留着依仗明显比得罪了更为有利。
  果然,打了板子后高洪昌也没交待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就一口咬死看不顺眼顾昭,还往下人身上推,他只是让下人小小教训下顾昭,结果是下人自己自作主张要断他手脚,他这主子什么也不知道,下人是太害怕了才会往主子身上推。
  围观群众哗然,没几个相信他的说法,知府大人其实也不相信,但又弄不清楚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矛盾纠葛。
  高洪昌明显不认得顾昭,顾昭明显也是第一次见这高洪昌,前去清河县的差役经过调查也证实顾昭所说,身为一个农家子弟,就因为赶考才去过清河县两趟,怎么看都没有跟高家接触进而产生矛盾的机会,但高家的的确确是想要毁了顾昭前程,就连两年前顾昭吃坏肚子无法参加县试这件事也被翻出来,知府大人怀疑那次是真的吃坏肚子吗?
  但最后只能收监,继续审查,在场还有举人安慰了顾昭一番,让他不必将这等子小人放在心上,好好准备两日后的府试才是,争取一气能过院试考到秀才功名。
  顾昭再三感激,在这些读书人面前表现得很谦虚,让人颇有好感,这些人记下了他和宋泽这位清河县县试的案首。
  各回各家后,清河县的县令很头痛,府衙差役过去问话拿人,当然需要县衙配合的,清河县县令没想到他治下会发生这样的事,还曝到府城那边,恨不能将高家人都叫过来训斥一番,这高家干的都是些什么事。
  知府大人也很头疼,如今这事在读书人中间扩散开来,他要是处理不好也会受些影响。
  宋夫人虽没到现场,但有让下人去看回来再向她描述的,对宋大人说:“依我看,这高家就不是个好的,老爷只需秉公办理便是了。”
  宋大人叹道:“哪里啊,前去清河县的人带了话回来,这高家背后京城有人的。”
  “啧啧,谁家京城还没人了,本夫人我京里也有人呢。”
  宋大人被逗笑起来,说:“听他们的意思,貌似是京里的侯府,话里话外让我放高家一马,此事轻拿轻放过去了。”
  “呸!京里几个侯府呢,也不说清楚是哪家侯府,指不定我也认识呢,有这门倒霉亲戚,趁早撇清才是。”
  “现在还不知道,如果关系真那么好,指不定这一两日会有信送来。”
  “老爷,京里来信了。”
  夫妻俩两两相望,说曹操曹操便到了,这信竟来得这么快,莫非关系真的很过硬?
  宋大人连忙将人叫进来,接过信打开来便看,看完后依旧带着一脸不敢置信之色。
  “老爷这是怎么了?到底是哪家侯府?”
  “是京城的永宁侯府,永宁侯本人亲自来信,声称高家老太太是侯府故旧,望本官关照一二。”宋大人也没想到竟惊动永宁侯本人亲自来信。
  “这……”宋夫人同样想不通了,“我从未听永宁侯夫人提起这边有什么故旧亲戚啊。”
  “夫人你说,此事本官该如何处理?”宋大人头更痛了。
  宋夫人也觉得不好办,毕竟是永宁侯本人来信,这面子肯定要给,但她也很同情那个躲过一劫的考生,要让高家得逞,这一辈子都毁了,她对高家做的这些事实在看不过眼,就这么放过他们实在气人得很。
  再说跟她有生意往来的齐云飞,昨日还在她面前提起认的这个弟弟顾昭,宋夫人明白他的意思,是想托她关昭下顾昭,原本她觉得是小事一桩,现在才知道牵扯进京城永宁侯,她应承的事只怕不好办了。”
  她的点心铺子不止庆凌城有,京城同样有一家,对齐云飞拿出的糖霜十分看中的,还想继续从齐云飞手里得到糖霜,就不好太过偏颇那高家。
  “老爷,不如这般……”
  宋大人听了后沉思了会儿,也只能如此办:“先等那顾昭考完府试再说吧,免得他考前还要受影响。”
  “就依老爷的。”
  顾昭对这一切毫不知情,心思都放在即将到来的府试上面,齐云飞还有木头都紧张地为顾昭以及宋泽准备带进考场的考篮,齐云飞特地放下生意正好的酒楼回来为两个考生服务。
  木头对这些陌生得很,但很努力地跟着齐云飞学,准备好后还一遍遍地检查,听齐云飞说了不少可能被人陷害的情况,木头就怕顾昭再被人陷害,不就有个高家在等着么,谁知道那知府大人会不会秉公处理。
  要是知府大人敢不给他哥哥主持公道,木头心说,他的必死名单上得再添加一人,就是那知府大人了。
  正在处理公务的宋大人蓦地脖子一凉,却不知为哪般缘故。
  终于到进考场这日,为防再出意外,齐云飞是带上李文还有两个小厮,亲自用马车送顾昭和宋泽进考场,让李文还有两个小厮务必眼睛不能离两人和考篮,一定要盯紧了,当然在顾昭和宋泽面前,则是叫他们放松进考场的,说外面一切有他,不必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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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府试一连考三场,分帖经、杂文、策论三场,前两场各一天,第三场策论就遭大罪了,需要在考场里待上两天一夜,就算经受过现代各种大小考试经验极其丰富的顾昭,也觉得这古代的科考太不人道了。
  顾昭叹口气,以后的考试只会越加困难,所以为了少受点罪,以后的每场考试都要争取一次通过。
  考试期间,他发现那位知府宋大人还在他面前停留了片刻,顾昭稳如老狗,看就看呗,他又不会多长块肉,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宋大人看了会儿,心中带着对顾昭的淡淡欣赏继续巡考,虽然有永宁侯府压着,但他也不希望顾昭因此断了前程,因为他很清楚一个农家子弟想要通过科举出人头地,其中的难度有多大,顾昭是背负了一整个家族的期待,所以想着在完成永宁侯的托付时也能最大程度地保障顾昭的利益,让他能继续科考。
  看顾昭丝毫没有受到那场官司的影响,也不像其他考生因为他的出现会慌乱,顾昭一直沉稳得很,如果成绩不差的话,将来肯定能有个好前程,毁了未免太过可惜。
  可依旧有个问题他是想不通的,不论是那王婆子还是高洪昌,包括后来永宁侯的来信,都没有说明高家为何出手对付一个农家小子,派去清河县的差役就差将顾昭的生平翻个底朝天了,可没发现任何可能和高家有瓜葛的蛛丝马迹,但高家既然出手,而且还不是一次两次,那背后肯定有必须出手的原因,只是有永宁侯的面子,他想要撬开高家人的嘴只怕难了。
  宋大人一时半会儿也没想到要跟永宁侯府联系起来,毕竟一个是京城勋贵府第,一个是小山村的农户人家,怎么看都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哪可能产生什么牵扯。
  水云村,豆腐生意做得越发兴隆的顾家老爷子老太太,这几日却时常走神,连向来爱数的铜板都唤不回他们的注意力,吃饭时,老爷子差点将饭送进鼻孔里,被大儿子提醒后索性放下了筷子,又念叨起来:“也不知道你三弟现在怎样了。”
  因为在老宅做豆腐,所以白天基本都是跟二老一起吃饭的,再说顾昭也不在家,得了他好处的顾老大哪可能放下爹娘不管。
  一听老爷子又提起老三,顾老大同样担心得很,却不得不打起精神安慰二老:“三弟如今越发懂事了,将家里安排得井井有条,而且三弟是和宋家宋泽一起去的,路上还有齐家少爷照顾,爹和娘就等着三弟的好消息吧。”
  小赵氏也附和:“孩子他爹说得是,听说这场考试通过的话,三弟就能是童生了,等到七月那场试再过了,那就是秀才了。”
  小赵氏对顾昭这个小叔子的期盼也变得高起来,如果顾昭考得秀才功名,其他好处不说,光是免税一项,就能让家中无形中增添多少进项。
  如今豆腐坊才开了一个月,可收入非常可观,小赵氏时常是笑着醒来的,再不用抠抠索索的恨不得将一文钱掰成两半来使,她是真心实意感激顾昭这个小叔子的,所以也真心实意地希望小叔子能考得秀才功名,哪怕没有那些好处。
  老太太听得高兴起来,嘴里却说:“他一个小孩子家家的,我老婆子只指望他出这么远的门,能平平安安回来就好了。”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顾昭和宋泽半路上碰了头一起出考场,一眼便看到待在外面的木头还有齐云飞,他们同样盯着考场出口,一看到这两人出现便连忙挥手示意,并跑过来想要搀扶他俩上等候在一边的马车。
  顾昭哭笑不得,将他俩甩开:“哪里这么夸张的,我自己来。”
  宋泽也没好意思,跟着顾昭一起往马车上爬。
  “哥哥,快喝炖好的鸡汤,哥哥肯定饿了吧。”木头围着顾昭团团转,齐云飞根本插不了手,于是只得将满腔热情投向了宋泽。
  顾昭很惬意地享受木头的侍候,虽说木头的来历有点麻烦,但看他现在殷勤地侍候着自己,顾昭觉得将这孩子留在身边并没有错,有鸡汤喝着,有点心水果吃着,顾昭美得冒泡。
  宋泽看顾昭安心地享受木头的投喂,只觉好笑,齐二少的热情可是让他大感吃不消。
  到了家用备好的热水洗了个澡,将自己从头到脚收拾干净,再美美地吃上一碗鲜美的鸡汤面,两人就爬上床唿唿大睡万事不管了,在考场里关上两天其实还好,但精神饱受折磨,夜里也没办法睡好的,所以出来后需要补眠。
  一夜好眠,第二天一早顾昭又生龙活虎了,跟往常一样在院子里晨练,宋泽也加入进来,发现蹲了两天的考场的确需要一个好身体,因为往后的考试需要蹲考场的时间会更长。
  考完后两人也不去讨论考试内容以及考得如何,将府试完全抛开了,顾昭先拉着宋泽去探了探齐家酒楼,发生跟开张那日一样宾客盈门,依旧有不少老饕前来点佛跳墙这道菜,两人带上木头也进去吃了一碗还有其他美食。
  也就放松了两日顾昭便和宋泽一起继续手不离书,府试完了,还有院试呢,远没到能放松的时候,同时顾昭也很关注外面的消息,齐家酒楼正好是收集消息的好地方,跟齐二哥一提,齐二哥也不会放过这样的好处,做生意的人很清楚消息的重要性。
  在这期间顾昭还做了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认认真真地写了封家信回去,向二老报平安,同时提了提他跟高家之间的情况,顾昭故意避重就轻,免得让二老过于担忧。
  但凡有可能,顾昭都不希望二老这么大的年纪还要经受波折,只希望二老平平安安跟着他一路享福就好了,奈何高家老太太屡次三番的下手,让他知道这就是颗不定时炸弹,不是他躲着避着就可以避免爆炸的,到时二老同样要受牵连,那本《小娇妻》中二老的下场就非常凄惨,还要被书中女主角奚落一番,说他们有这样的下场是他们活该,谁叫他们偏心顾昭这个小叔的。
  反正与女主角不对付的,书中统统没有好下场。
  因为他的缘故此刻清河县肯定都在传扬他和高家之间的种种是非,现在顾记豆腐坊肯定开了,生意肯定不会差,来往的人也会增多,迟早会从别人口中得知他和高家之间的这场官司,与其让他们从别人口中知道还不如由他亲口来说个清楚,否则二老只怕要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甚至可能马上就收拾了行李跑来府城找他了。
  信写好后,顾昭托齐家的人尽快将信交到他爹娘手中。
  如顾昭所料,此刻清河县酒楼茶楼,街头小巷都在八卦顾昭和高家的种种,不少人只是道听途说,但说得好像自己亲眼看到的一样。
  “不会是假的吧,高家什么人家,那姓顾的听你们说好像是个农家小子,高家犯得着出手对付一个农家小子吗?”
  “呸!什么犯得着犯不着,可就是他高家出的手,连那高家老爷都被府城来的官差带走了,许多人都亲眼看到的,难不成府城官差是请高家老爷作客去的?你们还记得那田山之前闹出的笑话么,听说啊那田山就是被高家收买要对顾书生下手的,却不想自己倒了大霉丢了大丑,还被关进牢里蹲着。”
  “对,对,我小姨子的三叔的堂侄儿告诉我一个消息,那日抓田山的时候其实还在他身上发现一个小抄,你说田山大字不识一个混子,身上带小抄干什么?还不是想要栽赃陷害那日考试的书生,那时还不明白他想要陷害谁,现在一看可不分明了么,就是想要陷害顾书生啊。”
  “可高家高门大户的,干嘛要出去害一个农家出生的书生?”
  “谁知道这有钱人家是怎么想的?我跟你说啊,这高老爷不是有个得宠的小妾怀了身孕了么,哈哈,等那孩子生下来不知该叫高老爷亲爹还是祖父。”
  这话题就更劲爆了,走过的路过的也忍不住停下脚步加入进八卦,到最后传言都变了质,被老百姓自发增添了不少香艳话题,最后就连走过高家大宅门前的人,都忍不住朝高家宅内探头探脑地张望,高家出来一个人都要指指点点。
  大家八卦高家的事当然是避着高家当事人的,这就导致高家人知道外面情况时,各种传言谣言已满天飞了,一个个也顾不上在外面寻欢作乐了,赶紧回府向老太太问计。
  那日府衙来人问询并将高老爷带走的时候,高老太太对其他并不是很担心,只叫人快马加鞭送封信到京城,就只剩下对儿子的关切,虽然自信高家不会有什么事,但儿子这趟去府衙,总比不得在家舒服。
  在府衙差役面前,高老太太就将京城永宁侯府搬了出来,在她看来,有永宁侯府当靠山,便是府城的知府大人也不敢拿高家如何的,儿子去府城就权当出去游玩一番吧,叫她气恼的是那顾家小子居然一次两次地从她手里逃脱,不仅逃脱还敢将事情闹到官府,到底叫高家跟着丢了回脸。
  这顾家小子不识好歹,真以为他一家农家小子能靠科举出人头地?他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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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不知道人在京城的外甥女因何知道顾昭的存在,又为何让她紧盯着顾昭不让他出人头地,但高老太太对顾昭这个农家小子很看不上眼的,并不太将他当回事,以为外甥女让她办的事轻而易举。
  她自从嫁进清河县的高家,就日日梦想着再回到京城那个繁华和天下最富贵的地方,只可惜高家除了她生的嫡子外,其他都是庶女,唯一的儿子也不是个争气求上进的,她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孙辈上。
  这儿子倒没辜负她的期待,什么香的臭的都拉进屋里,使得老太太的嫡孙庶孙没少,在她看来,这些孙辈中总能挑出一个好的,帮她实现重回京城的梦想,因为打着培养孙辈的主意,打小就将看着聪明机灵的孙儿高金恒抱到身边教养,将高家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想一想孙儿如今人在京城又背靠永宁侯府,高老太太乐眯了眼,她这宝贝孙儿肯定会有大出息的,跟身边侍候的下人说:“天气要热上了,让府里给恒儿添几身夏衫,找个时间给恒儿送过去,再带些银两,京城那权贵之地没有银子寸步难行。”
  正唠唠叨叨地交待着,高家人就冲进来了。
  “老太太,不好了。”
  “祖母,外面人都在议论咱府上跟那穷书生的事,还说、还说……”说儿子跟父亲的妾室搞在一起,他们都不好意思开这个口说出来。
  “老太太,现在满县城的人都在议论咱家的事,老太太我们该怎么办?”
  老太太听得气愤地捶旁边的桌子:“该死的,谁在败坏咱们高家的名声?快给县太爷那边递个话,这些贱民太不像话。”
  “老太太,也不都是那些贱民在议论,连怡红院的姑娘恩客们都在说咱家的事。”好家伙,这个高家人是刚从怡红院里出来的,这可是大白天的就往怡红院跑。
  “有县太爷发话怕什么?我看县太爷出面后,还有谁敢非议我们高家的事!”
  “是,祖母,孙儿这就找县太爷去。”
  老太太还不知道外面的话传来越来越难听,但她也清楚让人知道她高家对付一个穷书生是很掉价的事,她老太太还是要这个脸的。
  县太爷得到高家传来的话都气乐了,连府衙都过问这件事了,是他这县令能管得了的?不过他也装模作样一番让人劝阻外面百姓的议论,于是公开场所几乎听不到有人谈论了,但私底下你官家越是阻止他们谈论得越凶。
  县太爷其实也气呢,现在查下来县试那日差点闹出来的乱子就是高家派人做的,要是真逮出个作弊的考生,他这县太爷又有什么脸面?还有他也指望治下能多出几个考到功名的读书人,他要靠这个出政绩,偏偏这高家跟他对着干。
  再说了,他也查清楚了,这顾昭虽是穷书生,却跟齐家的齐二少关系很不错,也是随着齐二少一起去府城的,就算齐家酒楼和齐家豆腐坊跟他夫人抢生意,县太爷也没想要得罪齐家,毕竟齐家的大少爷人在京城做官呢。
  在这样的环境下,人在县城的顾老二和顾珍,很难不听到这样的消息。
  顾老二向来是个胆小的,这回敢带全家搬到县里,那也是银子壮的他的胆,再说想要出人头地让人刮目相看的欲望太过强烈,所以跨出了这一步,但这回一听外面的传言竟跟顾昭有关系,当即就赶紧跑回来找顾珍商量。
  因为做桃花粉生意的缘故,顾老二对县里的大户人家也有了一定了解,传言中的高家那可了不得,听说京里都有人的,还有高家的金孙如今就在京城,顾昭得罪了高家那还能落得好?顾昭没落得好不要紧,他担心会将他一家子也牵连进去,让高家对他们二房也喊打喊杀。
  “珍儿,你说这下该怎么办?你那小叔真是该死,跑县里来考试,竟会得罪那高家,高家是他一个穷小子能得罪得起的?都是你爷奶将他宠坏了,到了外面也不知轻重,早知道爹当初就该打断他的腿,让他没办法出来还得罪人!”
  顾老二气急败坏,口中对顾昭就没一句好话,哪里还记得顾昭是他幼弟,只晓得顾昭将他害惨了,他和顾珍在县里的生意正做得好呢,断他财路跟要他性命没两样了。
  顾珍对此事倒是一点不惊讶,但有一点奇怪,上辈子顾昭和高家的事也闹得这般满城都是吗?还有为什么只听到高家跟顾昭闹开的事,为什么没听到顾昭受伤回转的消息?
  “爹你先别着急,这高家摆明了就是针对小叔一人,到现在也没连累顾家其他人?人家高家也知道一人做事一人当的,跟小叔那种人不一样。爹你听我说,外面都是怎么传高家跟小叔事的,爹你仔细跟我说说。”
  顾珍心想,也许是因为上辈子她这时候还待在村里,就没来过县城,所以对县城里发生什么情况一无所知,也许上辈子也发生了同样的事了呢。
  “好,好,爹说。”顾二牛将传言中跟顾昭有关的说了出来,比如顾昭抓住高家婆子告到衙门,府衙派了官差到清河县高家问案,又将高家老爷带走,等等,反正在顾二牛看来,这件事肯定是顾昭的错,否则高家高门大户的,好好的为啥要对付顾昭?还不是顾昭自己太过招摇了。
  顾珍傻眼,连忙抓住她爹胳膊:“爹你是说顾昭现在人在府城,他没断手断脚还好好地跑去衙门告人了?”
  这不对啊,上辈子根本就没有告到衙门这回事,甚至顾昭连是谁指使人打得他残废的事都不知道,只是因为变残了不能再参加科举颓废了好长时间,算算时间,这时候应该回来了啊,之前她忙着开铺子的事一时没顾得上,再说在她看来是不会改变的事,她管不管也没影响。
  可怎会没发生的?
  “爹,你说顾昭是怎么去府城的?”她连小叔都不叫了,直唿其名,顾二牛竟也没觉出问题。
  “听说是跟着齐家的车队一起去的府城,没听说他有断手断脚啊。”顾二牛再厌恶这个弟弟,也没想要看他断手断脚的,他想要的是顾昭过得越来越落魄,然后眼看着他日子过得越来越好,看顾昭羡慕讨好他。
  顾珍脑中顿时嗡嗡一片,怎会这样的?上辈子她可没听说顾昭跟齐家关系走得这么近,连去府城都捎带上他们,怎么这样的?到底哪里发生了改变?
  顾二牛叫了几声才将顾珍唤醒,顾珍头疼地摆摆手:“爹我先出去看看,要是怕高家会对付我们,那我们在外面千万不要说跟顾昭间的关系,反正我们现在也离开了水云村。”
  “对,还是珍丫头你聪明,我不说你不说,谁知道咱们跟水云村顾家的关系。”顾二牛自欺欺人道。
  顾珍心中不屑,但也没去纠正顾二牛的话,她连忙走出去,走到市井中,想知道别人都在说些什么,想要知道得更多。
  一直到天黑才回来,然而并没有打听到她想要得到的消息,虽然添加了许多东西,但都没有跟她爹说的相差太多,顾昭真的人在府城,跟齐家二少也走得很近,至于断手断脚,倒是有歹人想做呢,可惜被顾昭当场抓获并送到衙门,这才审出背后的指使者是高家的下人。
  顾珍回来的时候,两个妹妹顾来娣顾招娣,一个被柳氏指使着做晚饭,一个被柳氏指使着洗衣服,看到顾珍,来娣招娣眼里闪过羡慕的眼光,来到县里她们的生活并没有好多少,她们承担了家中全部的家务,还要被柳氏指使得团团转,整日不得闲,跟她们原来想的生活差了许多。
  她们也想像大姐一样穿漂亮的裙子,可只提了一回就被她们的娘揪着耳朵骂了个狗血淋头,再也不敢生出贪念了,可她们不明白,为何同是女儿,大姐就能得到爹娘的看重,也许是她们没有大姐能挣银钱的本事吧。
  顾珍一回来就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连晚饭也没出来吃,当第二天再出房门时她又坚定起来,她就不信顾昭真能斗得过高家,高家背后还有更有权势的人家呢,官官相护,顾昭哪里能跳出人家的五指山?
  所以还是那句话,顾昭他就没这个命,她就等着顾昭落魄的时候再去落井下石笑话一番。
  水云村的消息到底闭塞了些,虽然顾大牛夫妻俩常去镇上送豆腐,但镇上议论此事的人并没有将顾记豆腐坊跟传言中的顾书生联系起来。
  老爷子和老太太先一步接到顾昭让齐家人送回来的信,信是由顾仁顾义还有顾珍三人一起努力念完的,就算有不认识的字,跳过去后也能将整封信写的内容理解了。
  三个小辈合力念完信后,老太太两眼迷茫道:“昭儿说的是啥意思?这信里的什么高家到底是怎回事?”
  “娘,我听着怎感觉这高家是对咱小叔不利啊,瑶儿,娘没理解错吧?”
  顾仁点头:“娘你没理解错,小叔在信里就是说了他跟高家之间的矛盾冲突,高家人不想让小叔顺利科考,想坏了小叔的前程,这高家怎这么可恶?幸好信里小叔也说了,他告到衙门后,高家不敢再做的,因为县里府城里的读书人不会放过高家的,高家这事做得影响太坏。”
  “真的?”老爷子也终于有了声音,“你们给我把这信再念一遍,我再仔细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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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遍读信时,三小就流畅多了,不认识的字也大概能猜出是什么意思,老爷子听得更认真,同时眉头中间拧出一个深深的印痕。
  读完后,老太太听得更心慌了:“老头子,要不我们去府城将昭儿接回来?”
  科考再重要,也没有老儿子性命来得重要,外面人都要断老儿子手脚了,那还是赶紧回家保平安吧。
  老爷子摇摇头:“不,昭儿写这封信的意思是跟咱们提个醒,现在昭儿在外面反而安全,过了衙门的面,那高家不敢再对昭儿下手的,昭儿就是要在外面多多露面才是,躲起来才会让高家人觉得昭儿怕了,昭儿信里也说了,这回官老爷都是站在昭儿一边为他主持公道的。”
  “老大,仁儿他娘,你们在镇上接触的人多,听听外面有没有在传你们弟弟的事,看外面人怎么说的。”
  “诶,我会跟孩他娘留心的,那三弟真不用回来?不用怕那高家?”顾老大依旧一脸担心道。
  老爷子叹气道:“你弟写这封信回来明显是安咱们的心的,咱不能让你弟还要为我们担心,我就是想不通,这高家为啥要针对你们三弟?”
  老太太气得拍腿道:“就是,昭儿统共去了两趟县城,怎就得罪那高家了,非要跟昭儿过不去,高家要再敢做什么,老婆子我就一头撞死在高家门口。”
  顾老大一家子同样想不通,对顾大牛和小赵氏来说,顾昭以前虽然娇气了点,人也懒散了点,但除了两趟县试真没到县城去过,怎么想也不会跟那高家扯上联系的。
  这高家未免欺人太甚,他们供了顾昭这些年,眼看要出成果了,高家却不做人非要毁了顾昭的前程,这对顾家来说跟杀人父母有什么区别?
  老爷子叹道:“一切还是等昭儿回来再说吧,昭儿回来之前大家就老老实实卖豆腐,也别跟外面人多提你们三弟的事。”
  “诶,爹,我们知道了。”
  全家都因为顾昭的这封信忧心不已,但奈何人不在眼前,他们再担忧也做不了什么。
  顾老大和小赵氏每回去了镇上都依着老爷子的话,留心外面人在谈论什么,果然听到有人提起清河县高家针对一个赶考的书生做的恶事,还有高家门内闹出来的笑话,反而那姓顾的书生,别人嘴里提起来也只说倒了大霉被高家针对,提起来都是同情,至于其他倒没什么了。
  顾老大也没敢仔细询问,回家后就老实将这些情况告诉老爷子,显然就算分家了,老爷子还是大房的主心骨,老爷子心里虽没底气,但也不能在小辈面前露了怯,仔细琢磨一番,认为高家做的事显然不得人心,这些传言明显是偏帮他们家顾昭的,没看连顾昭的具体身份都没传出来,只知道是个姓顾的赶考书生。
  老爷子还特意抽了个空去镇上拜访学堂谭夫子,向他请教顾昭的事,夫子也得了府城的信的,对高家的行径那是深恶痛绝,向老爷子保证,这回顾昭闹出来反而是好事,有那么多的读书人看着,高家反而不敢闹事了。
  得了谭夫子的保证,老爷子这颗心安了许多,当然在顾昭没有安好无恙回来之前,还是无法彻底放下的。
  夫子也有自己的读书人人脉关系,高家做的事的确让他气得火大,因而在自己的小圈子里走动了一番,替高家好好扬了回名,于是在清河县这一带,高家的名声更臭了,也许现在高家还看不出什么影响,但逐渐的高家人便会发现,他们做事会越来越不顺,不仅被读书人圈子排挤,还会蔓延到下层老百姓中,毕竟被高家欺负的书生就是穷苦百姓出身。
  穷苦百姓怎么了?是吃你家大米还是用你家布料了?还不许咱穷苦百姓不进高家店铺不佃高家的田地吗?
  就在高家被全城全县全镇人抨击的时候,府试终于放榜了,庆凌城的百姓还是挺关注这次榜单的,因为被高家欺负的考生就参加了这次府试的,如果这考生通过了府试那更说明高家的可恶了。
  如果不幸没通过,嗐,高家岂不是多此一举,白折腾了一场,高家又何必呢,还将自己名声闹臭了。
  “放榜了,衙门口放榜了。”
  “那顾书生到底上榜没?对了,只知道顾书生,可他到底叫啥名啊?不会看了榜都不知道他中没中吧。”
  “我听人说叫顾昭的。”
  “哇,真叫顾昭?他中了,这叫顾昭的上榜了,在榜单上排第五名。”
  “哇,真中了啊,过了府试就是童生了吧,这高家人果然心肠歹毒,一个少年童生差点葬送在高家人手上啊。”
  顾昭没上榜,大家会笑话高家的瞎折腾,可现在顾昭上榜了,成绩还不错,这高家的行径就更惹人厌,于是又引发了一波大家对高家的抨击。
  至于这次的案首,那是谁啊,有顾昭上榜重要吗?
  于是头一回,府试的第五名出的风头大大超过了头名案首,大家只记着第五名顾昭而不知道案首了,也忽略掉案首其实是和顾昭来自同一个地方同一个学堂的。
  听到外面人都在谈论顾昭而没几个提案首的,顾昭还有点小得意,装模作样跟宋泽道歉:“真是不好意思啊宋泽,这回抢了你这案首的风头。”
  看顾昭憋着笑,宋泽除了无奈还有点高兴,越是如此高家越是不敢有动作了吧,宋泽无语道:“你县试第五,府试又是第五,难不成你是看着名次考的?不会下次院试又考个第五吧。”
  “哈哈,我说是凑巧你们信吗?”
  齐云飞也听得无语之极,但府试跟县试一样也考了个第五,的确让人挺意外的,因为县试只有一县之人,府试却是庆凌城下面的六县考生一起考的,上榜的竞争力大多了,顾昭依旧能考个第五,这成绩绝对差不了。
  虽然有点意外,但这绝对是个好消息,尤其是宋泽这回依旧考了个案首,齐云飞高兴地请他们在齐家酒楼大吃大喝了一顿,依旧有镇店之宝佛跳墙,吃得大家心满意足。
  府城的消息也很快传回清河县,在清河县同样掀起一波哗然,由此而起的同样是对高家的抨击。
  顾昭的信比府衙的消息也比夫子慢上几步,夫子得了消息便让人跑了水云村一趟,将顾昭和宋泽考中上榜的消息带过去,整个水云村都沸腾了,一个案首,一个第五名,水云村出了两名少年童生,这绝对是整个村子的大喜事,上门道喜的人更是络绎不绝,连带着这日顾记豆腐坊的豆腐很快便卖空了。
  不久之后还传出这样的说法:“知道顾昭为啥这么聪明十五岁就考上童生吗?这都是因为吃了自家的豆腐啊,吃了顾记豆腐,脑袋瓜子就是聪明。”
  “宋泽?那是因为宋泽也吃了啊,不然怎会一连考中两个案首。”
  许多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因为此时许多百姓跟后世一样,都是望子成龙的,于是带动顾记豆腐坊的生意越发好了,一些大户人家都赶着牛车马车亲自来水云村买豆腐。
  人在庆凌城的顾昭都不知道因着他和宋泽的缘故,顾记豆腐坊还扬了回名,在府试流程走完后,他被人请去了喝茶。
  对此顾昭表示一点不意外,明显知府大人对他和高家的案子是打算说和了,其实宋大人起了说和的想法,已经是偏向他了,否则冲着永宁侯的面,宋大人完全可以将他一个刚考上童生的农家子弟压下去,没必要对他客气什么。
  所以顾昭还是心情挺不错地随宋府的下人前去了,不出所料果然见到了忙完府试事宜的知府宋大人,顾昭态度恭敬地给宋大人行礼。
  顾昭这回考了个第五也有点出乎宋大人的意料,县试第五,其实府试能上榜已很不错了,顾昭不仅上榜还排得挺前,保持这势头的话,通过院试也不会有太大问题,将来也有望再进一步。
  他对顾昭写的那篇策论印象还是挺深的,写得有理有据不说,比同龄人也更有眼界,想到待会儿要说的话,宋大人有点不好意思了。
  轻咳了声,宋大人开口道:“顾昭你可知本官寻你有何要事?”
  顾昭将宋大人的不自在看在眼里,这就更好办了,因而顾昭也没装煳涂,直接开口道:“是学生与高家的事让大人为难了吧,其实只要高家不继续为难学生与学生家人,学生可以放弃不追究的。”
  宋大人欣慰地点点头:“本官也没料到,清河县的高家竟能劳动京城永宁侯亲自给本官写了封信,侯爷的面子本官不能不给,但又不能让顾昭你白白受回委屈,因而本官想给你与高家做个和事佬,只要高家愿意给了赔偿,本官便放过高家一回,倘若再犯,便是侯爷的面子,本官也不能再给了。”
  他给顾昭点出,他因何会放弃追究高家的,让顾昭明白他的难处,也让顾昭能见好就收,纠缠不放只会对顾昭不利,毕竟得罪了京城永宁侯府,顾昭一个小小书生将来很难在京城走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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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说知府宋大人这等行径等于向权贵妥协,但顾昭还是领了他这份情,他不是刚出茅庐的愣头青,不懂得拐弯,等将来他站得够高,今日让他妥协的人就该胆颤心惊了。
  因而顾昭淡笑道:“多谢宋大人一心为学生谋算,学生感激不已,只要高家罢手,学生也不愿意继续追究下去。”
  宋大人起身走到顾昭面前,拍了拍他肩:“本官知道这次是委曲了顾昭你,本官都会记在心上的,他日有事可来寻本官。”
  顾昭再作感激状,然后被宋大人留下考较了一番学问才放他回去,回去后面对的便是三双焦急的眼睛,尤其是木头,再度将那姓宋的知府放进自己的必杀名单之中。
  顾昭一回来他就跟炮弹似地冲过来,在顾昭面前止住,然后抓着顾昭的衣服将他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生怕他受到丁点伤害。
  可顾昭连根头发丝都没掉,还在木头面前转了一圈,笑道:“瞎担心什么呢,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如今这事在读书人中间反响很大,宋大人不可能不顾本城的读书人拿我开刀的。”
  话是这样说,但在人回来之前,大家难免会担心的。
  “宋大人叫你过去是为了高家?叫你放弃追究高家?”宋泽不认为这位与他同姓的知府大人,是真的叫顾昭去喝茶的,如果要严惩高家也不必私下见面,所以推断宋大人是为说和的。
  顾昭点头:“不错,不过宋大人给我透露了一个消息,那就是京城永宁侯本人亲自给宋大人写了封信,所以宋大人不得不妥协,但说明会给我补偿,我觉得最有可能的是让高家出一笔银子,这也挺好,有银子收,高家又不敢继续对我出手,这是很理想的结果,否则我就是咬着不放又能有什么结果?”
  宋泽依旧很气愤,这就是官场中的官官相护吗?这就是官场中的仗势欺人吗?
  齐云飞作为生意人倒是挺能理解宋大人还有顾昭作出的选择,双方撕个鱼死网破对顾昭并不有利,现在倒是让宋大人还有其他读书人记住了顾昭这个人,知道他在与高家起纷争的过程中受了委曲。
  “这样也罢,我会帮你好好盯着这高家,顾昭你就安心备考,等你考上秀才举人甚至进士,那时再想做什么也不迟。”
  顾昭呲牙说:“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当然他并不是君子,他想做一个小人,小人最为记仇,不管是今日的高家,还是他日的永宁侯本人,他都用小本本给一笔笔记下了,总有叫他们付出代价的一日。
  顾昭看出宋泽还没进官场便受了些打击,安抚道:“宋泽,就因为朝廷有这样一些人在,我们才有立志进入官场扫平这些现象,让越来越多的人不必受这些委曲。”
  宋泽的表情渐渐地沉静下来,用力点头说:“顾昭你说得对,我们一起努力。”
  这可是未来的首辅大人,顾昭可不想看到他因此对官场失望而失去了进取之心,也希望这位未来的首辅大人能保持初心不变,当个为老百姓着想的好首辅大臣。
  他这可真是用心良苦啊,顾昭美美地想道。
  过了几日,便有差役来通知顾昭前去衙门听审,这次依旧有不少百姓闻风前来围观知府审案。
  顾昭一点不意外,当着知府大人的面,无论是王婆子还是高洪昌都改了口,王婆子一肩扛下所有的担子,高洪昌也改口是高家管束下人不力,以至让下人借着主子的势在外嚣张跋扈,所以高家愿意赔偿被王婆子针对的顾昭。
  知府大人当庭宣判,王婆子侮辱读书人罪大恶极,被处以死刑,高洪昌由于管教下人不力,赔偿事主顾昭一千两白银,此事便揭过不提,顾昭也当场表示接受这样的结果,于是偕大欢喜。
  便在百姓和读书人中依旧存着两种声音,一种认为知府大人做得好,这事本就咬不死高家,推到下人身上这是大户人家常有的做法,而且对于出自农家的顾昭来说,明显这一千两银子更为重要,不仅可以让顾昭毫无负担地继续专注求学,还可以让改善家人的生活环境。
  而且有消息传出来,案子结束之后,宋大人还亲手为顾昭写了封信,待他考中秀才,便可凭此信前去白鹭书院求学,很明显,宋大人还是很看重顾昭这个童生的。
  另一种便对宋大人如此妥协的做法表示不满,不明白宋大人为何对一个小小高家轻拿轻放,只处置了一个下人而已,高家根本没伤筋动骨,这远远不够的。
  至于顾昭拿了银两放过高家,在这些人看来肯定是宋大人施的压了,一个小小童生哪里来的力量跟高家还有这知府大人作对?所以只能委曲地收下这一千两银子了。
  当然也有对顾昭不利的一些话出来。
  顾昭……顾昭真的好委曲地收下了一千两白银,并对前来送银子的高家下人摆出憋屈有怒不敢发的表情,等高家人离开后,他转身就笑得浑身抽搐,眼泪水都要出来了。
  顾昭财迷一样地数银子:“这可以是一千两白银啊,我从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宋泽你也没见过吧,让你一起过过眼瘾。”
  宋泽起初还为顾昭抱不平,结果一听这欠揍的话手便发痒,很想给顾昭几个拳头。
  木头还在边上信誓旦旦地握拳说:“我以后会给哥哥更多的银子,哥哥想要多少就多少。”
  齐云飞忍不住噗哧乐起来,并没太将木头的话当回事,这小子连自己是谁都记不得了,在找回自己身份之前哪来的银子可送?
  宋泽最后也失笑起来,幸好外面的读书人看不到这样的场景,否则便会将顾昭这个有辱斯文的家伙和高家摆在一起骂,丢读书人的脸,斯文扫地。
  顾昭高兴过一阵后又唉声叹气起来,宋泽问他这是怎么了?不是刚刚还数银子数得高兴么。
  顾昭一脸“你不懂”的表情看宋泽:“这银子收得烫手啊,外面肯定有人以为我是为银子妥协,是个见钱眼开的,有失读书人的身份。”
  “那怎么办?”宋泽和齐云飞都担心起来。
  顾昭忍痛挪出其中两百两:“这么着,我挪出两百两来造福水云村的村人,在村里建学堂请夫子,本村的孩子可以免束脩读书。齐二哥,这事拜托给你了,最好再让人无意地将这件事给传出去,我可不是那种做好事不留名的人。”
  “两百两够的吧?要不我再添点?”
  “够了,足够了,我立刻就找人去给你办。”齐云飞连忙阻止,刚刚反应慢点是因为在消化顾昭这番话,不得不说,就算一部分人因此对顾昭有了看法,但凭他这一举动会立即扭转过来。
  顾昭拿了银子又怎么了?他是迫不得已才拿的啊,他才是真正委曲的那一个,而且拿了银子又不是自己挥霍的,而是转身就用来造福乡亲,让更多人能读上书,这样的精神情操还不伟大?还往顾昭头上泼脏水的简直不是人。
  顾昭不知高家有没有聪明人,但他不得不防着高家来这一手,找人往他头上泼脏水,将他塑造成一个见钱眼开拿钱消灾的书生,那他还要继续往上考的话,这名声传出去对他绝对不利的。
  所以要拿高家的银子先一步赌住高家的嘴,花两百两银子,他还剩八百两呢。
  木头将顾昭肉疼的表情牢牢记在心里,以后一定要多多给哥哥银子,让哥哥再也不会露出这样的眼神。
  高家是吧,你们死定了!
  宋泽为顾昭高兴,因为看得出来,顾昭比他更适应外面的世界,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的,这是他需要学习的地方,而且水云村能办上学堂还让适龄孩子免束脩上学,在他看来真的是太好了。
  他也是从水云村出来的,虽然有那个别人家不太好,但水云村总体环境还是挺好的,他们母子受村民照顾良多,所以也希望水云村能越来越好。
  既坑了高家,又造福水云村,可不是一举两得么,最后还会将高家气得吐血吧,真是太好了。
  齐云飞随即就派了李文亲自去办这件事,快马加鞭赶回清河县,跟他爹禀明后就派人去水云村,顾昭出银子,但建学堂还有请夫子一事,都可由齐家来操办,齐家也可以从中收获一波名声。
  李文带上两百两银子还有顾昭宋泽与齐云飞的书信回去了,顾昭则看着剩下的八百两银子摸下巴,该怎么用这笔银子呢?银子虽好但放着又不会银子生银子,得想办法让银子生出更多的银子才是。
  顾昭已经清楚认识到,这个世界钱和权是最为重要的,钱是人的胆,但没有权势保证的话,这钱也留不住手,本朝商人地位比前朝高了不少,商人子弟也可以考科举,但依旧不够,看齐家从商了后还一门心思地支持齐大哥发展仕途,可不正是因为手里没权,挣再多的银子也可能有一天会成为别人的嫁衣裳,几代人的努力成全了别的权官。
  作者闲话:这是

  权,他暂时没办法拿到手,但可以先让自己变得有钱起来。
  顾昭翻看空间里的书籍资料,考虑下一步做什么生意挣银子。
  这时齐云飞敲开顾昭的房门,木头臭着一张脸去开了门将他带进来,齐云飞手里拿着账本。
  “齐二哥,你还没休息啊。”
  “过会儿就休息,过来是跟顾昭你说件事,齐家酒楼也开张有一个月了,咱们把账结结清。”齐云飞笑着在顾昭面前坐下,对于木头的臭脸早就习惯了,这小家伙太过霸道,不想让别人靠近顾昭。
  “结账?我有什么账要结清?”顾昭迷惑道。
  齐云飞拍拍账本:“齐家酒楼在庆凌城能这么快站稳脚跟,跟顾昭你提供的佛跳墙这道菜是分不开的,还有其他豆制品做的菜肴也很受欢迎,当初我收下那菜谱,就决定了要给你酒楼盈利的份子。”
  顾昭跟做梦似的:“这么说又有人给我送银子来了?”
  齐云飞没料到顾昭是这个反应,差点喷笑。
  木头急得抓耳挠腮,迫切想要快点长大,否则别说挣钱给哥哥银子了,就连他现在也还要哥哥养着呢,讨厌的人居然还给哥哥送银子,这不是送到哥哥心坎上了么,可又不能让哥哥将人拒之门外。
  因为着急,木头脑中忽然闪过几个画面,竟然都是跟银子有关的,那些画面让木头悟了,他原本应该是个有钱人,那是不是说只要他想起自己的身份,他就有许多花不完的银子了?
  齐飞云忍笑连连点头:“对,给你送银子来了,不过是你自己挣来的,所以你可不能往外推。”
  顾昭咂摸了两下嘴巴:“我好像也没干什么啊,再说那也是我自己想吃的。”
  “那我可不管,再说多了也没有,二哥我只能给你一成的份子,因为要打点各处的份子也不少。”
  顾昭嘿嘿笑了两声:“够多的了,二哥你还跟我这般客气干什么。”
  齐云飞失笑摇头,这的确是当初收了佛跳墙菜谱就有的决定,之前那顾昭给出的其他豆制品方子他坚决不收钱,齐云飞就想着到时直接给他分银子就是了。
  他也没脸将这些银子独吞了,他想谋求的是跟顾昭长久的情谊,可不想毁在一时。
  齐云飞给顾昭看了账本,这第一个月,庆凌城的齐家酒楼扣除成本后的纯利润竟超过了两千两银子,顾昭看得吓一跳,居然赚了这么多?这未免也太好赚了吧,是因为清河县的有钱人太多的缘故吗?
  顾昭只知道,他爹娘操劳了大半辈子,手里拽着的银子也没有超过一百两的时候,就这在水云村已属不错的人家了,否则也供不起他读书。
  齐云飞笑着解释:“能赚这么多,多亏了顾昭你的佛跳墙,这菜本身成本就不低,售价也高,第一个月大半的食客是冲着佛跳墙来的,所以只给你一成份子我都心里有愧。”
  “可别,”顾昭连连摆手,“顾二哥够仗义了,我这就是无本的买卖,一个月都能收两百多两银子,你给再多我也不能要。”
  他是财迷,可也有原则的。
  顾昭真不嫌少,没看齐云飞知道高家背后有京城的永宁侯,也一直为他忙前忙后么,齐家还致力于想要官场中往上爬呢,原本借此搭上永宁侯府是多好的机会,可齐家并没有这么做,说明齐家想往上爬的时候也有一定的底线原则。
  他算计高家的事没有齐二哥还有齐家人的帮忙,根本做不到如今的地步,在市井间散布传言不需要人手的吗?还要做得不着痕迹让人抓不着把柄,靠他还有一个勉强算书童的木头能做什么?他只是出计策,可真正让高家在清河县名声扫地的是齐家的努力。
  齐云飞当即就数了两百多两银子给顾昭,从白天的事情就可以看得出,顾昭是个头脑很清醒的人。
  齐云飞送了银子离开后,顾昭便是一副看着银子乐得合不拢嘴的模样,木头再度肯定,哥哥果然喜欢银子。
  顾昭也没想到啊,刚花出去两百两就又给补上了,还超过了,手里一千多两银子要怎么花呢?这可真是一种甜蜜的负担啊,顾昭美得冒泡。
  顾昭在纸上写写画画,除了给村里建学堂,还想将爹娘的房子给翻盖一下,让爹娘住得更舒服,将来再请上两个下人侍候二老,就是自己回去了也能住得舒心些,但不能跟学堂同时建,得过段时间才行,否则出的风头太大了。
  现在没什么权势,做生意还是捡小的来吧,他又没什么人手来经营,所以最好的选择还是跟齐二哥合作,那当然这回跟提供方子占一两成份子不同了,这回是真正的合作做生意。
  顾昭挑来挑去,看中了肥皂这东西,做法简单不说,还是生活必须品,虽然这年头也有胰子澡豆这些东西,但跟肥皂相比洗净能力差了点,成本也高。
  有了目标,顾昭很快就一二三将发展肥皂生意的策划写了出来,有高档肥皂,也有中低档的肥皂,就要是将生意做遍大江南北,凭小小肥皂也能赚得盆满钵满,他相信凡是用过的人都会离不开它的。
  晚上顾昭是带着笑意入睡的,一觉醒来的时候他还记得梦里一片白花花的银子,顾昭努力告诉自己,赚钱要紧,但科举出仕更加重要,因为只有权势才能保证到手的银子是属于自己的,而不会改换他姓。
  虽然告诫了自己一番,但吃过早饭后,顾昭依旧兴致勃勃地拉着木头开始做肥皂,他将制皂过程记得清清楚楚,不得不说,自从觉醒末世那辈子的记忆后,他的记忆力水平大大提高,这也是他能在府试中依旧保持第五名的一个重要原因。
  府里的下人都知道主子看重顾昭,所以顾昭想要什么,下人都会主动给他找齐全,虽然对其中之一的草木灰有点奇怪,但也没多问,仍尽心尽职地弄来了草木灰,这动静将宋泽也惊动了,一边手里抓着书一边就走过来,莫非顾昭想要亲自下厨做什么好吃的吗?
  别怪宋泽这般想,被顾昭带着吃了几回佛跳墙,宋泽觉得自己这口味也挑了起来,果然从简往奢易,从奢往简难啊。
  “吃的?”顾昭听了宋泽的话一脸古怪地看向宋泽,宋泽都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想用手里的书敲顾昭脑袋。
  顾昭躲避道:“行,行,待会儿给你做道点心,乖,你好好去看书吧。”
  忍无可忍的宋泽还是敲了记他脑袋才走开,因为从他话知道,现在做的并不是什么吃食。
  得了草木灰,顾昭用来提炼碱水,草木灰兑水过滤掉杂质后,再加以浓缩,剩下的便是他要的碱水了,就是浓缩过程需要加热,将多余的水份蒸发掉,这个耗时长了点,但涉及挣钱大事,顾昭很有耐心,最后碱水能将放进去的鸡蛋浮起来,就代表碱水成了。
  当然如果开作坊的话制作碱水就需要用另外的方法了,现在手头他最方便得到的便是草木灰了。
  当碱水温度降到约莫四十度左右的时候,顾昭将从厨房找来的豆油倒进碱水里,用根棍子顺着一个方向不停地搅绊,搅绊过程中需隔水加热,让混和物的温度一直保持在四十度左右不变,使混合物充分发生皂化反应,这可是最为重要的一步。
  这搅绊工作是由木头来完成的,他抢着做顾昭也乐意轻松些,所以在旁指挥着他做事,搅绊到最后,油水混和物变成了稠状煳物,顾昭将之倒进一旁找来的器皿里。
  “哥哥,这做的到底是什么呀?”木头好奇问道。
  “这啊,等过段时间才能告诉你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得要放置一段时间才行,到时上手一用你就明白了,比现在跟你解说还要一目了然,耐心等着吧,忙完了这个现在就给你和宋泽做好吃的。”顾昭高兴地拍拍木头脑袋说。
  木头乐陶陶地说:“好啊好啊,哥哥做什么都好吃。”
  他将宋泽给忽略掉了,哥哥专门为他做好吃的,果然哥哥心里木头最重要了。
  以前的事情他不记得了,反正睁开眼看到哥哥时便觉得这个人对自己十分重要,后来他听人说了,果然是哥哥看到他将他捡回来救活的,所以哥哥在他心里的地位是谁也比不了的。
  顾昭准备做鸡蛋糕,中式点心他肯定比不过古代的厨子,他就不要献丑了,但西式点心还能让人尝个新鲜。
  没有牛奶,他让人找来羊奶,这回更没有亲自动手,木头和厨房里的其他下人一起听顾昭指挥,于是这天,无论是从酒楼里回来的齐云飞,还是在房间里看书的宋泽,都被厨房方向飘出来的香味给勾得口水分泌旺盛。
  一回来的齐云飞就顺着方向往厨房找来,宋泽也无法安心看书了,忍了又忍也终于出了房门来找顾昭了,这家伙倒是说话算话,真给他做点心了,这味道光是闻着就诱人之极。
  正好试做了两回,又一炉新鲜的鸡蛋糕出炉,这回成品比之前两炉正点多了,顾昭顾不得烫,拿起一个掰成两半,自己吃一半,另一半往木头嘴里送,因为他一直忙着打发蛋清奶油,手累得够慌使不上力了:“快尝尝这回的怎样,我光看这外表就知道成了。”
  “之前的也好吃。”木头就着哥哥的手吃得陶醉不已,他敢打赌,就是他不记得的以前,也绝对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
  而且这是哥哥亲自喂他吃的,木头美得冒泡。
  “弄什么好吃的了?给我也来一个。”齐云飞来了。
  “顾昭你不是说给我做的吗?怎你们都先吃上了?”宋泽不甘落后地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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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的三炉鸡蛋糕,不管是失败品还是成功的,最后都叫几人瓜分掉了,除了帮忙的几个下人分了些,剩下的都叫他们带了回去,因为顾昭说这可以存放几日的。
  也因着这个话题顾昭想起来了,这种能够存放还不会像饼子变得硬绑绑的鸡蛋糕,其实挺适合带进考场里的吧。
  想到以后考试要在小号子里关上好几日,顾昭的灵感爆棚,还有一样好东西非常适合带进考场,那就是方便面。
  就是齐家的商队以后出门运货送货,也可以带上一些方便面,途中没有投宿的时候不方便煮饭的情况下,也可以烧开一锅水用来泡方便面。
  想做就做,这天上午顾昭成功试做出鸡蛋糕,下午就来折腾方便面了,这东西做起来其实比鸡蛋糕还来得方便,因为不用费力气打发,所以很容易就弄出他想要的经油煎过的面条,唯一不好的就属没有现代的塑料制品,没办法弄出一小包一小包的调料包,而只能集中装在小罐子里,需要用的时候从罐子里取。
  顾昭弄出三个调料罐子,一个是脱水蔬菜,将蔬菜切碎送进做鸡蛋糕的烤炉里,将水份蒸发掉便成了脱水蔬菜了,一个是调料粉,比如盐糖八角花椒之类的,全部磨成细细的粉,按一定比例绊在一起,最后是肉酱,不同于后世的方便面,那可都是实实在在的肉丁,想要再大块的肉也可以做出来。
  于是这天晚上,齐家宅子里主子下人吃的都是顾昭下午弄出来的方便面,甭说,这东西第一次吃味道还挺不错,尤其是顾昭用料又实在得很,在煮的时候还打了鸡蛋放了一把小青菜,这味道更好。
  齐云飞吃完夸道:“这东西好,名字也起得好,方便面,可以很方便泡来或是煮着吃的面条,当初我哥科考的时候要是有这方便面带进去,考试期间能吃得更好,商队来来去去带上这方便面,一路上也能好吃好喝,不然的话他们也只能带些干饼子。”
  宋泽吃着也觉得味道很不错,调料肉酱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取多取少,出门在外带上这个的确方便许多,不过宋泽想得更多:“如果军队里用上这个,特别是行军打仗途中,如果有这方便面,将士们也能吃得更好吧,就是这肉酱,相比蔬菜干和调味料,存放的时间会短一些,容易变质。”
  顾昭朝宋泽竖起大拇指,可以啊,不愧是未来的首辅大臣,都想到用作军需品上面了,顾昭当然不能落后:“其实保存时间短的问题也是可以解决的。”
  想想现代战争中那些罐头军需品可是非常受欢迎的,二战期间某国的肉罐头厂都能靠卖肉罐头给各国军队发了大财,顾昭肉罐头没做过,可水果罐头还有蕃茄酱却是做过的,那时在孤儿院给厨师打下手到后来自己上手,说起来简单得很,可做出来后储存的时间却可以很长,那装在玻璃盐水瓶里的蕃茄酱可以吃一整个冬日呢,取出来还很新鲜。
  就是如今这年头密封技术没有现代好,缺少一样重要东西,那就是橡胶皮垫,不过可以用泥巴煳起来。
  宋泽听得眼睛亮起来:“如果能存放一两个月的时间就足够了,当然一个月便很可以了。”
  “别说一两个月,就是放上三个月应该也没太大问题。”顾昭拍胸脯保证道。
  宋泽脸上露出笑容说:“顾昭你有想过将这一方法献给朝廷吗?如今虽说天下太平,可在边境仍时不时会有冲突发生,据我所知,如今我们大周西北面的北戎王庭,一直蠢蠢欲动想要入侵我们大周,朝廷应该有计划要增兵的,这时你将方便面的制作和储存方法献上去,想必朝廷不会看不到其中的好处。”
  “顾昭你说过要扩大你的名声,让高家还有高家背后的势力不敢向你伸手,这可不正是个好机会,如果朝廷采用了你的方法,至少你在朝廷那边甚至陛下那里也留了个名字。”
  顾昭张大嘴巴,完全没想到宋泽竟联想到这方面了,他起初弄出这方便面,真的只是因为鸡蛋糕的缘故想到这方便面也可以带进考场里,是为他和宋泽未来的科考作准备的,起初一点没往军需品方面想,后来也是因为肉罐头想到它在现代战争中发挥的作用,可宋泽那是一点没有他的提示就联想到了,还考虑到他的名声。
  齐云飞在宋泽说完之后大声说好,他才是最没有想到的人,因为顾昭好歹因为后世的知识想到肉罐头这个军需品,齐云飞只是想到方便面可以作为商队出行的干粮,完全就没往军队上面想。
  可在宋泽说过后齐云飞第一个捧场,不遗余力地夸赞:“这主意太妙了,一举两得,既给朝廷和军队献了良策,又可以助顾昭提升名气,便真是那永宁侯府想要针对顾昭,动手之前也得有些忌惮,重要的还是看陛下对你记得几分。”
  木头在顾昭说可以延长储存时间的时候就陷入若有所思状态,虽然记不得自己以前的身份了,但他有种直觉,顾昭哥哥所说的方法是大有用处的,之后等宋泽说可以用在军队中时,木头有种恍然之感,他觉得应该跟宋泽说的一样大有用处,难道说他以前也接触过军队也打过仗?可他才多大?
  但不知为何,他对行军打仗这些概念却有种熟悉感,如果他记起那些事,是不是能对哥哥帮助更大?那什么永宁侯府,也许等他想起一切后便不会再是哥哥的威胁。
  木头努力想啊想,还拍了几下脑袋,这脑袋怎就不听话想不起旧事了呢,想不起来就没办法帮上哥哥,顾昭正和宋泽齐云飞热烈讨论的时候,木头突然抱着脑袋痛叫起来,将顾昭吓一跳。
  “木头,怎么回事?头又疼了?我给你找大夫?”
  “不要……哥哥,”木头拉住顾昭,眼巴巴地说,“我想帮哥哥,我想记起一切,可头突然就疼上了。”
  看木头小脸刷白,冷汗都冒出来了,眼中还有急切之色,顾昭心软了,连忙安抚道:“这说明时候还没到,不用急着恢复记忆,慢慢来,哥哥现在不是一切都安好么,再说等这方法献上去,你哥哥我在朝廷那里也有了名字,谁再敢对我下手也得想想清楚。”
  木头点头,可还是觉得自己没用。
  顾昭还是不放心,时间太晚了,不然现在就带他出去找大夫,现在只得等到明天再说了。
  他带木头先回去洗漱早点休息,于是就剩下宋泽和齐云飞依旧讨论着,该如何献,找谁献,才是重要的问题,必须保证该人不能克扣下属于顾昭的功劳,否则就是白忙碌一场,还给别人做了嫁衣裳。
  “我大哥那里倒是不必担心这样的问题,但我大哥如今并没有面见陛下的资格,也是要借用他人的手送到陛下面前,这他人就未必可信了。”齐云飞如是说。
  宋泽很认同:“那第二条路便是咱们的知府宋大人了,宋大人这方面的品行是否可信?”
  他们这段时间对宋大人的来历也有了足够的了解,宋大人本身家世不显,是从父亲这一辈通过科举进入官场的,宋大人本身也争气,考中进士后同样为官,他在这个年纪就做到了从四品的知府,将来的品级肯定超过他父亲。
  宋大人家世不显,可他那位夫人却是有些来头的,宋夫人出自京城的勇毅伯府,虽是伯府的庶女,但她这庶女却自幼抱养到嫡母膝下,跟嫡母还有嫡姐的关系是极好的,因而这位宋夫人在京里的人脉关系比起宋大人还来得广。
  “我大哥来信中提过,宋夫人的父亲如今的勇毅伯,如今还在兵部担任着实差,想必那位勇毅伯更能明白方便面的好处,通过他送上去是最好的,但……”
  齐云飞话说了一半,还是那个意思,就是不知人可不可靠,会不会将功劳全部贪了过去,如今看来,凭他们的人脉关系,无论走哪条路都是一种押注,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等明天问问顾昭的看法吧,这是顾昭拿出来的东西,最后还得看顾昭的意思,知府宋大人,在地方上为官,口碑总的说来还是不错的。”来到府城,看的听的也多了,宋泽对这位宋大人的作派也有所耳闻。
  齐云飞也只得作罢,他们各回各屋暂且休息。
  第二日一早顾昭就先带木头去看大夫,这小孩对顾昭是真情实感,事事以他为先,顾昭虽因为末世那世记忆,对待外人的防备心重得很,但时间长了不免也要对这小孩心软,如今他不缺钱花,小孩的危机似乎也过去了,真养着这么个弟弟也没什么的。
  还是看的上回的老大夫,老大夫只查出情况有好转,并没有恶化的情况,剩下的依旧看运气了,顾昭也只得带着开的药包回来,继续煎药让木头喝。
  木头这回配合得很,药汁再苦他也喝得下去,就为了早点想起自己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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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弄好木头的事,齐云飞和宋泽一起找来了,向顾昭说明他们商量的结果。
  顾昭也清楚这件事本身就有一定的冒险性,好在他一开始计划的也不是这件事,这次还真是因为弄出方便面才顺带想到的策略,那估且就将方便面和罐头制作方法当作一个先行的探路石吧,结果成与不成,对顾昭的损失都算不得大。
  成的话,偕大欢喜,不成的话,也能帮助顾昭看清一个人的真面目,下回再有事就可以避开此人了。
  因而顾昭拍板道:“就找宋大人吧,在与高家的那件案子里,宋大人也算为我考虑良多了,而且如今我们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如果绕开他行事反而不妙。”
  宋泽顿时拍拍脑门:“是我想岔了,我们的确不适合绕开宋大人,否则也算将宋大人得罪了吧。”
  宋大人不当一回事的话还罢了,如果是个小心眼的,那就得小心宋大人记牢在心里,等着机会算计顾昭一把,这会比高家狠多的。
  齐云飞也懊恼道:“我早该想到的。”
  顾昭拍拍两人的肩:“我知道你们为我费了不少脑筋,我感激还来不及呢,等我们准备妥当,便去宋大人那里跑一趟。”
  “要尽快成行,宜早不宜迟。”齐云飞提醒道。
  “好。”
  就跟制作方便面一样,这件事本就不算复杂,顾昭只是在宋泽他们帮助下又制作了一批油炸过的方便面,亲手试制了两个封了口的肉酱罐头,当然是装在小坛子里的,然后将方便面与罐头的制作方法在纸上非常详细的写清楚,顺便又将罐头制作方法也给了齐云飞一份,制作水果罐头的方法同样。
  这时候顾昭难免又想起玻璃瓶子和橡胶垫子,有这两样东西制作罐头会更加方便,不过眼下他主要精力还是得放在读书科考上面,但总有一天会尝试一下的。
  也就花了一天的时间顾昭就往宋府投了拜帖,因为高家的事还有永宁侯的来信,知府大人对顾昭印象深刻得很,何况事情过去还没多久,但对顾昭前来拜访他有些讶异,他以为帮顾昭筹谋到千两百银还有那封推荐信,两人之间应当不会再有什么牵扯。
  但也不能将人拒之门外,宋大人一边让人与顾昭约定上门时间,一边在心里对顾昭的印象又下跌了些,他以为顾昭有些得寸近尺,不懂见好就收,见过这一回后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顾昭丝毫不知宋大人心中所想,也对,若他只是普通的书生,自然不会有麻烦到宋大人的时候,但这回的事倘若宋大人做成了,宋大人自己也会有好处,功劳簿上会有他的一份。
  得到回帖后,顾昭便带上准备好的坛子罐头还有方便面及其调料便出发了,谁也没带,木头也留下,他只叫了车夫将他送到宋府门前便是了,反正这样的场面他也不憷就是了。
  到了宋府,递上帖子后,下人便将顾昭请进去,还帮他一起从马车上搬东西,起初只当是顾昭过府送的礼,但顾昭交待他要将这些东西一起送到宋大人面前,下人面上露出一些古怪之色,但还是依着顾昭的话去做了,反正要是惹了老爷的不高兴,遭殃的只会是顾昭而不是他们。
  顾昭被带到书房前面,里面传来请进的声音后,顾昭整理了下自己衣衫,然后抬脚走了进去,恭敬地给宋大人行了礼。
  宋程依旧一副和气的模样,表面一点看不出对顾昭有意见的模样,不过还没等他开口,顾昭便开门见山地说明来意,他不想绕圈子,绕也绕不过这些官场老油条。
  刚坐下便又起身说:“宋大人,学生此次来是有事想要拜托宋大人。”
  宋程的脸色有些淡下来,心说这书生不会真不知趣,将他的客气话当成真吧。
  “你……”
  顾昭抬眼看了眼宋大人的脸色,对他此刻的想法有些猜测,因而干脆将带来的纸呈上去:“宋大人不妨先看看这两份东西。”
  “噢?”宋大人有些讶异了,莫非是想来问他功课的?
  宋程接过,起初只想快速扫一遍敷衍过去便是,结果这一看眼睛就定住了,纸上所写的东西跟他所想相差甚远,并且还看得有些迷煳,这什么面条又是油炸又是用沸水浸泡,到底几个意思?
  “顾昭可否为本官解释一下?”
  顾昭要的正是这个,于是清了下喉咙开始为宋程解说起这方便面的制作方法,以及便于储存与携带的优点:“这本是学生与友人闲时随手弄出来的,原本想着下次考试时可用来带进考场里,只需要有沸水便可以吃上新鲜热食,后来经友人提醒,倘若此物用于行军的话……”
  下面的话顾昭不说了,经他提点宋大人没可能想不到的。
  宋大人的确被点醒了,起初只以为一样吃食罢了,不就是个面条么,宋府的厨子能做出十几种花样来,所以顾昭送来的也算不得多新鲜,但“行军”二字立刻让宋程脑中划过闪电,惊醒了他,他勐地站了起来,看向篮子里油炸过的面块以及所谓的调味包的目光,变得认真起来。
  “储存时间长不易变坏?”
  “是的,大人。”  “便于携带也方便食用?”
  “是的,只需沸水浸泡数分钟,也可以在锅里煮上几分钟,口感会更好。”
  “来人,取碗筷还有一壶沸水过来。”宋程是个行动派,顾昭吹得再天花乱坠,都不如亲身体验一番。
  宋程要的东西很快就送来,沸水也是刚从炉子上提下来的,顾昭立刻接手亲自做给宋程看,用沸水冲泡面块直至完全浸没,再将调味料、蔬菜干以及肉酱,取了少许放进去,最后用盖子将大碗盖严实了。
  三种调料包遇上沸水,已经激起一股浓郁的香气散逸出来,宋程不禁抽抽鼻子,闻着这味道这面条的味道应该不算差,怎么着都比啃硬绑绑的干粮来得美味多了吧。
  在等待过程中宋程又拿起第二张纸看起来,这回对待顾昭送来的东西态度谨慎多了,也为自己先前的想法有些羞愧,是他误解顾昭同学了,这是位好同学,如果这样的食物真能被陛下采纳用于军队中,不说顾昭了,就是他这个推荐人都会有一份功劳。
  第二份便是肉罐头的制作方法,也可以用来储存水果,宋程看得惊讶之极,制作方法可以说简单之极,但据纸上所写,只要制作得当,可以保存数月不腐,宋程看得眼睛都亮了,这同样可以用在军队中,不仅可用于军队,还可以用来做生意。
  众所周知,南方许多水果不易储存,想要吃上南方的水果那耗费就大了,耗去不少人力物力送到京城,却也不如当地刚采摘下来时新鲜了,可有这制作罐头之法,那南方的水果就可以用一种相对比较低廉的价格运送到各地了。
  当然这需要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这制作之法确实能让保存之物数月不腐。
  宋程在脑中畅想了一番,顾昭这边已打开盖子,将面条和调料搅绊均匀,然后请宋大人品尝了。
  当然他先挑了一小部分放到旁边的小碗里,带头试吃,这是向宋程证明面条可食。
  宋程留意到他这小动作,心中暗赞了一句,是个心细又周全的人,之前对他的想法全都错了。
  宋程自己也吃了,还叫了身边的小厮随从一起来品尝,听取更多的意见。
  因为用油炸过,口感跟寻常的面条根本不一样,劲道又弹牙,宋程吃了几口竟觉得很不错,兴致上来,又叫人试验了另一种吃法,也就是用沸水煮上几分钟,果真口感又好上几分。
  宋程吃出了兴致,还叫人往内院给夫人送上几份,并将食用方法附上,然后跟顾昭认真讨论起这两样东西。
  宋程并非那种不知百姓苦楚何不食肉糜的人,用油炸过的面块虽然易储存而且方便食用,但有一个缺陷:“那就是耗油量比较大,所以要在整个大周朝的军队中推广开来并不现实,但也有很大的实用性。反倒是这肉罐头和水果罐头,如果真如你所说能数月不腐,我以为会有更大的实用性,比如南方易腐的水果可以用此方法保存下来运送到北方,北方养殖的牛羊也可以用此方法将肉食运送到我们中原腹地。”
  顾昭觉得还可以继续深入一下:“我们朝廷可以凭此方法向关外游牧民族收购牛羊肉,然后做成肉罐头储存下来,一旦养羊养牛有利可途的话,肯定会有更多的关外异族养羊养牛,无形中降低他们蓄养马匹的数量,长此以往……”
  其实不光肉食,那羊毛还有奶制品都是很好的东西,同样可以大规模向关外民族收购。
  “好!”宋程哪里听不明白,这是用软刀子来对付关外马强兵壮的异族,看向顾昭的眼光越发赞赏,“这个主意好,你放心,本官会如实在折子里将你的主意写明,而且会说明是你顾昭献出了计策。”
  顾昭脸红:“哪里,我也是在宋大人的提醒之下,才想出这样的主意的,没有宋大人,我哪里会想得到。”
  他之前是真的没想那么多,如今以他的地位想得最多的便是如何获取财富,并通过科举一步步往上爬,让顾家改换门楣,处在什么位置考虑什么事,他现在也就是努力科举想要出人头地的农家小子,所以对此真不敢据功。
  而且他之所以能根据宋大人的话延伸开来,那也是因为拥有后世的记忆,在末世降临前那是个资讯发达的时代,任何受过教育的人都能讲出这样一番话。
  宋程拍拍顾昭的肩:“贤侄太谦虚了,该你的功劳可不能少,我们中原对付关外异族从来都是被动防御,但你的方法给我们开辟了一个新的思路,也许我们也可以积极进取,将主动权握在我们手里。”
  “大人大才!”顾昭赶紧后马屁。
  宋程被拍得舒心极了,看顾昭也越发顺眼,照这趋势下去,都要将顾昭当成忘年交了。
  这天,宋程兴致高,还将顾昭留下来招特了一顿饭食,临走前还叮嘱他读书中有什么疑难之处尽可以来找他请教。
  送走顾昭后,宋程心情颇好地去后院见夫人,宋夫人笑着问:“难得见你这么高兴,这位姓顾的童生当真这么好?”
  宋程将顾昭的种种都说了出来,还说了起初他对顾昭的误解,岂料顾昭的格局心胸比他大多了,小小年纪就能想得那么远:“这次不管如何,我都要为顾贤侄向朝廷请上一功,免得那清河县高府太过张狂,我还是想不明白,这清河县的高家怎就跟永宁侯府关系那么密切,值得永宁侯亲自为他们写封信过来。”
  宋夫人目光闪了闪:“老爷不知,我倒是打听到些消息。”
  “哦?夫人快告诉我。”
  为了这事,宋夫人是亲自写了封信回勇毅伯府找人打听,那边费了番工夫打听出她想要的消息,对这里面的关系以及永宁侯本人,宋夫人都感觉失望得很,枉她以为永宁侯是个好的,以为那府上妾室也是个好的,可见她以前看到的并非全貌。
  宋夫人将永宁侯府与清河县高家的牵扯关系说了出来,宋程听得也惊了:“夫人是说有关系的是清河县高家的老太太跟永宁侯的一个妾室?那妾室竟能劳动永宁侯亲自过问此事庇护那高家?”
  “不错,正是如此,所以我才惊讶,向来听说那府上的妾室是个老实的,生下的庶子也从来不跟嫡子争锋,是个老实乖顺的。”宋夫人如今人虽不在京城,但对京城的消息都很关注的,不仅有伯府,还有嫁在京城的嫡姐会与她通信。
  宋程依旧惊讶:“看来这妾室在永宁侯本人心中的地位并不低。”
  “可不正是如此,只怕此事永宁侯夫人毫不知情,被蒙在鼓里呢。”宋夫人敢断言。
  “夫人你……”宋程猜测夫人会不会插一脚那侯府里的事。
  宋夫人呸了一口:“想什么呢,我会是做这种事的人吗?最多等咱们回京城后,如果在外面碰上永宁侯夫人,我无意中提一句罢了。”
  宋程抖了抖肩,他就知道夫人会看不过去,当然他没觉得不好,他能有如今的好日子,夫人和岳家助他良多,宋程因此也很敬重夫人。
  话是这么说,可宋夫人转身给嫡姐去信的时候,便将此事在信中告诉了嫡姐,嫡姐会怎么做就跟她无关了,反正不是她说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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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昭得到宋大人的款待让齐云飞他们都很高兴,也许他们将注押在宋大人身上是押对了,宋大人的品行还是可信的。
  此时高洪昌已被接回清河县,但王婆子是没有好结果的,当然王婆子的家人会得到高家的优待的。
  高老太太既得意又气馁,她那外甥女果然将侯爷给拢住了,让侯爷亲自给知府宋大人写了封保住高家,虽说舍了个王婆子还送出去一千两白银,但好歹她儿子高洪昌回来了,如果不是侯爷那封信,她儿子还要吃更大的苦头。
  但同时她外甥女也送来一封信,信中表达了对她处理此事的失望,竟拿一个农家小子束手无策,还反被人抓住把柄告到官府,让她不得不请侯爷出手,将侯爷的人情用在这等事情上。
  外甥女虽没有破口大骂,但字里行间,明显都是在表达了对她的不满,亏她还是外甥女的长辈,可老太太没办法,她那宝贝金孙的前程还要仰仗侯府,而且因为侯爷的信让她更高看外甥女一眼,所以有憋屈也只能自己受着,转头将怒火朝向那不识好歹的农家小子顾昭,这小子竟敢报官!
  高洪昌虽被放回来了,但到底打了十板子,向来没吃过什么苦头,这回可委曲了:“娘啊,你到底为什么让王婆子去对付那小子,害得儿子吃这么大苦头。”
  除了老太太,高家其他人对此并不知情,所以当初官差来府上问询时一个个都迷惑着呢。
  高老太太叹气道:“不告诉你们是怕你们出去说漏了嘴,再说娘以为手到擒来的事,没必要声张,哪知……唉,你以为是娘自作主张?娘哪里会认得那农家小子?还不是我那外甥女交待的事,娘也不知她大老远的为何要对付那小子,两年前金恒能去京城,你以为我那外甥女真这么好心帮金恒?还不是因为我帮她做事的。”
  “原来如此,”高洪昌明白了,他就说呢,他娘向来看不上那些贱民的,可又抱怨道,“娘就应该早点跟儿子说明,如果儿子亲自出手,哪里会有今日。”
  “也是娘想岔了,没想到那小子如此狡猾,只是我那外甥女写来的信里也说了,让我们最近不要再动手,如今那小子就在知府大人的眼皮子底下待着呢。”
  “对,对,娘说得对。”高洪昌这回被打板子打怕了,所以根本不敢再惹事。
  “先等着吧,那小子毛还没长齐,我就不信他真能考中,等他回到清河县,定叫他都还回来。”老太太咬牙切齿道,儿子受的苦她都给算在顾昭身上,却不想想还不是她们先去算计顾昭,顾昭不过是自卫反击而已。
  另一边,得到儿子信的齐老爷,立马安排人随李文一起前往水云村,务必要将此事安排好,他对高家的下场是挺幸灾乐祸的,因为他也向来敬重读书人的,齐家从商,他早就想要改换门楣,因而对高家行径十分不耻。
  不过据他估计,高家那样老佛爷似的老太太,只怕对外面高家的名声还不太清楚,高家那些儿孙谁会在她面前搬弄是非?
  他对永宁侯的反应也挺失望的,永宁侯对高家干的这样的事竟也能包庇下,想也知道,倘若此事传到京城,永宁侯府在京城文官中的名声肯定不会太好,这可是现成的把柄,可见永宁侯堂堂侯爷也是个眼瞎的。
  在齐老爷安排下,齐家人分两步走,并同时进行,一面是让李文帮助水云村将学堂建起来,一面通过他人的口将此事宣传出去。
  不得不说顾昭顾虑得十分周全,高家也许觉得此次在一个农家小子手里栽了跟头,因而十分气愤,外面已有传言说顾昭是个见钱眼开的了,这些声音绝不能继续扩散下去。
  水云村,李文先找上顾老爷子,将顾昭的信递上,又说明来意,并将银子取出交到老爷子手里。
  顾老爷子颤了颤手,问出最关心的话:“这么说,昭儿的官司赢了?”
  李文解释道:“那高家的婆子被处以死刑,秋后问斩,高家主子约束下人不力,因而罚他们赔偿顾公子千两白银,顾公子得了银子便让小的快马加鞭赶回来,尽快将学堂和夫子的事落实好。”
  顾老爷子直觉这其中还有事,但给水云村建学堂是有功德的大好事,他这当爹的当然要支持儿子,何况这不是高家赔给儿子的银子么,舍了也不算太心疼,他是老实本份人,从不指望从天上掉馅饼这种事。
  “好,好,麻烦小哥辛苦跑这一趟了。”
  “老爷子客气了,我们家少爷和老爷都让小的还有跟来的人听老爷子的指挥。”
  “好,好。”顾老爷子乐眯了眼,马上就带李文去找村长还有村里的村老,一起开个会。
  那场官司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就算水云村消息闭塞,但村长也听人提起过高家跟一位顾书生之间闹出的官司,可之前浑然没想过这顾书生竟就是他们村顾家的老三顾昭。
  “竟是你家顾昭?早知道我们水云村人也不能袖手旁观,这高家欺人太甚!”村长怒了,看看高家做的什么事,竟要毁他们水云村少年郎的前程,水云村多一两个秀才那地位会会大提升,造福所有村民的,可差点被高家人给毁了,实在气恨。
  “林村长,现在府城里知府大人已经判了,顾公子没有吃亏,高家也给出了赔偿,顾公子心里都有数,但顾公子担心高家还有后招,所以让小的前来务必将这学堂建好,也希望村里人能多多为顾公子说些好话。”
  “该的,应该的,顾昭真是个好孩子,自己在外面被高家人这样欺负了还能想着咱们村,小哥你放心,我们水云村的人不能忘恩负义。”想到水云村有自己的学堂还有请来的夫子,村里的适龄孩童都可以免束脩读书,村长激动得手都颤栗起来,就是村长自家也有正要进学的孩子的。
  其他村老也同样如此,一致夸口称赞顾昭的仁义。
  从今往后,谁要再敢说顾昭一句不好的话,非得遭到水云村全体村民的愤怒抨击。
  村长迅速在水云村替顾昭宣传了一波,在他口中,顾昭不仅是个受欺负的小可怜,同时还有了非常仁义有爱的形象,这样的情况下还要回馈水云村的叔伯婶子,让孩子有书可读。
  全村人顿时沸腾了,一面大声唾骂高家人的无耻行径,一面欢天喜地夸赞顾昭的高义,当他们不知道读书识字的好处吗?
  识字的人能在镇上县里找个轻省的好差事,拿的工钱还多,不用辛辛苦苦在地里刨食,他们都懂,可他们没有这个银钱供孩子读书,谁不知道读书花费最高了,也因此当初顾家全家供顾昭一人时,村里也有些闲话。
  可现在不仅不要出去就能读上书,还能免了束脩,这一年到头能省下多少银钱,所以顾昭真是大好人。
  没有野心的人家,送孩子进去识得些字就可以了,将来可以在镇上县里找个账房之类的活计。
  有野心的人家,看到如今顾昭宋泽的风光,那心头也蠢蠢欲动,指不定他家孩子也能考上童生秀才,那地位会大不相同的。
  秀才受人尊敬,秀才家人也会被人高看一眼,可不是谁都能踩上一脚任人欺负的。
  都不用村长发动的,村里的成年汉子便自告奋勇地帮着建学堂,也不用顾老爷子付工钱,顾老爷子能怎么办?想给工钱都给不出的,于是就将他们的伙食搞得好一点,顿顿有豆腐还有荤腥,吃得村民们更有干劲了,不过十几日的工夫,一座学堂便建成了,统共也就花了十几两银子,都花在盖房子的砖瓦材料上面。
  与此同时,水云村的村民自发在外面为顾昭宣传起来,汉子们盖房子,婆娘们就借走亲戚将顾昭使命地夸,她们说得理直气壮,可没一句假话,顾昭可不就是自掏腰包让村里的孩子都能读上书识上字么,听得其他村的人那个羡慕妒忌眼红,恨不得自己也是水云村的人。
  “那你们村学堂建好后收外村的学生不?那束脩怎么说?”有离水云村近的人关心地打听道。
  “收的,顾昭都安排好了的,想来读书的人都收,但外村没咱自家人这么好的条件,束脩得收,不过也要比外面好上一些,因为啊,盖学堂请夫子后剩下的银子还有老不少,顾昭都关照他爹就在村里或是附近买上一些祭田,以后这祭田的出产啊都用在学堂上,谁也不能沾这便宜。”
  “那你帮我问问到时收多少束脩。”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顾昭回馈乡里建学堂请夫子让孩子免束脩读书的消息,以水云村为中心以飞快的速度向四周辐射开来,再加上齐家暗地派人宣扬,因而没过多久,便在镇上以及清河县都传开了。
  这日,有人在酒楼里口无遮拦地表达自己对顾昭这书生的羡慕眼红:
  “不过是打了场官司,这姓顾的书生就凭白得了千两白银,老天爷,那可是一千两啊,咱们这辈子都见不到这么多银子吧,依我说,这姓顾的书生又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这高家也是厚道人了,让姓顾的书生发了回横财。”
  这人话里话外将自己对顾昭的眼红展现得淋漓尽致,甭说他这说法还吸引了一批同好,有人附和道:“早知道咱也跟这位顾书生学两招啊,官老爷面前走一圈,啧啧,千两白银就到手了,这顾书生拿到这千两白银,肯定到城里买上大房子再娶房小娘子,过快活日子了吧。”
  这话居然还有不少人附和,这时同在酒楼的一位食客气得拍桌子大骂:“你们有没有心啊,什么叫没有实质性伤害?不是顾书生机灵,他早就断手断脚了,一个断手断脚的文弱书生一辈子可都毁了,以后还能干什么?何况不是我小瞧各位,各位想做顾书生,那也得先苦读数年考过县试府试成为少年童生吧。”
  这人的话同样得到响应,对那些眼红的人发出倒嘘声。
  又有人站起来说了:“谁说顾书生得了赔偿银子就过上快活日子的?你们知道那顾书生是来自哪里的吗?他用这银子干什么了吗?”
  “你知道?”其实大家八卦归八卦,但对顾昭除了知道他出自清河县外,并不清楚他来自下面哪个村子。
  “我当然知道啊,他就出自咱这县里下面叫水云村的村子,如今人家人还在府城,可都托人将银子送回来,在村里建学堂请夫子呢,对同村的孩子免束脩上学,你们能做到吗?你们也配跟顾童生相提并论?”
  “你、你……谁知道你说的是真的假的?”之前眼红顾昭发了笔横财的人羞恼道。
  “哈,去水云村一看便知,对了,对顾童生不太清楚,咱县里的齐家总归知道吧,齐家不仅帮忙顾童生盖学堂,如今还在帮顾童生请夫子呢,而且应该有人听说过水云村的顾记豆腐坊吧,哈,那可正是顾童生所在的顾记豆腐坊。”
  “哇,原来是那家啊,我早闻顾记豆腐坊与齐家豆腐坊同出一脉,但所出豆腐便宜许多。”
  “对,对,我也听说过,还有亲戚特地赶去那豆腐坊买豆腐呢,原来竟是顾童生家的,改天我也得去买一回。”
  “顾童生果然高义,听说他年纪并不大,是位少年童生,却小小年纪便知道回馈乡亲,有些人却因为眼红妒忌顾童生往他头上泼脏水,可恼可恨!”
  “如顾童生这样的人越多,咱老百姓日子会过得越好。”
  那些妒忌眼红顾昭的人,面对越来越多人帮着顾昭说话的情况下,只得灰熘熘地跑路,免得被这些家伙群情激愤起来揍他们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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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诸如此类的现象发生在不少地方,清河县也越来越多人知道顾昭的义举,便是县里的那些秀才举人也听说了,并且其中一部分人还很确定此事属实,因为他们知道齐家在四处寻找愿意前往水云村担当夫子的书生,最好是秀才,如果秀才不愿意的话,那也须得是童生才行,此事让他们互相碰面聚会时,言谈之间对顾昭的举动也赞扬颇多。
  如此年纪便懂得进退,将来是个可造之才,这不仅是水云村之幸,也是清河县之幸。
  他们还知道,水云村除了出了位顾昭顾童生外,还有一位县试府试皆取得案首的童生宋泽,因而对水云村这个地方起了极大的兴趣,这是什么天杰地灵的地方,竟一下子出了两位少年童生,相约下回可去水云村游玩,顺便尝尝那顾记豆腐坊的豆腐。
  可以想见,顾记豆腐坊的生意会因为顾昭而更加扬名,生意会忙得做不过来。
  顾老爷子顾不得这些东西,他和老太太牵挂他们老儿子。
  虽然外面人都在夸赞顾昭,但顾昭写的信里还说了些内容让他们忧心,顾昭信里写了,原本得了笔银子,该帮二老盖大屋让他们享福的,只可惜高家的事情过去没多久,顾家不宜有太大动静,所以需得等他院试过后再作打算,到时他有了秀才功名,身份会有很大不同。
  这回的信依旧是三小读的,这回他们识得的字更多了,没有嗑嗑巴巴地读信,对顾昭信里的语气,老爷子听得也是哭笑不得,好似院试对顾昭来说手到擒来,只要他去了,一个秀才功名就能到手了,如果老儿子在眼面前,老爷子非得好好敲敲他脑袋不可。
  顾昭还说了,他和宋泽这段时间就留在府城,住在齐家的宅子里,等临近院试时再前去省城,所以需要院试结束之后他才能回转与二老团聚,让二老不必太过牵挂他,他一切都好,不仅长高了,还长胖了。
  顾昭也在信里写了些他在府城碰到的趣事,让二老听着乐一乐,告诉他们除了高家一事,他在外可谓事事顺心。
  虽然依旧挂心,但顾家的气氛的确轻松了些,这封信的功劳挺大。
  顾昭心中其实还有个顾虑,那就是他出的风头太大,将宋泽这个案首的风头都掩盖下去了,宋泽自己是不在乎的,反而为他奔走忙碌,但同在水云村的宋母能一点不在意吗?
  明明她儿子考得更好,可顾昭又是闹出跟高家的事,又是拿了银子在村里建学堂让人人夸赞他,显得她儿子这个案首都落后了好几地,心中能不憋闷吗?
  好在宋泽也一同有信送回来,宋母识字的,看完儿子的信心里舒适许多。
  宋泽在信里写了顾昭目前的处境,原本此时并没有建学堂回馈乡里的打算,因为他们连秀才功名都没有,但担心拿了高家的赔偿银子高家却又在背后使坏,败坏顾昭的名声,读书人的名声最为紧要,要是坏了会影响顾昭今后的考试与前程。
  所以为了赌住高家和一起子小人的口,顾昭才不得不做出这样的举动。
  看到儿子信里的解释,宋母也知道自己小心眼了,实际上初闻顾昭被高家算计还闹到知府大人面前,她也是替顾昭捏把汗的,人小物都怕跟官家打交道的,高家可比顾家有权有势,顾昭能斗得过高家?这孩子也是个多灾多难的。
  幸好老天爷保佑,知府大人是个清官,给顾昭主持了公道,让高家丢了名声又失了银子,这高家竟还敢使坏,活该他们臭名远扬。
  宋泽还在信里说了,因为顾昭的缘故,他能跟着一起住在齐家在府城里的宅子,有下人侍候,好吃好喝,他的日子过得很不错,能让他专注精力准备不久后的院试。
  宋母看了这些对顾昭更没有怨言了,否则府城花销有多大她岂会不清楚,这回儿子是沾了顾昭的光。
  因而宋母在外面也是逢人便说顾昭的好,让想要挑拨离间的人也白费力气,顾老太太也因此感念宋母,与宋母越发要好。
  等到顾昭花银子回馈乡里的消息传到府城时,得到此事的宋大人,也不由暗赞顾昭此举适宜,并非是个见钱眼开得意忘形的人,如此年纪难能可贵。
  他心中起过独占功劳的念头,但也就一闪而过便让他抛在脑后,他行事到底有自己的底线,得对得住自己的良心,便是之前有永宁侯站在高家一边,宋程依旧想要维护顾昭的利益的,而不是置他于不管。
  除了顾昭送来的“罐头”,宋程又让身边心腹制作了一批,肉罐头和水果罐头都有,并在罐头外面标明制作日期,尽量将日期分开,方便观察,等这些东西制作好后,他便写好折子,随同这些东西一起送上京城,同时还写信给京城的岳父大人,托岳父大人关照一二,免得折子和东西被人扣下。
  然后剩下的便是等待京城里的反应了,这事急不来。
  从宋大人那里回来后,顾昭便安心地和宋泽一起温书准备院试了,他是一定要拿下院试取得秀才功名的。
  有齐家作后盾,他不用太过担心留在家中的爹娘,如今府城又有宋大人当靠山,顾昭更没什么后顾之忧了。
  也许那日宋程是说了客气话,温书备考中有什么疑难问题可寻他解答,顾昭脸皮厚将之当真,因为目前他和宋泽无人可请教,宋大人可是进士出身啊,稍微给他们点拨几句,就会让他们受益菲浅了。
  于是顾昭将自己和宋泽的问题一起积攒下来,找了个时间又去宋府拜访,见顾昭当真不客气,宋程不仅没生气,反而乐呵得很,有时做人为官,其实就要脸皮厚一点,脸皮厚点机会才多。
  宋程不仅心情极好地给予解答,还借了顾昭两本书,并且给了他和宋泽一张旁听证,可以进府学旁听课程,不仅顾昭,宋泽也是大喜,一点没浪费这张旁听证,逮着机会还要请教府学里的教习。
  府学里有谁没听过顾昭的名头吗?甚少,见顾昭如此好学,他们也不吝指教。
  顾昭和宋泽如饥似渴地学起来,转眼便一个多月过去了,两人该启程前往省城赶考去了。
  齐家在省城并没有生意,但齐云飞想了想,还是亲自送他们过去,到时再一起回来好了,顺便考察一下省城的环境,是否适合齐家推广生意,尤其是酒楼方面的,齐家酒楼在府城大受欢迎,佛跳墙的名声很响,如今都有外地人慕名而来,齐云飞很有心将之推向更多城市的。
  齐云飞不容顾昭和宋泽的否决,特地从镖局雇了不少人一路护送他们。
  出发之日,顾昭没想到木头这家伙的行李竟然是最多的,他和宋泽这些日子不是看书看得投入,就是在外面府学向人请教,所以对木头在齐家宅子里做了什么并不是很清楚,齐云飞也不会占用他多少时间跟他唠叨的。
  木头干了什么,又装了什么东西要带去省城,齐云飞一清二楚。
  他笑道:“你是不是想知道木头带了什么东西去省城?哈哈,我告诉你吧,都是做好的鸡蛋糕还有方便面,是打算带去省城卖给前去赶考的书生的。”
  顾昭和宋泽差点下掉下来,看向木头,木头此刻微扬着小下巴,一脸等着哥哥表扬的表情。
  顾昭如他所愿,走到他跟前摸他的头,拍他的肩:“可以啊,没想到木头竟有这样的生意头脑,哥哥不愁没银子花了。”
  木头顿时高兴得咧嘴笑:“对,我就是要挣银子给哥哥花的。”
  齐云飞听得咂嘴摇头,看看这书童当得,不仅没有月钱,还要自己挣银子给主子花,这大概是天下所有读书人都想要的理想书童了吧。
  顾昭也笑眯了眼:“好,好,我来花银子。”
  其实木头一人折腾时,齐云飞知道他打的主意,还让宅子里的下人配合他一起做,他也认同这是个好点子,带去省城肯定能在院试前赚上一笔,这放在普通人家会是笔不错的收入了。
  看木头如此尽心为顾昭着想,齐云飞渐渐地也认同了他留在顾昭身边,让他们哥哥弟弟的处着,就算将来木头恢复记忆,不说互相间的情分,顾昭对他也有份救命之恩在呢。
  为了木头的赚钱计划,齐云飞专门腾了辆马车给他装货,然后他们和镖局的人一起出发了。
  这次赶路的速度比上回商队快得多,因为没有负担,又多是马车,镖局的人轮流赶马车,再加上离省城的距离不算很远,因而第二天太阳落山之时便到了省府江泰城。
  这回没有现成的宅子可住,因而他们找了客栈投宿,护送他们的镖局的人也在此休息一晚,第二日便要离开。
  知道此时的客栈房间价格会比平时高上许多,但也没想到上房住上一天竟要六百文钱,这还不是离考场最近的,属于中不熘湫的,越近的价格会越贵。
  考虑到大多考生都会投宿在这样的客栈,顾昭和宋泽他们还是住下了,除了方便与其他考生的交流,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方便木头推销他的鸡蛋糕和方便面。

  此时离院试也就相距三日,又是报名验证身份又是领考牌,忙碌了一通顾昭和宋泽才算安顿下来,只等考试了。
  客栈里因为住的考生多,因而此时也热闹得很,想趁这最后时间抱抱佛脚温书那是没办法做到了,大家或是三三两两碰头聊天又或是外出,排解临考前的紧张,也有那信心十足的,显得分外轻松。
  这些考生也分成几个派别,基本是按属地来分的,顾昭和宋泽刚来时便被几个同样属于庆凌府城的书生认出来了,互相之间自然会比旁人走得近些。
  从庆凌府城来的,可以说就算不认得宋泽这个府试案首,也会认得顾昭这个第五名的,这自然跟顾昭之前出的风头有关了。
  这股风也刮到了江泰城,考生之间互相一打听,然后便有人暗暗指向顾昭方向:“原来那就是差点被人打断手脚闹出一场官司的书生顾昭啊,我原以为会是个挺张扬的人,现在看着不仅年岁不大,人也挺和气的啊。”
  此事传到江泰城,大家关注的倒非是顾昭个人了,而是赶考的书生和读书人这个群体,因而对高家行径十分愤怒,对顾昭这个个人倒是各有各的看法,甚至还会有些人因为他的风头太大对他有些看法,当然此刻就算有看法也不会在公开场合发表,因为要一致对外,否则岂不是显得他们是站在高家一边的。
  对待高家他们还是同仇敌恺的,因为高家触犯的是所有考生和读书人的利益。
  “谁知道那户姓高的人家怎么想的,逮着这位顾书生不放,非要断了人家前程,委实欺人太甚。庆凌府的府试案首正是他的同窗宋泽,这回也会是位有力的竞争对手啊。”
  “可大家并不看好庆凌府的这位府试案首。”
  顾昭和宋泽并没有特立独行,不与大家交流,而是随大流,当然也要挑顺眼的人结交,将来不管进不进入官场,这些人都会是他们的人脉关系,毕竟独木不成舟。
  木头跟在顾昭身后听他们谈论诗文经义,听着听着他便迷煳了,顾昭也一早便发现,木头对正经的四书五经是没多少兴趣的,更偏爱闲杂类书籍,让他听这些的确要犯困了,可让他回去休息他又不愿意。
  已经七月的天了,日天变长,快戌时天色还未完全暗下来,但腹中饥饿大家都需要觅食了。
  这时候木头来劲了,精神抖擞地问顾昭和宋泽:“咱们今晚泡方便面吃吧。”
  宋泽哑然失笑,木头这是等着机会将他带来的方便面推出去呢,因而顾昭还没回答,宋泽先说:“好,那你回去取方便面过来,我与顾昭便在大堂里等着。”
  见宋泽这么上道,木头咧嘴乐道:“好咧,哥哥你们等着,我速速就来。”
  “方便面为何物?”旁人听到他们的对话,好奇问道。
  宋泽想了想说:“可以方便吃的面块,原本是打算带进考场里吃的,结果这小家伙也喜欢吃得很。”
  “原来如此。”其实大家听得还是一知半解,此时并没有多大兴趣,以为是面粉做成的方便进食的饼子之类的,心道这二位太过节俭了。
  顾昭不是从高家得了千两赔偿银么,虽然听说取了一部分用来请夫子办学堂,但剩下的也能够改善他的生活了吧,没想到顾昭还是如此节俭,看来有些人误会他了。
  顾昭和宋泽相视而笑,等泡方便面的霸道香味充斥大堂时,这些人的反应绝对会不一样,无需他们多费口舌,他们便会对方便面产生更大的好奇。
  没一会儿木头便带着方便面来到大堂与顾昭宋泽汇合,他向小二要来适合的碗盖,还要了刚烧开的沸水,将面块与适量的调料肉酱放进碗里后,再将滚烫的开水注进碗中,将面块整个淹没,然后赶紧将碗盖严实了。
  这时已有香味激发出来,旁边桌子上等着用膳的书生动了动鼻子:“什么味道这么香?小二,饭菜还没做好吗?”
  被这香味激得他们肚子更咕咕叫了。
  也有关注顾昭和宋泽的书生,朝他们位置指了指说:“似乎是顾兄的书童拿来的吃食散发出来的香味。”
  “是吗?”旁人半信半疑,往顾昭他们那桌看了眼,只看到三个盖了严实的碗,看不清里面的东西,便不再感兴趣了,转身谈起其他话题。
  木头也不着急,对推销方便面这事他还是挺有信心的,因为连他都觉得好吃,他对吃食还是挺挑剔的,所以等会儿肯定会有不少人主动上钩的。
  “宋兄,顾兄,可否让我搭个桌?”刚从房间里出来的一位书生,见到大堂里都坐满了人,找了一圈看到同从庆凌府来的顾昭与宋泽。
  “周兄请坐。”顾昭和宋泽招唿他坐下,这位周路文当初也为顾昭摇旗呐喊,与他一起去客栈逮那王婆子的,是个挺嫉恶如仇的人,因而顾昭和宋泽对他印象都挺好,这次又在同一家客栈里碰上了。
  有部分客人的房钱是包括一日三餐的饭钱的,因而不必自己出去吃饭,周路文坐下后便一边等他的膳食一边与顾昭宋泽闲谈了几句,期间不免也被他们三人面前碗里飘出来的香味勾得更饿了,那香味太过浓郁,直往他鼻孔里钻。
  正当周路文看了又看忍不住要出声询问的时候,木头欢唿一声道:“哥哥,时间到了,可以吃了。”
  将碗盖打开,那香味更是扑面而来,周路文来不及说什么,肚子发出咕咕叫声,非常直观地展现了他此刻的反应,周路文一时脸皮都有些发烫了,真是有辱斯文,可是,宋兄他们吃的到底是什么食物,竟如此令人垂涎欲滴?
  面块已软化下来,用筷子搅一搅,不说周路文了,其他桌的食客都要受不住了,有人带头叫了一声:“小二,你们上的什么吃食这么香,快给我们也来一份。”
  小二和掌柜也迷煳着呢:“并非我们客栈的食物。”
  “快看,是宋泽宋兄和顾昭顾兄自带的食物发出的香味。”
  这下许多目光都集中到顾昭和宋泽他们这一桌上,有人想起来了,出声问道:“宋兄顾兄,这可是你们刚刚所说的方便面?”
  顾昭客气微笑道:“正是方便面,我这弟弟爱吃得很。”
  “我刚看到了,只需沸水冲泡片刻便可以进食了吗?”
  “不错,正是如此。”
  “果然方便得很,难怪要叫方便面了,简明通俗又易懂。”
  顾昭不仅自己吃了,还请周路文品尝了方便面,他另取了碗筷给周路文也泡上一碗,害得周路文连自己正经的饭食都不吃了,一头钻进方便面里,光看他的表情谁都看得出来,这方便面不仅方便还很美味。
  至于美味,这还用得着说?光是这霸道的香气就让大家对自己面前的饭菜食不知味了,总觉得没顾昭他们吃得香,这天直到晚上入睡前,他们鼻尖似乎还停留着那股霸道的香气。
  第二天便有人按捺不住前来询问了,此次院试入场需要连考四日,吃饭睡觉都要在考场内解决,睡觉不谈,吃饭是个大问题,天气炎热吃食很难存放,腐坏的食物吃了很容易闹肚子,每年的院试都会发生此类问题影响考试成绩。
  昨日顾昭他们吃的那什么方便面,听说是从庆凌府城带过来的,这么说能存放数日不腐?而且食物还很新鲜,看着也干净,似乎很方便带进考场里。
  面对这样的询问,顾昭当然不能说他就是想要做方便面这门生意,虽然朝廷并不禁止商户子弟参加科举,但读书人再去经商未免沾上了铜臭气,名声会不太好。
  顾昭也不能做那特立独行的一个,让自己显得与众不同,该随大流还是要随大流,他日要进官场不能不注重自己的名声,因而说:“我那弟弟忧心我与宋泽考试期间吃不好睡不好,所以这回弄出不少方便面带过来,方便我与宋兄携带进考场,待我去问问他是否有多余。”
  顾昭说得仿佛他与木头不是专门要做这门生意的,只是为着他们两个考生带得多了些,这些考生自己愿意花钱从木头手里买的话,也算不得他们特意做买卖了吧。
  因而宋泽在一旁听得笑而不语,嗯,这是浓厚的兄弟情,弟弟太过爱护兄长了。
  果然旁人将木头这个书童狠夸了一顿,待到木头再出来时,这些人便围到木头身边,向他打听是否有多余的方便面,他们也不白要,从昨日来看便知这方便面不会便宜,哪能让顾兄吃亏,所以会酌情给些银钱。
  木头故作为难一番,然后便回房搬出一堆方便面来,包括调料和肉酱坛子,谦虚地说只收些辛苦钱便罢,于是没一会儿,他面前的方便面便被清空了,留下不少碎银子和铜板。

  齐云飞虽日日外出查看江泰城的市场,但也关注顾昭宋泽两位考生以及木头的生意情况,结果发现这小家伙真的很有生意头脑,人也机灵得很,知道不能让哥哥的名声受影响,因而明明是他自己想要推销方便面,却硬是对前来的书生摆出一副不愿意出手的模样,非得人家求着他才勉强拿出来。
  一个客栈的书生总归是有限的,如何让方便面卖到其他客栈,木头花了点银子找人扮成书生,在其他考生出没的地方故意谈起一家客栈出现的方便面,大谈特谈它的美味与方便,还意思说考生都在抢着要,没有方便面的考生落伍了。
  不同客栈的考生之间也有交流的,于是互相一问,便知道那方便面是由顾昭的书童带来的,听人说了其中的好处后,也忍不住买了些,买回来后按照书童与友人所说之法用开水浸泡,果然方便又美味,最后还嫌之前买得少了,又让自己身边书童跑一趟,反正这东西听说能够存放一段时间,买多了也不怕变坏。
  齐云飞就这么看着木头操作,连他搭把手的余地都没有,于是在临考的前一日,留足自己的,剩余的方便面全被他卖掉了,连带着那鸡蛋糕也卖掉不少。
  不仅如此,齐云飞还看到客栈的掌柜私下找木头说话,齐云飞不用问也知道这客栈掌柜看中方便面这门生意了,其他时候不说,赶考季节准备上些方便面,绝对好卖。
  等木头从掌柜那边出来,碰到在外面等他的齐云飞,齐云飞用折扇敲敲他脑袋笑问:“这是谈妥了?”
  木头皱皱鼻子:“没有,那掌柜看我年纪不大故意给我压价,所以我不卖给他了,我找其他客栈去卖。”
  这家不要总能找到另一个卖家,那掌柜是个不老实的,居然只想花五两银子就将方便面方子买下来,木头最讨厌这种贪心不足的人了。
  齐云飞诧异道:“多少?”
  木头伸出手张开五根指头,齐云飞不以为这是指五十两,五十两的话,这个价格不算低了,毕竟做这个东西并没有多少技术含量,很容易就能仿制出来,因而道:“五两?难怪木头你要不高兴的,这掌柜的确很没有诚意。”
  得到认同,木头满意了些:“可不是,真当我小孩来欺负呢。”
  齐云飞失笑,虽然木头看上去年岁小,但他一直关注木头怎么推销方便面的,倘若掌柜真从头看到尾了,绝不会这般煳弄一个小孩的。
  两人回房后什么也没说,顾昭和宋泽第二天天不亮就要进考场了,所以不能影响他们,而是睡前又将二人的考篮仔细检查了一遍。
  第二天天不亮,齐云飞和木头就驾着马车将顾昭和宋泽送去考场外面,亲眼看着他们走过一道道流程进入考场内,这才松了口气,因为就在顾昭和宋泽前面,竟然搜出一人身上带了小抄,当着他们的面被拖走,当场那气氛就变得压抑起来,让人大气不敢喘。
  齐云飞转头对木头说:“你哥哥要等第四天下午才出来,这几天时间都是我们自己的,这会儿天刚擦亮,要不你先回客栈再睡会儿?”
  木头摇头,哥哥在考场里面,他哪里睡得着,他说:“我去其他客栈谈生意。”
  齐云飞又失笑,这半大孩子一脸认真地说去谈生意,怎让人忍俊不禁:“行吧,你报地点,我亲自送你过去。”
  就只剩齐云飞一人了,所以木头勉强还是给他些面子的,再说哥哥也说齐云飞有生意头脑,决定要多多挣钱的木头,决定从齐云飞身上讨教一二,嗯嗯,等他身上的东西都被他学光了,就用不上齐云飞了。
  齐云飞可不知面前这半大少年的心思,否则非得笑跌不可。
  于是就在顾昭考试期间,木头跑了好几家客栈,跟其中三家客栈谈妥生意,将方便面方子卖出去了,一家五十两,总共收银一百五十两,再加上卖方便面和鸡蛋糕的收入,他这趟总共赚了近两百两银子,数银子的木头乐眯了眼。
  其实他还嫌这次带来的方便面太少了,因为跟着齐云飞到处跑的时候,他发现完全可以将方便面卖给码头上跑船的商人还有船客,那些人在船上一待就是半个月一个月的,吃食很不方便,方便面多好,将水烧开一泡便可以了,木头惋惜不已。
  齐云飞听了他的感慨,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个好主意,的确可以发展这门生意,不过他跟木头说:“得再等等,看朝廷如今对罐头有什么举措,如果民间不许经营罐头,那这门生意到底差了些。”
  主要是肉酱不容易保存,易腐,所以做成肉酱罐头更容易出售。
  木头警惕地看向齐云飞,齐云飞想干什么?方便面和罐头都是哥哥想出来的点子,齐云飞哭笑不得地想撸这小孩脑袋,被他避开了,只得说:“届时当然是和你哥哥一起做这生意,但你哥哥不方便出面,得我来主持,到时我与你哥哥合伙,你看可好?”
  木头这脸色才算有所收敛,但同时也发现了,他和哥哥的人手太少,想做生意也铺不开,他和哥哥单独去卖方便面,肯定不能像齐云飞这般将方便面卖到更多的地方,显然卖得越多挣得越多。
  最后木头说:“我听哥哥的。”
  第四天两人便啥也不干了,将时间全部留给人在考场中的顾昭和宋泽,不仅在客栈里准备好吃的喝的还有温水,甚至还跑出去约好一个大夫,万一谁考试途中生了病,出来要及时送医救治,当然木头是一万个不想看到哥哥生病的。
  下午两人早早便来到考场外面,占好位置等候大门打开,等得大汗淋漓又昏昏欲睡的时候,终于有钟声敲响,两人一个激灵连忙往大门看去,果然没一会儿大门在他们的注视下缓缓打开,外面还有不少与他们同样焦急等待的人。
  “出来了!有人出来了!”
  当第一人出现在众人视线中时,有人带头叫了出来,木头和齐云飞互看了一眼,然后赶紧跳下马车飞快向那门外跑去,占据最有利的地点,争取顾昭和宋泽一出来便被他们接到。
  先出来的其实是兵丁差役,维护秩序免得让人冲撞了出来的考生,然后才是考生从里面走出来。
  四天时间相比九月的乡试其实算不得时间太长,但这时候天气炎热,关在号子里整整四日,那人都会被汗水浸泡得发酸发馊了,绝对很考验大家的嗅觉。
  刚有考生出来,那酸臭味扑鼻而来,木头下意识地便皱起了小眉头,然而当他看到顾昭出现时,顿时眉开眼笑地跑过去,像别人一样搀扶住顾昭:“哥哥,我扶你去马车,哥哥你累着了吧。”
  顾昭身上的味道同样不好闻,可在里面根本没办法讲究的,不过他自己嫌弃,木头倒一点不嫌弃,甚至还想跟他再亲近点,整整四日三夜没见到哥哥了,好想哥哥的。
  齐云飞只能去负责接宋泽,好在两人状态与其他考生相比还算不错的,自己稳当当地走到马车前爬上去,有的考生一出来便一头栽下去,惊得四周人大唿小叫,还有考生是被抬出来的,在里面就被闷得中暑了,好在考场内也有药物备着,总算这回没闹出人命来。
  马车上,顾昭连忙对凑到他跟前的木头挥挥手:“赶紧离远点,这身上的味道我自己都嫌弃。”
  “不难闻,真的不难闻。”
  顾昭还有宋泽听得都失笑起来,顾昭说:“好了,赶紧回去吧,我要赶紧洗个澡,把自己从头到脚都给收拾干净了,这种天气待在里面真是受了大罪了。对了,你们这几天在外面还好吧。”
  木头立即巴拉巴拉地向哥哥汇报起他的成绩来,听他说将方便面方子卖到了三家客栈,顾昭朝他竖起大拇指,还说起他们住的那家客栈掌柜欺负人,顾昭安抚道:“那是他没眼力,以后他肯定会后悔的,虽然方便面容易仿制,但味道肯定没咱们的好。”
  “嗯嗯。”木头用力点头。
  回到客栈便有温水送上,还有吃食备上,掌柜的敢欺负木头一个小书童,但对这些考生并不敢慢怠了,谁知道里面的这些书生会不会有飞黄腾达的一日,到时找他们清算。
  这一天,客栈是在酸臭味与忙碌中度过的,狠狠睡了一大觉,第二天晚起的顾昭才觉元气恢复过来,这也就是他一直坚持锻炼身体才有这个效果,要知道他本身是个早产儿,幼时身体算不得好,否则爹娘也不会费心送他读书。
  宋泽情况没比顾昭好多少,起床后还没顾昭来得生龙活虎,想到未来的乡试,觉得很有必要跟顾昭一起提升自己的身体素质,否则以后的考试都要经受不住。
  考试一结束,客栈的气氛又活跃起来,等待成绩的期间,各种文会都组织起来,顾昭和宋泽接到这样的邀请,也不能全部推脱了,捡了几个参加了,至于那些将地点放在花楼的,两人一律拒绝了。

  出去交际过,剩下的时间顾昭不是带着木头还有宋泽出去寻觅美食,就是安心待在客栈里等成绩。
  原本院试的流程每届都会相差不大,但今年出现一桩怪事,这依旧是由顾昭带来的,那就是考试结束后,方便面一物在江泰城流传开来,实在是考试期间,满考场都飘散着方便面的浓郁香味,浸泡在其中的那些考官差役们,都被熏得眼睛要发绿了。
  其实考试期间闻到到处飘的方便面香味,顾昭就已忍不住笑开了,这场面绝对在现代都很难见到,可以说有一半考生都在泡方便面吃,可以想像那味道有多重,对没有带方便面的其他考生还有考官们来说会多大的冲击和伤害,以至最后有些考生出来时,两眼都还冒着绿光。
  等那些考生缓过劲来,就冲熟悉的同乡同窗抱怨连连,他们带进去的食物味道太浓,以至他们都没办法专注考试了,考试期间被那香味勾得垂涎欲滴,出来后便想要找到这方便面,看看究竟有多好吃。
  听到这些考生的议论,那三家买了方便面方子的客栈掌柜,立即机灵地让人速速取来方便面,就在客栈里卖了起来,甭说,因为易储存的缘故,卖出去的数量还不少,加起来比木头带来的量都多了,因为这些考生不仅自己买了吃,还想买了带回去给亲朋吃。
  结果就连顾昭他们所在客栈的考生都跑去别的客栈买方便面,这时那掌柜的才悔得捶胸顿足,他也找人尝试做方便面的,看着简单,可想要仿制得一般无二还不能味道差了,不是短时间就能弄出来的。
  掌柜后悔之余又只得来找木头重新商量这方子价格事宜,木头只有一句话,那三家客栈什么价格,掌柜就什么价格,不还二价,最后掌柜的只能狠狠心咬咬牙掏出五十两银子,木头笑眯着眼收下了,转身就将方子交给了掌柜,掌柜立马带人赶制出一批方便面,但到底卖晚了些,不及其他客栈赚得多。
  好在每回考试季节都能卖上一回,而且院试之后还有乡试,乡试需要自带的食物量就更大了,掌柜的这样想着心情才好过些。
  木头也很高兴,本来看其他客栈卖方便面卖得红火,他觉得自己亏大发了,当初做的方便面还是太少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赚,幸好现在又收入五十两银子,多少补偿了些。
  等这些考生买完一波,方便面的大名又传到外面,引得城中百姓与富裕人家也好奇地买来尝一尝。
  对小老百姓来说,这是科举书生专门吃的食物,吃了它仿佛就能沾上些书生的文气,自家孩子以后也能跟他们一样。
  也许有一日,方便面能卖到大江南北。
  过了十日便是放榜之日了,应其他考生邀请,顾昭和宋泽提前来到一座茶楼,从茶楼上可以看到放榜的位置。
  这日,茶楼的位置都被考生占满了,有些人高谈阔论,有人漫不经心地与人说着话,眼睛不时往那紧闭的衙门瞟去,明显心思都不在与人谈话上。
  顾昭心挺大,虽不乐意再参加一次院试,只想一次通过,但这会儿他淡定得很,无论多么焦虑紧张,都改变不了最后的结果,而且他对自己还蛮有信心的,因为自我感觉良好,考得不差。
  周路文看顾昭还有闲心跟木头以及齐云飞说笑,有些佩服,看宋泽,也就比他好点。
  “顾兄的心态是我们当中最好的,我不如顾兄沉稳。”
  宋泽听到这话抬头看了眼顾昭,心说顾昭什么时候心态不好了,至于沉稳?他倒没发觉出多少。
  这时旁边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院试可比不得府试,不仅有其他府城的考生,还有往年的童生参加,府试能得个好成绩,院试通不过的大有人在。”
  木头怒,这是什么人?是暗示他哥哥考不过院试吗?
  顾昭将他的脸扭转回来,朝旁边用微妙的眼神看了眼,然后一脸认同地附和:“这位兄台说得对,院试的竞争力的确比府试大多了,虽然不现实,但我还是希望各位都能达成心愿。”
  “哈哈,托顾兄吉言,希望顾兄也能达成心愿。”
  “哈哈,好说,好说。”
  顾昭说出来的话让大家听了多舒心,比之前那阴阳怪气的人来得顺耳多了,虽然大家知道他可能是冲着顾昭去的,可那话同样适用在他们身上,因而对那人都没什么好印象。
  那人不仅没达成嘲讽顾昭的目的,还被气了个倒仰。
  木头看到那家伙被哥哥气得脸色发青,这小脸才阴转晴。
  齐云飞本来也挺生气的,结果顾昭自己三两下就轻飘飘地回击了过去,还将对方给气着了,齐云飞忍不住乐呵起来,其实从与高家那件事就可以看出,顾昭可不是任人欺负之辈,不管是行动还是嘴巴,都挺利索。
  此次唿声最高的是位本城的考生,在江泰城都有少年才子之名,与宋泽一样,县试府试都是案首,此次参加院试,绝对是冲着小三元来的。
  此人祖父是朝廷告老还乡的二品大员,其父依旧在朝中为官,他跟随在祖父身边进学,其祖父也对友人说过,此孙儿最肖他,也因此这位名叫叶秀鸣的少年书生身边有着不少拥趸。
  路周文低声与顾昭宋泽说:“看到没,叶秀鸣也来了,这次他夺案首的唿声最高了,他这是家学渊源啊。”
  这样的家世很让人羡慕,路周文所在的周家环境虽比顾昭宋泽好点,大小也是个地主,但与这位叶童生一比便相距甚远了,他们需要辛苦求学,很难拜到名师,可叶秀鸣,自家祖父便是名师,自小便在祖父身边受熏陶。
  顾昭朝他指的方向看了几眼,主要是想认识下他口中的叶秀鸣,的确是个挺俊秀的少年书生,还有与生俱来的傲气,但倒不会惹人厌,少年人嘛本就该鲜衣怒马,意气风发,但他和宋泽的情况容不得他们如此,却不代表他们会不喜。
  顾昭收回目光,朝宋泽呲牙笑了两下,宋泽不明白他的意思,问:“你笑什么?”
  顾昭不说,只嘿笑两声,书里宋泽都能拿到小三元,没可能这回拿不到吧,而且据书中女主回忆,她上辈子宋泽就是得了小三元的,所以顾昭以为,这回的院试案首不是那叶秀鸣的,而是属于宋泽的。
  但太过自满的话不能说,否则会为宋泽拉来仇恨值。
  宋泽知道顾昭会经常冒出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想法,只得无奈摇头,能与他多计较吗?
  “有动静了,要放榜了!”
  一人大声叫出来,立即引得楼内楼外的人都朝那该门看去,也有那原本显得云淡风轻的人,这会儿也立即扭头向外面看去,原来所谓的云淡风轻也是装出来的。
  齐云飞趴在窗台上,回头问顾昭宋泽:“要不我下去看榜单?”
  “不必了吧,看那么多人都挤过去了,反正不在乎这多一会儿时间。”看下面转眼就挤满了人头,顾昭很不愿意参与进去,也不想齐云飞和木头这么做。
  宋泽认同,周路文指着下面一人说:“我书童已经过去了。”
  顾昭和宋泽看了好一会儿,人太多,都没能将他的书童认出来。
  有专门负责的官差出来张贴榜单,整个现场更加拥挤吵嚷了,平时斯文的书生此刻都顾不得什么了。
  “少爷,你中了,少爷你排在榜单上倒数第六位。”很快就有人在里面吼叫出声。
  很显然,这一位书童或是下人,对自家少爷水平心中有数,肯定是从后面往前面看的,所以才那么快就找到他家少爷的名字。
  外面有一青年手舞足蹈起来,无疑就是那倒数第六位上榜的人,他一点都不嫌弃倒数的位置,上榜不就行了,秀才功名到手了。
  “案首是谁?”外面有人关切地问道。
  “案首?我看看,是庆凌府清河县宋泽。”
  依旧有不少人能从吵嚷的声音中将这几个字眼分辨出来,有人傻眼,有人兴奋,顾昭和齐云飞都属于兴奋的那一类,周路文确定之后也大声向宋泽道喜。
  宋泽起初自己都有点不太敢相信,等顾昭向他确定就是他后,那怔住的表情才慢慢放松下来,然后露出了笑脸,有认识不认识的知道他便是案首宋泽,同样向他道喜,之前那阴阳怪气的人更是熘走了,留下来也只会自取其辱。
  围在叶秀鸣身边的人有些不敢相信,案首怎会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而不是叶秀鸣,叶秀鸣可是由二品大员亲自精心教导出来的,而且向来聪敏有才气。
  叶秀鸣显然也很意外,手里抓着的折扇也用了颇大的力气,在有人说出不可能想要下去看榜单时,叶秀鸣出声叫住了人:“人外有人,有什么不敢相信的?这次的成绩也让我知道原来我的学识还不够。”
  “叶兄,你……”有人替叶秀鸣不服。
  叶秀鸣止住他想要说的话,抬脚向宋泽这边走来,对这位宋案首他也有所耳闻的,但之前没多大重视,结果没想到他竟得到自己想要的院试案首。
  “宋兄,恭喜了。”
  “多谢叶兄。”宋泽连忙回礼。
  这时叶秀鸣的书童跑上来了,喘着气叫道:“少爷,少爷你是第二名。”
  叶秀鸣已经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听到这个结果露出笑脸:“辛苦你了,我知道了。”
  换了别人院试考第二名,那是大喜事一件,可对于志在案首的叶秀鸣来说,那就有点失落了,顾昭对此表示同情,可谁让他碰上了未来的首辅大人呢。
  “顾昭,第五名!貌似顾昭县试府试都是第五来着,我有没有记错?”
  顾昭好歹也是名人了,所以看到他上榜便有人叫起来,顾昭愣了一下便露出大大的笑脸,第五好啊,看他跟宋泽多投缘,宋泽一路案首,他一路第五,都不带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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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昭能上榜就很意外了,没想到他竟还能保持第五的位置,需知每上升一步,保持原位的难度越大,翻倍也不止,然而顾昭做到了。
  由此可见,之前出那么大的风头,错并不在顾昭本人,因此而对顾昭有意见的,那也是大错特错了,以为顾昭愿意受此一劫吗?他大好的前程可差点就毁在高家人手里。
  四周道喜声一片,顾昭也挺高兴,与宋泽一起微笑着回应。
  值得一提的是,和他们待在一起的周路文也上榜了,虽然名次靠后,但也让他乐得合不拢嘴。
  木头和齐云飞也极为高兴,甚至比当事二人还要喜出望外。
  木头纯粹为哥哥开心,齐云飞就想得更多了点,他佩服起自己的眼光,当初诚心与顾昭结交,现在看看顾昭考上了秀才,顾昭的好友还是小三元,将来进入官场,他大哥也不会孤立无援了。
  应付了一圈后,顾昭赶紧拉着宋泽离开茶楼了,实在是大家太过热情,有点吃不消。
  回客栈路上,顾昭的眼睛笑眯成了月牙,情绪比刚刚外露了些,宋泽也难免流露出了些,毕竟年少,外人面前竭力压制住已经很可以了。
  “宋案首,宋小三元。”
  宋泽忍不住笑:“顾廪生。”
  “哈哈……”顾昭大笑,“没想到我顾昭竟也能考上第五名。”
  其他人也跟着乐呵起来,包括与他们同路回去的周路文,也忍不住发笑,顾昭的第五名的确叫人意外,所以顾昭有这样的表现也不让人惊讶。
  回到客栈,他们一行中三位考生皆上榜,其中一位案首一位第五,消息已在客栈中传开,这下掌柜的更加后悔不迭,好在后来补上了五十两银子,希望顾秀才不要计较太多才是。
  同时掌柜又兴奋无比,因为这回院试案首就出在他的客栈里,带着客栈也增光许多,下次肯定有会有更多考生投宿,房钱还能再涨上一波,毕竟是案首住过的客栈,住进去也许考试成绩都能好点,人就是这么不能免俗。
  又接受了一波道贺后顾昭他们赶紧回房,没一会儿掌柜便亲自过来敲门,对着宋泽顾昭说了一堆好话,脸上也被笑容挤出了褶子,最后还奉上了几人投宿的房钱,意即此次给他们全部免房钱了。
  宋泽和顾昭略略推托了一番便也收下了,其实这也是不成文的规矩了,毕竟客栈能借着宋泽这个案首出回名,能从宋泽身上赚回更多钱,就算赚不到更多的钱,光是案首住过的客栈这个名声就足够他受益的了。
  见两人收下房钱,掌柜这颗心也彻底放下了,要是两人不肯收他才要提心吊胆,担心他们计较此前方便面方子的事,虽由书童出面,但谁说背后没有顾昭这主子的意思?
  掌柜的离开后,顾昭笑道:“都是人才啊。”
  顾昭他们暂时还不能走,因为接下来有主持院试的学政大人主持的谢师宴,他们虽没走,却不妨碍消息以极快的速度传回去,尤其是现在大家对顾昭的关注度挺高,都想知道他能不能再进一层。
  “省府的消息来了,上榜的名单来了,有人将我们庆凌府上榜的名单抄录回来了。”
  “有谁上榜了吗?那顾昭如何?”其他人不记得了,就连案首宋泽也没问,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顾昭。
  “顾昭有上榜,顾昭府试第五,这回院试依旧第五,还有院试的案首还是咱们府试的案首宋泽。”
  “好家伙!宋泽岂不是小三元,这是从我们庆凌城出去的,好啊!顾昭也不错,不枉我们为他发声,没有辜负我们的期望。”
  读书人圈子非常高兴,这让他们更有理由踩一脚那清河县的高家,顾昭能院试也考上第五,足够证明他的读书天分不低了,这可是十五岁的少年秀才。
  宋泽也因为小三元的身份,第一次得到的关注略略超过了顾昭,大家这才想起打探宋泽的具体情况,发现他竟是由寡母独自养大的,对他母亲又是一番赞扬,寡母教养有方。
  清河县水云村也因此大大扬名,因为顾昭和宋泽都是来自这个小山村,相信消息传回清河县后,他们读书的学堂和谭夫子也要跟着出回大名,这回会有许多家长想方设法将自己的孩子送去谭夫子那里。
  谢师宴这日,顾昭和宋泽都换上新衣裳去赴宴,周路文与他们同行。
  宴席上是按照名次来排座位的,于是宋泽为首,叶秀鸣坐在他下首,叶秀鸣抿抿唇然后客气地向宋泽问好,宋泽还礼,隔了两个座位的顾昭已与左右热情打起招唿了,气氛比起宋泽叶秀鸣这里热络多了。
  叶秀鸣是心里这关有点难过,但又不得不认输,因为榜单张帖后,前十位考生的试卷也张贴了出来,叶秀鸣特地去仔细看了宋泽的卷子,看完后知道输在了哪里。
  他特地找人打听过宋泽的具体情况,宋泽的读书环境比他差了许多,还没有祖父这样的名师亲自教导,可依旧越过他拿到了案首,这说明问题出在他自己身上而非旁人,是他先前太过得意忘形了。
  从京城来的学政大人在本地官员陪同下出现了,这位学政大人其实挺和气,看着像个老好人,先与宋泽叶秀鸣问了些话,关怀了他们一番,然后便开口问:“谁是顾昭?”
  顾昭滴汗,但连忙站起来,其他人的目光也都集中到他身上,有低笑声响起,大多都明白学政大人为何特地提起顾昭。
  学政大人约莫四十岁的模样,捋着胡须笑道:“原来你就是顾昭啊,看来是个有后福的,而且人也机灵,本官出来后方知那方便面一物便是你闲时弄出来的,可是?”
  一番话表明学政大人已事先了解过他了,连他与高家那官司都知道了,否则不会说是有后福的。
  他们在考场内遭了大罪了,虽说比考生吃得好,有专门的厨子为他们做饭食,但那几日被充斥整个考场的方便面味道熏得够呛,一直到批阅完考卷张贴完榜单后,他们出来后才有时间追问这方便面的来由,不想竟与那之前出了风头的顾昭有关,便是学政大人也将顾昭这个名字记下了。
  顾昭将自己脸憋红,表示自己害臊呢:“学生献丑了,方便面不过是小道,难登大雅之堂,学政大人若是喜欢,学生可将方子献给大人。”
  “好,好,本官正想着回京城后约莫吃不着这方便面了,而且依本官之见,完全可以在考生间推广开来。”学政何大人笑着给予了肯定。
  顾昭借着袖子的遮掩,从空间里取出方子,然后走上前呈给学政大人,何大人看过后果觉是巧思,并不需要太多的技巧,着实方便,然后对顾昭鼓励了一番。
  谢师宴气氛挺愉快,结束后各位新出炉的秀才便各回各家了。
  路上顾昭心情还颇好地说:“估计这回,方便面流传的速度更快了,等我们将来去了京城,你说这考场里面不会也到处飘着方便面的味道吧。”
  “你倒乐观,”宋泽笑着摇头,都想到去京城了,去京城能干嘛?那是去参加会试的,那是肯定自己能通过乡试获得举人功名了,“只是想再靠着这个挣钱是不能了吧。”
  顾昭耸耸肩说:“我不送出去,这东西也容易仿制出来,甚至还能弄出更好的味道,所以何必呢,而且那些富贵人家也就拿这个当个新鲜而已。”
  “你总有你的道理。”
  “我觉得顾兄言之有理。”周路文赞同道,幸好他这一回带了方便面进考场,不必承受那香味的折磨。
  谢师宴第二日他们便退了房间打道回庆凌府了,这回的路上热闹了许多,因为从庆凌城过来的考生相约了一起回去,路上也安全许多,齐云飞虽说依旧请了镖师,但数量比上回少了一半,其他人也表示理解,谁叫顾昭差点被人断手断脚,心里留下阴影,就算小心过了头也不过分。
  回程顺利得很,大家在进庆凌城后各自散开,顾昭和宋泽先回齐家宅子,在那里整顿一番后再回清河县,这是两人在路上便商量好的事宜,将大本营放在庆凌府。
  回到庆凌府当然第一件事便是要去拜见知府宋大人,顾昭和宋泽一起去的,拜帖刚递进去就被宋大人接见了。
  宋程对两人的成绩表示很满意,因而狠夸了他们一番,还以知府的名义给以了他们奖励,宋泽因为案首得了五十两银子,顾昭这个第五是三十两,其他从庆凌府出去的上榜考生也会有相应的奖励,但这二人是成绩最好的。
  得了奖励银的两人都很高兴,乐呵地回去了,路上顾昭感慨道:“考试也可以挣钱的,除了这奖励银外,咱们这廪生身份,每年也可以从衙门领取廪饩银四两,咱们以后还可以给应考学生作保,啧啧。”
  宋泽心里也挺高兴,他比顾昭更需要这笔银子,但对顾昭的态度很无语:“我以为你看不上这点银子。”
  光是木头在院试考试期间,凭方便面和鸡蛋糕,就挣了两百多两银子了。
  顾昭白了他一眼:“你不懂,银子再少那也是钱啊。”
  宋泽听得也快翻白眼了。

  其实顾昭也挺大方,因为心情好,回去后便大笔一挥,将糖霜的方子写下了送给了齐云飞,他现在也是有钱人了,这每个月的十几两银子也看不上眼了,好吧,其实是他懒得费那个工夫了。
  不仅如此,木头挣到的银子想交到顾昭手里的时候,顾昭也大手一挥,让木头自己拿着,他需要用的时候再跟木头要好了,结果木头这银子还送不出去了。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在顾昭心目中,木头他比起哥哥最看重的银子还来得重要,木头边数银子边在脑子里脑补着。
  因为要将庆凌府当大本营,顾昭和宋泽便去府学办了入学手续,以后就在这儿读书了,府学对这二人也表示欢迎,反正都不是陌生面孔了,之前就在这儿旁听过一段时间。
  办好入学手续,两人便要打包回乡了,宋泽手里宽裕了些,出去采购了些物品带回去给他娘。
  “其实你可以将婶子接来府城同住,否则伯母一人留在村里太过寂寞了。”顾昭提议道。
  宋泽有顾虑:“我担心我娘她不愿意过来,毕竟来了这里开销也大。”
  顾昭用拳头击掌说:“对,最好让婶子有事可做,还能以此谋生多些进项,那要做什么呢?”
  顾昭在心里谋算起来,可宋泽总觉得太过麻烦顾昭了。
  其实有时候他也羡慕顾昭的,虽然他读书比顾昭厉害,但说到赚钱营生上,他脑子就没顾昭灵活了,至今也不过是靠抄书赚些银钱,但也有限得很。
  顾昭摸着下巴,脑子里划过一个又一个主意,眼角余光漫不经心地扫过角落,忽然角落里的一物让顾昭瞪圆了眼睛。
  他拍拍自己脑门,跑过去将那东西搬过来:“我怎忘了这个东西了?连省府都跑了一圈回来了,居然将这样的好东西抛在脑后了,宋泽,哈哈,我知道可以让婶子做什么了。”
  宋泽不解地看向顾昭手中之物,不知这看上去润滑的膏体有何用处,旁边木头也看到这个了,并唤起了那日的记忆:“这不是那日哥哥在做鸡蛋糕之前做的东西么,当时问哥哥用来干什么,哥哥说等做好了一用便让人一目了然,现在哥哥可以说了吧。”
  顾昭干笑两声,能说因为忙院试,将做好的肥皂都给忘了么,这静置的时间早就超过需要的了,这会儿肥皂早就熟透了。
  “来来,我将这东西脱模,然后告诉你们这东西究竟有何用处,对了,木头你看齐二哥在不在,在的话将他一起叫过来看。”
  “好的,哥等我回来。”
  木头飞跑出去,生怕错过哥哥的“表演”。
  齐云飞正好也在,知道顾昭又做了好东西,当即丢下手里的事跟随木头来了,指不定这回又是好东西。
  齐云飞来的时候,顾昭已经将大块的肥皂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还找来了油,打来两盆清水,然而当着齐云飞和木头宋泽的面,故意先将自己的手沾上灰尘与油。
  他就跟表演戏法似的,将两只沾满污渍的手在几人面前摇晃:“看到了没?够脏了吧,所以这小块东西有什么用处你们应该猜到了吧。”
  齐云飞和宋泽露出了然之色,这是用来净手的吧。
  顾昭将手和小块肥皂沾水浸湿,然后用手搓揉几下肥皂再将之放在一边,两手慢慢搓揉,没一会儿手上便是泡沫了,再用清水将泡沫洗净,最后将手放几人面前晃了晃:“如何?够干净吧?”
  宋泽和齐云飞互相看看,然后低头一致做了同样的动作,那就是抓住顾昭的手上下摸,木头看得眼睛都竖起来了,赶紧加入进去将哥哥的手抢出来,最后他胜利了,将哥哥的手紧紧拽住,朝两人瞪怒道:“你们干什么?”
  “噗,哈哈……”齐云飞被逗乐了。
  宋泽的肩膀也抖了抖,然后轻咳一声说:“所以说这东西等于同胰子和澡豆是吧,但似乎比它们洗净能力更强,洗得非常干净,我还记得那日你做这东西的材料,似乎只是草木灰和豆油?莫非只需这两样便可以了?那岂不是成本比起胰子和澡豆来得低?”
  齐云飞听得瞪大眼睛,顾不得笑话木头了:“真的如此?那果然是好物。”
  他是商人,更能看明白这物的商机,赚头不会比开齐家酒楼来得少。
  顾昭真是大宝贝,才弄出方便面和罐头不久,就又弄出一个大有商机之物,简直就是个聚宝盆。
  顾昭点点头说:“这里面的材料最贵的便属于油了,这油可以用动物油脂,羊油猪油皆可,也可以用植物油,成本可以自己控制,此外还可以添加香料,洗衣的同时还可以让衣服沾染上香料的香味,还可以加入药物或者护肤的物品,制成高档香皂,对了,我叫这东西为肥皂。”
  齐云飞听得眼睛更亮,光是药皂和护肤香皂就大有赚头。
  宋泽亲眼看着顾昭挖掘出一个商机,心情也挺激动的:“那顾昭你提我娘的意思是……”
  他不如先前排斥了,因为从中听得出,顾昭是真安排事给他娘做,而不是单纯给他娘提供方便。
  齐云飞也看向顾昭,想知道顾昭拿这肥皂之物如何运作。
  顾昭微笑道:“我们可以雇人建作坊开铺子,作坊用来制作肥皂,铺子用来售卖肥皂,我想无论是作坊还是铺子,总需要我们自己的人,婶子来了后无论去哪一个,都能给我们帮上很大的忙。”
  齐云飞明白了,原来顾昭弄出这个是为宋泽的寡母考虑的,不得不说顾昭的安排十分妥当,又不会让人觉得受之有愧。
  宋泽心中生暖眼里发酸,对顾昭的提议十分感激,他抑制住眼中的酸意说:“好,等我回去跟我娘商量一下,看我娘愿意做什么事。”
  “当然,如果我爹娘也愿意跟来就好了,我啊,就怕他们丢不开刚开的豆腐坊,早知道我就晚点给他们提建议了。”
  宋泽和齐云飞都笑起来。
  “哥哥我干什么?”木头摇晃顾昭的手提醒道。
  “木头啊,先跟我一起回家,回来后再安排,到时木头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
  “好。”木头笑眯了眼,哥哥愿意带他回家了。
  这回做好的十几块肥皂三人分了分,随身携带使用方便得很。
  然后三人便一起出发回清河县了,要在县里停留了一下,顾昭和宋泽再回水云村。
  利用路上的时间,顾昭找宋泽和齐云飞拟定肥皂作坊和铺子的事宜,起初宋泽以为自己最多出出主意,岂料顾昭要将他也拉进来,有多少钱投多少钱,反正按投入算他的份子,盈利后给予分红。
  宋泽岂会不知这是顾昭在照顾他,他什么功劳都没有,能将母亲安排进去做事拿工钱已经很好了,不想还有更好的,这份子他拿得亏心。
  对此齐云飞是举双手赞成的,帮着顾昭劝宋泽:“有你的份子在,婶子到时做事会更加安心,再说也不是只给你一人份子,而且你这还是出了银子的,到时为保证生意顺利不被其他人摘果子,还得往外送份子,比如知府宋大人或是宋夫人。”
  “宋兄你的身份也不低,你这可是小三元的名头,将来你还会更进一步,到时你的身份便是咱这肥皂买卖的护身符。”
  “对,咱这叫官商勾结。”顾昭添上一句。
  宋泽黑线:“你在外面可别这么胡言乱语,到时让言官参你一本。”
  顾昭闭嘴眨眼,他这不是为了将宋泽拉进来么,他这也是为提前抱大腿啊,参与进他的生意,以后宋泽这未来的首辅大人,休想摆脱他顾昭了。
  宋泽对他的耍宝哭笑不得,有齐云飞的劝说加上顾昭的耍赖,最后宋泽还是接受了这份好处,但他不能要多,就接照他投入的银子算份子,就这般也觉得自己得了大便宜,因为已用过几次肥皂的他很清楚,肥皂这物将来会有多大的前景,最关键的一点,它还不像方便面这般容易仿制。
  就算知道肥皂制作的原材料,他也没办法将草木灰和豆油变成手中使用的肥皂的。
  最后敲定的方案,顾昭以方子和两百两银子作为投入占三成份子,齐云飞以五百两银子还有提供场所作为投入,同样占三成份子,宋泽以五十两投入占其中半成,剩下的三成半,就是拿出来通关系找靠山的了,目前顾昭和宋泽还不能够提供足够的保障。
  三人签了正式的契约文书将此事敲定下来,至于管理事宜肯定由齐云飞来,当然和顾昭宋泽签文书契约的是齐云飞个人,而非齐家,就是免得齐家那边生出什么事来,齐云飞可是有个极品继祖母与极品二叔一家子呢。
  齐云飞对此满意极了,原本他觉得拿两成份子就足够了,让顾昭得其中四成,但顾昭只想当甩手掌柜,这点份子他认为足够了。
  敲定好未来的肥皂生意后,三人一身轻松,顾昭看看身边的木头,想起一事:“得给木头起个大名,总不能一直木头木头的叫着,木头就当小名吧。”

  木头对顾昭那是全心信赖,不管哥哥给他起什么样的名,他都非常高兴:“那哥哥给我取。”
  顾昭想起被他摆放在空间里的玉佩,上面有一个“霂”字,将这个字嵌在名字里估计容易曝露身份,那不如拆开来,就像他取名木头一样,用了一个“木”字,因而说:“不如叫顾沐如何?”
  他沾了茶水在小案几上写下“沐”字,看过那玉佩的宋泽和齐云飞顿时明白他取这个名的用意。
  木头却不管什么用意,他只知道哥哥让他跟着姓顾,这表明他真的跟哥哥是一家人了吧,因而看着顾昭嘴角翘得老高,眼睛也黑亮黑亮的,说:“哥哥取的名字最好听了。”
  这是睁眼说瞎话吧,宋泽想着之前的“木头”名字腹诽道。
  好吧,有此结果一点不意外。
  自从得了顾沐这个名字,那更等同于他就是顾昭的弟弟了,顾沐对于回家见长辈这件事竟破天荒地有点紧张起来,不时问二老喜欢什么,又会不会喜欢他,还有大哥跟侄子侄女又如何,叫宋泽和齐云飞听得好笑不已。
  齐云飞有句话放在心里没说话出来,他瞧顾沐这模样怎有点跟要上门的小媳妇似的。
  就这般,他们的队伍顺利到达清河县,刚进城验明身份,就有差役将顾昭宋泽二人护送到县衙,这可是县太爷亲自关照的,这一路也颇受人重视。
  “那是谁?”
  虽然清河县百姓对顾昭大名熟悉得很,然而认识他本人的还没有庆凌府那边多,因而只觉他和宋泽是两个挺俊的少年郎,被官差这样对待,莫不是犯了什么事?
  有差役落在后面,听到别人的谈论,大声道:“这二位便是刚从省府回来的小三元宋泽宋案首,这一位便是县试府试院试皆是第五名的顾昭顾秀才。”
  四周人群顿时轰动了,并引来更多的人围观宋泽和顾昭,原来这就是顾昭啊,还有小三元宋泽,如今他的名字在清河县也响亮得很,因为是他们清河县走出去的,清河县的百姓也与有荣焉。
  齐云飞就不凑这个热闹了,他先回转齐家,同时也为顾昭和宋泽高兴。
  “大人,宋案首和顾秀才回来了!马上就到衙门了!”
  “谁?哦,是他们,快出去迎迎。”县太爷立即反应过来两人的身份,同时理了理自己的官服,准备好接见这二位新出炉的秀才。
  县令大人当初对顾昭将与高家的事情闹得那么大,其实心里有点意见的,毕竟顾昭和高家都是他治下的,出了这样的事他这县令父母官脸上也无光,而且还闹到了知府大人面前,他这县令岂不是在知府面前也失了面子。
  但当一个考上案首,一个考了第五名后,等顾昭和宋泽来到县太爷面前时,县太爷堆起满脸的笑容,十分和气地接见了二人,并对他们嘉奖了一番,鼓励他们再接再励,为清河县争光,然后还关心了他们有何为难之处,还有将来的学习去处。
  顾昭和宋泽一一回答县太爷的问题,得知二人要进府学,县太爷虽遗憾但也没多说什么,不管是进县学还是府学,只要他们将来考中举人甚至能再进一步,只要那时他还是清河县父母官,他的政绩都得再添上一笔,跑不掉的。
  最后,县太爷同样给二人送上了嘉奖银子,宋泽同样获得了五十两,顾昭三十两,既是嘉奖也是资助他们继续进学的,并为他们办好了廪生手续,以后可以每年在县衙领取四两银子,但也需要前来县学参加年末的岁考,岁考过关才能继续享受廪生待遇,顾昭和宋泽一一应下。
  离开县衙后,两人也没停留,直接坐着齐云飞留给他们的马车出县城回水云村,至于顾昭原来在县里租的房子,进城前也托齐云飞帮他退了,暂时没必要在县里置办房产。
  快要回家了,两人还挺激动的,因为这一回离家的时间够长。
  在他们出城的时候,顾昭明显感觉到路旁有一个充满敌意的视线,他佯作无意状瞥过,当看清目光主人时顾昭竟一点没意外,那是顾珍,对他这小叔的敌意还真大啊,呵。
  他还留意到顾珍用愤怒的目光瞪视他后,就转向一旁的宋泽,看向宋泽的目光则充满了贪婪与野心,顾昭心中再度发现嗤笑声,都对他充满这么大的敌意了,他还会让顾珍缠上宋泽?门都没有。
  关键还是他觉得顾珍真的配不上行事光明磊落的宋泽,《小娇妻》一书中虽只到两人的人生巅峰便完结了,但顾昭怀疑,按照顾珍行事手段,最后迟早要出事,而且未必能一直瞒着宋泽本人,两人最后的结局没可能像书中那么完美。
  所以何必让这种自私自利到极点的人拖累了宋泽,毁了宋泽的大好人生。
  顾昭将车帘放下,挡住外面的各色目光,宋泽察觉他有异朝他看过来。
  顾沐这时候警觉地问:“哥哥,刚刚外面盯着哥哥看的女人是谁?”
  顾昭这才发觉不止他一个警惕,对旁人的目光有反应,原来木头也发觉了,宋泽讶异地问:“什么女人?”
  顾昭轻笑一声:“能有谁?是那顾珍了,看向我的目光充满敌意,所以被我察觉到发现是她,木头也是因为这个吧,至于看向宋泽你,你可以猜一猜了。”
  顾沐恍然:“就是哥哥的二哥家的那个侄女?”
  “对,就是她,反正以后见着她那一家子都别理睬。”虽然同情来娣和招娣以及现在应该已经出生的小侄女,但也没有越过二哥二嫂去关心她们的道理,甭说到时候还会被人指责是别有用心呢。
  顾昭既然要带木头回去,就不会向他隐瞒顾家的事,他没有家丑不可外扬的想法,免得不知情的木头被那一家子骗了。
  顾沐握拳,将顾珍这个名字牢记在心里,当然这回没上必死名单册子,因为这是哥哥的堂妹,但叫人生不如死的法子肯定会有许多,他总会找到一种的。
  宋泽则黑线不已,讪讪道:“不会吧,都这么长时间了。”
  顾昭用别有深意地目光看宋泽,他对顾珍真的是太不了解了,当然这也是因为宋泽对自己更不了解,顾珍比他本人还清楚他的将来,所以哪里舍得放弃啊。
  外面顾珍的确愤怒不已,她不是第一次知道顾昭考中了秀才,名次还很不错,宋泽的成绩没出乎她的意料,果然一样考了小三元,但顾昭怎可能也考上秀才的?他凭什么能考上秀才的?老天爷为什么不公平,居然让这样的人考上秀才!
  看着马车远去,顾珍才放松自己捏紧的拳头,深唿吸几下,告诉自己,顾昭就算考中秀才又怎样,他这个秀才有宋泽的小三元厉害吗?他比起宋泽差远了,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想办法说合她与宋泽的亲事,她一定要嫁给宋泽。
  慢慢走回她如今开的铺子,顾二牛正在铺子里忙碌,见大女儿回来问:“外面发生什么事了,这么热闹?”
  顾珍回道:“是宋泽和顾昭回来了。”
  顾二牛愣了一下,有些恍惚:“原来是你小叔回来了啊,你小叔居然考上秀才了。”
  顾昭和宋泽的成绩早在县里传开,顾二牛自然也知道了,听到的第一时间心里产生一股后悔情绪,如果他不是执意要分家的话,顾昭也会顾念着他这个二哥的吧,将来指不定还能教教他的儿子,秀才身份在他心目中还是颇有地位的。
  然而想到儿子他又沮丧,因为这回柳氏生下的又是个丫头,他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下一胎上,他一定要努力抱上儿子,只有儿子才是他的希望与未来。
  顾二牛手里无意识地擦着柜台,眼神恍惚地想了会儿说:“珍儿,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一趟了?”
  因为顾昭考上秀才了,他还想要借用顾昭这秀才身份一用的,真在县城做起生意才知道其中的难处,没有个靠山,连混混都敢欺负他们,顾二牛在外人面前又是个老实不敢吭声的,面对耍横的混混能落得了好?还是顾珍借了别人的手将混混赶走。
  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三弟不愿意帮忙的话,那么……顾二牛看了眼低头不说话的长女,离开水云村,大女儿倒是出落得越发好看了,城里有大户人家的少爷看中珍儿,想纳她为妾室,顾二牛挺心动,在他想来,顾珍嫁进去后,这铺子也算有靠山了,而且可以得笔不小的彩礼钱。
  至于顾珍会不会同意,顾二牛浑然没当回事,这种事情还不是当爹娘的作主,哪里轮得着丫头片子说话了,就算顾珍再能干如今再得他重视,也终归是个丫头,而不是能顶门立户的儿子。
  顾珍此刻还不知她爹的心思,想着她家现在也挣了些钱,在县城也有了落脚点,该说动她娘请媒人去水云村宋家提亲事了。
  她一点不同情她娘又生了个女儿,只有生的是女儿,才会越发倚重她,否则真生了儿子,她娘现在早将她甩在脑后了。
  对这最小的妹妹她也没好感,因为上辈子姐妹几个中,除了顾瑶,就属这个小妹妹嫁得最好日子也过得最舒心,她上门去求,可只得了五十两银子,那点银子能干什么?

  离家越近,顾昭和宋泽的心情越发欢快,顾沐则绷着小脸,表情严肃认真得很。
  “木头,看,前面就是咱们水云村了,路你都记得了吧。”
  顾沐乖巧地点头,声音也软软的:“哥哥,我记得的。”
  “真乖。”顾昭拍拍他的脑袋以示表扬。
  宋泽无语摇头,顾沐这小家伙,也就在顾昭面前特别乖巧。
  顾昭又朝水云村方向看去:“好像有人在往外跑。”
  水云村早就得到县衙官差前来报的喜讯,这几日整个村子都沉浸在喜悦的气氛之中,一下子出了两个秀才啊,而且其中一个还是小三元。
  许多村民都不明白三元的意思,但如今谁都能跟外人清楚地解释明白,并且搞清楚了小三元和大三元的区别,知识大增。
  当马车出现在村民视野中时,有人就猜测道:“会不会是宋秀才和顾秀才回来了?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吧。”
  “估计就是他们,就算不是他们也是冲他们来的,快去报个信。”
  自从宋泽和顾昭的消息传回来后,宋顾两家的门槛都快被人踏破了,不断有外面的乡坤富户提着礼上门拜访,因而这段时间时常有马车出入水云村,以往让大家稀罕的事,如今也寻常得很。
  原本还有村民舍不得将自家孩子送去刚建好的学堂,毕竟除了免去的束脩外,笔墨纸砚哪一样不需要自己花银子买的,那也都老大的价钱,农户人家吃不消,然而宋泽顾昭考上秀才的消息传回来,迟疑的人家也迅速将孩子送了进去。
  顾老爷子又出来熘达了,按照从省府回来的时间,就算中途耽搁一二,估摸着老儿子也该回来了,所以顾老爷子这两日一有空便到村口熘达。
  途中碰到跑进村里报信的村民,朝老爷子叫起来:“村口又有马车来了,不知会不会是你家的顾小秀才回来了。”
  顾老爷子大喜:“那我赶紧去看看。”
  顾老爷子两腿捣得飞快,毕竟一直干农活的,身子骨还硬朗着呢,他刚到村口就看到马车近了,马车上的人可不正是他老儿子和宋泽么,顾老爷子顿时喜得要热泪盈眶了。
  其实最初顾昭通过府试成为童生就够让他惊喜意外的了,没想到后来的惊喜意外更大,他老儿子居然考上秀才了,他也成了秀才他爹。
  一看到他爹,顾昭就从车上跳下来,往他爹这边跑,顾老爷子急得叫起来:“急什么,慢点慢点,也不怕摔着了。”
  “哈哈,顾昭还是那个顾昭,以为他当了秀才会稳重些了呢。”
  “哈哈,顾昭虽然考上了秀才,可他还是才十五岁的少年郎呢。”旁人也笑道,起初大家对秀才身份有点敬畏和距离的,结果瞧这顾昭的模样,便让人忍俊不禁了,看他的目光也亲切了许多。
  顾昭跑到他爹身边,嘴巴甜得很:“这不是太想爹了嘛,娘呢?娘还在家里吧,那我们快回去,我都想死你们了,还有娘做的菜。”
  老爷子乐得见牙不见眼,老儿子的话叫他听得舒心不已,能再活十年八年,嘴里却说:“稳重些,稳重些,还当自己是个孩子呢。”
  后面宋泽和顾沐跟上来了,顾昭朝顾沐招招手,把他介绍给老爷子:“爹,你看这是我在外面认的弟弟,叫顾沐,这段时间在外面,多亏了有顾沐跟前跟后照顾我。”
  顾沐一紧张,张嘴就跟着脆脆地大声叫了出来:“爹!”
  村口出现片刻的安静,包括老爷子也被叫得一愣,宋泽用拳头抵住唇,肩膀抖动两下,拼命忍住笑意,上前说:“顾伯父,我娘在家还好吧。”
  老爷子也反应过来了,应道:“你娘还好,就是太想你了。孩子,走,跟我们回家去。”
  老爷子看顾沐的目光慈祥得很,脑补了番顾沐的凄惨身世,伸手将他招到自己身边,带他回家。
  顾沐刚刚也完全愣在当场了,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子,就算没有以前记忆,可不代表没有常识,哪能这般叫法,但很快就笑开了,哥哥的爹果然跟哥哥一样良善,那笑容抚平了他心里的紧张,走到老爷子身边朝顾昭甜甜地笑起来。
  顾昭忍不住摸摸他脑袋,说了个字:“傻。”说完自己也笑起来。
  村口的村民也就愣了那么会儿,接着便又说笑起来,他们也没太当回事,如今宋泽顾昭身份都不同了,身边有个侍候的人不是很正常么,没看镇上县里的老爷少爷们,身边往往能跟上好几个下人,鞍前马后地侍候着。
  村民们自发地簇拥顾昭和宋泽回家,老爷子也享受了这样的待遇,从村里赶来的村民也汇入这个队伍中,使得簇拥人群更大了。
  还没到家,得到信的宋母还有顾老太太顾大哥一家子都跑出来了,村长和村老也亲自赶出来迎接,顾老太太眼泪汪汪又眉开眼笑的,村老们对顾昭宋泽直叫好。
  等到了家,又是人将两家挤得满满的,人还是以前那个人,可大家就觉得多看一眼那也是得了老大的便宜,还有人悄悄摸摸地伸手摸一把他们的衣服,好像就能沾了极大的文气。
  学堂夫子也出来了,先去了宋泽家,毕竟这位是考了小三元的秀才,请来的夫子年纪不算太大,三十不到,是位童生,还想继续往上考争取拿到秀才功名,到时便是坐堂当夫子,也会比现在拿到的银钱多一些。
  现在村里有两位现成的秀才,其中一个还是小三元,他当然要殷勤一点地打好关系,到时好向这二位请教学问,别看他们年纪小,这学问功底肯定比他扎实,不然会一次就考过了?
  热闹了好久,村长村老们才将大家赶走,让两位赶了一路的秀才在家好好休息,村民们才不舍地各回各家。
  顾昭这才终于松了口气,这热情劲,真叫人吃不消。
  顾瑶看顾昭夸张地松口气的模样,忍不住噗哧一乐。
  “你就看我笑话吧,行了,帮忙将马车上的行李一起卸下来,天色晚了,留人住一晚明早再回去。”这车夫和马车还是齐家的,不可能一直留下来。
  “诶,来了。”
  老太太也张罗着小赵氏一起做晚饭,老儿子刚回来就说想她做的饭菜了,老太太决定要好好犒劳老儿子一番。
  顾仁和顾义还有顾沐都跟在顾昭身边忙前忙后,两人还不时好奇地打量顾沐,顾沐被看得紧张,可又越发勤快要将这两人比下去,让哥哥看看他这个弟弟更好。
  等卸好行李又洗了脸和手后,顾昭带着顾沐跟他爹坐一块儿说话,主要是顾昭讲他在外面的经历,顾家其他人都听得认真得很。
  顾昭这期间也发现家里的变化,除了多了做豆腐的一整套工具外,还添了一头牛,他爹娘精神头也好,可见在他不在家的时间,家人过得都挺好,这也让放心了不少。
  等饭菜上来后,听顾昭讲的人又多了老太太和小赵氏,农户人家也没有食不语的规矩,顾昭同样没那么讲究,于是这话就讲到在他考试期间,顾沐自己一人就挣了两百多两银子的事,全家人听得都震惊了。
  那可是两百多两银子啊,可不是二两二十两,不说小的,便是大人老人都觉得跟听天书似的,看顾沐的眼光也不一样了。
  老太太拍大腿叫起来:“唉哟喂,可真是个能干的好孩子,快,娘给你挟肉吃,多吃点,看你这小脸瘦得。”
  老爷子将顾沐第一面见他就跟着顾昭喊爹的事告诉了老太太,所以老太太干脆以娘自居了。
  顾沐受宠若惊,害羞得不知说什么好,可当发现几个小的崇拜的目光时,又不自觉地挺起胸膛,他果然是哥哥的好弟弟。
  小赵氏也惊叹不已,这个弟弟认得好啊,能挣两百多两银子的弟弟,换了她也认啊,认儿子认弟弟都可以。
  顾仁顾义纯粹为他挣银子的能力惊呆了,又佩服得紧,换了他们几时能挣到这么多。
  顾仁直接开口道:“顾沐弟弟,你怎么挣的,能挣这么老些。”
  顾沐不好意思了:“其实都是哥哥的点子,我就按照哥哥说的去做的。对了,我还让人做了些方便面带回来,就是我在省城卖的那些,明天可以做给你们吃。”
  “好,好,明天我们也尝尝这金贵的吃食。”老太太乐呵道。
  顾沐开心得很,看看哥哥,又看看顾家人,虽然不记得往事了,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顾家的气氛特别好,是他从没有经历过的,所以显得特别珍贵,当然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哥哥的缘故,对他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哥哥。
  宋家虽然人口简单,但这晚母子俩也有说不完的话,村里人谁不说宋母是苦尽甘来,以后只剩下享福的份了。
  宋泽将身上剩下的银子交给他娘,还说了入股顾昭和齐二少作坊铺子一事:“顾昭和齐二少那是照顾我,只出了五十两银子便要给我半成份子,我推拒不得,我看那买卖是极好的,对了,这肥皂我也带回来了,娘今晚就可以用了。”

  要说宋母原来还有点担心,可当天晚上在用肥皂洗脸洗手还洗了个澡后,那就剩下感激无比了,出来后自我感觉身上都带着股香味,浑身清爽:“这肥皂果然好,洗完干净得很,这买卖有得赚,他们能带上你是当真想要拉拨你一把。”
  “那娘觉得跟我一起去府城怎样?到时娘可以在作坊里做事,或是可以看铺子,除了分成,娘还可以再拿一份工钱。”宋泽趁机说出自己的提议。
  “这……”宋母有点傻眼,没半点思想准备,但同时又有点欣喜,当她真愿意跟儿子一直分开?儿子想让自己去府城,显然一直惦记她的。
  “娘你不必担心,到时我们可以租个小点的院子,娘也不用日日做绣活,到底伤眼睛,娘年纪也大了,往后儿子待在家里的时间到底不会长了。”这是他一直担心的问题,因而对顾昭的提议也实在无法拒绝,这的确对他娘有好处。
  以后不论是赶考还是在府学读书,一年到头在家里也待不了几天,留娘一人在家他真的很不放心,万一生病了连知道的人都没有。
  宋母既犹豫又有些感动,半晌后说:“让娘再想想。”
  顾家,顾昭找了个单独的机会在爹娘面前提了下顾沐的情况,没说他被人追杀免得二老担心,只说捡着他的时候脑袋撞了个窟窿,救醒后什么也不记得了,并且对顾昭有种雏鸟心态,所以顾昭干脆将他带在身边了。
  二老听得唏嘘不已,果然是个可怜的孩子,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他家人不知该怎么着急呢,好在如今的顾家也不缺那一口吃的,所以顾昭将他带回来没有任何问题,有也只有疼惜。
  将带回来的礼物给各人分一分,每个人都有,然后大家都各自休息去了。
  大房五口人也人手一份,顾大牛和小赵氏的是布匹,这对他们来说最实用,无论是自己裁衣还是走亲戚送人情都可以,顾瑶是一份各色的丝线,质地和种类比起顾瑶平时用的又好又多,最小的顾义是纸和笔墨,价钱可不低,顾仁也没忘了,送了他一套雕刻工具,因为顾昭无意中发现,顾仁挺喜欢自己动手雕刻些小玩意儿的。
  显然送的这些礼物,都送到每个人的心坎里了,尤其是三个小的,送的东西都非常实在又实用。
  顾大牛叮嘱三个孩子:“你们要记住你们小叔的好,可不能当那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否则我会亲手打断你们的腿的。”
  小赵氏暗暗瞪了男人一眼:“我们的孩子是那样的人吗?”又对三个孩子说,“以前娘对你们小叔有些误会了,是娘的不对。你们爹说得对,要记着你们小叔的好,人不能忘本,就像仁儿,这次亲事之所以这般顺利说定下来,还不是因为你小叔考中秀才的消息传回来。”
  顾仁订下的亲事不是旁人家,正是他拜师当学徒的木匠师傅家,原本一对小儿女互相就有好感,只不过之前他的师傅并不是很看中顾仁,觉得顾家的家底不厚实,他是个疼女儿的,希望将女儿嫁去家境更殷实的人家,将来少吃些苦头。
  谁想顾家的喜事从天而降,一夜之间,顾仁就变成少年秀才的侄儿了,顾家又开了豆腐坊,那木匠师傅还等什么,很快就应下了这门亲事。顾仁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对这个门婿的品行还是看好的。
  顾仁刚刚也正暗暗感激着小叔的好,结果一听娘提他的亲事,脸顿时臊得通红,拿起自己的那套工具就往外走:“爹娘我先回房了。”
  人一下子就没影了,小赵氏嗔怪道:“都快娶媳妇的人了,提起媳妇还害臊了。”
  顾义拍手欢叫:“大哥害臊了,大哥脸红了。”
  “顾义!睡觉!”外面听到的顾仁差点一个踉跄将自己摔倒,恼羞成怒地在外面喊道。
  顾瑶捂嘴直乐,抱着她的心爱丝线也要起身回房:“娘,我都知道了,我小叔当然是最好的了。”
  说完也乐颠颠地跑出去了,剩下夫妻俩,两两相望后也忍不住笑起来,这日子越过越好,心情哪会不好,这一切都是他们的小弟带来的。
  顾大牛其实知道自己不是个很聪明的,也就勤奋踏实这样的优点了,以前凡事都听爹娘和媳妇的,现在看来,果然听爹娘的是对的。
  等多攒点银子再添置几亩地,仁儿娶上媳妇,瑶儿嫁个好人家,义儿只要再考上个秀才,他就心满意足,觉得人生圆满了。
  谁也没想起人在县里的顾二牛一家子,高兴的时候提他们干嘛?那是扫兴。
  晚上顾沐跟顾昭同睡一张床,因为没有第二张床给他睡,顾沐为此窍喜不已,眉眼一直都是笑的,早早就爬进床里用薄被将自己都盖了起来,躲在里面就可以尽情偷笑了。
  顾昭一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情景,哭笑不得地走过去,一把将被子从他脑袋上扯下来:“这天气还盖得不么严实,也不怕睡得中暑了,看脑门上都是汗了。”
  顾沐也不恼,依旧眉眼笑得弯弯的,拍拍身边位置:“哥哥你快上来,我要靠着哥哥睡。”
  “可别,靠在一起会睡得一身汗,离我远点。”顾昭边上床边嫌弃道。
  “我不。”
  顾沐偏不,凑过来抓住顾昭的胳膊,非要跟他挤在一起,他也算是抓着哥哥的弱点了,哥哥分明就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嘛,否则哪里会收留他?
  果然缠了会儿,顾昭也拿他没办法,最后只得拿了床边的蒲扇给两人扇风,扇着扇着便迷煳上了,没一会儿两人就头碰头睡着了,等第二天早上,顾昭自然是被热醒的,又去冲了个澡才舒服些。
  可就这般顾昭也没想着另弄张小床,摆在房间里让顾沐睡。
  回家也不得闲,顾昭要做的事情很多,第一件事就是和宋泽一起去镇上拜见夫子,夫子虽然自己也只是秀才,水平有限,但顾昭和宋泽都是他教出来的,不说他们,就是二老和宋母对谭夫子都感激得很,为此一大早就为他们仔细准备要带去的礼。
  路上顾昭说:“咱们夫子如今肯定忙得很,冲着咱俩,肯定有许多人家挖空心思地要将孩子送到夫子那里。”
  宋泽虽然也知道会是这般情况,但绝不会这么厚脸皮地大剌剌夸自己的,无语摇头。
  “你摇头做什么?不认同我的话?”顾昭得寸近尺道。
  宋泽无语道:“夫子原本就很不错,也是很认真负责的夫子。”
  顾沐自然是哥哥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三人是自己赶着牛车去镇上的,顾大哥知道他要出去,今天特地将牛车留在家中。
  夫子昨日就得到消息,自己这两位学生回来了,所以上午见到他们前来也不意外,他这两个学生给他涨大脸了,最近的确如顾昭所说忙得很,他的学堂行情走俏,可惜他精力有限,只能捡些资质好的学生收。
  夫子欢喜地亲自将两个学生迎进来,说:“好,你们这回考得很好,给夫子我也涨脸了,宋泽考中秀才夫子我倒不是很意外,不过没想到顾昭你竟也考上了,才叫夫子我想不到的。”
  宋泽向来是他的得意学生,原本两年前没出意外的话,宋泽应该就能拿到童生的,又经过两年的沉淀,考到秀才那是意料之中,可顾昭向来不是很沉稳的性子,人也跳脱了些,能考到童生夫子就会很惊喜的,不想惊喜这么大。
  顾昭不高兴了:“原来夫子这么看扁我啊,不过我这人啊,虽然学得没有宋泽扎实,可我这人向来运气好,宋泽你说是不是?”
  “运气好?”夫子第一个不赞同,“两年前是怎么出事的?这一次又怎会差点被人断手断脚的?这还叫运气好啊?那么多人考中,就你这儿差点出岔子。”
  “嘿嘿,咱们不能这么看问题的,我不是运气好,避过了一劫么,而且夫子知道我为什么能考过吗?因为好运气地结识了齐家二少,从齐二少那里得到当初齐大少用过的书和笔记,再后来去了府城,知府大人也对我另眼相看,没少为我解答疑难,有这么好的运气和条件,我通过一个小小院试是很难的事吗?”顾昭故意摆出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谭夫子听得激动不已,大喜道:“听你这么说,运气倒确实是好了,难怪这次院试也能考到第五名,好,好!”
  宋泽也说:“我能考到现在的成绩,也是因为这些原因,无论是齐大少还是知府大人,对我帮助都良多。”
  谭夫子开怀大笑。
  谭夫子心情好,留顾昭和宋泽说了好长时间的话,顾昭和宋泽还承诺,会将他们这回的收获抄录一份留给夫子的,好给学堂其他以后要赶考的学生一些帮助,这也算是他们对学堂的回馈,夫子高兴得中午还喝了点小酒。
  能够回馈别人,不管是顾昭还是宋泽,心情也都挺好的。
  他们还见了些以前的同窗,但如今身份不同了,以前大家都是平等的,然而现在就宋泽和顾昭考上了秀才,身份立即拉开了差距,所以再在一起说话便显得有些拘谨了。
  上回学堂还有位同窗通过府试获得童生头衔的,然而因为名次靠后,他觉得院试把握不大,所以并没有和顾昭他们一起去省府,想等下回有把握些再去试一试。
  再回到水云村,顾昭刚进村子就被人告知,顾二牛和顾珍竟回来了!
  院子里,顾二牛斯斯艾艾地叫人,二老对他和顾珍并没有个好脸色,因为算时间柳氏早生产了,可自从顾二牛搬走后,那真是连一个音讯都没有。

  一听是顾老二和那个顾珍,顾沐就握起了拳头,一副要冲过去揍他们一顿的架势。
  宋泽也是昨天晚上听宋母唠叨过,顾二牛一家子搬到县里就没回来过,叫他听得也是意外之极,这是成心要跟顾昭他们划清界限了吗?
  真划清到底倒好了,结果现在又跑回来,应该是知道顾昭考上秀才了吧,跑回来蹭顾昭秀才的光的,这让他对顾二牛的印象再度下跌,没想到表面老实的顾二牛内里竟是这样的人。
  “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回去?”宋泽担心地看向顾昭。
  顾昭嗤笑一声:“你跟过去干嘛?顾珍那丫头也在呢。”
  不怕顾珍用饿狼盯上猎物一样的眼神盯宋泽啊。
  宋泽:“……我忘了。”
  顾昭挥挥手:“你赶紧回家去吧,别理我家的事。木头,走,我们回去。”
  “好,哥哥。”顾沐一副要上战场打仗的架势。
  顾昭推开院门的时候,双方还僵着呢,二老也没让他们进屋说话,他们心里真的来气呢,看到顾昭顾沐回来,这脸上才有了笑容。
  “昭儿回来了?夫子留饭了吧,娘给你们留了绿豆汤,这一路够热的,赶紧喝口。”
  老太太立即转身忙碌起来,绿豆熬成汤后就一直放在井水里凉着,这时取出来喝正好,消暑解渴。
  顾珍没办法进屋,站在院子里被太阳晒得头晕眼花,结果瞧瞧小叔回来后老太婆是什么态度?两相对照,她果然不用对两个老家伙抱什么期待,在他们眼里心里,就只有顾昭才是他们的心头宝,其他人都是草。
  她今天特地打扮了番回来的,就是为了让村里人眼前一亮惊艳一番,如此才好为她的亲事作铺垫,果然进了村子后她得到许多不一样的目光,顾珍心中是非常得意的,再加上跟顾珍两相一对照,心里的得意更大。
  她就不信宋家会放着她这样的盘靓条顺脸蛋又漂亮还会挣钱的姑娘不要,非要娶那上不了台面的村姑,像顾瑶这样的除了会干农活做些绣活,她还能做什么?以后能替宋泽去结交贵人吗?她可是和大户人家的内眷往来都不带憷的。
  可这会儿晒得脸上妆都要化了,顾珍心里的怒火直往外窜。
  看到顾昭进来,她也没留意到后面的陌生面孔顾沐,直往顾昭身上扔眼刀子。
  顾沐大怒。
  顾二牛也气闷,他这么能干有出息了,为什么爹娘还是不待见他,他就不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而是都归咎到别人身上。
  这会儿看到顾昭,想着回来的目的不能甩脸色,因而露出讨好的笑:“小弟你回来了,二哥惹得爹娘不高兴了,小弟你帮我劝劝爹娘,二哥实在是忙得抽不开身,这不才回来晚了。”
  顾昭可不会跟他讲什么兄弟情分,他直接伸出手指向一旁的顾珍:“二哥你自己看看你女儿的模样,这是将我当仇人看待呢,我倒想问问二哥,我顾昭干了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事,让她这般仇视我?”
  老爷子和顾二牛听到这话,都下意识地顺着他手指往顾珍看去,顾珍来不及收敛,两人看得都吓一跳。
  老太太也听到了,立马冲出来:“什么?谁把你当仇人看?是这个臭丫头?好啊,感情我老婆子竟养出仇人来了,既然瞧不上咱家,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你们挣再多的银子我老婆子也不要一个大子儿!”
  老爷子因为看到了顾珍的表情,这会儿脸色沉着脸不说话,不去阻拦老婆子的话,就跟老儿子说的一样,老儿子怎么得罪这个侄女了,让她如此仇视她小叔?这个丫头绝不能留在顾家!
  顾珍这会儿心惊肉跳,完全没想到顾昭会来这么一手,她不是怕被顾家人不待见,而是这会儿她的名声很要紧,否则怎么让宋母同意她跟宋泽的亲事?
  都是她大意了,看到顾昭时根本压制不住心中的恨意,再加上老太太那区别对待,因而那怒火就直冲顾昭而去了,不想被院子里的人都看在眼里。
  顾珍脑子转得飞快,转眼就想好了主意,于是当着几人的面,她就跟变脸似的,满脸怨恨的脸突然变成泫然欲泣,也不知道她上辈子经历了些什么,说伤心那眼泪珠子就挂在睫毛上了,然后用手背狠狠抹了一下,眼眶更红了:“奶,爷爷,我跟爹就是想多挣些银钱回来孝敬你们二老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我们想的是哪样?你倒给我老婆子说出个道道来。”老太太怒道。
  顾昭抓住顾沐的手轻轻安抚他,可不能让顾沐真冲出去打人,那会有理也变得没理,这一抓顾沐就变得乖乖地待在他身边了。
  顾昭突然幽幽的说:“顾珍,你脸上妆化了。”
  “什么?我的脸!”顾珍刚刚还一副被人误解伤心的模样,这会儿就捧着自己的脸尖叫起来,正好被跟在顾昭他们身后围观热闹的村民们发现,有人当场忍不住噗哧一声乐起来。
  老太太看明白了,这丫头片子心眼多着呢,而且心已经坏掉了,她没力气跟这个孙女吵了,挥手赶人:“你们走吧,带回来的东西都拎走,我跟老头子也不敢用你们带回来的东西,我们有老三孝敬就可以了,以后没事少回来,赶紧的走。”
  老太太动手推人了,硬是将这父女俩给推了出去,顾珍气得咬牙切齿,可想再演戏根本没办法演了,演了人家也不相信她啊。
  都怪顾昭,这贱人专门克她的,她竟然会中顾昭的计,该死的。
  看到围来的村人,顾珍赶紧低下头,继续摆出一副被伤到的模样,其实是担心脸上的妆真的花了被人看到,她如今最在意她这张脸了,她还特地用了京城里流行的妆容。
  院子里,顾昭拢住老太太的肩安慰她:“娘别生气了,别跟他们一般见识,爹也是,想想咱以后的好日子,只有别人后悔的份,儿子还要给娘买两个丫头侍候,让娘当回真正的老太太。”
  老太太禁不住噗哧乐出声,捶了老儿子一记:“娘用得着什么丫头侍候,别胡咧咧没个正经,行了,赶紧进屋避避日光,沐儿也赶紧的。”
  顾沐阴阴地瞪了眼外面的顾二牛和顾珍,转身便朝哥哥老太太咧嘴笑起来。
  顾昭还说:“爹和娘用不着为二哥一家担心,看他们今天穿的衣裳,比爹娘还好,这说明他们日子过得好着呢。”
  今日顾二牛和顾珍都是换上了他们最好的衣裳回来的。
  他这是暗搓搓地告状,果然老爷子老太太一听又恼起来,日子过得好了想不起他们,这回想蹭老儿子的光便想着回来了,当他们是什么?这个儿子算白养了。
  “别说他们了,提起他们就生气,搬走之前一直说肚子里那胎是个儿子,到现在咱们还不知道那柳氏这一胎生的是男是女呢。”老太太不高兴道。
  顾昭作惊讶状:“到现在都不知道?”
  “是啊,”老太太提起这事就对顾老二失望,“不过娘估摸着你二哥这回没能如意,不然早第一时间就会跟我们叫出来了,当初看老二家的那个模样,真以为会生个了不起的儿子呢,没想到到头来又是一个姑娘。其实姑娘也没什么要紧的,像瑶儿不就挺好,好好养大一样会孝敬爹娘,可我看那两口子……”
  老太太说不下去了,光叹气,看老二两口拼命要生儿子的模样,就知道这一胎女儿不会入了他们的眼,肯定不会好好养着,她有点心疼刚出世的孙女,可离得远又没办法照应,她也不可能真将孩子抱回来。
  顾昭安抚老太太:“大哥家的仁儿亲事不是说定了么,等侄媳妇娶进门,爹娘指不定很快就能抱上曾孙了。”
  一想到顾家会有第四代的曾孙,老爷子老太太兴致又高起来,是啊,他们都快当曾祖母了,可看看身边的老儿子又犯愁了,儿子还没娶上媳妇呢。
  “昭儿啊,你的亲事你咋打算的?你没回来的时候就有不少人家上门想说亲事的,可你爹说了,得等你回来再说,叫我不能随便应承别人家,条件再好也不行。”有几户人家老太太听得挺心动的,可因为老头子提过的醒,老太太愣是没松口。
  顾沐听得一愣,然后赶紧揪住顾昭的衣服,哥哥要用娶妇?那他呢?顾沐有种天都要塌下来的感觉,哥哥要娶媳妇的话,那还是他一人的哥哥吗?
  顾昭听得哭笑不得,看看他爹,他爹也因为老太太的话向他看过来,可见想要他个准信了。
  “爹,娘,我才多大。”
  老太太嘀咕:“仁儿也就比你大一岁,说好了明年办事的。”
  十七岁在农村娶亲自不得多早,大多人家都是如此,顾昭也就比顾仁小一岁,可现在亲事也没落定,老太太老爷子可不就着急了。
  顾昭无语道:“那我也才十五岁,再说了,我要专注读书,将来给爹娘考个举人回来,哪有工夫相看亲事?我看爹娘还是先抱曾孙子的好。”
  “胡说。”老爷子这回也有话说了,笑骂了一句,“仁儿归仁儿,你归你,你还是他小叔呢,也不带个好头。好了,知道你如今的亲事跟仁儿不一样,不能将就,我们也不会随便给你相看的,不过你心里也要有个数,以后想要娶什么样的媳妇,我们才好给你相看。”
  顾昭只得摸下巴说:“好吧,我得仔细想想才能告诉你们。”
  顾昭心想,反正这事先拖着,能拖多久就先拖多久。
  作者闲话:十点更文容易忘,所以提前了

  这天晚上睡觉顾沐不积极了,而是跟个幽灵似的跟在顾昭身后,还低眉耷眼的,就是不开口。
  他不开口,顾昭还有点不习惯了呢,可见习惯是个多么可怕的东西,这才多长时间就习惯总有人在耳边说个不停,哥哥哥哥的叫着。
  顾昭伸手将他拽到自己眼面前,看不得他这模样,伸手将他的眼角嘴角弄上翘起来:“这是怎么了?谁惹木头不高兴了?”
  顾沐斜眼看了顾昭一眼,又低下眼。
  得,是自己惹了这祖宗了:“说吧,我怎么惹你不高兴了?”
  顾沐这才开了尊口:“你要娶媳妇。”
  “我娶媳妇怎么了?”顾昭好笑道,感情这小子因为他娶媳妇的事而不高兴吧,看来是醋上了,从平时就看出这小子个性挺霸道的,这是对他未来媳妇有意见了。
  顾沐抬眼狠瞪了顾昭一眼:“你娶媳妇了那还是我哥哥吗?”
  “我娶媳妇怎就不是你哥哥了?”顾昭逗他,自有了末世的记忆后,娶媳妇这事根本就不在顾昭的规划之内,顾家不愁子孙,所以他娶不娶媳妇影响不大。
  顾沐再瞪他:“不一样的,反正就是不一样。”
  发现跟顾昭说不通,顾沐一人气唿唿地爬不床睡了,并且还翻过身背对着顾昭,这表明,他生气了,哥哥不来哄一哄他,他绝不跟哥哥和好。
  顾沐解释不清楚,反正就知道顾昭娶不娶媳妇,对他来说意义大不相同,反正他就是见不得哥哥将来有一日会跟另一人亲密无间,他就做不得跟哥哥最亲的人了,反正想到哥哥要娶亲的事他就火大,火大得……想弄死所有敢靠近哥哥的女人。
  这小孩还难哄,顾昭故意跟他说话,可都得不到回应,等顾昭收拾好上床,这小孩还死挺着不肯转身,顾昭终于忍不住笑起来,床板都被他带得颤动起来。
  伸手拍拍裹了薄被闹别扭的小孩:“好了好了,刚刚那话是应付我爹娘的,我就没想过要娶媳妇的事,你看哄你一个就叫我头疼了,我可没精力心思再去哄另外一个人。”
  顾沐勐地掀开薄被转过身来,两眼亮晶晶地看向顾昭,嘴角也不受控制地翘起来:“你说真的?”
  这会儿顾沐因为用薄被捂着,脸上出了层薄汗,也染上了粉色,原本他就生得出色,这会儿在昏黄的油灯光下更自带了层朦胧效果,叫人看得要心跳加速了,顾昭心里啧啧感慨,就顾沐这姿色,他要上哪里去找这样好看的媳妇。
  伸手撸了把他脑袋:“当然是真的,看你这热的,脸上都是汗了,赶紧擦擦汗,我再给你打打扇子。”
  顾沐这下眉眼都笑开了,于是又亲热地蹭过来,一点都不嫌热的。
  其实他刚刚还有点胆怯的,万一哥哥嫌他太过得寸近尺了怎么办?万一哥哥掉头走开不理睬他了怎么办?光是想想他就觉得他能哭出来,哥哥身边有许多亲近的人,可他现在就只有哥哥一个人啊。
  他就跟敏锐的小兽一样一点点地试探哥哥的底线,就是想要知道哥哥对他包容的底线在哪里,是不是还可以再进一步。
  现在证明他虚惊一场,哥哥尽管有其他亲近的人,但他木头在哥哥心里依旧很重要的。
  这前后的变脸叫顾昭看得好笑不已,但也只能在肚子里憋笑,免得这小孩脸皮薄又要恼上了。
  因为这小孩心里眼里都是他,所以顾昭对他总比别人多了几分耐心,当然这只是对于处于失忆状态的木头来说,当木头有一天想起自己的身份和一切,也许这样的日子就会一去不复返了。
  跟宋泽一样,顾昭也将带回来的肥皂分给家人,大哥家一块,顾瑶又单独给了一块,懂事的侄女在顾昭这里会多得到点优待的,第二天一早顾瑶就跑来向小叔汇报使用心得了,她以为是外面城里姑娘才能用到的好东西,用得可高兴了。
  他们算起得晚的,顾大哥顾大嫂已经磨好豆浆正在压制豆腐了,两人是主力,老爷子老太太做些轻松的活儿,顾昭看得是挺高兴的,对于自己占的那些份子也没说话,让二老收着便是,他虽然如今也不缺这点银子使,但也不会说将豆腐坊都交给大哥家的。
  升米恩斗米仇他还是很清楚的。
  听到顾瑶的话,老太太也伸出手让他们看:“你们看我的手,是不是也比平时干净了许多,都是昭儿带回来的肥皂洗的,那东西真好,不过肯定要不少钱的吧。”
  想到做肥皂时也就那豆油要花钱,顾昭乐呵起来:“不是外面买的,是娘你儿子我自己动手做的,娘你看怎样?我打算跟宋泽还有齐二少一起做这个生意,到时娘和爹一起去帮我看着点吧。”
  老太太懵了会儿,接着便是拍大腿惊喜叫起来,这居然是她老儿子弄出来带回来孝敬他们的,连忙叫跟着做豆腐的老爷子:“老头子你快来,昭儿有事跟咱商量。”
  顾大牛听到他娘的叫声,跟他爹说:“爹你快过去看看,小弟那里有什么事,这里我跟孩子他娘就可以了。”
  顾大牛和小赵氏如今都学会点豆腐了,做出来的豆腐不比老爷子点的差,所以如今做豆腐主力是顾大牛夫妻,再加上有牛使唤,所以如今做豆腐比起最初轻松不少,也就是现在需要的豆腐量增加许多,可做再多也不够卖的。
  不过顾大牛夫妻再累也高兴,随着豆腐越做越多,他们每天光分到手的银子就有一两了,一个月下来就是三十两银子,那一年下来挣的就更多了,光是想想就能激动得战栗。
  顾老爷子擦擦手走出去:“昭儿有什么事要跟爹说?”
  老太太兴奋道:“昭儿带回来的肥皂你用过了吧,昭儿说那是他自己做的,还想做这个买卖,叫咱俩帮忙看着点。”
  老爷子也听愣了,跟顾瑶一样,也以为是顾昭从省城府城里带回来的金贵东西,不想是儿子自己弄出来的,老爷子激动得胡子都翘起来了,他也用过的,当然知道这东西好了,昨晚睡前还跟老婆子一起念叨,说城里的东西到底好用,瞧这手洗得多干净。
  老爷子顿时骄傲起来,原来城里人都没用上的东西他们先给用上了,瞧瞧之前分家时他们老两口要跟着老儿子,村里有不少人不是笑话他们就是同情他们,现在要改成羡慕了吧,谁不说他们老两口眼光好。
  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却瞪了老婆子一眼:“瞎嚷嚷什么,咱们替昭儿将豆腐坊守好便可以了,城里的生意咱们哪里懂的。昭儿啊,你自己有安排了吗?我跟你娘就不给你添乱了。”
  顾瑶到现还捂着嘴里,眼里闪烁的全是佩服与惊喜,小叔真是太厉害了。
  顾昭觉得需要和爹娘好好谈谈这事,因而说:“爹娘,我们进屋坐下来慢慢说。”
  “好,好。”
  顾瑶和顾沐也跟着进去了,因为有个顾珍作对照,顾沐对顾瑶的印象不算坏,倒是对要往顾昭身边凑的顾义,那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了。
  二老给顾昭留了豆浆,这会儿还温着,顾昭边喝边说了他们要开作坊和铺子的事:“接下来我跟宋泽都会留在府城,在那边府学读书,一年到头难得回趟家,我跟宋泽说了劝婶子一起去府城,也想将爹娘一起带去,家里的豆腐坊就让大哥大嫂管着,那些地租给村里人好了。”
  “爹,娘,你们想啊,到了府城,我跟宋泽都要专心读书,那作坊和铺子可不是没办法看着了?到底是合伙生意,现在齐二少是个好的,可万一他变了呢?所以不得有人帮我盯着点?”顾昭在心里对齐二哥说声抱歉,这是权宜之计,所以先牺牲下齐二哥的名声,将爹娘劝去府城再说。
  要跟老儿子去府城享福,其实老爷子老太太心里都挺激动的,否则老太太也不会那么激动地叫唤老爷子过来了。
  但他们在激动之余更多的是顾虑,担心给老儿子添麻烦拖后腿,再说水云村这点家业也要看着点,说句不好听的,万一将来老儿子在外面有什么事,水云村总归是他的退路。
  最后,最多去过县城的二老,对于府城难免心中要生怯,可在水云村却是待惯了的,如今在这里也倍受人尊重。
  可顾昭用的理由让他们迟疑起来,是啊,昭儿最信任的人就是他们二老了,如果他们都不帮着昭儿看着点,万一在外面被人煳弄了呢?
  顾昭看出来了,心说这回有戏,于是再添了把柴:“爹,娘,你们知道我在作坊和铺子里投了多少银子吗?”
  “多少?”
  “除了方子,我还投了两百两银子呢。”
  “哎哟喂,那不行,老头子,我们得跟着昭儿一起过去,要是你舍不得,那我就一个人去,那么多银子可不能赔了,呸呸!怎可能赔,不能的!”老太太心疼道,虽说如今这豆腐坊生意好得很,一年到头也能挣下几百两银子,可现在还没到手呢,手里捏的银子还不到百两。

  老太太这是要抛下老爷子一人走的节奏啊,顾瑶直接趴在老太太身上笑得要岔气。
  老爷子听得吹胡子瞪眼睛,这说的什么话,怎老婆子舍得他就舍不得了?竟想出将他一人丢在家里的主意,什么馊主意!
  “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老爷子发威,不容反驳,老太太对之的回应是翻了个白眼,老儿子出息,她的腰竿也挺得笔直。
  顾昭对之能怎么办?只能维持哭笑不得的表情。
  其实这时候他已经知道结果了,没看他爹的表情已经动摇了,留下的决心不是那么坚定了,老夫妻俩过了大半辈子,怎可能会夫妻分开的,老太太也就说说罢了。
  顾瑶这下知道小叔和爷奶留在家里时间不会长了,其实她挺舍不得的,却也只能回去跟爹娘说一声,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
  顾大牛和小赵氏听得感情复杂之极,既为顾昭这么能干高兴,二老跟去享福顾大牛也是高兴的,但又不舍跟二老分离,一年到头难得见到一面,当然肯定不能阻拦,二老跟去明显是享福的啊。
  等顾义从学堂回来后,顾大牛拍拍他脑袋说:“你要好好读书,以后向你小叔看齐。”
  起初觉得小儿子能考上个秀才他就觉得人生圆满了,岂料这话说得太早了,有顾昭在前面当参照物,顾大牛对小儿子的要求也高了起来,顾昭都能将爹娘带去城里享福,他儿子不说府城,至少也得能将他们两口子带去县里享福吧。
  顾义表示看不懂他爹一脸复杂深沉又期待的表情,他还太小了,不懂大人在想什么:“爹啊,我本来就是要向小叔看齐的啊。”
  所以他连学堂都是进的镇上谭夫子的学堂,事事以小叔为标准。
  顾大牛依旧眼神复杂地看着小儿子,忽然觉得他对小儿子的要求也许有点高了。
  ***
  因为宋泽和顾昭是同一个村子的,两家关系又要好,再加上宋家就宋母一人忙不开,所以宋母跟老太太商量了一下,决定将两家的酒席放在一起办。
  考上秀才这么大的事,宋泽还是小三元,不可能不庆祝一下的,就是村里也等着他们两家办酒席去吃席呢,之前都以两人还没回家为借口,得等他们回来了再说。
  之前还有不少人家送了礼过来,这些人也必须回请,当然也不是凡是送来的礼两家都收的,老爷子特地请教了谭夫子的,又和村长村长们商量过,所以过重的礼一律拒绝的,因为全部拒绝也不行,这就像一个惯例和不成文的规矩一样,也不是说收了礼你就要为这些人办事,不过是在顾宋两家这里留个名。
  顾昭和宋泽回来的时候,老爷子和宋母都将收礼的单子交给了两人,如果觉得这里面有不合适的可以退回去。
  顾昭看了还好,这些礼里,送得最多的也就是封的二十两银子,算不得重,卡在人的心理底线上,单子留存,那些东西就留给爹娘处理好了,银子也放他们手上拿着。
  两家定好了办席时间,就往各处送了请帖,包括齐家那里也送了一份,毫无疑问,齐二少就等着这个帖子呢,他是再忙也要抽出时间来的。
  还有镇子一带的童生秀才也需要请来,这是读书人的圈子,而且听谭夫子说了,上回顾昭跟高家的事,这些读书人也替他发声了。
  顾昭和宋泽有商有量地将名单敲定下来,其中有些还是请教的谭夫子,他们对本地的一些书生其实也不太熟悉。
  就在办席的前一天,请帖全部送出去了,齐二少还捎信过来说会将齐家酒楼的大厨借他们用上一日,两家人也最后将菜单拟定下来,还有从村里请来帮忙的人,天气这么热,酒席只能集中在一天,所有的食材都得到明天一大早准备,处理起来才知道事情有多杂,两家人互相看一眼,幸好是放在一起办的,否则分开来要麻烦两趟。
  “宋家的,你家又有媒婆上门来了。”因为宋母和宋泽都在顾家这边,所以有邻居替上门的媒人捎话,眉眼间带着揶揄,自从两人考上秀才的消息传回来,这上门的媒人就没断过。
  宋母头疼,回了不止一个两个了,她看向顾老太太:“你家顾昭怎么说的?”
  老太太惋惜道:“那孩子说不着急,说他还小呢,现在不考虑这个事。”
  宋母同样叹了口气:“没想到你家顾昭也是这么想的,你说两个孩子是不是商量过的,我家宋泽也是这样跟我说的,可那些媒人又不能拒绝得狠了,否则以后再想找媒人说亲就麻烦了。算了,我先回去看看。”
  顾昭和宋泽抬头互相看了一眼,然后一起低头装聋子当没听见。
  这事宋泽的确受顾昭影响不小,原本他觉得这件事由母亲作主便好,再加上他在外求学,有人陪伴母亲也是好的,这样的理由也许听起来自私了点,可这年头大家都是如此,宋泽也就是随大流了点,再说他由寡母养大,有时候不免会多为母亲考虑一点。
  可现在不必留母亲一人守在村里了,这次考了案首银钱上也宽松不少,觉得自己亲事可以再放一放,他如今心里并没有什么儿女私情,所以没必要急着相看。
  宋母从顾家回去,路上还想着怎么比较委婉地拒绝媒人,刚到家门口,就看到之前来过一趟的媒婆咧着红红的嘴唇向她道喜:“宋家娘子,恭喜恭喜啊,大喜事,这一回包准您满意。”
  宋母听得心里打鼓,一边开门请媒婆进去一边客气地笑笑:“劳您又跑一趟。”
  “哪里哪里,我就是再跑十趟八趟也没关系,只要为宋小三元说得一门满意的亲事。”媒婆这门嘴巴能将死的说成活的,宋母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只能笑笑给她倒杯茶,依旧是准备拒绝的。
  “宋家娘子,您先听我说,这回的闺女啊您肯定满意,说起来还是您的熟人呢,宋小秀才跟那闺女也是见过面的。”
  宋母听得心里咯噔一声,不会是儿子被人设计了吧,装作不懂问:“您说的是……”
  “哈哈,不就是你们同村的顾家的闺女。”
  顾家顾瑶?可上回两家说清楚后,谁也没想要再撮合两个孩子啊,宋母两眼迷茫,顾家如果有这意思,不可能不先给她透个口风的。
  媒婆继续哈哈笑道:“那闺女生得如花似玉不说,还在县里开了个铺子,自己能挣上银子了,唉哟喂,那姑娘自己制的桃花粉那是真的好用,瞧瞧我这脸上,就是用的那桃花粉,而且那姑娘人还机灵,跟县里不少大户人家的内眷都有往来,娶上这样的儿媳妇宋娘子你就不用犯愁了。”
  媒婆是真心觉得这是门好亲事,宋母没可能拒绝的,不仅那姑娘生得好自己能干,而且她还是顾小秀才的亲侄女,凭两家的关系,这事就不可能不成,这等于是给她送银子来的,因而媒婆立马就往水云村来了。
  宋母却沉下了脸,她万万没想到说的竟是顾珍那丫头,那丫头竟然还没死心?她再有银子再能干还能比得上县里的富户?也不是没有县里的富户递话过来想要结亲的,毕竟宋泽年纪小,又是小三元,将来至少一个举人是稳的,再好一点能考上进士出仕为官,所以将宝押在宋泽身上绝对是值的,属于提前投资。
  可连这样的好事宋母都没替儿子应下来,又如何看得上人品还有问题的顾珍。
  也是这媒婆没先来水云村打听打听顾家的事,只要她稍一打听其实便能知道顾家二老前不久才将顾老二赶出去的事情,就知道顾老二和顾珍这个侄女跟顾昭的关系并没有那么亲厚。
  媒婆是极会看人脸色的,发现宋母的表情不对劲了,这声音也不再那么高亢,迟疑道:“宋家娘子,你……”
  宋母叹气道:“这事也不能怪你,莫说现在我那儿子不想谈亲事,就算想要相看,也不会找那姑娘的,也许是那姑娘跟我们家孩子犯冲。”
  她不想败坏顾珍名声,免得带累顾家其他姑娘,比如顾瑶,还有顾珍的妹妹,所以只能委婉地说宋泽不适合跟顾珍结亲了,都犯冲了还勉强将这两人扯在一起,那不是害了他们吗?
  媒婆眼睛瞪得熘圆,她真以为跑一趟就能收银子的事,没想到竟不满意?听说两家要一起办酒席,这说明两家关系很好啊,那么,媒婆眼珠子转了一圈,脑子动得飞快,问题是出在顾家二房身上?
  媒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亲事没谈成她也不恼,毕竟这位可是宋小三元的亲娘,因而又热情地拉起宋母的手,另一手轻拍了自己的嘴巴:“瞧我这事办的,没多走几步路多问几句话,差点就害了宋小三元和那姑娘,真是该打。对了,宋家娘子,如今宋小三元人也回来了,可有说想要娶什么样的媳妇?”
  宋母心里松了口气,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怪嗔道:“他啊,现在没这心思,想一门心思专注读书,跟顾家顾昭一样的,我跟顾家老婶子都愁坏了,你说说这事可咋办。”
  媒婆这下知道了,不仅宋小三元,连顾小秀才的媒金都甭想赚到了,心中惋惜不已,否则亲事叫她说成,她在这一带的名声也会上涨不少。

  媒婆又坐着牛车走了,宋母坐在那里想了好一会儿,最后下定决心,要跟儿子一起走,她算是怕了顾珍那丫头了,她躲着点还不成吗?
  不过再回到顾家时,宋母提都没提这件事,她难道还不清楚顾二牛如今和顾家的关系?以前觉得顾二牛还是个老实的,现在看来也就剩表面老实,还是个眼皮子浅的,就算顾珍真是个好的,她也不能让儿子有这样扯后腿的岳家。
  顾老太太还问了句,宋母随口敷衍了句便扯开话题了,顾老太太也往心里去,以为真跟宋母说的那样,同样的事她也经历了几回。
  没人提亲她们要愁,现在有人提亲还是要愁。
  等回了家宋母才跟儿子说实话,宋泽当场就惊呆住了,还真让顾昭说中了,顾珍真没放弃,比起他,还是顾昭更了解顾珍这个侄女。
  “娘跟你说清楚,是不想你被蒙蔽了,娘想清楚了,娘跟你一起去府城。”
  宋泽转而欢喜起来:“有娘在儿子就能安心了,听顾昭说他爹娘可能也会去。”
  宋母这下更不后悔自己的决定了,就算府城那里人生地不熟,好歹有顾家老婶子可以走动。
  第二天水云村热闹非常,几乎所有的妇人都帮忙厨房里的活,男人们也主动干体力活,最近村里人走出去都特别有面子,与人打交道做事也有底气。
  比如镇上有份差事有两人都可做,结果那管事问清两人是哪个村子的后,当即就拍板要了水云村的人,那不还是看在水云村出的两个小秀才的份上,人就这么势利。
  这日村口的牛车马车不断,齐云飞天不亮就带着酒楼大厨出发了,酒楼大厨倒是没有什么怨言,顾公子顾小秀才他们熟悉得很,不说豆腐方子和其他豆制品制作方法,听说如今府城里大受欢迎的佛跳墙这道菜,也是出自顾公子的手,他们今日定要好好发挥厨艺,不能堕了顾昭和宋小秀才的名声。
  顾昭亲自将齐云飞带到他爹娘面前,二老虽然起初有点局促,但很快便放松下来,其实他们一早便对齐二少印象极好了,几次事情都是齐二少派人来通知顾家的,齐二少身边的小厮李文他们都熟了。
  齐二少来了后,还吸引了不少年轻媳妇和未婚姑娘的眼光,看他穿着看那气派,还有那相貌,让人多看几眼都要脸红,还有人悄悄问顾老太太了:“这就是县里那齐家少爷啊,齐家少爷可成亲了?”
  顾老太太第一眼看到齐云飞也感慨好俊的小伙子,跟她家老儿子一样俊,招姑娘喜欢,这时候她忘了,当初顾昭没通过县试之前,她想为顾昭说亲事都高不成低不就的,条件好的看不中她家昭儿,当然了,现在那些人家想反悔也不成了,轮到她挑剔了。
  顾昭提前跟他爹娘报备过的,因而老太太说:“听我家昭儿说,这齐家二少家里已经给他订好亲事了,只等新媳妇进门了。”
  尽管知道这样的少爷村里姑娘高攀不上,但听了依旧觉得遗憾,嘴上说道:“看这齐家少爷年纪也不小了,订下亲事也不奇怪,肯定是门当户对的吧。”
  “好像是的,我也不太懂,就听昭儿提过一嘴,也许什么人家昭儿也不清楚。”其实老太太是知道的,但她知道就是不说,说起来那亲事也的确是门当户对,因为女方家是另一个县城里的商户家的女儿,家底不比齐家薄。
  因为有齐家酒楼的厨子大展身手,这天无论是外面来的客人,还是本村的村民,吃席都吃得非常满意,对于村民来说,光是齐家酒楼大厨做的菜,就够他们回味好长时间了,那可是县里大酒楼才能吃到的菜。
  席上不少来客第一次见到顾昭和宋泽两位本人,当真少年俊才,越发想要与宋家顾家结亲了,有些客人席后便在顾老太太和顾老爷子面前透出些口风,甚至后悔没将家中女儿带来,男女大妨又算得了什么,指不定宋泽和顾昭自己就能看中了呢,到时长辈再反对也无用。
  然而不管是宋母,还是顾家二老,都以孩子还小要专注学业的理由推脱过去了,别人家能怎么办?当他们听不出这只是借辞?可就是知道也没有办法,总不能逼着顾宋两家与他们结亲吧。
  对顾昭来说,总算忙完一件大事,人能松口气了。
  齐云飞临走前来找他:“你与宋兄什么时候启程前往府城?我们说好时间一起走,我好早作些准备。”
  “三日后吧,等我爹娘将家中事情安排好,才能走得放心。”
  “好,那就三日后。”
  客人离开了,顾宋两家的宴席也散了,可村人依旧在外面谈兴甚浓。
  有人提道:“顾家的顾二牛一家子居然一整天都没出现,难道真跟顾家闹翻了?”
  有人翻了个白眼说:“哪里是闹翻了,我问了老婶子,你知道老婶子怎么说的吗?顾家连顾二牛一家现在在县里住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这要去请人到哪里去请?这事分明是顾二牛自己办得太不地道。”
  “竟是这样的?难怪没见到他们一家子,顾二牛竟是这样的顾二牛,以往真是看错他了。”
  顾二牛的名声在村人中间越来越差了,看看,在县里安顿下来连个口信都没送回来,柳氏生孩子这样的大事也没回来说一声,等到弟弟考上秀才,顾二牛人都没说备上一份厚礼,反正大家算看清楚了,顾二牛属于那种不能共富贵的,没看发了财后就连忙搬家只顾自己享乐了么。
  顾二牛如果知道这样的议论肯定憋屈死了,谁说他不想出席这样的酒席的?可他根本不知道在这一日办酒啊,说什么没给自己地址?那真是当日闹得将这样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回去后也没能想起来。
  所以说来说去,其实还怪顾二牛自己,对于顾昭来说,倒是乐得见二哥一家子没有现身,清静。
  酒席后,顾宋两家便开始整理出行的行李,而且老太太还忍不住“无意”间透露了出去,对的,她绝对不是故意炫耀的。
  这下更让水云村的村民们羡慕眼红不已了,可再眼红也无用,谁叫他们没生个像顾昭宋泽这样争气的孩子呢,于是有将孩子送进学堂读书的家长纷纷回去对自家孩子耳提面令,要多多向宋泽顾昭学习,以后也能让他们涨涨面子。
  不过就算老太太没忍住炫耀了下,可依旧没说肥皂作坊的事,只说老两口跟过去是为照顾顾昭吃穿的,老儿子年纪太小,他们老两口不放心,家里有老大看着就可以了。
  至于宋泽将宋母带走,相比起顾家就更正常了,但大家还是羡慕眼红啊。
  老太太这也想带那也想带,不然到了府城都得自己掏银子再置办,多带点省钱,最后除了四季衣裳,连锅碗瓢盆都想带着,叫顾昭看得哭笑不得。
  “娘,难不成以后回来的时候你还得将这些家什再带回来?不然回来了用什么?娘你现在舍不得花银钱,可这些行李,估计一辆马车都带不走,多租辆马车那银钱也要不少呢。”
  老太太一听要多花银钱,只好开始减轻行李,可这也舍不得那也舍不得的,顾昭能怎么办?于是只好私下里偷偷塞给他娘一百两银子,有银子在手总会有底气了吧。
  这下老太太倒没有推回去,心说老儿子花钱就是大手大脚,放在她手边还能替老儿子攒着点,省得放在他身上都花光了,至于行李,只得狠狠心咬咬牙清掉了一半,剩下的再不能减了,都是必须要用上的。
  宋母也是减了再减,这中间还跟老太太讨论过好几回,什么要带什么可以放弃,这方面两位长辈很有共同语言。
  宋泽和顾昭两眼相望,有件事他们可以放心了,等去了府城,老太太和宋母不必担心找不到人说话太过寂寞。
  顾昭一个眼神错开,便发现木头又跑去他娘身边帮忙了,这两日勤快得很,之前还是他的小尾巴呢,这两日都给他娘当小尾巴了,使得他娘看向木头的目光越发和蔼。
  离开前最后一晚,大房又是和他们一起吃晚饭的,顾大牛很是不舍二老要离开。
  “娘,仁儿到时的亲事……”小赵氏问道。
  “我们肯定会回来的,等订下了日子,就往县里齐家送个口信,齐家会有人带到府城告诉我们的,到时我们回来,还有瑶儿的亲事你们也得抓紧了,其他不重要,关键要人品好,家里公婆也得是良善的,人太过强势的不能嫁。”说起孙女的亲事,老太太苦口婆心,希望孙女嫁人后能过得顺遂。
  现在情况比以前好,前来说亲事的人家比起顾昭考上秀才之前高了一个档次,但老太太担心小赵氏挑花了眼,光注重外表不看里子了。
  “诶,娘我知道了。”
  顾瑶低头作害羞状,不然她能怎么办?这说的是她的亲事,如果可以,她倒是很想跟爷奶去府城看看的。
  顾昭看看顾瑶,其实也有点头疼,要知道最初他这侄女可是宋泽的官配啊,因为顾珍两人被拆开了,如今两家都没这个意思了,可找旁人家,那绝对没有宋泽前程好的。
  顾昭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给顾瑶找个当地家境殷实的人家,还是在他身边找个将来发展前景不会差的读书人嫁了。
  等吃了饭,顾瑶在厨房烧水的时候,顾昭跑来找她谈了谈心。

  顾昭给顾瑶递柴,顾瑶正要开口询问,顾昭先说话了。
  “瑶儿,你有想过以后要过什么样的日子吗?是想像你爹娘一样,还是希望走出去,能见识更多的风光?”
  顾瑶好笑地看着小叔,她是羡慕小叔是男儿,可以四处游走,说:“小叔,这不是由我决定的,我得听爹娘的。”
  爹娘当然希望她嫁得如意夫婿,然后养儿育女,相夫教子,就如这村里镇上大多普通人一般,然后将希望寄托在儿孙身上。
  如果不是因为小叔考上秀才,又给家里开了豆腐坊,她的境况只会更加糟糕,所以她不会不知足的。
  顾昭无法说出反驳的话,这里不是后世,他无法说出让顾瑶自己决定人生的话,蛊惑她做出出格的事。为世道所不容的话,女子的生活会更加艰辛。
  想了想,他换了种说法:“那就说嫁人吧,瑶儿你是希望嫁给大哥大嫂给你找的人家,还是想再等等,等小叔给你找个读书人?”
  顾瑶脸上发烫,这个年龄的姑娘家说起嫁人哪有不害臊的,就算跟小叔再亲近,也没办法大方起来,好在有灶膛里的火光映着,所以顾昭也没发现她脸庞泛红。
  “小叔,你……”
  顾昭后知后觉听出顾瑶声音里的羞涩了,哈哈一笑:“你别害臊,跟你讲正经的呢,想想你今后数十年的生活都系于今日的思量,小叔其他不能保证,可替你找个人品端方的秀才还是可以的。”
  顾瑶被顾昭说得低下了脑袋,不过害羞的同时的确也在思索小叔说的这番话,过了会儿小声说:“我知道小叔对我好,不过小叔你让想一下好吗?”
  “哈哈,好,那我先出去了,有想法就跟你爹娘说,就说是小叔我说的,他们不会不听的。”考上秀才又有经济实力了就是这个好,在家里的话语权大大增长,大哥大嫂不可能不听的,而且他觉得大嫂应该觉得他的意见更好,也就是帮顾瑶找个读书人。
  还没出厨房,就听到身后顾瑶说“谢谢小叔”的声音,顾昭没再回头,只朝后摆了摆手。
  顾瑶看着小叔消失的身影,对着火光露出了笑容,小叔对她是真的好。
  顾瑶其实已经意动了,谁不想往上走,嫁在本地也许一辈子都走不出去,最后像爹娘一样将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如果没有这个条件也就罢了,她也不会生出这样的奢望,可现在小叔亲口提出来了,她这颗心也摇摆起来。
  等烧完足够大家用的水后,顾瑶还是没按捺住找到她娘,忍着羞意说了悄悄话。
  果然同顾昭的预料一样,听了女儿的话后小赵氏惊喜不已:“你小叔当真这么跟你说的?”
  顾瑶的声音如蚊吟:“嗯,小叔说了可以帮女儿相看一个读书人。”
  说完便满脸通红,简直羞死个人了,也就是想到这关乎她以后几十年的命运,所以才大着胆子开口。
  小赵氏更喜了:“那还等什么,当然听你小叔的安排了,你小叔认识的读书人,起码也是跟他一样的秀才,而且指不定会是府城那边的人家,你等着,娘这就去找你小叔说。”
  “娘,是不是太急了。”顾瑶臊得跺脚,连忙拉住她娘。
  “你小叔明早就走了,现在不说要等到什么时候?这样吧,娘先找你奶奶说,娘自有主意。”小赵氏为了女儿的前程,这脸皮再厚也愿意,她虽看中儿子,但对女儿也宝贝得很,希望女儿能嫁得好,日子过得顺心。
  说完小赵氏便挣开女儿的手跑出去了,顾瑶咬咬唇,只得转身就着油灯拿起做了一半的绣活,可注意力根本不在这上面。
  顾昭从厨房出来后便回房间了,结果看到顾仁在他房间里等着,一看到他出现,就立马紧张地从凳子上站起来,两眼不好意思接触顾昭的目光。
  顾昭对这个大侄子并没有不喜,只不过不如跟顾瑶之间亲近罢了,这其中也有他自己的原因,换了他处在顾仁的位置,患寡不患均,能心无隔阂地亲近小叔吗?答案自然是不能的。
  而且顾仁虽不与他亲近,但也没用像顾珍那样的仇恨目光看他,总的说来顾仁还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这段时间明显是后悔了,想亲近他又不敢,现在过来找他估计鼓了好大的勇气吧。
  顾昭留意到顾仁两手都背在身后,好笑地看着这比他大了一岁的大侄子说:“仁儿现在来找我,莫非是想给小叔我送什么分别礼的?”
  “小叔知道了?”顾仁一脸“居然被小叔看穿了”的表情,让顾昭忍不住又笑。
  顾仁不好意思地从身后取出带来的东西,低着脑袋说:“这是我自己找木料雕刻的,雕得不太好,小叔你不要嫌弃,下次我练熟了再雕个好看的。”
  捧到顾昭面前的是个笔筒和笔挂,叫顾昭看得很惊喜,虽然赶了点手艺也嫌稚嫩了些,但看得出主人很用心,打磨得非常光滑。
  顾昭接过摩挲了两下,喜道:“小叔正缺这两样东西呢,谢谢仁儿了,小叔很喜欢。”
  小叔接受了,顾仁也很高兴,于是一头扎了出去,留下话:“那小叔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
  冲出去时顾仁又吓了一跳,因为总跟在小叔身后的顾沐突然出现了,他连忙冲顾沐点点头又继续往外冲,脸上还发烫呢。
  顾沐从顾昭身上冒出个脑袋:“那笨家伙送哥哥什么了?害我都不能回房。”
  顾昭撸了下他脑袋:“原来木头是特地将房间让给仁儿的呀,看这笔筒和笔挂,仁儿亲手做的。”
  顾沐皱着鼻子说:“马马虎虎吧。”
  “哈哈,赶紧洗洗睡了。”
  不过睡之前顾昭又被他娘找来问了话,正是关于顾瑶的,这让顾昭知道顾瑶将他的话告诉她娘了,她娘又告诉了老太太,小赵氏显然更心急了点,提出个主意,让瑶儿这次跟着爷奶一起去府城,名义是替爹娘照顾孝顺二老。
  老太太听得也挺心动,疼爱的孙女能找个好人家当然也是她乐意见到的,当然也没自作主张,而是来问儿子的意思,儿子同意了那才带人一起过去,将儿子的意思放在第一位,绝不能给儿子添乱。
  顾昭说:“挺好的,我要整日读书,也没多少时间陪爹娘,有瑶儿在,也能帮爹娘解解闷,正好出去后能开开眼界,对瑶儿也有好处。”
  “行,那明早就多带一个人,你赶紧睡吧,明早要早起。”
  “诶,娘和爹也是。”
  顾沐听得撇撇嘴,好吧,不过是个小丫头,跟就跟吧,总归没他跟哥哥亲近的,要是顾义那样的小不点跟过去顾沐才会烦呢,肯定会一天到晚的黏着哥哥。
  顾沐自己也才十岁刚出头,居然将顾义当成小不点。
  小赵氏回去后连夜收拾顾瑶的行李,大房其他人既替顾瑶高兴又有些心酸,又多一个人面临分别了,这一走不知几时才能再见上,顾仁不是顾义,心知以后与这个妹妹相处的时间会越来越少的。
  顾瑶同样如此,但也舍不得这次出去的机会。
  最小的顾义抱着姐姐哇哇哭,哭得顾瑶心软差点说不走了,还是小赵氏果断把小儿子弄走哄睡,睡着了就好了,等明天他起床后瑶儿已经出发了。
  第二天一大早,水云村不少村民自发地早起为顾宋两家送行,虽说羡慕宋母和顾家二老,但也敬重两位小秀才,不说明里的学堂,大家得到的隐形好处更多。
  发现出行者多了个顾瑶后,大家羡慕的人又多了个顾瑶,尤其是同龄的姑娘,对顾瑶就更是羡慕了,那可是府城啊,村里姑娘也许一辈子都踏不进那块地方,顾瑶却可以去了。
  长辈们更清楚,顾家这回将顾瑶带上,也许将来顾瑶就会嫁在府城了,果真应了那句话,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看这读出头,一家子的命运都改变了。
  宋母将家里的钥匙交给了小赵氏,让她平时帮着看着点,小赵氏没有不应的。
  出了水云村挥别众人,老太太还忍不住流了几滴眼泪,到底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地方,现在离开还是不舍的,不过有顾昭顾沐还有顾瑶哄着,没一会儿便又露出了笑脸。
  宋母比她好多了,毕竟她就一个儿子,有儿子在的地方才算是个家,虽有不舍但也不多。
  顾大哥亲自赶牛车,又叫了辆牛车,将人顺利送到县城与守在那里的齐二少汇合,看着大家坐上前往府城的马车,顾大哥这才不舍地回转。
  顾瑶和老太太宋母一辆马车,因而路上也没有什么不便之处,相反因为有了细心的顾瑶帮着照顾老太太,反而让顾昭轻松不少。
  “什么?他们都去了府城?”得到消息的顾珍太过震惊,勐地站起来,带翻手边的茶碗落到地上,发现脆响声,可顾珍无暇顾及,反复向面前的人求证。
  “是的,刚出发没多久,如今水云村的人都在谈论这事呢。”

  上次她说动她娘去请媒婆上宋家门提亲,将其中种种好处都与柳氏说明,柳氏本就因为又生了个丫头整个人又缩了起来,在男人面前抬不起头来,这时候听女儿一鼓动,立马就带着女儿给的银钱去请媒婆了。
  女儿说得对,有个小三元秀才女婿的话,她也不怕男人有了钱找其他女人生儿子,到时她有女婿撑腰,至于刚生下来的小女儿,柳氏连看都懒得看一眼,为什么不是儿子偏又是个丫头片子?知道她对这胎抱了多大的期望吗?如果不是还不够狠心,她都想刚生下时就将她掐死了。
  柳氏生了女儿就不管了,如今小女婴都是来娣和招娣照看,否则就柳氏都不记得给孩子喂奶的模样,这个女婴也未必能活下来。
  原本的世界中,也是因为顾老太太看不过眼,将小女婴抱到身边养着,这才没被柳氏糟贱,也因此顾珍对这个最小的妹妹也是敌视的。
  可顾珍没想到宋母依旧没给顾家面子,而且还跟媒婆说宋泽跟她犯冲,顾珍听到媒婆的转述气得差点一口血吐出来,并且因此着急起来,她列出那么好的条件,还有顾家的关系在,宋母居然还不肯同意她跟宋泽的亲事,她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嫁给宋泽?
  因为这桩事她特意找人留意水云村还有顾家宋家的情况,尤其是要将宋泽的行踪牢牢抓在手心里,宋母既然如此绝情,休要怪她用法子将生米煮成熟饭了。
  是的,顾珍想了一整夜想出来的便是此种法子,只要被外人看到她的名节失在宋泽手里,宋泽就非要娶她不可,否则宋泽在读书人中的名声就要别想要了,宋母也不得不咬紧牙关同意她进门。
  顾珍思虑了好久,觉得这回计划绝对万无一失的,在她想来,宋泽考中秀才后会进入县学读书,人在县里宋母还能看得过来?那岂不是落到她手掌心里了,到时绝对能寻找到一个最佳的时机下手。
  所以她让人尤其留意宋泽什么时候来清河县,结果宋泽来是来了,可没停留上半刻钟又出城而去了,他去府城了!
  顾珍大惊失色,神色恍惚:“怎会这样的?怎会没进县学的?难道……”
  难道又是因为她才发生的变故?而且这回听人带来的信,宋泽连宋母都一起带走的,不像她上一世,宋母明明留在水云村的,所以宋泽才会就近在县学里进学的,好方便时常回去看望宋母,难道真是因为她的搅和,宋泽和顾瑶没成好事,宋泽也没另外说亲事,所以不放心母亲一人留在家中,干脆一起带走了?
  顾珍最不愿意接受的便是因为她的缘故才发生的改变,因为这般连她自己接近宋泽的机会也失去了,她在县城,宋泽在府城,她要怎么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难道要她跑去府城开铺子做生意?
  顾珍回到家中时神情依旧恍惚,柳氏看到她也没好气:“死丫头,又跑去哪里了?成日不见人影。”
  顾珍回过神来,看向她娘的眼里闪过厌恶之色,之前因为宋泽的事对她和颜悦色,可因为亲事不成转身就对她甩脸色了,所以她娘这样的人就不能对她太好,她两辈子应该看清楚了,她娘心里只念着儿子的,女儿都是可有可无的。
  见顾珍不说话,柳氏上来还给了她一下子,顾珍疼得叫起来:“娘你干什么?我不出去谁去做生意?靠娘跟那些太太小姐打交道卖咱家的东西?”
  柳氏被噎了一下,不仅没反省还觉得这死丫头竟敢跟她顶嘴,出来后没其他人被她迁怒,对顾珍的态度也变差了,想到男人说的话,柳氏开口道:“你同意了周家少爷的事,那还用得着担心铺子里的生意?周家家大业大,手指缝里漏出点东西来就足够咱一家好上好日子了。”
  顾珍顿时脸黑沉不已,什么周家少爷,她真不敢相信,她爹娘竟让她去给周家少爷做妾!他们还真敢想,也不想想现在他们家有好日子过靠的还是谁,还不全是因为她?
  如果周家是京里那种权贵大户人家,上门做妾也就罢了,顾珍觉得还可以考虑一下,可周家是什么人家?连齐家都不如,齐家好歹有个大少爷在京城为官,而且周家少爷人长得难看不说,房里都有好几个女人了,那就是个色痞,她宁愿一头撞死也不想进这种人家的门。
  “谁要进周家的门谁自己进去,可我不同意的事你们休想逼我!”顾珍吼完一句便冲回房间将门甩上,剩下还有一句话没叫出来,那就是大不了到时一拍两散,看离了她这家子能过上什么好日子。
  一个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甩门声太响,隔壁房里的女婴被震得哇哇哭闹起来,柳氏被女儿的态度气得心口一起一伏,这时候又听到那丫头片子的哭子,心头的火气全部冲过去了:“嚎什么丧?还不赶紧哄着,哄不好就把嘴捂上!”
  招娣在里面照顾小妹妹,来娣吓得慌张跑进房子帮忙一起哄小妹妹,两人哄着哄着就眼泪汪汪了,好不容易让小妹止住哭声,招娣小声伤心道:“为什么小妹妹不是小弟弟呢?”
  如果是弟弟的话该多好,她们的娘心情一定会变好,爹也会高兴,这时候她们再不为来县城而高兴了,反而怀念起在水云村的日子,至少有爷奶在,柳氏绝不会对她们动辄打骂的,也从没饿着她们。
  结果现在的日子过得还不如在水云村里。
  “姐,我想爷爷奶奶了,还有大伯娘,瑶姐姐,连小叔也想。”
  “……我也想。”来娣赶紧擦掉眼泪,被娘发现又要挨骂。
  ***
  到达府城的顾昭等人,还是暂时先安置在齐家的宅子里,当天顾昭和宋泽就跑出去托中介帮忙找房子了,如果是他们自己,借住在齐家当然没回事,但现在拖家带口的了,再住别人家的话,对他们倒没太大影响,宋母还有顾家二老肯定会觉得不自在。
  齐云飞深知这一点,所以不仅没阻拦,还让下人帮忙一起寻找合适的房子。
  长辈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都需要留在宅子里休息。
  对两人来说,合适的房子最好离齐宅近一点,而且两个房子最好也挨着,这样可以方便老太太与宋母串门,而且还要考虑各自的承受能力,宋泽肯定不能租太贵的房子,如今作坊和铺子都没运转起来,手头的银子就要节省点用。
  跑了两日,两人终于敲定好房子的事,虽不是挨着的,但也在同一个巷子里,这时候休息好的宋母与顾家二老都去看了,立马拍板下来租了。
  宋家的是一进的小院子,三间正房带个厨房,院子虽不大,但租金相对也便宜,一个月只需两钱银子,当然对宋母来说依旧很高的,等顾家那边的租金谈妥,宋母才觉得这个价钱还算好。
  因为顾昭看中的房子是小两进的,内院正好给二老还有顾瑶住,顾昭带木头住前院,便是有什么朋友上门,前院也方便招待客人,不会冲撞了顾瑶。
  当然这样的房子一个月租金需要半两银子,对照之下宋母才觉得能接受些,老爷子老太太都觉得贵了,但刚说再找其他便宜些的房子时,顾昭便说再拿一百两银子在爹娘身边放着,老太太连忙推了,也不再提租金贵的话了。
  有齐家下人帮忙收拾,两家很快便搬家了,离齐家的宅子真不算远,走路过去也不过十几分钟。
  安顿下来后二老也挺高兴的,房子大有大的好处,活动空间大了,没事在前院后院走一圈心情也是极好的,他们什么时候住过这样大的房子,还不是托了老儿子的福。
  一到府城,齐云飞便为作坊和铺子的事情忙碌起来,顾昭和宋泽没忙着做事或是去府学,而是带长辈先在城里转转,让他们适应熟悉一下,甭说,两家长辈还有顾瑶都是大开眼界,觉得眼睛都看不过来,中午也没回去自己做饭吃,而是去了齐家酒楼吃顿好的。
  他们就连镇上的酒楼都没去过,现在却来了府城的大酒楼,这齐家酒楼可真气派啊。
  老太太带着顾瑶跟宋母走在一起,看看出入的都是有钱人,那派头跟他们就不一样,心中不免生怯,低声跟宋母嘀咕:“你说我们会不会给昭儿泽儿丢脸?”
  宋母其实比老太太好很多,拍拍老太太的手说:“越是怕越会引人注意,不如挺起胸膛跟着进去,而且这是齐家酒楼,不是旁的地方。”
  “对,对,酒楼的少东家还要叫我一声伯母呢。”老太太给自己壮胆,她丢了脸,也会让人瞧不起她老儿子。
  顾瑶也胆怯的,但看她奶都挺起胸膛走路了,她也不能露怯,也不敢四下张望,小心地跟在奶奶身边进去了。
  其实并没有什么人多往他们身上看几眼,前面的顾昭和宋泽神态自若地跟认识的人打招唿,甭说,这府城认识顾昭的人真多,老爷子看得嘴角都翘了起来,老儿子真的长大了。

  他们来的时间算早的,想要避过用膳高峰时间,却不想大堂里依旧坐满了人,让顾昭想带两家长辈就大堂里用饭的念头也歇了,让掌柜开了专门的包厢。
  包厢与外面隔开了,两家长辈也自在多了,老太太嘀咕道:“果然城里有钱人多,这酒楼居然这么多人。”
  宋泽摇头,虽然来的次数不多,但也清楚酒楼平时情况:“平时这个点应该没这么多人,想来是有什么事吧。”
  “是啊,我也觉得人多了点。”
  边上招唿他们的小二殷勤地说:“顾公子,宋公子,你们有所不知,正是你们离开的时候,我们齐家酒楼又出了回名。”
  “哦?这次是因为什么?”顾昭好奇问道。
  小二连忙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原来还是因为酒楼的那些豆制品带来的,这回吸引来的不仅是食客,还将府城外一座极为有名的崇元寺里的和尚吸引过来了,专门点了用豆制品做成的素席,用完了表示大善。
  难怪,顾昭表示明白了,冲着那寺庙的名声,显然前来吃素席的和尚等于给齐家酒楼做了回活广告,寺庙的信徒想必也都愿意来品尝一下被大师夸赞的素席味道有多好吧。
  顾昭摸下巴:“你们二少过来的话,跟他说一声我有话要跟他说。”
  “好咧,顾公子。”
  到后世,素斋那绝对是各个寺庙做出来的更加出名,现在显然,除了豆腐,那些和尚也发现豆制品极适合做成素斋了,顾昭觉得齐家酒楼这回名声还可以再进一层。
  小二下去传菜之后,宋泽看顾昭若有所思的表情说:“你这是又想到了什么主意?”
  顾昭挑眉:“你也想到了?”
  宋泽笑:“你是想利用大师们提升齐家酒楼的名气吧。”
  顾昭直接朝宋泽竖起大拇指,顾沐不服气,嘴里哼哼道:“我也知道哥哥的想法。”
  其他人听得都笑起来,倒忘了问顾昭想的到底是什么主意了。
  这一顿吃得几人自然是满意极了,比起上次家里的酒席还来得好,都说难怪酒楼生意好了。
  快吃完时,齐云飞出现了,他也是忙了一上午,中午干脆就来酒楼吃饭的,听了掌柜的话立即敲开顾昭他们的包间了。
  “还没吃饭吧,快坐下来吃饭要紧。”老太太跟齐云飞也熟了,齐云飞将她和老爷子当长辈敬着,她自然也拿齐云飞当小辈看待。
  齐云飞没有推脱坐了下来,说让厨房给他下碗面条,马上就能送过来了,他对顾昭让掌柜传的话更感兴趣,催促顾昭赶紧说出来:“我也是回来后才知道这件事,幸好是好事,酒楼因为这个生意也涨了一波。”
  “还可以更好的,尤其是好的名声不易得。”顾昭提醒道。
  齐云飞同样露出若有所思之色:“你是说……可那样的话,方子岂不是流出去了?”
  顾昭笑道:“如果你没有这方子而其他人家推出来的话,凭你和齐家的人,多长时间可以在豆腐之上将其他豆制品摸索出来?”
  齐云飞露出恍然之色:“你说得不错,其实现在豆腐坊已经出现不少了,也许再过阵子,那些豆腐坊里也会出现我们酒楼才有的其他豆制品了,我们并不能保密多久,这回就听你的,下午我就跑一趟,找寺里的大师谈谈,与其等他们自己摸索出来,不如由我们酒楼送个人情。”
  顾昭拍拍他的肩,齐二哥果然一点就通。
  齐云飞又转身对两家长辈说:“改日有空,我带伯母你们去那崇元寺里住上两日,那寺里香火挺盛。”
  “好咧。”老太太高兴应下。
  齐云飞吃了碗面条就又匆匆离开了,老太太看得有些心疼,果然有钱人也不是那么好当的,没看齐云飞忙得将自己一人当两人使了。
  顾昭也不算出了回主意,实际就是提个醒,至于方子流出去,其实是早晚的事,再说与寺里大师说好,大师也不会故意泄露出去。
  接下来顾昭没再过问齐家酒楼的事,又带二老和宋母在城内转了两日,转得他们都走不动了,将两个孩子赶去府学,用不着他们陪了,省得耽搁他们的时间。
  顾昭和宋泽能怎么办?只得去府学报名入学了,开始过上早出晚归上学的日子。
  因为顾昭没有住进府学,顾沐作为书童也没办法跟进去了,这让顾沐很郁闷,郁闷之余硬是担起接送顾昭的任务,至于宋泽那就是顺带的,因为宋泽每天跟哥哥一块儿去府学,可以整日待在一起,为此顾沐对宋泽还老大的意见。
  宋泽能怎么办?还能跟个小孩一般见识,只得摸摸鼻子无视了他的目光。
  而在家的老太太,克服了起初的胆怯后,很快便融入了四周环境,跟巷子里的许多人家都说上话了,又跟老爷子一起在内院开了块菜地,有事可忙二老也挺高兴,毕竟作坊没这么快弄好。
  这样下来,每回回到家中和家人一起吃饭时,顾昭也能听到邻居的不少八卦。
  他们这一带算不得多富,住的人家有读书人,也有做小买卖的,因而消息还是比较灵通的。
  这日晚上顾昭用饭时就听老太太提了一件事:“昭儿啊,今天隔壁的隔壁的花家妹子,要叫我还有你宋家婶子一起去崇元寺烧香,还说崇元寺新出了斋菜特别好吃,说这斋菜还跟齐家酒楼有关,不会就是那日你跟齐二少出的主意吧。”
  顾昭还惊讶了下,崇元寺的影响力够可以啊,这么快便传扬开来了:“应该是吧,那娘想去吗?娘想去的话带上瑶儿一起去,就是爹得守在家里了吧。”
  老爷子还不高兴了:“哼哼,我老头子也有去处,我跟人钓鱼去。”
  顾昭和顾瑶都乐呵起来,老两口还闹别扭了。
  不过顾昭也看出来了,来到城里融入四周环境后,二老的活动比以前在水云村增多不少,在水云村除了干活八卦还能有其他什么活动?在这里连老爷子都找着钓鱼这活动了。
  回房后,顾昭发现顾沐兴致不是很高,不过想想也是,现在木头除了接送他去府学,其他并没有什么事,想到木头失记前可能是大家公子,顾昭不免心软。
  放下手里的书,过去摸了摸顾沐脑袋:“想什么呢?是不是嫌无聊了?哥哥给你布置的功课完成没?”
  因为担心顾沐无事可干,又想让多学点东西,等哪日他想起一切,这些学进去的东西也不算白学,所以这几日顾昭都会给顾沐留一些功课,指定他看一些书,希望他的日子能充实起来。
  除了顾沐,连顾瑶那里也布置了一定的任务,不是想要将顾瑶教成才女,至少要识文通墨,既为开眼界,也为将来嫁人后和夫婿有话可说。
  “要不哥哥给你找家学堂,跟着夫子读书吧。”省得没人盯着,顾沐偷懒或是学不进去。
  顾沐就着坐在那里的姿势伸手抱住顾昭的腰,将头埋在他腰间,摇头闷闷道:“我才不要,我不想去学堂,我不喜欢其他夫子教我,就喜欢哥哥教。”
  顾昭头疼:“那哥哥还不是看你太过无聊了么。”
  他有点担心一直这样养着顾沐,会将他养废了,可看他那小眼神又会心底发软。
  “等作坊开起来,我可以给哥哥看作坊看铺子,帮哥哥挣钱,我可以挣钱的。”有上回赚了两百多两银子为证。
  “可我想看木头做大事,而不是围在哥哥身边转。”这是个矛盾命题,既因为木头只知道围在他身边转,而让顾昭心软付出信任,但又不想让他只围在自己身边转,耽搁了他的将来,他还没成家有自己的孩子,就先有了养孩子的烦恼了。
  顾沐两臂勒住顾昭的腰摇晃起来,不依道:“我就是想围着哥哥转,我就是要跟着哥哥,哥哥也不许有其他的书童。”
  顾昭能怎办?被摇晃得只能投降:“好,好,我答应,不会有其他书童的,只有木头一个。”
  顾沐偷笑了下,哥哥果然对他心软,他对哥哥也是最为特殊的。
  前院不缺房间,可顾沐偏要跟顾昭挤一个房间。
  顾昭想了想,也唯有盯着木头读书这一点不能放松,其他要求都可以答应,就算木头将来恢复记忆不用科考,多读点书总归没坏处的。
  于是顾沐也知道哥哥对他纵容的底线在哪里了,于是白天顾昭去府学了,他只能头痛地捧起书本,瞪着书上的字,恨不得将之瞪出一个窟窿来。
  晚上顾昭回来,也会尽量抽出时间为他讲解辅导,当然还有检查他的功课。
  顾昭从齐云飞那里借了人送老太太宋母还有花家婶子去崇元寺,没有男人参与,几个女人包括顾瑶都玩得挺高兴,斋菜也好吃,还说等顾昭放假,两家人一起过去住上一晚。
  又过了几日,顾昭和宋泽在府学里也听人谈论崇元寺斋菜的事的,提起来都是夸斋菜味道好的,而且提到崇元寺斋菜,不免都会提到齐家酒楼,认为齐家酒楼做了善事,将自家不外传的方子赠送给了崇元寺,此乃义举,大善。
  齐家酒楼原以佛跳墙闻名,如今又增加了许多人专为在斋菜中出现的豆制品而去的,不用去崇元寺,在城内便能吃上味道一样好的斋菜。
  等齐云飞送来最新一月的分成时,这回竟上升到三百多两银子,叫二老也看得吃惊。

  齐云飞不仅是送银子来的,还来邀请顾家二老与宋母一起去崇元寺住上两日,正好顾昭宋泽府学那边也休息,时间正好,而且崇元寺那边派人带了个口信,约齐云飞齐施主有要事商谈。
  齐云飞于是将办公与度假集于一体,这次休息过后,肥皂作坊与铺子便要上马了。
  二老立马应下来,宋家那里由老太太通知去,老太太和宋母去过一次了,对崇元寺是非常喜欢的,老爷子听了老太太回来后的描述,嘴上不说,心里其实也早就想去了,这次齐云飞的主意正中他的意。
  齐云飞说完事情便离开了,老太太立马去了趟宋家,宋泽和宋母自然也没有不应的。
  老太太回来后在老爷子面前感叹:“昭儿啥也没做,一月下来竟能拿三百多两银子,不比咱顾记豆腐坊一年挣的银钱少了。”
  有齐云飞在的时候,老太太没好意思说,可心里怎能不咂舌,难怪老儿子现在根本不愁银子花,这房子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就付了银子租下来的,相比每月的进账,这租金的确不贵。
  老爷子哪有不吃惊的,不过不能崩了表情罢了,这时候也就在老太太面前才露出喜意,老儿子太让他骄傲了,反驳道:“哪里什么都没做,咱去齐家酒楼吃过的那老受欢迎的佛跳墙,就是咱昭儿拿出来的方子,还有那些豆制品的做法,也是因为昭儿,昭儿说了这叫入股,就跟肥皂生意一样,不过肥皂生意占的份子更多。”
  “对,对,老头子你说得对,看来当初我们送昭儿读书的决定再对不过了,不然昭儿也没办法看到这些东西了,如今也发不了财。”
  老爷子同样的想法,当初顶住压力送老儿子去学堂读书,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英明的决定了。
  有这笔银子进账,等肥皂生意开张了,老儿子的进账更多,老儿子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再不用他们二老操心了,这样一想老爷子就笑眯了眼。
  第二日一早大家便坐上马车出发了,前往崇元寺。
  寺庙在山上,马车到了山脚下需弃车步行上山,山脚下还有不少附近的人家做生意。
  一行人里也就宋母和顾瑶体力稍差了些,不过也能靠自己走到山顶。一路风景颇为不错,走走不停,二人也觉得还好。
  山顶寺庙,方丈派了小和尚在外面守着,可见对齐云飞的到来真的很重视,因为提前送了信,所以他们一到寺庙便被送到庙里的客院先歇脚,齐云飞则叫上顾昭宋泽一起去见方丈,顾沐自然不会落下了,要是他被丢下,齐云飞还担心这小子想着法儿找自己算账。
  二老和宋母都不是虔诚的佛教信徒,与许多普通人一样,碰上道观寺庙都会进去烧把香,求漫天神佛保佑一下,所以对于见不见方丈没什么念想,催促齐云飞他们赶紧过去,不要叫方丈等着。
  小和尚将他们领到方丈住处后便退下了。
  “齐施主,这二位施主想必便是宋小三元宋秀才与顾秀才吧。”
  那日齐云飞亲自来与方丈商谈豆制品方子时,便说明这方子是来自顾昭的,而不久前的院试结果府城传得到处都是,寺庙和尚也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顾念经侍奉佛祖,所以对这二人都有耳闻。
  “见过方丈。”顾昭和宋泽都态度恭敬地行了礼,这位方丈在府城一带的名声颇好,多次在灾年组织寺庙与佛教信徒施粥救济灾民。
  “二位客气了,请坐。”
  方丈请三人坐下后,亲自泡了由他亲手采摘刨制的野山茶,这可是难得的待遇,当然顾昭和宋泽都不太懂,就觉得这茶味道很不错,见他们喜欢,方丈还笑说等他们离开的时候各送他们一包茶,顾昭宋泽谢过。
  “今日之所以找齐施主,是因为崇元寺的斋菜已传出庆凌府地界,传到其他寺庙耳中,所以派人前来询问是否可以学习借鉴一二,因为此方出自齐施主之手,加之与齐施主的约定,所以老衲尚未答应他们。”
  方丈心情是颇好的,得了齐施主的赠送,崇元寺近日无论是名声还是香火,都比以往更盛,方丈也需要业绩的,这业绩怎么评定,还不是靠香火与名声么,如今崇元寺多了不少庆凌府地界外的游客与礼佛的人,多是冲崇元寺的斋菜而来的。
  宋泽低头喝了口茶,笑看顾昭和齐云飞的回应。
  顾沐很乖巧地站在哥哥身后,并不插话。
  顾昭挑挑眉,就这流传速度,他也想尝一尝崇元寺的斋菜了,因而笑道:“那今日我也得好好尝尝崇元寺的斋菜了。”
  方丈宣了声佛号,当然不会少了贵客的斋菜的。
  齐云飞见顾昭模样就知道他的回应了,因而也笑道:“那是我和齐家酒楼的荣幸,大师也知道,白玉豆腐和其他豆制品虽然刚推出时挺稀罕,其实材料简单得很,当传遍整个大周朝时,老百姓的饭桌上也能多几样吃食,因而能推广开来,这是好事,齐家酒楼不会,也不能阻拦。”
  一席话,让齐云飞再度获得方丈“大善”的评价,显然,这席话也会在其他前来学习的寺庙和尚中流传开来。
  此前将方子赠送给崇元寺时,因为顾昭的话齐云飞就想得很多了,齐家酒楼目前已经站稳了脚跟,因为赠送方子的善举名声更是极好,所以往后齐家酒楼想要保住生意,只需在菜肴味道上下功会便可,何况齐家酒楼还有佛跳墙这道镇店之菜呢。
  往后便是豆制品传得满天下都是,但因为有如今的举动,以后谁提起来豆制品与斋菜,总会提到衣先行者与推广者齐家酒楼及崇元寺,也会有更多的人慕名远道而来。
  当然,做菜的水平绝不能下降了,否则再好的名声也经不住败。
  当然在推广上也要有所限制,这就是方丈跟齐云飞要商量的事了,顾昭和宋泽借口要参观寺庙先行带着顾沐离开了,留他们二位商量具体事宜,方丈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相反因为要管理一家规模不算小的寺庙,并不缺乏该有的精明。
  出来后宋泽笑问:“你不想在这中间运作一下,借此将你的名声推出去?”
  顾昭摇头:“已有宋大人送往朝廷那边的方便面与罐头了,不必再加这个了,不过有心人多打探一下也不是打探不到,所以没必要多此一举太过出风头了。”
  这倒也是,不过宋泽知道,顾昭外表看着虽然跳脱了点,可同辈人中少有像顾昭这般沉得住气的:“就不知宋大人那里何时才有消息。”
  顾昭摸下巴说:“总得给朝廷时间验证下罐头的储存效果吧,反正我们还要在庆凌府待上不少时间,不急着去京城。”
  要收获名声,那也是防着京城的永宁侯府,否则顾昭干嘛要费这个事,在末世里他顾昭一个普通人,是靠低调才苟活了那些时间,如果不是丧尸围城,他还能苟活更长时间。
  这边与宋大人的关系一直维系着的,从宋大人在面对永宁侯府一事上可以看得出,宋大人也并非对那侯府俯首贴耳的,所以这关系维持好了,他在庆凌府地界上就可以有宋大人这个保护伞护着,永宁侯府里有人想要对他出手,也得看看是否能过得了宋大人这一关。
  这段时间靠齐云飞与他大哥间的频繁通信,还有顾昭从两本小说中掌握的内容来看,永宁侯府也没有太大的权力,尤其是京城之外,永宁侯府除了担着侯府的名声,其实很多事情也插不上手,倒是侯夫人娘家有人在京外为官的。
  就在顾昭他们欣赏崇元寺景色的时候,京城朝廷上也对宋程送上去的方便面与罐头引发了不少争议谈论。
  关于方便面,随着当初那位学政何大人的返京,这一物在小范围流传开来,当然也就是家中有考生的人家多关注了下。
  对于宋程折子中所说的罐头的储存时间,不管是皇帝还是大臣们都是不太相信的,所以需要时间来验证效果,于是每隔一个月,皇帝便会让人敲开几个罐头验证里面的食物是否开始腐败了。
  第一个月验证的时候,只有一罐因为封存的时候出了点问题,打开来是发臭的,但其他几罐都是好的,其中一罐还是佛跳墙,经过加热后大臣们便分食了,验明无毒后还给皇帝盛了一碗。
  佛跳墙的名声都传到了京城,这一名称立的功劳不小,大家都想知道连佛都忍受不了美味的菜肴,到底是太过夸张还是名符其实,结果吃下来赞誉为多,这还是保存了一个月的效果,到当地品尝新鲜的佛跳墙,美味度肯定更高。
  两月的期限到了,皇帝和大臣们心中多了几分期待,如果食物能保持两月不腐,发挥的作用可提升不少,比如宋程折子中言明的收购关外异族的牛羊肉,制成罐头后可作为军中供粮,也可以运送到中原,比之肉干更为新鲜。

  打开储存了两个月的罐头,让大家惊喜的是,这次依旧只有一坛发生腐坏,其他的依旧是完好的,水果罐头可以直接开吃,肉食加热过后口感更好,佛跳墙的味道跟一个月前的也没太大差别。
  “当真能储存,这是我大周朝之幸,陛下大喜啊!”机灵的大臣当即就向皇帝陛下道喜。
  其他臣子暗道果然是个拍马屁的,但接着也迫不及待地说出了一堆好话。
  陛下尝了水果罐头和佛跳墙,心情也颇为不错的用帕子擦了嘴巴,放下帕子说:“朕明白众位爱卿的想法,这的确是我大周朝的幸事,诸位卿家,接下来还要劳烦你们仔细拟个章程,宋爱卿折子里所提的计策朕觉得甚秒。”
  内阁的几个辅臣立即上前接令,这不会是一日之功,需要一个长期的过程来渐进地改变与外族的关系。
  皇帝微笑道:“此次宋爱卿立了功劳,朕不能不赏,还有宋爱卿折子里提到的那位名为顾昭的书生。”
  勇毅伯也是在场的,因为这些罐头就是由他代表女婿献上来的,因而开罐的时候他也都会在场,皇帝特地将他叫来的。
  听了皇帝的话勇毅伯心里是极为高兴的,女婿有功,他这伯爷也有功劳,说起来这一切都是由顾昭这个书生带来的,想到女婿女儿信中所托,所以勇毅伯上前便为顾昭说好话邀功起来。
  怎么赏有功之人是个问题,如勇毅伯和宋程,无非是加官进爵,当然勇毅伯这功劳未必达到升爵的份,但赏赐些宝物让皇帝在心里给他记笔功劳这也很好了,可顾昭分明是仍在进学的白身,那要怎么赏?光是赏些金银珠宝是不是力度不够?
  勇毅伯微笑道:“如今这顾昭书生已通过院试,成为我大周朝的一名秀才了,听说名次不错,也许过上些年陛下就能在京城见到这位献计的年轻俊杰了。”
  “哈哈,好啊,朕迫不及待地想见一见这位秀才了。”皇帝陛下对顾昭印象很不错,这明显是个关心朝廷大事有事就想着他这皇帝的好子民,大周朝所有子民和读书人都如顾昭一般,大周朝岂会不繁盛?
  如今的皇帝陛下还是位很有进取心的皇帝,也许他的身体不是太好,但依旧想要效仿太、祖,希望将来成为史书的明君,为后人歌功颂德。
  但也有人觉得对顾昭的赏赐可以暂缓一下,听说那顾昭年岁尚小,还未及冠,现在重赏了他只怕过犹未尽,让他过早失去进取心,不如赏些金银,让出生农家的顾昭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进学,将来才更好为陛下为朝廷尽忠效力。
  当场的臣子分成了三派争论起来,以勇毅伯为代表的一派当然支持重赏的,一派以为不必过于高调,等将来顾昭进了朝堂再重用他不迟,剩下的便是中立派,哪方观点都觉得好,看上去似乎谁也不得罪。
  皇帝陛下取了折中的意见,决定除了赏顾昭一笔金银珠宝外,还要派天使亲去庆凌府传达陛下嘉奖口谕,可不能让有功之人寒了心,不能因为顾昭年岁小还是白身,就剥夺了他该得到的嘉奖,三派人都没有意见,于是偕大欢喜。
  勇毅伯对这个结果其实挺满意的了,别看他求得多,但也知道所说没可能都实现,这是给别人讨价还价的余地,果然反对的人不少,这结果还在他的心理预期之上。
  最为重要的一点便是陛下将顾昭此人放在心上了,只要顾昭自己争气,将来能来到京城通过会试走到这朝堂上,绝对会获得陛下的令眼相看,只要被陛下记住,在众多上榜进士中就等于脱颖而出了,那时才好处多多。
  眼下的赏赐是为顾昭正个名。
  因为此事并非在朝会上提出来的,所以其他朝臣是慢了一拍知道,江泰城庆凌府治下一位书生立了功劳,陛下要亲自嘉奖,虽说派了天使,但也只赏些金银珠宝,一些朝臣听过便罢,并没太当回事,过上几年这朝堂上还会有谁记得?
  关注他还不如关注立了功的宋程,等宋程任期结束归京,陛下肯定要给他升官的。
  永宁侯也听人说起此事,让他多关注一眼的是此事发生在庆凌府,也是由庆凌府的知府宋程大人呈报上来的,永宁侯自觉与宋程关系不差,因而下了朝会后还向勇毅侯道喜来着,等宋程回来,至少一个四品官员的位置是跑不掉的,他的女婿前程大好。
  勇毅侯似笑非笑地看了永宁侯一眼,永宁侯与宋程之间的事,女儿女婿都没有瞒他,包括永宁侯插手顾昭和清河县高家间的纷争特地给女婿写信一事,他没想到永宁侯煳涂至此,竟连此奖嘉奖的对象顾昭都没有听出来,还当成一个陌生人。
  “哪里哪里,侯爷深得圣心,世子也是青年才俊,将来前程可比我那女婿更好。”
  别人夸赞他儿子,永宁侯哪有不高兴的,眉开眼笑,又说了几句才不舍地跟勇毅侯分开,勇毅侯看他离去的身影心中直摇头,虽然女儿女婿只描述了整件事,并未带入自己的主观揣测,但凭女婿想替顾昭争功劳一事可以窥出点东西,那高家与顾昭间的纷争,根子只怕还出在这永宁侯府,可这永宁侯竟被妇人煳弄得丝毫不知情。
  就不知那侯府里是哪位妇人如此神通,竟将手伸到他女婿治下了。
  勇毅侯当天就让人快马加鞭赶往庆凌府,给女儿女婿送信去了。
  庆凌府。
  顾昭一行在崇元寺玩了两日,到第二日下午才下山归家,崇元寺除了风景好外,斋菜做得也好,虽然才得了豆制品并没有太长时间,但钻研出来的菜式很受众人的欢迎,难怪会让庆凌府之外的人都慕名而来,其他寺庙的和尚也想来学习。
  顾家二老和宋母玩得身心愉快,不过回城后便要忙碌肥皂生意了。
  齐云飞与顾昭宋泽商议之后将作坊放在了一个庄子上,庄子是他特意买下的,如此作坊可以最大程度地保证不被人窥视,而且顾昭将整个制作过程给流水化,不同的人负责不同的部分,互相间便是交流了也不会明白自己负责的到底是什么,用来干什么的,能最大程度地保密肥皂方子。
  庄子上买了一些人,又请了庄子周围的村人作工,与他们签了比较严格的契约,不过因为工钱给得高,没人会不愿意的。
  原料也采买齐全,就等开工了,虽然那些步骤顾昭写得都很清楚,但其中涉及化学反应,齐云飞看得一头雾水,所以起初还需要顾昭亲自去监督一下,宋泽也挺感兴趣,再加上为陪伴母亲,因而跟顾昭一样从府学请了假陪同去庄子。
  原料其实挺简单,顾昭让齐云飞采买来的最主要提生石灰和纯碱这两样,需要经过化学反应才能制作出所需要的碱水,其实也就是火碱,化学名称为氢氧化钠。
  生石灰和纯碱大自然中就有,纯碱在药房还有染料坊中就有使用,顾昭也是打听过知道不难采买,否则肥皂生意就会卡在制作这一关上,用草木灰来提炼可不如这般方便大量的生产。
  顾昭带着人亲自操作,生石灰需要烧制成熟石灰才能使用,这也不必顾昭费心,找地方建个窑烧制便可以了,所需的温度如今的窑完全可以达到,值得注意的也就是最后制作出来的碱水有比较强的腐蚀性,制作的时候需要注意安全方面的问题。
  最后顾昭当着几位长辈还有齐云飞宋泽的面,再度将融合后的稠状物倒进模子里:“这就成了,等静置十天左右的时间,肥皂便做成了,可以脱模包装出售。”
  在场的人都很兴致挺高地自己动手尝试,不过属宋母和顾瑶动手能力最强心也细,做出来的皂液属最佳,于是定下来就由宋母负责成皂这一块,这也是制作肥皂最为重要的一个步骤,需要自己人把关才是。
  宋母在大家的劝说下接下了这差事,顾昭看顾瑶感兴趣,让她有空也可以过来给宋母帮忙,顾瑶有些高兴又怕自己做得不好。
  齐云飞微笑道:“不必担心,我们作坊请了些女工,到时顾姑娘只需和女工打交道。”
  之所以请了女工,也是考虑到女工会比男工更加心细,这做肥皂也是个细致活。
  老太太想着自己都要参与进铺子里,所以并不阻拦孙女出来做事,因而也说:“听你小叔和齐二少的,出来可以多学点东西。”
  他们出自农家,可没什么大户人家的规矩,讲究姑娘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为了生活,庄户人家姑娘媳妇跟男人一样都要下地干活,能干的女人地里的活可不见得比男人干得差。
  顾瑶脸红地点头应下,她是真的想多学点东西,出来后虽然想念爹娘还有哥哥弟弟,可现在的日子叫她更为喜欢,让她觉得自己很有用,可以做很多事情的。
  作坊很快就按照顾昭定下的步骤规矩运转起来,除了制作普通的肥皂,药皂和香皂也一同生产出来,一个月后,肥皂铺子正式开张了。

  不过在肥皂铺子开张之前,还有一件关乎顾昭的大事发生了,那就是对他和宋程的嘉奖来了,代表皇帝陛下的天使见到宋程后,再由宋程带着亲临临时的顾宅,当然宋程先派了个人来通知提醒一声,要接待陛下的天使了。
  早在接到岳父送来的信件时,宋程就通知了顾昭,让他等着好事,这好事具体指什么还用得着说,顾昭也先跟二老报备了声,免得他们到时慌张。
  可二老还有顾瑶依旧慌张了下,当然又很骄傲自豪,原来顾昭不光跟着齐二少做生意赚银子,居然还为朝廷立功做大事了,连皇帝陛下都要嘉奖他们家顾昭了,绝对是顾家的祖坟上冒青烟了。
  就是不知顾家祖坟被大水淹没后还在不在了,顾家可是逃难到水云村的,如今也只有这么一支人。
  也就顾沐对什么皇帝之类的不当一回事,而且朝廷嘉奖哥哥不是很应该的么,当然哥哥要得到嘉奖他表示很开心的。
  “天使要来了?”
  “对,待会儿由宋大人亲自领着过来,不过爹娘别慌,无论是宋大人还是陛下,都不会为难我们的。”顾昭安抚爹娘还有顾瑶,也没想让顾瑶回避,本该属于她的人生轨迹中,这样的场面只是小意思罢了。
  大家赶紧换上最好的衣裳等待天使到来,对于公公这等存在,尤其是皇帝圣人身边的,作为小老百姓还是心存敬畏的。
  要知道这时候的老百姓对官差都敬畏,能见到的最大的官也许就是县太爷了,这回不仅有知府大人,还有皇帝陛下身边的人。
  不过看了眼一脸从容的顾昭,老爷子和老太太觉得不能给儿子丢脸,比起当初刚来庆凌府,他们这段时间在接人待物上已进步许多。
  “来了,来了!快迎接天使!”宋程身边的人先一步赶到提醒顾昭他们。
  话音刚落,外面的声音便传进来,顾昭带着家人给宋大人还有他身边的公公行礼,前来的公公虽是皇帝身边人,但受勇毅侯所托,加之皇帝对顾昭这个才考上秀才的书生也挺有兴趣,交待了他要好好观察本人,所以他对着顾昭也没有捏拿架子,摆出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姿态来。
  只不过传口谕还有谢恩的时候,还是在行大礼跪拜,顾昭一边心里吐槽一边跪下,真是够了,封建社会就是这点不好,不过相比起末世的环境,这点也是可以容忍的。
  男儿膝下有黄金,他现在跪的可不就是黄金么,皇帝老儿对他不错,除了口头表扬了他一下,还赏了他黄金百两,那就是一千两银子,对普通老百姓来说这笔银子绝对不少了,当然顾昭也不会嫌多,多多益善。
  除了黄金百两,还有一对玉佩,一支玉如意,质地自然没有差的。
  “学生顾昭谢恩了。”
  老爷子老太太拜得就更有诚意了,欣喜若狂。
  天使又与顾昭说了会儿话,转达陛下对顾昭的关心,鼓励他好好进学,将来进朝堂为陛下效力。
  顾昭自然没有不应的,做出一副感动状,就差誓死为陛下尽忠了。
  天使很欣慰,这位小秀才听说是出自农户人家,自小在农村长大,可看他行事举止说话态度,也没京里的一些小公子差多少,让天使第一眼看着便觉得好:“咱家第一眼见到小公子便觉得面善,咱家和陛下在京里等着小公子。”
  “学生一定会努力,不辜负陛下的期待。”
  天使作短暂停留后便离开了,二老喜极而泣,而四周邻居都被惊动了,一路过来的阵仗就已让他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没看是知府大人亲自陪同的,因而人一走,就纷纷围拢过来询问是怎么回事。
  老太太擦掉高兴流下来的眼泪后,兴奋地说:“这是从京城来的,是我儿子立了功,圣人派天使来嘉奖的,是圣人的嘉奖。”
  人群炸开了,居然是圣人嘉奖,纷纷羡慕不已,好话也跟不要钱似地撒出来,黏在顾昭身上的目光更是恨不得盯出朵花儿来,纷纷想自家或亲戚中有什么合适的闺女,如果做个亲家该多好,没有适龄姑娘的,就将目光投到一旁的顾瑶身上了,这么好的姑娘娶回来供起来也乐意啊。
  可想而知,接上来的日子老太太会迎来一波想要说亲的人,对象囊括了顾昭和顾瑶两人。
  这件事也飞快在整个庆凌府传开,而且庆凌府府衙也会通传顾昭所在地清河县的县令,再由县令通报顾昭所出的水云村,到时可以想见整个水云村会有多兴奋。
  发了笔小财,还有皇帝陛下那里留下了姓名,顾昭表示很高兴,高兴完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了,老爷子老太太本该兴奋得晚上也睡不着的,顾昭这态度带得他们也冷静了些。
  因为顾昭说了:“得我考中进士在陛下面前露面,陛下才会真正记住我,否则时间一久,用不着几年,也许几月一两年便将我忘在脑后了,实在是因为陛下要关心的人与事太多了。”
  老爷子老太太听明白了这个道理,老爷子平复了下心情说:“所以有句老话说得很对,打铁还需要自身硬,咱家昭儿想要出人头地,还需要靠自己的本事,不过爹娘已经很高兴了,咱顾家祖上肯定没出过被圣人亲自点名嘉奖的人。”
  老太太笑眯了眼,点头附和道:“对,对,包括赵家在内,也没出过这样的人物。”
  顾瑶听得噗哧乐起来,佩服地看向顾昭:“不管怎么说,小叔都很厉害。”
  尤其是她觉得,小叔这么沉得住气,换了旁人肯定很难做到,可小叔并不一样,仿佛这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并不足为奇。
  “等爹娘大哥他们得到消息,肯定跟我们一样高兴。”
  “对的,昭儿得写封信回去,提醒你大哥万不可张狂了。”虽知道长子不是张狂的性子,但为了顾昭,老爷子觉得还是有必要写信回去提醒一声,还有村里的人也是,万不可给顾昭扯后腿。
  万一顾昭没张扬,他身边的人先张狂了拼命扯他后腿,顾昭冤不冤啊。
  需知昭儿日子过好了,他们才会有好日子过,并不是他们偏心昭儿的缘故。
  “好的,爹,你放心吧。”
  “我也写。”顾瑶欢快地说,她如今识的字越来越多,写封信没问题了,而且每天都坚持练字,相信字会写得越来越好。
  “好,都写,写好了一起送回去。”
  写好信送出去,日子还要照样过,一早起来,顾沐照样驾车将顾昭送到府学门口,宋泽就是那个顺带的,不重要,道别的时候顾沐都只眼巴巴地看着顾昭一人。
  宋泽……宋泽他习惯了,还不是被顾昭宠出来的,虽不知顾昭为何会对这小子如此宠爱,当然顾沐也是值得的就是了。
  “好了,回去吧,乖乖听话,回去好好做我留的功课,晚上回去我检查。”
  “好的,哥哥,你要想着我啊。”
  这黏乎的劲让宋泽听得抽搐嘴角,哪家媳妇也没他这么个黏乎法的,他头也不回先往里面去了。
  顾昭听得也是哭笑不得,最后摸了把木头的脑袋,才让他乖乖又驾着车回去,顾昭快跑了几步追上宋泽:“也不等等我,居然先走了。”
  脾气算是很好的宋泽,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居然不知道他为何先走?
  宋泽提醒道:“今日你身边要不清静了。”
  顾昭耸耸肩:“我知道,我有心理准备。”
  昨日才有代表皇帝身份的天使上门,作为消息灵通之地的府学,没可能还没得到消息的,到时向他打听消息的肯定不会少,估计酸言酸语也会有,不是人人都看顾昭顺眼的。
  不出所料,两人刚一露面,便被其他人包围起来了,宋泽也被挤了出来,看着这样的场面无奈之极,好在他看出来,顾昭这样的场面应付得来,并不用他帮忙担忧,所以也只在外面看着,有没能挤到顾昭身边的人来找宋泽说话。
  其实府学里面也是个小社会,里面也不尽然都是一心求学上进的,有些是找了关系送进来为结识人脉的,也有求学几年但在科举上没有太大进展的,时间久了难免会出现浮躁情绪,看到更为年轻才学又不差的秀才进来,又受到教习夫子的重视,心态会发生变化也不足为奇。
  比如顾昭这个第五名比宋泽这小元元出的风头还大,宋泽也不是第一回  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说些挑拨离间的话了,宋泽每每听了除了无奈之极,就是与这样的人保持距离,他倒不是怕自己受影响,而是不想跟这种人打过多的交道,对他来说浪费时间。
  这不,这回又有人状似无意地挑拨了句,得了圣上嘉奖,顾昭这回风头更劲了,不说府学里的夫子了,就是知府大人也会更加重视顾昭,听说这回的功劳就是知府大人帮着递上去的。
  宋泽淡笑道:“这是顾昭应得的,陛下圣明,赏罚分明。”
  这……这叫其他人怎么说?难道要否认陛下不圣明赏罚不分明?这可是人掉脑袋的事。
  还有人向顾昭以及宋泽打听顾昭到底干了些什么,才会得到这样的嘉奖。
  宋泽依旧微笑道:“陛下尚未言明,宋某不敢说。”
  得,这是要保密的事,打出陛下的旗号,没人再敢明目张胆地追问了,这显然涉及朝廷的秘密。
  可越不能言明,越是弄得一部分人心里痒痒,除了满足好奇心外,还有想着能不能效仿一二,他们也来立个功,在圣上面前留个号。
  教谕很快出现驱散围在顾昭身边的人,并将顾昭带走了。

  教谕本是个挺风趣的人,前脚替顾昭解了围,后脚同样问起圣上嘉奖一事。
  顾昭能怎么办?只得捡能回答的说了,还顺带夸了宋程大人一顿,将他的事情如实报了上去,这才会有圣上的嘉奖。
  教谕对宋程这个顶头上司印象也颇为不错,他深知某些规矩,所以尽管好奇,也没追根究底问下去,挥挥手让顾昭退下了。
  再出来时顾昭身边清静了些,因为宋泽之前为他说的话在府学内传开了,大家便也发现由府衙公布出来的朝廷嘉奖并未具体说明顾昭做了什么,或是提了什么建议,只说于朝廷有功,这个范围可太大了,但未作具体说明很可能是不能说。
  当然这日找顾昭说话套近乎的人比往常增多了,顾昭依旧如往常一般,并未因为刚得了圣上嘉奖变得张狂或是得意起来,这让三观正心胸开阔的人对他更有好感了,想着平时文会之类的聚会可以邀上顾昭宋泽一起参加。
  可那些心胸狭隘的人,无论顾昭怎么表现,总能被他们找出攻击的理由,顾昭私下寻了宋程大人,也变成顾昭行谄媚小人之举,那些与顾昭走得近的人,也被他们冠上拍马屁的头衔,就连之前与高家的纠纷,在他们的嘴巴中也带上了特别的内涵,是顾昭故意为自己制造声势,通俗地说,就是顾昭想出名想疯了。
  顾昭对之的反应?只要这些人不跑到他面前跳,他当这些人不存在,不给他们眼神才是最好的办法,没得自己惹一身腥的,如果偏要跑他面前显存在感,对不起,那他可不会客气的,送上门的反击机会干嘛不用。
  中午顾昭和宋泽就在府学里用饭的,府学有专门的饭堂供应一日三餐,吃完后两人边散步消食边谈论上午课上夫子教授的内容。
  走到一个拐弯处,听觉更加灵敏的顾昭示意宋泽噤声,又走前了几步,宋泽听到前面有声音传来,话语中还带上了顾昭的名字。
  虽然偷听并非君子所为,但这条他们散步的路没有第二条岔道可以让他们避开,再说前面的人背后议论他们是非就更属小人行径了,所以宋泽都没迟疑一下便跟着听了起来。
  “没想到一个农家出身的小子竟这么会来事,不仅攀上了知府大人,还让宋大人为他向朝廷请功。说什么不能说,依我之见,只怕他用了什么法子煳弄了宋大人,借了宋大人的东风而已,宋大人迟早会识穿他的真面目,到时便是他显原形的时候,那时看他还有何面目在这府学里待下去!”
  “是啊,不过是个后进小子,一进府学竟将我们这些前辈给踩下去,就知道凑到教谕身边拍马屁。”
  “喂,你们越说越过分了啊。”这时有一人忍不住出声反驳道。
  “我们说错了吗?”
  那人反驳道:“你们说宋大人被蒙蔽了,岂不是说宋大人连你们都不如?宋大人都没看出的事竟叫你们一个个识穿了?何况易地而处,换了你们是宋大人会将自己功劳分给顾昭?嗤!妒忌就妒忌,光明正大说出来,本公子还会高看你们一眼,结果只会背地里诋毁他人,没得叫人瞧不起。”
  “你……姓彭的,顾昭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为他说好话?”
  那人显然忍无可忍了:“本公子还需要别人给我好处?不动脑子都能看得分明的东西,当我跟你们一样被妒忌心蒙蔽了双眼?何况身为读书人在背后妄议他人,本公子不屑与你们一道,就此告辞!”
  “彭……”有人想留那人。
  “让他走!我倒要看看他能从姓顾的身上得到什么好处!”刚出口的人被之前诋毁顾昭的人打断,满脸不悦地瞪向转身离开的彭公子,然后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彭公子怒气冲冲离开,结果刚走几步就发现他们刚刚谈论的当事人顾昭,彭公子脸色顿时涨红,接着又怒瞪向顾昭和宋泽:“你们偷听?”
  发现这个彭公子是谁时,顾昭和宋泽也有点意外的,因为这位彭岭和他们并不是一条道上的,两人还记得院试前刚来府学旁听课程的时候,这位姓彭的看他们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眼神挑剔得很,不想竟碰到他为顾昭说话的场面。
  顾昭摸摸鼻子,这场面真有点尴尬,又让他觉得有点好笑,他甚少会从第一印象判定一个人的,而且说实话这位彭岭同学有什么都摆在脸上,比起那些当面同他亲近背地里却诋毁他的人可爱多了,刚刚那几人中便有这样一位。
  想了想,顾昭瞪了回去:“偷听?我们不过刚巧走到这儿,便听到一场好戏,我说你们背后谈论别人也不找个隐秘的地点,这不是明摆着让我们光明正大地听么。”
  彭岭其实知道自己带了点羞恼的,毕竟原本他跟顾昭宋泽不太对付,现在却被顾昭本人听到他为顾昭说话,彭岭脸皮还不够厚,因而脸上有点发臊,再开口便有点结巴了:“你、你、强辞夺理!”
  顾昭噗哧一声笑了起来,笑得彭岭越发羞恼却又发作不得,知道自己不在理,因而怒瞪了顾昭一眼便想越过两人,不想跟顾昭一般见识了。
  人要走了,顾昭连忙止住笑声将人拉住:“彭兄,好了,我不笑了,我与宋泽之所以没有避开,是想感谢彭兄为我说话。”
  彭岭这下反而不自在了,轻咳了声目光游移道:“我先声明,我可不是为你说好话,我是看不过他们的小人行为。”
  宋泽也拼命忍住笑意,难怪顾昭提起这个彭岭印象并不坏,现在看来果真有趣。
  顾昭忍笑道:“对,我知道彭兄并非为我说话,而是是非分明之辈,与那等小人并非一道。”
  彭岭轻哼一声:“算你有眼光。”
  顾昭干脆跟他勾肩搭辈到一旁说话,彭岭挣了两下没挣开,便绷着一张脸摆出一脸不情愿之色,宋泽忍笑跟上,要是诚心挣开怎可能摆脱不了,不过是不愿意罢了。
  结果没一会儿,彭岭便是一副恨不得跟顾昭结拜兄弟的模样了,并且很干脆地承认以前对顾昭的偏见:“我以前看走眼了,以为你不是个好的,现在才知道我彭岭错了,竟也犯了偏听和自以为是的错误,昭弟,以后在府学和庆凌府,有什么事你报上我彭岭的名字,大家都会给几分面子的。”
  来了,又来了,顾昭暗道他逃脱不了被人叫昭弟这一关了,但面对彭岭的热情,他又能怎么办?当然不能打击了。
  话谈开了,顾昭便也知道彭岭先前对他的误解,他其实也为顾昭之事发声的,但后来也以为顾昭将事情闹这么大是为了造势,为了扩大自己名声,没看顾昭如今在庆凌府名声有多响么,将一众读书人和宋泽这个小三元名声都掩盖下去了。
  听得多了,彭岭便也信了几分。
  顾昭承认自己有故意之嫌,的确为造势和扩大名声,但是为了自保,没有这般做的话,那高家不会善罢甘休,还会继续向自己下手,所以唯有将事情闹开让高家不敢再出手。
  彭岭听得震惊极了:“你怎不早作说明?如今看来宋大人对高家的处置太轻了,只惩处了高家一个下人,高家主子可没伤筋动骨,难道宋大人他……”
  彭岭想得简单,以为宋程包庇了高家,枉他以为宋大人是个好的。
  顾昭得为宋程说几句好话:“此事怪不得宋大人,而是高家背后有更强的靠山,此事宋大人为我言明了,是我同意这般结果的,而且我要的目的已经达成,高家不敢再在这庆凌府地界对我做什么。”
  彭岭依旧气愤不已,同时看向顾昭的目光更加同情,在他眼里,顾昭哪里还是一朝得意之辈,而是个小可怜了,有人日日想要对付他,他这一路走过来真是太不容易了,要不是他自己机敏,如今已让贼人得手了吧,而自己还误会他。
  彭岭最后给了自己一个巴掌,让顾昭和宋泽阻拦不及,哭笑不得,但也看出来彭岭的确是个挺简单的人。
  再出现人前,大家看到彭岭一口一个昭弟地称唿顾昭很是惊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让这二人关系变得如此亲近了,要知道先前彭岭可是看不惯顾昭的。
  唯有中午那几人心知肚明,暗暗剜了彭岭几眼,生怕彭岭将他们中午说的那些话告诉顾昭,此刻在他们眼里,彭岭就是个卑鄙小人,此举是故意讨好顾昭的,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顾昭得到的圣上的嘉奖。
  彭岭可是理直气壮,顾昭也没理睬他们,这还有一个好处,就是那当面同他亲近背地里却参与诋毁他的人,再没脸凑到他面前了,心知彭岭这样的人肯定会当面跟他撕开来,到时只会自讨没趣,还会暴出背地里议论他人是非之事。
  顾昭其实也没多少时间理睬他人,因为进了府学便发现要学的东西挺多,因为府学里不光教授科考的内容,还有科考之外的,并且还有琴棋书画骑射这些课程。

  虽说宋泽在院试时越过叶秀鸣这个有名的才子夺得案首,但宋泽和顾昭都很清楚,论起才子的名声,其实宋泽目前比起叶秀鸣还差了不少,因为叶秀鸣此刻在棋与琴上也小有名气,在画上肯定也会比宋泽出色,所以在府学中能学到这些以往接触不到的才艺,两人都很珍惜的。
  这些才艺课不必会部都学,可挑选一二,顾昭第一个便将骑射课放在选择之中,自身的武力值相当重要,然后琴棋书画都去试了试,看自己擅长哪方面,再重点学习,最后选择了棋和画。
  至于音律,顾昭发现他这两辈子都是个音痴,这可不是痴迷的痴,而是白痴的痴,绝望又无奈。
  别人弹琴能弹奏出动听的乐声,顾昭弹琴那是在弹棉花,专为折磨别人耳朵的。
  宋泽情况比他好得多,因而在同样的课程之余还加了个吹箫的课程。
  这天下午便有骑射课,顾昭对这门课程挺感兴趣,而宋泽纯粹是为锻炼身体增强体质而来的。
  一周只有一节骑射课,加之之前的武课老师有事请假离开了一段时间,因而这骑射课统共才上了两次,两次都是在练习骑马的,顾昭和宋泽在课上都学得挺认真。
  彭岭消息灵通,给顾昭宋泽透露:“今天的骑射课要教我们射箭,你们射过没有?没射过也没关系,到时我来给你们讲小技巧,其实很简单的。”
  像这样的府学还有一些大的书院里,有身份有地位人家的学生往往会瞧不上小门小户出身的,这也是有一定原因的,大户人家的孩子对这些课程接触得早,不说十分精通,但也能拿得出来,可从小地方来的穷学生,对才艺还有骑射,那几乎是一窍不通。
  这也使得府学里会形成两个小团体,一个是富裕人家出身的,一个是寒门出身,面对那些富裕学生的嘲笑互相抱团求生,当顾昭和宋泽进来时,也有小团体向他们抛来橄榄枝,可两人都没接下,他们只想进来好好用功读书,志都在下一届的乡试,力求要上榜。
  彭岭是照顾两人的自尊心才会说出这样一番话,除非是猎户出身,否则以顾昭和宋泽的背景,没可能接触过射箭的,而彭岭则是自幼什么都学过一些,虽说没一样精的,但已足够应付各种交际场合了。
  这下午他对自己情况也没遮掩,彭家同样是商户人家,不过与齐家不同,彭岭的兄长是接管家业的,让更有读书天分的彭岭努力进学,想来彭家的家庭环境不错,顾昭觉得彭岭被家人宠得有些天真,没什么心眼。
  听了他的话顾昭摸下巴说:“射箭啊,我喜欢射箭。”
  宋泽奇道:“你什么时候射过箭了?”
  “梦里,我梦里射过,而且水平还很不错。”顾昭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顾昭的话逗得彭岭哈哈大笑,他梦里还一路通过乡试会试,考中进士了呢,梦里可什么都有,可醒来后还得回归现实,光是乡试就令他头痛得很。
  宋泽听得哭笑不得,而且并没有当真,他连顾昭穿开裆裤的记忆都有,可就不知道他还有射箭的本事。
  当然这话不能说,因为他有顾昭的,顾昭也有宋泽的相关记忆。
  顾昭啧啧了两声,居然一个都不相信,哼哼,等下就让他们开开眼,看他是不是在说大话,说真话也没人相信了。
  没过多久,武课老师来了,中午那几个背后诋毁顾昭的人也来了,除了之前想接近顾昭的黄珉,另两个家世与彭岭相当,所以彭岭才会与他们接触比较多。
  武课老师带来了弓箭,上来就直奔主题,没什么废话:“今天来教大家射箭,我先来试范一遍,将动作要点说明清楚,然后再由大家按照我所说的去练习,我会在这过程中纠正大家的不当之处。”
  老师说完便拿起他使惯的弓,另一边已竖起了靶子,老师取出一支箭搭上,拉开弓便射了出去,箭支正中靶子的红心。
  “好箭术!”有学生当场叫好起来。
  接下来老师便放慢了动作,讲各个要点讲清楚,如何使力,如何瞄准,约莫数分钟后再一箭射出去,同样正中红心,下面已有学生跃跃欲试展现自己的箭术了。
  “都听明白了没有?”
  “听明白了,老师,让我们自己来试试吧。”
  “好,将弓箭领好,先试试拉弓和手感,不要急着射箭。”老师提醒道。
  彭岭比较积极地去抢了三把弓过来,分了顾昭宋泽各一把,场子对面竖起了十个靶子供大家练习,就在这时,已有一人一箭射了出去,正中靶子,虽没老师成绩好,但也引得其他学生叫好替他鼓掌。
  叫好声引得彭岭他们也看过去,这一看彭岭黑线,因为正是中午那些事件里的一人,姓陈名荣旭,他射完之后便朝彭岭顾昭这边看来,眼里带着股明显的得意。
  彭岭暗叫不好,提醒顾昭宋泽:“这小子估计想要使坏。”
  刚提醒完,那陈荣旭便大声说道:“不如我们来比试吧,顾昭你可是被圣上亲自嘉奖的,不如让我们大家见识一下你的射箭本事吧,好叫我们自愧不如。”
  顾昭和宋泽是府学里年龄最小的,可顾昭却抢在他们前面获得宋大人青睐,如今又得了圣上嘉奖,一些人心里不是不服就是妒忌,现在见陈荣旭跳出来挑衅顾昭,这些人也没发话,虽知道陈荣旭的挑衅无礼得很,但能看到顾昭的笑话他们也高兴。
  彭岭大怒,正要与陈荣旭争辩,被顾昭拦下,顾昭上前一步:“如果我与你比试,输了怎么说?赢了又有什么说法?还是说我输了便能证明我不配得到圣上的嘉奖?”
  原本老师见状要阻拦的,顾昭什么情况他岂会不清楚,今日之前很可能都没摸过弓箭,而陈荣旭明显是请人教导过的。
  可当顾昭自己主动站出来回应时,他将抬出去的一只脚又收了回来,如果不是特别出格的事,学生之间的纷争往往老师不会出手的,因为将来他们走出去面对的情况会更多。
  也有对顾昭宋泽印象都不错的学生,听了顾昭这话便附和起来:“是啊,就算赢了顾昭又能说明什么呢?顾昭会被圣上嘉奖可不代表箭术了得。”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两件事。
  陈荣旭被噎了一下,这样的话他当然不敢说,他可担不起后果,圣上的决定岂是他一个小小秀才能质疑的?他还做得了圣上的主?
  陈荣旭恼道:“好个伶牙俐齿的秀才,那你说敢不敢比,不敢比也罢。”
  “我赢了你怎么个说法?”顾昭却没放过他。
  跟陈荣旭走得近的人笑起来:“赢荣旭?这顾昭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真以为得了圣上嘉奖,就以为处处都能踩人一头了?”
  陈荣旭同样眼里闪过轻蔑之色,他还发现彭岭和宋泽都在扯顾昭的袖子,想阻止他刚说出来的话。
  陈荣旭就是想羞辱顾昭一番,他就是看顾昭不顺眼,凭什么一个连案首都不是的秀才,将他们府学的人都压在底下,在他看来,就是那院试第五名,也是因为之前闹出来的动静给的,他这第五名名不符实。
  “你若侥幸赢了我陈荣旭,从今后我陈荣旭见你便绕道走,绝不出现在你面前。”
  “好,赌了!”顾昭大喜,竟还有这样的好事送到他面前。
  彭岭和宋泽暗暗叫糟,顾昭怎能这么嘴快就应下了。
  陈荣旭还添了句:“如果你输了,条件同样。”
  “好,我同意,这就开始吗?不如请老师给我们当个裁判吧。”
  武课老师认真地看了顾昭一眼:“你的确要比陈荣旭比试?”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彭岭着急,跟宋泽咬耳朵:“这下可如何是好?顾昭输了,这面子也会难看的,因为这是顾昭自己同意的。”
  如果他不同意的话还好,毕竟大家都会觉得他初来乍到,不太会善骑射工夫的,事实也的确如此,之前两节课顾昭学骑马的时候可是挺笨拙的,明显没骑过。
  宋泽皱皱眉:“挺奇怪,按说顾昭没那容易受激上当的,他应该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难道他……”
  难道真如顾昭所说梦里学会了射箭?宋泽心中竟生出这样的疑惑,真想拍自己脑门,将这想法拍出去。
  “先看着吧,看顾昭怎么发挥。”
  “也好,大不了等下我的那姓陈的比试,我的骑射本事不比他差。”大不了他等下替顾昭将场子找回来便是了。
  大家已将陈荣旭和顾昭围起来,陈荣旭一点都不谦让,他要先射第一箭,两人是三局两胜,也是各射三支箭。
  陈荣旭说时迟那时快,拉开弓便将第一箭射出去,再中靶子,而且比刚刚那一箭成绩还好一点,离红心更近了。
  “好诶!射得好!”
  陈荣旭心中也得意不已,他发挥得比平时还好。
  顾昭一点都不着急,还试着拉弓,看这把弓最大能承受多大的力气。

  在陈荣旭眼里,顾昭就是装模作样,顾昭什么来历他早打听清楚了,所以才会越发对顾昭不满,凭什么一个农家小子要压在他们头上?
  陈荣旭刚要开口作大度状放过顾昭一马,当然用意是羞辱顾昭的,他才没那么好心,可第一个字还没出口,那边顾昭就利落地从宋泽手里接过箭,搭上连瞄准都不做地射了出去。
  四周都有人准备发出倒嘘声了,这都能射中,他们能将自己脑袋砍下来当蹴鞠踢。
  “中了!顾昭中了!”
  什么?竟然中了?包括陈荣旭在内都不敢置信地看过去,就见前方靶子上,那箭支牢牢地钉在上面,离红心就差了那么一点,比起陈荣旭的位置还近了些。
  “这不可能!”陈荣旭身边的人率先发出质疑声。
  “这不会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吧。”
  “哟,顾昭射中就是碰的,那陈荣旭呢?”
  “陈荣旭可是学过骑射工夫的,顾昭学过吗?”
  站在顾昭一边的人不好应这话了,他们也不清楚顾昭有没有学过,不过没学过的几率应该更大些,所以都转头向顾昭看来。
  彭岭看得有些傻眼,居然真的中了?
  宋泽起初也诧异得很,但渐渐露出笑容放下心来,他就说嘛,顾昭没那么容易中激将法的,不可能做没把握的事,虽然他也不知道顾昭怎么会箭术的。
  顾昭呲了一口白牙说:“我没学过,不过这不是很简单嘛,我听过老师教的就会了,这绝对是我这十五年来射出的第一支箭,不信问宋泽,他可是我打小的邻居,在村里一起长大的。”
  “对,我们一起长大,没机会学射箭。”宋泽证实道,同时心里憋着笑,顾昭这分明就是耍着坏嘛。
  “陈荣旭,接着跟他比,我就不信他第二支箭还能凑巧中靶子。”
  “好,第二支箭来。”
  陈荣旭也不敢相信顾昭真的会射箭,所以宁愿相信他是凑巧中的。
  第二支箭陈荣旭用了十二分的心思,再次中靶,而且离红心再近了些,然后扭头等着顾昭射箭。
  顾昭也有模有样地学起拉弓姿势,接过宋泽递来的第二支箭,然后不带停滞地射了出去。
  “笃”地一声,箭支射中靶子,看清中靶的位置,好些人眼珠子都要瞪得掉出来了,这回成绩竟又超过了陈荣旭,因为正中红心了。
  “中了,顾昭又中了,顾昭射中红心了,哈哈,顾昭是射箭天才。”
  “哪里哪里。”顾昭连忙摆手故作谦虚状道:“凑巧罢了,凑巧而已。”
  陈荣旭被他的态度弄得火冒三丈:“我不信,再来!”
  其实两局三胜,陈荣旭现在已经输给顾昭了,可打死他也不肯相信顾昭这农家小子的箭术竟能胜过他,这怎么可能?
  可惜第三支箭陈荣旭急了,心态不稳了,射出来的成绩还不如前两支,那靶子上的三支箭明晃晃地告诉众人,陈荣旭比拼箭术就是输给了顾昭。
  陈荣旭扭头愤怒地瞪向顾昭,气得胸口一起一伏,接着突然将弓掷在地上,转身大步跑开。
  武课老师脸黑沉下来了,他最不喜欢这有钱少爷一时气不顺就拿府学的东西撒气,这场纷争也是由陈荣旭自己挑起来的,结果却是个输不起的家伙,武课老师在心里给他狠狠记了一笔,真以为能一走了之。
  顾昭心里嗤笑一声,心胸狭隘又输不起,有他顾昭在府学的一日,这陈荣旭就没有能抬起头的时候了,会一直被他死死压在下面的。
  接着出乎众人的意料,顾昭不紧不慢地将第三支箭射出去了,这回依旧正中红心,并且还将第二支箭给贯穿射崩了。
  “好!射得太好了,顾昭果然箭术高超!”
  “哈哈,顾昭你刚刚是故意逗陈荣旭说是第一次射箭吧?哈哈,太绝了。”
  顾昭失笑:“我真没骗他,不信让老师看看我这手,经常练箭的人,手上应该留有痕迹。”
  老师当真来检查了,他也不认为顾昭是个没经验的,结果发现顾昭手上除了有写大字留下的茧子外,其他地方都白嫩得很,就这射了三支箭,手上皮肤都勒红了。
  老师恍惚道:“莫非这世上真有箭术天才?”
  顾昭赶紧补充道:“虽然现实里没射过,但我觉得我梦里学过,所以一拿到这弓手感就上来了,完全凭感觉射出去了。”
  其实所谓的梦里就是上一世了,末世里他可是在箭术上狠下过工夫的,他是没有异能的普通人,所以只能借助于外物,而用箭的成本显然是最低的。
  老师哭笑不得,以为顾昭是胡说八道,其他人也听得乐起来,没想到顾昭是这样的顾昭。
  没人将他的话当真,至于顾昭箭术为何如此之好,也许会成为庆凌府府学的一大谜团吧,没人能解释得清楚了。
  现场气氛也因此活跃了许多,学过的没学过的,大家都认真练习起来,顾昭和彭岭还一起帮忙指导宋泽,当然指导再多,还要靠自己练习来提升。
  顾昭的一番“梦里学过”的解释在府学还传开了,最后还传进了宋程耳中,宋程同样啼笑皆非,但也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顾昭箭术高超,连武课老师都觉得在箭术上,他没什么可教给顾昭的了,顾昭的箭术可未必输给他。
  宋程回府后将这事当笑话讲给夫人听,宋夫人听得果然噗哧一乐:“这也是个促狭的。”
  想起顾昭院试前将他话当真,带了一堆问题前来请教的情景,宋程乐道:“何止促狭,还是个脸皮厚的。”
  宋夫人因为这些事对顾昭印象一直挺好,想起一事说:“你记得上回恒公公过来说了一句话么?”
  “什么话?”宋程好奇道。
  宋夫人说:“那恒公公见了顾昭后说了句觉得他面善,想来公公不会无缘无故说出这番话吧,你说是不是……”
  宋程拧起了眉头,如果不是随口之言,那会觉得顾昭面善,只可能说恒公公见过跟顾昭长得像的人,恒公公又从京城来,这是说与顾昭生得像的人就在京城。
  “这是不是太过匪夷所思了?”宋程半晌后说。
  宋夫人瞪了他一眼:“那你说那高家为何要这般盯着顾昭不放?可别说是因为顾昭不知情的时候得罪过高家的人,你不是说那高家人连顾昭本人都认错了么。”
  “是啊,”宋程喃喃道,“对这件事我至今尚有许多费解之处。”
  “可惜我爹不在这儿,否则让我爹见一见顾昭,想必会看出些什么吧。”宋夫人惋惜道。
  宋程依旧有些不能接受这样的推测:“如果真如夫人所说这般,那顾昭迟早有一日会前去京城,再说这一期任满,我应该会回京城,到时想必会有见到的机会。”
  “对,到时定要好好看看,不过暂时先别跟那孩子说。”
  想到顾昭,宋程又笑起来:“那就是个机灵鬼,指不定心中早有所猜测,我看他心中早有成算。”
  否则上次不会闹那么大,惊动官府,现在回头看,他能明白顾昭的用意了,否则有现在的太平日子?
  到底不是自己的事,宋夫人没过多久便将顾昭的事抛在脑后了,因为有些东西需要等回到京城才能验证,现在一切不过是他们的猜测而已。
  没过多久,顾昭以及齐二少又在宋夫人这里彰显了一回存在感,让她总是想起这个少年郎来,因为肥皂作坊将肥皂制作出来后,第一批肥皂并没有直接摆放到铺子里出售,而是先拿来送人和放在齐家酒楼推销。
  宋夫人作为本地最高官员的内眷,当然是齐云飞最先想要打好交道的人,当初多亏糖霜让他搭上宋夫人的路,这回肥皂出来,也第一时间将肥皂送到了宋夫人处,两个档次的都有。
  高档的有放置了提取出来的精油的香皂,还有添加了护肤药物的香皂,这是齐云飞特地找老大夫开出来的方子,低档的就是普通肥皂,除了原材料没有任何添加物,可用来洗衣物或者是府中下人使用。
  随肥皂送去的还是具体的使用方法,写得非常详细,并言明赠送宋夫人一成份子。
  宋夫人收到后也没有不当一回事,因为齐云飞特地送过来,在看完使用说明后宋夫人便感兴趣地叫人当着她的面使用,结果使用效果自然胜过了她原来使用的澡豆还有胰子,尤其是添加了精油的香皂味道最好闻,让她觉得用来洗脸洗手洗澡,身上也会自带一股香气。
  “好东西,让人给齐公子回话,等我向夫君言明后再给他回复。”
  “是,夫人。”
  其实宋夫人已经心动了,将刚洗过的手放到鼻前又闻了闻,她觉得这回的东西不仅会在庆凌府大受欢迎,放到京城也会是一样,连她都动心了,京城那些妇人小姐又怎可能不喜欢。
  所以这回哪怕只有一成份子,她也知道分红绝对不会低,而她要做的不过是为齐云飞的生意庇护一二。

  宋程回来后使用了肥皂也大为满意,得知了肥皂作坊与铺子的具体情况,是由齐云飞以及顾昭宋泽三人合作后,爽快地同意了此事,哪怕是身为从四品的知府大人,也不会嫌手上的银子太多的,否则贪官又从何而来的。
  宋程这里过了关后,宋夫人便决定要好好帮齐云飞推广他的肥皂,这时候夫人外交会起很大作用的,而且有堂堂知府夫人带头使用,无疑会在庆凌府掀起一股跟风热潮。
  同一时间,齐云飞弄了批更加小块的香皂到齐家酒楼里,一面在为食客提供净手净面服务时送上香皂,让食客自己体会香皂的效果,一面又在客人消费满多少额度的时候赠送一块包装精美的香皂,短短几日便引来热议与追捧,不少食客还追问齐少东家,这名为香皂之物在何处能够买到。
  恰在这时,宋夫人的夫人外交也开始了,香皂也在夫人圈子里流传开来,仿佛短短数日,香皂便成为庆凌府城最为时髦的玩意儿,倘若没有一块香皂,便无法挤入府城的上流圈子。
  就在这样一波有力的营销热度之下中,玲珑香皂店铺正式开张了,齐云飞特地请了舞狮队好好热闹了一番,吸引来许多路人以及看热闹的孩子。
  有识字的念出店铺名称,可让人费解,这店铺到底是卖什么的,从外面看里面的货架,似乎摆放的东西并不多。
  “也许是卖香料的吧,没看店名里带了个”香”字,肯定是跟香料有关,香料那是金贵的东西,当然不可能摆放得到处都是了。”
  “我看大有可能,看来我们小老百姓只能凑回热闹了,香料那种金贵物咱小老百姓可用不起,那都是大户人家才能用上的。”
  老百姓议论纷纷却不敢随意踏进铺子里,这时也有人认出站在店铺门前的年轻男子:“那不是齐家酒楼的少东家吗?莫非这铺子也是那齐家的生意?”
  “齐家酒楼?就是那赠送豆制品方子给崇元寺的酒楼?那这少东家可是个大好人。”
  “我也知道,我也知道,每回从齐家酒楼前面经过,里面那佛跳墙的香味都能勾得人口水流下来。”
  老百姓不知道,可有不少人就等着这铺子开张,因而一阵鞭炮刚放结束,就有两波人等不及地跑过来了,一波是酒楼的老食客,不仅是为给齐云飞捧场来的,还是为香皂而来,另一波自然就是夫人团队了,就连宋夫人也亲自来了,所以其他夫人得知这一消息也纷纷改了主意,原本打算让身边丫鬟婆子跑一趟就行的,这回亲自来了。
  齐云飞立即将以宋夫人为首的夫人团队请到楼上,楼上有专门的人员招待她们。
  见到这阵仗,围观的百姓纷纷猜测这位齐少东家背景不小,而且肯定生意兴隆。
  原本围观过热闹百姓要散去的,可齐云飞并没有放过他们,肥皂这生意既要做高档的,中低档的也不能放过,齐云飞很认同顾昭说的话,相比起贵人们,显然老百姓的数量更多,将肥皂在这一群体中间推广开来,所挣的银钱不见得就少了。
  因而很快店铺里出来一位口齿伶俐的小二,捧着切成更小块的普通肥皂,向在场围观人群解说起店铺所售为何物,以及该物的功效,并且当场表演给大家看,也就是故意将手弄脏,然后再用肥皂来净手,让大家看看能够洗得多干净,引得围观人群发出阵阵惊唿声。
  原来跟他们想的一点不一样,虽然跟香料沾上点边,但并非香料铺子,而是专卖肥皂和香皂的。
  对于普通人家,也许香皂买不起,但一块肥皂还能用得起的,因为一小块普通肥皂,售价为十个铜板,节省些使用能用上不少时间,家境殷实些的,那香皂也不是买不起,因而在看过小二的现场推销后,当即便有一部分人进了铺子,想买一块普通肥皂带回去用用看。
  齐云飞为今天的铺子开张做足了工夫,因而请了不少人来看铺子,顾老爷子老太太也在楼下帮忙,递个肥皂收下银钱这种小事,二老还是能做得来的,尤其是看到这么多人冲进铺子里来,二老乐得见牙不见眼。
  普通肥皂相比起来是便宜,那些高档肥皂价格可就成倍的上涨,一块添加了精油的香皂售价为半两银子,添加花露的香皂价格相对低一点,但也比普通肥皂昂贵得多,其中属摆放在楼上的透明皂最为吸引夫人们的眼球,因为透明皂中镶嵌了完整的花瓣,仿如艺术品一般,引来她们的惊叹。
  只可惜负责这处的女掌柜说了,这种香皂工艺最为复杂,无法大量制作,所以店里只有十块,目前只提供赠送服务,也就是在店里购买香皂超过多少的人,会获得店家的赠送,送完为止。
  宋夫人一看就喜欢上了,那还用得着说,她本来就想多买一些,除了自家使用,还要往京城送,夫家娘家都要送,还有亲朋好友,那也是要送的,她也在铺子里占了份子的,香皂卖得越好,她得到的分红就会越多。
  所以宋夫人当即就大手笔的买了一批香皂,然后获得赠送的花瓣透明皂,其他不差钱的夫人哪肯落后,于是转眼间十块透明皂就送了出去,还想要透明皂的,只能等作坊再生产出来了,这让一些没得到的夫人后悔自己下手晚了。
  第一天香皂铺子的生意太好,回馈到作坊这里的是让作坊扩大生产,否则照这趋势下去,生产出来的香皂都不够卖的。
  原本在作坊负责成皂这块管理的宋母,还有一起帮忙的顾瑶,见这段时间下来储存了不少肥皂,都担心会卖不出去,铺子开张的第一日两人都很忐忑,怕生意亏本那可怎么办?
  等到下午便有铺子里的人快马加鞭跑过来,让再送一批肥皂和香皂到铺子里去,铺子里的快不够卖了,这让宋母和顾瑶大喜,顿时什么忧心都没有了,只剩下满满的干劲。
  玲珑香皂铺子的生意大获成功,香皂的名头也飞快在庆凌府城传来,直到五日过去,香皂铺子里的生意才出现回落,不过齐云飞一点都不担心,等香皂被越来越多的人熟悉并习惯了使用,不仅庆凌府,还有其他地方的商人都会被吸引过来。
  府学里,彭岭神神秘秘地找上顾昭宋泽,将两个盒子塞到两人手里。
  一看到眼熟的盒子,顾昭和宋泽两人便失笑起来,这不正是玲珑香皂铺子里的包装盒子么,没想到竟会送到他们手里了。
  彭岭兴奋地说:“快打开看看,我让人抢了好久才抢到手的。”
  顾昭只得依他的话打开盒子,一股竹子的清香味飘散出来,宋泽那里同样如此,彭岭得意道:“怎样,好闻吧,这是竹香皂,可难抢了,不管是净手还是用来洗衣,都会留下一股好闻清雅的竹叶香味,其他的香皂味并不适合我们使用。”
  顾昭和宋泽相互看了一眼,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顾昭将彭岭拖到一边跟他咬耳朵,将实话告诉他,这铺子就是他俩还有齐少东家一起开的,也就不好在府学里声张,否则他俩一早就会将香皂送出去了。
  “……所以以后你想用什么香皂,跟我俩说一声,不用到铺子里去抢了,还可以给你特别订制喜欢的味道。”
  “真的?竟是你们……”声音有些大了,彭岭赶紧捂住嘴巴左右看看,然后才小声惊叹道,“没想到竟是你们一起开的,你们真叫我彭岭刮目相看。”
  之前府学里的人都以为顾昭是靠了那高家给的银子才过上好日子的,可现在彭岭才知道,人家顾昭有自己的发财生意,没看他买几盒香皂也需要抢的,可想而知这铺子有多赚钱,顾昭靠着这个还会缺银子花?
  彭岭可是靠着彭家才有大把银子花的,自己一个大子儿都没赚过,因而佩服地看向顾昭和宋泽,这事要让其他眼红妒忌顾昭的人知道,不知会说什么样的话来呢,但看两人并没有想要声张的想法。
  彭岭然后作了个闭嘴的手势:“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让我想想,还想要什么味道的香皂,嘿嘿。”
  有这么大的好处不用干嘛,彭岭得意地想。
  “好说,慢慢想。”顾昭拍拍他的肩。
  黄珉自然看到彭岭送的东西了,这玲珑香皂铺子的名声都传进府学了,他自然不会不知道,这两块香皂可不便宜,他算明白顾昭的用意了,就是想要攀上不缺银子花的彭岭,从他身上谋好处吧。
  还有那宋泽,真以为是个多么清高的人呢,原来也不过如此。
  竹香皂在读书人圈子中非常受欢迎,顾昭算了解古代人“不可居无竹”的想法了,对竹子是真的追捧推崇,因而这无意中弄出来的竹香皂在铺子里非常好卖,过了几日,顾昭竟在教谕身上都闻到一股竹香皂的味道。

  只花了一个月,顾昭投入肥皂生意的银钱不仅回本了,还大大超过了,也就齐云飞因为庄子和铺子这两样投入更大,但回本也会是很快的事,如今肥皂生意的利润已经超过齐家酒楼,这还是在齐家酒楼生意爆棚的情况下。
  宋家也只占了半成的份子,可当拿到第一月分红的时候,宋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尽管每月都多少肥皂出去她也是很清楚的。
  宋母很激动,有这每月的分红,她再不用为银钱费心了,而且在作坊里一个月的工钱还不少,他们母子俩完全可以过上富足的日子了。
  顾瑶也拿到了工钱,还不用上交的,因而可以成为她的私房钱,顾瑶很是美滋滋,她要帮小叔开发出更多的香皂来,那透明香皂就是她在小叔提供的主意基础上制作出来的。
  也就是因为有宋程这个知府大人当靠山,玲珑香皂铺子的生意就算有人眼红,也没人敢下手,而且已经有商家前来询问,想要大批量进货卖到其他地方去,为此齐云飞又扩大了作坊的规模,否则做出来的肥皂根本不够卖的,更别谈供应其他地方了。
  顾家二老也成天乐呵呵笑眯眯的,精神头越发好,他们也不管事,就是在铺子里给管事的打打下手,相反让他们管事反而会给别人添麻烦,就这般也比以往在水云村的日子过得充实多了,人也比初来时显得年轻了。
  顾昭对这样的日子越发满意了,如果不是有个重生女顾珍在,还有个藏着秘密的永宁侯府悬在前面,他觉得就这般在庆凌府过上一辈子也没有关系。
  当然他也只是这样想想而已,很显然这不现实,宋程现在能给他们当靠山,可等任期结束,这里又换上新一任的知府,谁知道他会是什么样的人,指不定胃口大得想要独吞这门生意。
  所以想要保住眼下的日子,就必须一步步地往上爬,直到自己便能给自己当靠山的那一日。
  生意上的事顾昭也就偶尔过问一下,多是齐云飞抽空前来询问他的意见,平时他和宋泽一样将精力都放在府学读书上。
  府学总的环境还是挺好的,个别蹦达的人顾昭也不太放在心上,至于其他的人,虽然有立场意见的分歧,但众人更多的精力还是放在读书上,所以对顾昭来说也没那么多烦心事。
  彭岭跟顾昭越发投契,受顾昭和宋泽影响,他在学业上也投入了比以往更多的精力与时间,为这,彭大哥还特地请顾昭宋泽二人去齐家酒楼吃了一顿,作为答谢,也因此,彭大哥和齐云飞间还有了往来,因为两人的生意互相间并没有冲突,和则两利,作为生意人,彭大哥和齐云飞都很乐意与对方打交道,拓展自己的人脉关系。
  转眼就到了九月,府学有一批秀才报名参加了这次的乡试,随着他们的离开,之前紧张的气氛放松不少,当然也清静了许多,没有参加乡试的人对之也关注得很。
  若说与顾昭宋泽有什么关系的话,那就是黄眠与陈荣旭都报名参加了,彭岭自觉准备得还不够,所以想等下一届再说。
  关于乡试种种,都从江泰城那边传到府学之中,每回乡试,最叫考生难以接受的,便是这九月的天气要在考场里关上九日的时间,每次提起来,大家都心有余悸。
  “听说今年有个好处,许多考生进考场前都准备了方便面,这东西干净还不容易腐坏,今年吃坏肚子的考生应该会比往届少。”
  “方便面啊,那不是跟顾昭有关的么,现在咱庆凌城也有得卖。”
  “对,对,就是这个,等我去参加乡试的时候,我也愿意备上方便面。”
  顾昭想到三年后他也要经受这样的九日折磨,不免也有些头皮发麻,那滋味绝对不好受,所以一定要一次性通过,他可不想来上两回。
  对于没有参加乡试的人来说,九日的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过去了,府学中前去乡试的人,有的留在了江泰城等着放榜,有的回转家里了,也就极小一部分回到府学之中。
  分开不过十几日,再见他们,有两个瘦得感觉一阵风就能吹跑了,神色也憔悴不已,叫人看得心惊,果然乡试对考生的折磨非同寻常。
  他们也带回乡试的消息,比如那黄珉,考到第七日的时候就生病了,没办法继续考下去,所以这回定是落榜无疑了,这叫人听得未免替他惋惜,不过再拖两日就能考完整场了。
  同是府学的一人运气太糟,竟然分到了臭号的位置,那人虽然坚持到了最后,但刚交了卷子人就栽下去了,出了考场就被送去医馆,现在还不知什么情况。
  听到“臭号”两字,顾昭也是露出一脸难以言说的表情,分到这位置可不就是倒了大霉么,这都能考上的话,考生的心理素质绝对强悍到了极点,也绝对是个人才。
  转眼到了放榜之日,江泰城的榜单以最快的速度传到庆凌府以及府学之中,包括顾昭在内,所有人都想知道这回府学出去的中了几个。
  “考中了两个,有两人上榜了。”很快确切的消息便传出来了,相比起前去参加乡试的人,这个比例相当低了,这只能说明乡试的竞争更为激烈。
  很可惜那位被分到臭号位置并坚持完整场考试的人,并没能上榜。
  中榜的两人,顾昭只见过一个,当然也二十多岁了,平时与顾昭宋泽并没有什么往来,这次能中举显然是喜事一件。
  另一个则三十多岁的年纪了,平时虽在府学中挂了个名字,但人并不大出现,也就偶尔会来向教谕请教疑难问题,奋斗了多年,这回也终于苦尽甘来。
  顾昭听得都不得不佩服这样的人的毅力,这位三十多岁的新出炉的举人,光是乡试听说就参加了三回了,这次尽管名次靠后,但依旧中榜成为举人了,地位会比之前的秀才提升一大截,如果有关系门路的话,可以直接为官了。
  府学这上榜率让顾昭觉得还是有些压力的,可见想要中举,在府学中就必须是排在最前列的才有机会,不过他心态还是挺好的,这不又完成了一幅画,先美滋滋地自己欣赏了。
  想他上一世,因为父亲去后就成了孤儿院,哪有多少机会去学习各种特长,所以那时挺羡慕别的同龄人几乎都有样拿得出手的才艺特长,不是会唱歌就是能跳舞,再不书法绘画也能来上一手,他也就只能靠读书出头,所以这回府学里的才艺班,他学得挺用功的。
  教绘画的老师在旁边经过,停下看了几眼,疑问道:“你这是画的什么?”
  顾昭乐滋滋地指着面前的画说:“老师没认出来吗?这是画的母鸡带一群小鸡吃虫子。”
  老师无语道:“你是不是还自我感觉良好,觉得画得不错?”
  顾昭很自信地说:“是啊,我就是这么觉得的。”
  旁边宋泽和彭岭都凑过来看,彭岭看了一眼便笑起来:“哈哈,你这是鸡?我还以为画的是乌龟呢。”
  顾昭黑线:“乌龟跟鸡都不是一个品种了,我会搞不清楚?这当然是鸡,还是母鸡!”
  绘画老师无语摇头,早听说过顾昭最初还去学琴,挺勤快也挺认真的,只是那弹出来的琴声让老师无可奈何,将他给赶了出去。
  老师也不得不承认一句,顾昭这学习态度绝对非常认真,但这成果就……希望学习时间久了他能有所进益吧。
  “嗯,你继续努力。”
  顾昭自信道:“老师放心吧,我一定会努力的。”
  得,老师觉得自己白鼓励了,就是不用他鼓励,这顾昭也是信心满满,不清楚的人以为他要努力成为绘画大师呢。
  顾昭不仅自信,还将这日课堂上的作品带回去了,贴在他书房里问一旁的顾沐:“木头,我这次是不是画得很好?彭岭那家伙居然说我画的是乌龟,我看他才是乌龟王八蛋,这分明就是母鸡嘛,咱家在水云村院子里养的母鸡,我就是凭这印象画出来的。”
  顾沐抽搐了下嘴角,虽然他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但好歹常识能力还是有的,因而分辨一幅画作好不好的鉴赏水平还在,但很快就跟着哥哥一起抨击彭岭:“对,姓彭的才是乌龟王八蛋,哥哥画的就是母鸡,他眼瞎才认不出来。”
  “咳,彭岭其实人还是挺不错的,我们就私下说说,私下说说,不必告诉他,要谦虚点。木头,来,我今晚教你怎么作画。”
  “好啊,哥哥,我早就想跟哥哥学作画了。”顾沐兴奋道。
  于是两人一人教一人学,教完理论知识后顾昭就先去洗漱了,留顾沐一人在房里临摹他的画作。
  等洗完澡回房,顾沐已经临摹好了,顾昭凑过去一看,惊喜叫出声:“木头画得真好,这不就是咱家的母鸡嘛,木头第一次就画得这么好。”
  顾沐嘴角翘了起来:“是哥哥教得好,我才能画得出来。”
  顾昭撸了他脑袋,说:“甭夸我了,我知道,木头以前肯定学过画画的,不然第一次不可能画得这么好。”
  再自我感觉良好,也知道木头画得可比他好多了,无法违心地说是自己教出来的。
  顾沐蹭了蹭顾昭的手开心道:“可不是哥哥教我的话,我也画不出来。”
  于是木头的这幅画作也张贴到墙上,与顾昭的作品并排,只不过,一个偏现实,一个,嗯,偏写意印象派了些。

  顾昭知道,木头原来所受的教育绝对不差,可以说是顶极的,字写得好,画也画得不错,还练过武,那回抓贼人时木头翻墙的动作不要太利索,后来与齐家护院交手切磋,也没一人能胜过木头的。
  那么木头原来究竟是什么身份?
  顾昭曾经想过木头会不会是京里的王公贵族甚至是皇室中子弟,为此他将那第二本小说仔细翻过一遍,涉及到的权贵人物都作过对照,看有没有能对得上号的。
  首先要排除的就是皇子了,说起来当今是个不错的皇帝,但他有一个很大的不足之处,那就是体弱,导致膝下如今就只有一位公主,而没有一个皇子,眼看皇帝已经年过四十,京中权贵已经不指望皇帝能再生下一个皇子,所以这皇位只能由皇帝从宗室中过继一个,第二本小说中就涉及到皇权的争夺。
  那么会不会是宗室子弟?可出现的几位宗室子弟不仅没有出现过失踪情况,而且年龄也对不上号。
  不过看了全文,顾昭心中还是有了一个怀疑对象,那就是文中最后出现的位于西南的沐王,却是作为一个反面人物出现的,沐王狠毒,不仅弑兄弑父,连其他人也一个没放过,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最后被书中主角联合其他人才将皇权夺回来,坐稳那皇位。
  顾昭也是看到沐王的“沐”字,下意识跟顾沐的沐联系起来,但沐字取自“霂”一字,那位沐王呢?可木头又怎会是书中那心狠手辣杀人无数的狠角色,在他看来,木头分明重情重义,谁对他好,他愿意百倍回报。
  不过从这本书中他了解到西南王的来由与地位,第一代的西南王是太、祖的兄弟,替太、祖镇守西南的异族,自此后,西南王一位便由这一支传承下去,书中也提到,这一代西南王的争夺也尤其激烈,那位反派沐王原本在竞争中失败的,后来不知何故又带了批人反杀了回去,并将西南王这一支除他之外全给杀光了。
  当然作者本人的立场在顾昭眼里是很有问题的,没看《小娇妻》中顾瑶这样自私自利的人也能成为女主角,他这小叔也是作为反派出现的,中途就被炮灰掉了,所以顾昭对书中这杀人如麻的反派沐王也持保留意见,就不知此刻在西南那边西南王权的争夺进展到了什么时候,那位最后反杀回去的沐王此刻又是什么情况。
  其实有一点让顾昭心存怀疑,会将木头跟这沐王联系起来,也有此前他们遇到的搜捕问题,因为碰上府试的缘故,府城内并没有搜捕多长时间,最后就不了了之了,这是因为对方无法在这边调动太多人手力量的缘故吗?这点倒是符合西南王势力远在西南的特点。
  与宋程关系拉近之后,顾昭曾想过向宋程打听,当初是谁从他这里调派人手搜拿逃犯的,如果能得到确切消息的话,应该能顺藤摸瓜查明木头的真实身份,但顾昭总有些顾忌,担心会因此将木头身份曝露出去,引来杀身之祸。
  等木头睡下传来小唿噜声,顾昭又将那本书从空间中取出来,翻到后面描写沐王的地方,最终还是叹息了一声又收了起来,他的心情矛盾得很,既希望木头能恢复记忆,又觉得现在这样天真无忧来得好,倘若他真是那样复杂的身份,那他该如何是好。
  第二天一早顾沐又依旧用马车送顾昭去府学,其实学会骑马后,顾昭想自己骑马去的,可顾沐不让,非要亲自送,顾昭能怎么办?只能答应他这小小的要求了。
  看着顾昭进去,顾沐才驾着马车回转,宋泽依旧是被他无视的那一个。
  刚进教室,先来一步的彭岭冲两人挤眉弄眼,重点在宋泽身上,顾昭疑惑地看看他又看看宋泽,问:“彭兄大早眼睛抽筋了?”
  有人低笑出声,彭岭黑线,起身快走几步来到两人身边,跟宋泽咬耳朵:“叶秀鸣来了,有人说他是冲着你来的。”
  叶秀鸣?顾昭忍不住想要挖耳朵,他没听错吧?叶秀鸣人好好地在江泰城,又有身为前二品大员的亲祖父教导,他跑来庆凌府城的府学来干嘛?
  彭岭又用手戳顾昭,小声提醒:“来了,就在你们身后,叶秀鸣他来了!”
  顾昭和宋泽连忙转身向后看去,果然看到这回课程的夫子陪着一个少年郎走进来,那少年郎可不正是他们在院试时见过的叶秀鸣么,顾昭看得瞪直了眼睛,竟然真的来了!
  又勐地看向宋泽,不会真的是冲宋泽来的吧,谁叫宋泽抢了他志在必得的小三元头衔呢。
  《小娇妻》一书中可没有这样一段,当然书中宋泽也没来府学,而是进了县学,难道是县学太远又比府学差了些,所以叶秀鸣才没作出这样的选择跑到县学去?
  叶秀鸣一进来也看到宋泽顾昭两人了,朝他们轻颔首示意,然后被夫子带到一个位置上坐下。
  夫子转身对顾昭宋泽说:“叶秀鸣与你们是一届的秀才,你们之间肯定接触过,所以这段时间麻烦你们照顾一二。”
  “是,夫子。”宋泽和顾昭乖巧应下,然后赶紧坐回他们的位置,开始认真听讲。
  期间,顾昭还偷看了叶秀鸣好几眼,每次都发现他听得认真无比,难道真是过来学习的?
  叶秀鸣的大名相信府学中没几人不知道,因而课堂上,也有其他人趁夫子不注意时偷看叶秀鸣与宋泽,看,除了彭岭,其他人也以为叶秀鸣是冲着宋泽来的。
  等这节课结束夫子离开后,其他人居然没抢先离开去饭堂用午膳,而是留在教室里,甭说都是想看戏的。
  叶秀鸣也没辜负他们的期待,放下手里的笔起身来到宋泽这里,温文有礼道:“中午可有安排?不如由我请宋兄与顾兄前去庆凌城鼎鼎大名的齐家酒楼用午膳吧。”
  宋泽这一上午心思都放在书上和夫子的讲学上,可没什么开小差的想法,这会儿见到叶秀鸣要请客,也没多想,说:“叶兄初来乍到,不如由我和顾昭作东。”
  叶秀鸣微笑道:“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这里你们的确比我熟。”
  “好,顾昭,可以走了吗?”宋泽转头叫顾昭。
  “来了,收拾好东西就来。”
  彭岭过来装模作样地替顾昭一起收拾东西,期间趁机又向顾昭挤眉弄眼,意即他说得可对,果然是冲着宋泽来的啊,宋泽会不会压力很大?
  顾昭心说这家伙真会脑补,宋泽会压力大?宋泽会是注定将一个个对手甩在身后的未来首辅大人啊。
  将自己东西交给彭岭看管,拍拍他说:“好了,我跟宋泽出去,下午的骑射课我们还是会回来的。”
  “好吧。”
  三人在众人的注视下离开了,等他们身影一消失,一个个都围到彭岭身边八卦起来,叶秀鸣之所以被大家熟知,其实和他那位二品大员的祖父有很大关系,而且如今叶家在朝中还有势力,这样的少年才子怎不受人关注,叶秀鸣在他们眼中注定是前程似锦的。
  所以虽然叶秀鸣上回院试落后宋泽一步,但没人认为抢到案首的宋泽将来前程能超过叶秀鸣,所以对叶秀鸣跑来府学好奇极了。
  “真的是冲宋泽来的?那他会怎么对待宋泽?将宋泽比下去?文的还是武的?”
  “哈,你们想什么呢,没看叶秀鸣先主动开口请宋泽吃饭了么,尽管后来被宋泽回请了,这分明是示好吧,人家叶秀鸣心胸应该没那么狭隘的。”
  “那你说他好好的跑来府学干什么?江泰城那边的州学可比府学好很多。”那边的教谕可是由朝廷直接任命的进士。
  “这……那还是等宋泽他们回来再向他打听吧。”
  乡试已经过了,紧张的气氛也松懈下来了,还有三年才要下一届乡试,所以这时候大家挺有心情围观乐子的,所以对到来的叶秀鸣关注得很,当然如果能与叶秀鸣打好关系,对他们的帮助无疑也是很大的。
  比如被乡试折磨掉半条命正在家中休养的黄珉,一听说叶秀鸣竟来府学了,立马从床上爬起来要回府学了,那陈荣旭更是快一步赶回府学,显然府学因为叶秀鸣的到来又要热闹了。
  当然这会儿叶秀鸣正在顾昭宋泽陪同下前往齐家酒楼,叶秀鸣颇有风度,对宋泽顾昭夸起庆凌府的情况,他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比如他知道齐家酒楼的佛跳墙和豆制品,知道崇元寺闻名远近的斋菜,且与齐家酒楼,还知道庆凌府的玲珑香皂,也是出自齐家酒楼的少东家。
  说到玲珑香皂铺子,顾昭抽了抽鼻子:“叶兄用了竹香皂?”
  叶秀鸣点头说:“正是,二位兄台竟然没用的吗?那我可要向二位推荐这竹香皂,味道十分清雅,我祖父也十分欢喜。”
  顾昭和宋泽面面相觑,不知要该怎么说,起初宋泽也挺喜欢的,可等府学里上到教谕下到学员都用上这竹香皂,他便默默舍弃了,转而用上顾昭推荐的硫磺皂,因为顾昭说这个洗得更干净。
  顾昭能说,硫磺皂杀菌效果更好吗?

  面对叶秀鸣的真诚推存,宋泽握拳抵唇轻咳一声,抑制住喉咙里要发出的笑意,接着抬头微笑道:“我与顾昭之所以没用竹香皂,是因为府学里用的人太多,所以便想用些跟大家不太一样的,可能叶兄不会太喜欢那味道。”
  硫磺的味道在嗅觉灵敏的人闻来有点臭味,难以接受,宋泽使用了一段时间倒能接受了,最主要的是这味道能将四周的竹香皂味道冲淡中和一下。
  叶秀鸣因为初来乍到,所以对府学里的情况还不太了解,不过听宋泽这么说,倒是能想像一下他描述的场景,毕竟香皂这新鲜玩意儿先在庆凌府出现,才向周边推广开来的,所以竹香皂在府学中受到推崇大家都爱用,也就不足为奇了。
  叶秀鸣好脾气地笑笑:“原来如此,不过宋兄和顾兄用的是哪一款?改日我也试试。”
  顾昭笑道:“是一款名叫硫磺的香皂,但它的味道有点特殊,如果叶兄泡过温泉,应该会熟悉那股味道。”
  叶秀鸣露出恍然之色,他的确随祖父在冬天泡过温泉的,有点奇怪,顾昭和宋泽竟会喜欢这样的味道,他有点难以接受。
  说话间他们到达齐家酒楼,小二见顾昭和宋泽带人过来吃饭,立即热情地过来招唿,征求叶秀鸣意见,他们要了楼上靠窗的位置,就这位置,也是酒楼空出来专为贵客留的,现在给他们使上了。
  叶秀鸣在江泰城也听闻了齐家酒楼的美名,知道这酒楼生意不会差,亲自过来了才知道比他以为的还要来得好,走进酒楼里听大堂食客的谈话声,才知道并非都是本地人,能听得了不少外地口音,可见都是从别处地慕名而来的。
  小二将他们带到楼上,叶秀鸣坐下后才道:“幸好有二位同来,否则今日过来很难找到合适的位置了。”
  宋泽笑道:“那是因为齐少东家与我们一样都是出自清河县,从清河县过来,齐少东家对我们帮助颇多。”
  他稍稍解释了下他们跟酒楼东家间的关系,没具体深入,比如顾昭还在酒楼占份子的事就没说,但只要是有心人,肯定能打听到齐少东家和顾昭更进一层的关系,比如那豆制品方子,就跟顾昭有着牵扯的。
  果然,叶秀鸣是个消息灵通的,看向顾昭说:“我听闻这齐家酒楼和崇元寺的豆制品和顾兄有关?”
  顾昭点头赞道:“叶兄果然是消息灵通人士,正是如此,以后叶兄带人前来齐家酒楼用餐,我可以帮叶兄提前跟齐二哥说一声。”
  听这称唿就知道关系更近,叶秀鸣喜道:“求之不得,我先谢过了,如今这齐家酒楼宾客满门,这佛跳墙都供应不过来,如果来了后吃不上这道菜未免可惜。”
  “哈哈,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包你能吃上。”顾昭爽快应下。
  随着客人越来越多,齐家酒楼名气也越来越大,佛跳墙的供应的确有了限制,除了提前预订的,也只有早到的客人有这口福品尝大名鼎鼎的佛跳墙了,不过今天嘛,有顾昭在,叶秀鸣自然能有这口福的。
  没一会儿菜便上齐了,除了佛跳墙,剩下的便是两道豆制品还有其他菜肴,饶是齐秀鸣跟着祖父品尝过不少美食,这一回也吃得赞不绝口,他并非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高读书之人。
  这次吃饭说是由宋泽请客,最后自然也是由他结账的,目前他的收入也承担得起这样的消费,倒是叶秀鸣有些不好意思,这点银钱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但他知道宋泽出身的,不仅由寡母养大,还是从乡村出来的,所以这次请了,他以后一定要回请回去。
  等到再回了府学,顾昭和宋泽便收到来自叶秀鸣的礼物,而且有他们不得不收的理由,顾昭感叹,不愧是大家出身,做事就是面面俱到,当然他也不会为自己的出身自卑就是了,出身好可不代表一切,看高家还有永宁侯府行事就足够说明了。
  叶秀鸣这就在府学安顿下来了,平时和大家一起上课,休息时间也大多与宋泽顾昭一起切磋交流学问,这让想打各种主意的人也无法得逞,比如专为叶秀鸣而来的黄珉,想在叶秀鸣身上下工夫也行不通,却又没办法用那套对付顾昭宋泽的办法背后搞事,毕竟叶秀鸣的身份摆在那里,他没那个胆子,说起来黄珉这种小人也只能欺软怕硬罢了。
  陈荣旭在齐秀鸣面前同样讨不了好,最后也只能偃旗息鼓,其实他们这种手段叶秀鸣以前见得多了,他们一露面便在他面前显了形,知道他们想打什么主意,他们的身份以及学问又不够引起叶秀鸣的重视,自然也就采取了无视的态度,可将这二人气得够呛。
  除了对宋泽顾昭生出更大的敌意外,他们什么也做不了,教谕暗暗观察了一阵子,发现府学中因叶秀鸣到来而变得浮躁的气氛又恢复正常,并且还因为受叶秀鸣影响大家更加勤奋了,教谕这才放下心中的担忧。
  原本叶秀鸣来到府学,他并不是多么高兴,他没想要拍叶家的马屁攀上叶家的势力,反而担心这位叶家少爷的到来让府学诸人心思浮动,没办法将精力放在学业上,好在现在看来,这位叶少爷真是个专注读书的。
  专注读书之余,叶秀鸣也参加了几次文会,算是给了各方面子,因而一段时间下来,不仅府学中,就是庆凌府城的读书人圈子,对叶秀鸣的印象也颇好,并且在文会中有诗作流传开来,受到不小的好评,这点就胜过顾昭和宋泽了。
  顾昭和宋泽受限于先天教育环境,想作出多么好的诗作那是有不小的难度的,当然宋泽写的诗以前谭秀才就评价了,比顾昭有灵气多了,说明有很大的上升空间。
  顾昭嘛,不说也罢,反正他自己要求也不高,只要能应付过科举就可以了,好在诗赋在科举中所占比重算是小的,否则他得愁得掉头发了。
  顾昭以为就此能风平浪静,一直能到他们参加乡试,岂料他太过天真了,或者说顾昭懒得动脑筋了,哪可能三年时间真的都风平浪静,什么事都没有。
  叶秀鸣出现在府城那只是第一个意外,随着他的出现,当然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意外。
  叶秀鸣出现在府学中与顾昭他们走得近,对顾昭宋泽而言也不是没有好处,叶秀鸣到底是由二品大员教导长大的,又接受过其他人指点,这肚子里绝对是有货的,与顾昭宋泽交流学问讨论历史以及朝廷上的举措时,也往往能给顾昭宋泽带来提点与参考,甚至开拓他们的眼界。
  其他不说,府学中也有朝廷邸报,无需从齐大哥那里获取了,读邸报,对朝廷上的事,不同的人读了有不同的见解,而且没有经历过的人解读也会流于表面,但深受祖父影响受过祖父教导的叶秀鸣,更能从邸报表面的文字中一针见血,指出内里讲的究竟是什么。
  比如邸报上最近有一则很不起眼的消息,其他人见了也不会给予多少目光,快速掠过,可叶秀鸣却认真地看了几眼,并得出一个结论:“也许朝廷要对西北那边动手了。”
  顾昭和宋泽也看了,是一则官员调动的通告,看上去与其他官员的正常调动没有多大区别,但他们知道一件事的,那就是顾昭先前得到的朝廷嘉奖,以及顾昭献上去的罐头方子,莫非是因此事引起的?
  因而顾昭出言问了:“是不是这位官员本身有什么特殊之处?”
  叶秀鸣有些讶异顾昭能看出问题本质,不错,这的确是从这位官员本身来判断出来的,而顾昭和宋泽没可能有渠道得到这样的信息的。
  他认真看了眼顾昭,回道:“不错,我曾听祖父提起过这位常大人,是位颇得圣心的能臣,所以在没有失去圣心的时候将他派去西北,肯定大有用意,西北那边无疑就是边患问题了,想来不会超出这样的情况了。”
  顾昭和宋泽都表示对叶秀鸣的佩服,尽管叶秀鸣有这样的信息,但一眼能判断出来,也足以说明他本人的政治敏感度够高了,并非所有有他这样背景的人都能看出来的。
  想到那两本小说的官场中都未出现叶秀鸣这个人,顾昭有点怀疑,凭叶秀鸣的成绩还有他这政治敏锐度,怎可能没进入官场做出一番成绩的?
  他的学问功底也很扎实,与他交流下来顾昭以为,没有意外的话叶秀鸣不可能考不上进士出仕为官的,那问题出在哪儿?
  当然这疑惑也就在顾昭心里冒了个泡,并没深究下去,他如今也没深究的本事与底气。
  第二本小说中边患问题可是给朝廷带来不小的麻烦的,这次有顾昭这只蝴蝶扇动了下翅膀,顾昭也不知能产生多大的影响,最后结果又会如何。
  刚放下这份邸报,有人给叶秀鸣传报,他有从江泰城来的朋友来探望他了。

  有人从江泰城来找叶秀鸣,顾昭和宋泽都不是很意外,因为入了秋温度下降后,庆凌府就多了不少外地游客,等香皂铺子开张后,更是有不少商人前来寻找商机。
  对此事宋程这个知府是很高兴的,游客多了,代表庆凌府的收入也会升高,当然维护秩序的官差也比以前忙碌了,需要更加用心,宋程可不希望在他治下闹出得罪外地贵客的事宜。
  齐云飞也提过几次碰到的食客气度不凡,不知是什么贵重身份,因而齐家酒楼的掌柜和小二也被他耳提面令,不得做出店大欺客的行径,败坏酒楼好不容易打下的名声。
  叶秀鸣这一走自然没有立即回来,需要陪他的朋友了,顾昭转身便将此事抛在脑后,是叶秀鸣的朋友又不是叶秀鸣本人,所以与他们无关,无需关注。
  叶秀鸣在府学外见到前来的这些所谓朋友时也很惊讶,因为一行四人中,只有两人是他在江泰城那边的朋友,另两人却是没有见过的,但看他们的衣着气派,想来身份并不简单。
  其中一人看到叶秀鸣终于出现,走上前抱怨道:“叶兄你还真在这府学待下来了,这庆凌府有什么好的,竟让你舍了我们这些朋友留在这里?还是说那位案首当真这么了得?”
  显然叶秀鸣在江泰城的朋友,也以为叶秀鸣会离开江泰城前来庆凌城,是因为案首被一个无名小卒抢走的缘故,所以来这里见识一下,顺便将对方打压下去。
  叶秀鸣淡笑道:“千万别这么说,我之所以离家出来,是打着游学的主意,不过凑巧庆凌府是我的第一站,碰上感兴趣的人,因而多留了一段时间。倒是你们怎么来了?还有这二位公子是……”
  叶秀鸣疑惑地向两位陌生人看去,叶秀鸣的朋友章冀顺着他的话便为双方介绍起来。
  章翼和叶秀鸣也算是打小的朋友,自然也不是没有背景的,章冀所在的家族同样有人在京城为官,章家是江泰城本地的一个大族,所以这两位正是从京城而来,家中长辈带了信让族人好好招待他们的。
  “这一位是姜钧姜公子,姜公子父亲乃是京中武安侯,他在家中排行第三,这一位是郑冉郑公子,郑公子乃是姜公子表弟,父亲是朝廷礼部郎中。”
  当报出这二人身份时,叶秀鸣心中便有了底,这位郑公子虽然父亲只是礼中郎中,官职并不高,但他的祖母却是宗室出身,所以他这样的身份也不能让人完全轻视,只是这二人究竟是前来庆凌府游玩还是带着其他目的,叶秀鸣现在不得而知。
  既然来找他,自然不能将这几人带进府学了,叶秀鸣让书童跟府学教谕说一声,带他们离开给他们作向导。
  这期间难免要通过顾昭向齐家酒楼预订佛跳墙这道菜,从京城远道而来,不可能不去品尝一下,可目前时节,不预订估计都很难吃到,叶秀鸣又不知道这二位的脾气,总归谨慎些好,如今他父亲尚在京中为官,在地方上看来叶家很不错,可放在京城,叶家根本不起眼。
  吃了佛跳墙,又去了崇元寺待了两日,两位从京城来的年轻人倒是对崇元寺的斋菜赞不绝口,四人坐在半山腰的亭子里,姜钧笑道:“难怪这美名都传到京城去了,确实不俗,那齐家酒楼的佛跳墙也是难得的一道美味,二位身在地方上可能有所不知,这佛跳墙的美名,可是连宫中都知道的。”
  叶秀鸣表示惊讶:“我竟不知名气这么大,竟传进宫中去了?”
  “哈哈,叶公子有所不知,佛跳墙这道菜,是真正进了宫里,宫里几位都品尝过的。”姜钧笑道。
  叶秀鸣露出怀疑之色,章翼同样不相信:“除非齐家酒楼的大厨跑去京城为圣上做了这道菜,否则如何进得了宫的?”
  姜钧故作神秘道:“这就是秘密了,我与表弟在家中是游手好闲之辈,也只听父亲偶然间谈起过,具体详情不得而知,只隐约知道仿佛与这里的知府宋大人还有那回嘉奖有些关系。”
  叶秀鸣恍然道:“原来竟是宋大人送去的?难怪了。”
  心里却琢磨起来,这二位到底是无意提及还是故意说出这番话的?可是他和祖父连这样的消息也不得而知,只知道宋程大人托了他的岳父大人进献了东西,他父亲无意打听具体情况。
  莫非宋大人进献的东西很重要?所以这二位是特意来打探的?
  不管是不是,叶秀鸣心中更加谨慎了。
  姜钧说:“说来我家中与宋大人也有些渊源,来了两日也该去宋大人府上拜访一下了,叶兄可同去?”
  他父亲是武安侯,宋程岳父是勇毅伯,说来同为勋贵,前去拜访也不会显得突兀。
  叶秀鸣点头:“也好,我来这里后还未拜见过知府大人。”
  这是他们上山的第二日了,又赏了会儿景便下山去了,决定第二日去见宋程,因而提前送了拜帖。
  拜帖先到了宋夫人手里,正经跟武安侯扯上联系的,也就是她这勇毅伯的女儿了,宋夫人奇怪道:“武安侯的三子姜钧?跑来庆凌城干什么?我父亲与武安侯之间并没有太多往来。”
  宋夫人与宋程利益一体,所以不能不为夫君多操些心,她不知道这武安侯跑来庆凌府地界纯粹为游玩,还是想做其他事,京里的形势通过与父亲姐姐的通信多少也知道些,随着陛下年纪增长迟迟没有诞下皇子,这京里也开始不安宁了。
  无论是宋程还是她父亲勇毅侯,都不可能参与进去的,因而宋夫人对武安侯三子的到来,其实并不是很欢迎,因为武安侯和宗室之间也有着拐弯抹角的联系,这时候的身份敏感得很。
  但别人上门来拜访,宋夫人又不可能将之拒之门外,因而一面回帖一面又让人给在府衙的宋程捎信。
  宋程能怎么办?有好事,这些微麻烦他自然也得背着,至于夫人操心的那些事,他不应就是了,有岳父大人在,别人也没可能强逼着他站队。
  因而第二日宋程留在家中见了从京城来武安侯三子这一行,还带他们见了自己夫人,毕竟跟武安侯扯上联系的可不正是他夫人么,不见正主像什么话。
  宋程温和地与他们交谈,对叶秀鸣很是关切了他在府学中的生活,言明有不便之处尽可以来找他,还为姜钧他们介绍了庆凌府好玩的地方。
  姜钧笑道:“叶公子已带我们去齐家酒楼用过膳了,佛跳墙果然名不虚传,难怪美名都传进京城以及宫里了,倘若京城也能常吃到这道美味佳肴就更圆满了。”
  宋程听得眉心跳了一下,这武安侯家的小子来他地界上到底干什么的?想来找事的?虽然他只是一个从四品的知府,但面对武安侯也是不憷的,他身后还有他岳父呢,虽然爵位比武安侯低一级,可手里的实权却胜过武安侯的。
  宋程笑笑:“那就是要看齐家酒楼东家的意思了,也许他过上段时间会有意往京城发展。”
  姜钧继续笑道:“以前从不知庆凌府是这样人杰地灵的地方,不仅有佛跳墙这样的美味和崇元寺的斋菜,还有玲珑香皂铺子出的香皂这等好东西,听说也与这齐家酒楼的东家有关?”
  宋程笑容不变:“是啊,酒楼少东家是个不错的,我对他知之不多,倒是夫人知道得多点,夫人十分喜爱玲珑香皂铺子里出售的香皂,前些日子往京城送去不少,想必如今京城也出现香皂了吧,这里面肯定有我夫人的一份功劳。”
  叶秀鸣已经闭嘴不说话了,宋大人这话什么意思他会听不出来?这是明摆着告诉姜钧,别打齐家酒楼和香皂铺子的主意了。
  是的,这铺子和那少东家背后有他夫人撑腰,尤其是现在在他眼皮子底下,所以怎能容得别人来染指。
  姜钧自然也听得明白,因而脸上的笑容有所收敛,又说了会儿话几人起身与宋程告辞。
  这些人前脚刚走,后脚宋夫人就出来不高兴道:“这两个小子到底打什么主意?胆子不小,敢将手伸进这庆凌府地界来了。”
  宋程笑意更淡了:“估计这武安侯家是知道我送去宫里的罐头的事,否则不会特地提”宫里”二字,这武安侯将他三子派出来试探我,这野心可不小,就不知道他如今是不是站在那一位身后,还是站了其他人。”
  宋夫人恼道:“管他站谁,可别想将勇毅伯府拖下水,这武安侯可真是打的如意算盘。”
  人拉拢到了,还打上香皂主意,这是想要人财两得啊,世上哪有这般便宜的事。
  圣上还好好活着,现在就想打那位置的主意,是嫌他们自己活得太长了吗?
  宋程若有所思道:“因为我这次的出手,估计不少人盯上我这里了。”

  宋程想了想,写了封让人送到齐云飞和顾昭手上,这件事也和他们二人有关,所以得和他们提声醒。这二人都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做。
  所以顾昭这才知道,原来他的日子并没有他以为的那般清静,也许正因为他还是个小秀才,所以并没有入了多少人的眼,前来庆凌府的人盯上的也许就是宋程大人,还有齐云飞这个酒楼与香皂铺子东家。
  顾昭找了个机会问了齐云飞一声,齐云飞摇头叹笑:“原来想攀上的关系攀不到,现在别人将梯子都放到我面前了,我却不敢了,顾昭,你和宋泽可得好好考,将来我们的生意做得更大了,也没人敢觊觎。”
  顾昭翻了个白眼,那早着呢,还有齐二哥这话说得也太直白了。
  话是这么说,其实齐云飞和顾昭此刻也未太过担忧,尤其是顾昭,看书中描写他很清楚,关于皇权的争夺才刚开始有苗头而已,远没到达最为激烈的时候呢,所以眼下大家有什么小动作,也只会在暗地里搞一搞,谁也不敢闹大惊动皇帝,否则趁早回老家。
  跟齐云飞说完话,顾昭便带着顾沐回家。
  银子称手,他已经将现在住的房子买下来了,作为他置办的第一处房产,让二老也能住得更自在。
  又专门买了一家下人,夫妻两个带一个女儿,其中男人负责守门和出行赶车,女人负责厨房和照顾老太太,女儿比顾瑶年龄小上一些,就留在了她身边,平时用不着她的时候也会帮她母亲干些家里的活。
  人是顾昭直接挑了带回来的,银子都花出去了,老爷子和老太太自然也办法反对,当然这心里是很受用的,老儿子买人还不是为了照顾他们,现在他们的日子简单又充实,铺子里忙完了,回来便能吃上刚出锅的饭食,用不着他们事事亲力而为。
  因为从府学出来后去齐家酒楼绕了个弯,回来有些晚了,不过宋泽替他带话回来了,因而家里人也没担心。
  看到外面马车来了,看门的张叔连忙出来:“主子回来了,马车给我吧,老太太他们等着主子呢。”
  “诶,张叔你弄好后也赶紧回去吃饭吧。”将马车交给张叔,顾昭叮嘱了一声,便带着顾沐进去了。
  因为顾昭是老来子,在顾家辈份算高的,起初介绍完大家身份时,张叔张婶张嘴就叫顾昭为老爷,顾昭大感吃不消,可叫他少爷的话,那顾瑶这个侄女该怎么称唿?总不能成了小小姐吧。
  顾昭为了不把自己叫老了,所以干脆让他们称自己为主子了,顾瑶那边就是小姐的叫着,二老就是老爷子老太太,算是将这关系理顺。
  顾家小门小户也没那么多规矩,所以顾昭回来后,就让张叔不必再守门,回自己小家忙自己的事了,当然他们的小家也在前院,顾家四口人加上顾沐一个吃饭也用不着他们侍候,外面有人叫门也能听到。
  因而顾昭回来后,张婶和她女儿一起将饭菜送上桌后,就自觉地退了下去。
  老太太看到老儿子就满心欢喜:“快去洗了手过来吃饭,今天回来晚了些,饿了吧。”
  “还好,在齐二哥那里吃了几口点心,你问木头是不是。”
  顾沐朝哥哥做了个鬼脸,在老太太面前却乖巧得很:“嗯,吃了点心,不饿。”
  “不饿就好,你跟你哥哥都在长身体呢,平时吃上可别省着。”
  坐在饭桌边吃饭时,大家很有话说,顾瑶说作坊里的事,老爷子老太太说铺子里碰到的客人,因为外地客人多了,他们接触到的人也越来越多,让二老大开眼界,一点都不会觉得在铺子里做事累。
  顾昭总是鼓励顾瑶多学点东西,因而顾瑶除了没放下顾昭布置的课业外,在作坊里除了制作高档香皂外,也会跟着作坊管事学习管理作坊方面的事宜,管事有齐二少叮嘱不会对顾瑶藏私,另一方面也觉得顾瑶作为顾昭的侄女,早晚要嫁出去,没可能跟她抢这作坊的管事差事,因而顾瑶想学,她也教得挺用心。
  等吃好饭,顾瑶回房取了几样东西出来,放到顾昭顾沐面前:“我看小叔和木头身上的荷包都旧了,所以抽空做了这个,还有给小叔木头做了个笔套。”
  小叔对她的好,顾瑶都记在心里,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和顾珍还有另两个堂妹相比,顾瑶觉得自己十分幸运,被小叔带在身边教导,而不是到了年龄就嫁人,从此就守着那三亩半分地过日子。
  因而在学习之余,顾瑶也想为小叔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木头嘛,因为爱屋及乌,所以也有他的份。
  木头嘴角翘了起来,拿起荷包还有笔套翻了看:“还有我的份啊,那我谢谢大侄女了。”
  “噗!噗!”屋里接连响起几个喷笑声,除了顾瑶黑线,其他人包括二老都笑了。
  顾瑶佯恼道:“再这么叫我可收回头了,下回也没你的份了。”
  “诶诶,送了我的就是我的了,不带收回的,大不了下回不叫了,可我是哥哥的弟弟啊。”意即顾瑶是哥哥的大侄女,可不就是他的大侄女了么,嘻嘻。
  老太太拍腿乐呵道:“可不就是这个理,瑶儿你也别气,以后你出嫁,让这个多出来的叔叔给你添妆,到时可不能少了。”
  “没问题,绝对不会少了的。”顾瑶还没怎样,木头先抢着拍胸脯承诺了。
  “你们都欺负我,我不跟你们说了。”顾瑶跺脚跑出去了。
  顾昭伸手指弹弹木头的脑门,这家伙就知道沾顾瑶的便宜,他就是故意的,又说:“爹,娘,你们也别急,我得好好考察考察,不会忘了瑶儿的事的。”
  老太太点头:“娘还是那句话,别太挑了。”
  老爷子笑眯眯地不说话。
  木头臭美地将旧荷包墒下,将新的挂上,顾昭看他这模样失笑,越发觉得眼面前的木头跟书中的反派没丁点相似之处,木头根本就没可能是那性情暴戾杀人如麻的大反派沐王嘛。
  顾家气氛十分温馨,此时庆凌府也有人在谈论他们。
  叶秀鸣找着跟章冀单独相处的时间,他不解章冀是不明白姜钧郑冉的身份立场,还是章家已经选择站队了?
  “究竟是什么回事?你事先不知道姜钧他们的来意吗?事先与我连声招唿都不打。”叶秀鸣蹙起秀气的眉头,不悦地看向章翼,前来的两个朋友中,他跟章翼的关系更好,当然章翼并不是个爱读书的。
  章冀听了他的话露出苦恼之色:“起初我真以为接了个比较轻松的差事,又能来看看你,给你个惊喜,再看看你有没有被人欺负了,所以才没让人先通知你一声,当然知道这姜钧的身份,我承认也有想与他们结交的想法,可现在他们做的事,我再蠢也看出来了,我是真没想到,还将你拉进来。”
  “这倒没什么,我如今不过是个小秀才,就算下次下场也得等上三年,三年的时间能发生许多事,不论是我还是我父亲,并没有多少值得他们拉拢的价值,他们不过是想借你我的名义来这庆凌城接近宋大人罢了。问题在你这边,京城那边来信竟都没说一声吗?还是说他们已经……”
  章冀摊手耸肩:“我能知道的信息并不比你,如今也只能等我回去告诉我爹实情,看我爹怎么做决定,你知道的,长辈做什么决定又岂是我能左右的。”
  “章伯父有点急了。”
  这点章冀承认,虽然他不太思进取,可基本的形势还是看得懂,如今章家虽然在地方上势力不弱,可在朝廷中却不断走下坡路,所以章家长辈会着急站队也能理解,无非是想争的那从龙之功,将来他们站队的人能上位,那么他们这些家族都会得到丰厚的回报。
  但也另一种可能,那就是顷刻间大厦翻倾,家破人亡。
  “你回去后跟伯父说明宋程大人的态度吧,应该能给伯父借鉴一二,另外我写一封信,你替我带回去亲手交给我祖父。”
  “好的,没问题,事情交给我你放心。不说这些扫兴的事了,那宋泽小子如何?”章冀关切地问好友的情况。
  叶秀鸣瞪了他一眼:“什么宋泽小子?那是宋兄,宋兄和顾兄为人都很不错,如果不是有姜钧他们在,我都想介绍你们认识。”
  章冀睁大眼睛:“不会吧,你还来真的?这是变敌为友了?”
  “从来没敌过,何来的变敌为友?当初也是我太过执着了,也是这回失利让我看清了一些东西,所以才想出来走走,祖父也很赞同我。”叶秀鸣驳斥道。
  章冀只能拍拍好友的肩,佩服好友的心胸,反正换了他是没办法咽下这口气的,在他眼里,自己好友是最好的,凭那宋泽哪有资格将好友压下一头,宋泽他们走了,可知道在江泰城自己好友受到多少嘲讽,章冀知道那些人是妒忌好友,才会借着这件事大加嘲笑。
  章冀就很气愤,好友竟然输给一个农家小子。

  与叶秀鸣他们相隔不远的房间里,姜钧和郑冉也在灯下交谈。
  郑冉说:“表哥,这宋程的态度不妙啊,无论表哥说什么,他都没给丁点面子,这样的话就算我们想绕过他接触那齐少东家还有顾昭,也不太可能成事。”
  两人来到这庆凌府,知道关键就在于宋程,搞定宋程,无论是齐家还是那秀才顾昭,都不费吹灰之力,所以除了前去齐家酒楼用餐,他们连齐少东家都没接触,更遑论顾昭这不起眼的小秀才了,还不值得他们纡尊降贵去拉拢。
  姜钧同样不高兴:“不就是仗着他那勇毅伯的岳父,才敢敷衍我们,可他那夫人不过是勇毅伯的一个庶女,勇毅伯当初真看中他就不会只嫁一个庶女了。”
  “那我们还有待下去的必要吗?”对郑冉来说,这庆凌府虽然有得吃还有玩的地方,可到底不如京城方便,身边也没能跟上几个下人侍候,他向来受祖母宠爱,打小就是娇生惯养的。
  “那过两日我们先离开吧,我留人在这儿盯着点,我们回京城再想办法。”宋程不理会他们,不代表府衙的那些人对姜钧的拉拢都不会动心,因而姜钧此行并不算一无所获,还是在宋程手下安插了几颗钉子的,这里有什么情况都会把消息送到京城。
  至于那受到圣上嘉奖的小秀才顾昭,听说不过是个农家子弟,姜钧和郑冉都没兴趣去见上一面,这样的人,就算这回被圣上记住了,可过上一两年,谁还会记得他?至于考上进士为官?等他考上不知要多少年过去了。
  因而拉拢他一点用处都没有,远没有宋程的利用价值大,所以姜钧一点不想在他身上下功夫的。
  如果顾昭知道他们这番心理,只会感激无比,真是太好了,离他越远越好。
  别说顾昭了,没看就连叶秀鸣,也没得到他们多大重视,叶秀鸣虽在江泰城有少年才子之名,可放到京城也掀不起多大的浪花,如果他的祖父还在任上,那也有拉拢的价值,可他祖父离开京城好几年了,他父亲比起叶家老爷子还是逊色不少。
  因着这样的心态,姜钧在第二日请叶秀鸣与章冀前去齐家酒楼吃了一顿,算是感谢叶秀鸣的款待,顺便道个别,然后便收拾行李打道回府了,不得不说他们的离开让章冀和叶秀鸣都大松了口气,宋程也知道,因为临走前也来宋府道别了,宋程与宋夫人转身便将他们丢在脑后。
  真当陛下身体弱精力不济,对下面的事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宋程敢说,姜家郑家的这些动作陛下都会看在眼里,越早动作越跳得厉害的,越是会被踢出去,陛下心里怎可能舒服得了。
  送走章冀,叶秀鸣也得以重回府学专注学业,章冀倒是想亲自会会宋泽,但因为他的态度,原本想介绍他们认识的叶秀鸣,也不敢将人带到宋泽面前,他很清楚自己这好友的性子,指不定真让他生出什么事来,所以赶紧将人劝回去了,用的借口是尽早将他的信送到他祖父手中。
  章冀只得委委曲曲地走了。
  重回府学的叶秀鸣依旧挺受人关注,他这几日在接待什么人府学中也流传开来,让叶秀鸣头疼的姜钧等人,却是府学中一些人削尖了脑袋也想要接近的人,比如那黄珉和陈荣旭,这两人前两日也不见身影,也到今天才回到府学中。
  顾昭和宋泽没去关注他们的事,可有彭岭在,那些消息还是传进了他们耳中。
  “嘿嘿,你们不知道,知道这回来的是京里武安侯家的公子,有些人啊真是恨不得长了八条腿,跑到武安侯家的公子面前毛遂自荐,可惜啊,那黄珉挖空了心思也没见着人,倒是那姓陆的,跟着他家长辈倒是远远见着那位武安侯公子一面,就这也让他神气十足了,跟叶秀鸣相比差得远了。”
  这点倒让顾昭稍稍关注了下:“那武安侯家公子居然见了陆家人?那你们彭家人呢?莫非庆凌府这一带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都见了?”
  彭岭说:“差不多吧,是有人带头组织,请那武安侯家的姜公子还有位姓郑的公子,在咱庆凌府最大的花楼用最高规格招待了他们,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参加了的,据我所知,知府宋大人就没有去,我大哥就去应付了一圈。”
  “齐二哥应该没去,否则不会没跟我们提起。”顾昭惊讶道,没想到还弄出这么大动作的。
  彭岭笑笑道:“那是齐少东家才来庆凌府时间不长,加之无论是齐家酒楼还是玲珑香皂铺子,生意都大好,让人眼红没办法争抢,只好先将他排挤出这个圈子了,免得让齐少东家先入了姜公子的眼,他们岂不是白给齐少东家作了嫁衣裳了。”
  顾昭听得笑了笑,摇头不再说什么了。
  回来后的叶秀鸣依旧和顾昭宋泽往来,并没提起招待京城来客的事,顾昭和宋泽当然也不会多嘴去问什么。
  精力专注在课业上,顾昭自我感觉进步不小,连绘画技能都提升不小。
  至于旁人怎么看的,顾昭可不管,绘画这东西可不就是自娱自乐的么。
  这天又是休沐,顾昭带上顾沐以及爹娘顾瑶去齐家酒楼品尝新推出的菜肴,有齐云飞重金请来的一位大厨带来的新菜,还有顾昭为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提供的一道名菜开水白菜。
  “开水白菜?”包厢里,听到顾昭点的菜名,老爷子和老太太好奇不已,“这开水白菜有什么好吃的吗?就是开水跟大白菜?”
  “奶奶,要是真这么普通,小叔肯定不会特意点来给我们吃的,奶奶你听,楼下也有不少人点这开水白菜呢。”
  包厢门没关上,所以能听得到外面的声音,老太太仔细听,真有人叫这菜名,越发好奇了,其实顾瑶也好奇得很,这菜怎起了这么普通的名菜,跟佛跳墙可大相径庭。
  可有时就这般才会引发人的好奇心,因而才推出来没两天,老饕们已循着味儿跑来品尝了,就是想看看到底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结果这一吃叫好的不少,开水白菜这道菜于是也在老食客们中间流传开来,等传扬开来也是早晚的事。
  等开水白菜这道菜送上来,盘子中央是白玉一般的白菜心,等清汤浇注在上面时,老爷子老太太眼睛都看直了,就像一朵荷花在盘子中央盛开一般,漂亮极了。
  老太太口中直叫乖乖:“这哪里是吃菜,叫人看了都不敢动手,怎叫了这么个名字。”
  顾昭暗笑,顾沐想说也被他止住了,这开水白菜的名字交给齐云飞后,他连改都没改动一下直接就这么来了,现在被自家娘给吐槽了。
  相信吐槽的人肯定不会少,不过这样才有讨论度嘛。
  “娘,菜做出来不就是给人吃的嘛,爹娘快尝尝,这菜的玄机都在这汤里呢。”
  顾昭亲自动手给爹娘盛了一碗汤,顾瑶就自己动手了,二老试着喝了一小口,没想到清水一样的汤味道竟然如此醇厚,又没有油腻之感,反正二老也说不出再多的话来夸赞这口汤,就是好喝得很。
  “好喝,就连这白菜心都好吃得很,就是可惜这盘里的花没了。”
  顾昭失笑,等其他菜上来,大家只顾埋头苦吃了,对于二老来说,这开水白菜吧虽然汤好喝得很,可太不实惠了,就几口汤下去再加点不值什么的白菜心,这价钱还不低,吃得他们心疼,还不如那佛跳墙呢,里面的食材可都实在得很。
  顾沐倒是对这道菜喜欢得很,这汤让他回味无穷:“哥哥,好吃。”
  “好吃以后再来吃,这菜自家做起来麻烦得很,也不合算。”
  当他将这清汤是用了什么食材又是如何调出来的,老太太听得再度叫乖乖,那么些食材,最后也就为吃口这汤,太浪费了。
  这时酒楼掌柜亲自敲门进来了,顾昭抬头向他看去:“何掌柜可是有事来找我?”
  这时候酒楼正是忙碌的时候,掌柜没事不可能特意找过来的。
  何掌柜先向二老问了个好,然后才与顾昭说明:“确实如顾公子所说,酒楼中来了两位客人,不知怎的听说顾公子在酒楼里用膳,便托我来问问,可否请顾公子去见一见。”
  老爷子老太太都放下筷子担忧地看向顾昭,什么人要请他们老儿子过去?
  “什么身份?”顾昭过来时没留意酒楼里有什么贵客,能让掌柜特地跑一趟,说明来人身份不会简单。
  何掌柜如实说:“那两位客人中的一人声称是从京里来的,姓卢名文柏,如果顾公子不愿意,那我这就去回了他们。”
  “卢文柏?”顾昭原本的确不想去见的,可当听到这名字后却愣了一下,没想到竟是卢文柏,他当然不认识此人,可这人却是第二本小说中的一个配角,男主角身边的一个爱慕者,此刻出现在庆凌府,让顾昭很难认定他不是受男主角指使来的。

  “公子认识?”何掌柜惊讶道。
  “听说过,没见过本人,劳烦何掌柜跟他们说一声,我稍后过去。”
  “好的,顾公子。”
  何掌柜一走,老爷子老太太便关切地问道:“昭儿,那是什么人?”
  顾沐最简单,直接拉住顾昭的胳膊,反正哥哥去哪儿他都要跟着的。
  顾昭舒展眉头说:“这位卢文伯是京城的一个官宦子弟,爹娘放心,身份不是挺紧要的,我去去就回来,爹娘等着我好了。木头也留下,乖,听哥哥话,不过说上几句话的工夫。”
  他没想让木头曝露在京城人士的眼里,在没有弄清楚木头的身份之前,不想给他还有自己家里带去丁点危险。
  木头尽管不愿意,可在顾昭安抚下,还是答应了,不过:“哥哥快点回来,不然我去找哥哥。”
  顾昭哭笑不得地拍拍他脑袋:“好吧,我去去就回。”
  外面有何掌柜留下的小二,替顾昭领路。
  顾昭边走边在心里回想这卢文柏的情况,说是男主角身边的爱慕者,其实在整本书中所占份量并不多,为啥?因为卢文柏本身身份地位并不高,不过与永宁侯府沾着点亲,是侯老夫人娘家那边的,所以自小与男主角相识并进而爱上的。
  是的,第二本小说与第一本《小娇妻》不同,那是本耽美小说,描写的男主角与未来皇帝之间的爱恋,男主角身边有好些个爱慕者的,当然都爱而不得,相比起其他爱慕者,这卢文柏要说有什么特点让顾昭记住了他的名字,那就是因为卢文柏跪舔男主角跪舔得厉害,简直就是男主角身边的一个狗腿子,所以他才会将这卢文柏出现在庆凌府一事跟男主角联系起来。
  就不知卢文柏是替男主角先来庆凌府探探水,还是专门冲他顾昭来的,依照两本书中的内容,男主角应该不知道顾昭的存在的,可他从一开始就不完全相信书中所写,这一点抱着怀疑的态度。
  之所以想去见这卢文柏一面,也是想试探一二,看对方究竟冲什么来的。
  到了对方包厢外面,小二替顾昭敲响门,门从里面打开,从门口顾昭便看到坐在里面的两人,前来开门的显然是下人,见到顾昭出现,那两人也并没有动作,只是用审视打量的目光看着他。
  “你就是受圣人嘉奖的顾昭?进来吧。”一人放下擦手的帕子,以十分随意地态度吩咐道。
  来者不善啊,顾昭心中暗道,提脚迈进包厢中,将这两人的神色都收在眼中。
  一个以十分随意的目光打量顾昭,分明并不将顾昭当回事,当看清顾昭模样时,眉头微挑了下,似乎对顾昭长了这副模样有些意外,这就是叫顾昭进来的那人。
  顾昭知道,这人肯定不是卢文伯,这二人看着坐在一起,但无形中却是以此人为主的。
  他是谁?
  另一人则带着挑剔的目光不善地打量顾昭,似乎对顾昭长了这副模样非常不满意,还隐隐带了股敌意,顾昭心中嗤笑,不用说这就是卢文柏了,他长了什么模样干卿何事。
  “不知二位找顾昭前来所为何事?”顾昭任由他们打量,站在那里淡定地问。
  那态度随意的人打开手里的折扇,眼中闪过精光,问道:“你就是圣人点明嘉奖的顾昭?我二人好奇,想看看这顾昭有何奇特之处。”
  “那让你们失望了,若只是如此,那容顾某先离开了。”此人分明将他当成玩物般打量,顾昭也没兴趣陪下去,转身要走。
  “等等!”卢文柏显然没想到顾昭的态度,对从京城来的他们没有一点讨好谄媚的,这不应该是常态吗?还是真以为被圣上夸了几句就得意忘形了?
  卢文柏心里认定如此,因而对顾昭越发不满挑剔并且不屑起来,“没叫你走你敢走?”
  另一人不说话,带着玩味的笑意看事态的发展。
  顾昭挑眉道:“为何不敢?阁下是本城父母官大人,还是在下的长辈,要走要留需要阁下同意不成?恕不奉陪,告辞!”
  顾昭转身就大踏步离开,门在身后关上时,里面还传来卢文柏气急败坏的声音,顾昭暗道,难怪男主角对这卢文柏也只是用用而已,在男主角心目中并不占多少份量,男主角能看得上这样的货色才怪。
  回到爹娘这边顾昭却什么也没说,就说过去问了他几句不要紧的话,老爷子老太太松了口气。
  顾昭带着爹娘说起其他话题,转眼二老便将此事抛在脑后,也就顾沐细心,悄悄抓住哥哥的手,他觉得才不像哥哥说的这般轻松,他能感知到哥哥情绪变化的,所以什么人惹哥哥不高兴了?
  顾昭一边与爹娘说话一边留意窗外情景,见过卢文柏后便将他丢在一边,心里反而琢磨起另一人的身份,那人到底是谁?来庆凌府又是何用意?
  那人举手投足之间虽然显得随性得很,却又透着股不一样的气势,此人身份定然不凡,可他将男主角身边出现的几位重要配角翻出来对照一番,依旧无法确定此人到底是谁。
  顾昭想了想,这件事最好还是知会宋大人一声,只怕这二人出现在庆凌府宋大人并不知情,而且想知道那人的身份来历,宋大人是最好的途径。
  不弄清楚他心里总是不太放心。
  过了会儿,他看到卢文柏出现在楼下了,顾昭只是从窗户这边看了一眼,那陌生公子便敏锐地察觉到他目光,转头看了过来,发现是顾昭,还对他露出玩味的笑容,卢文柏说着什么,那人也是不甚在意的模样。
  顾昭与他对视过后便收回了目光,又坐了会儿才带爹娘离开酒楼。
  顾昭回去后便给宋大人写了封信,上门宋程可未必有时间见他,还是写信方便。
  宋程接到信后果然并没有不当回事,因为他知道顾昭和齐云飞都是聪明人,不可能无缘无故提起这么两个人,因而有必要调查一番,看对方是冲什么来的。
  很快,宋程的回信送到了顾昭手上,顾昭打开信看起来。
  宋程好本事,将卢文柏的来历写得清清楚楚,包括卢文柏和永宁侯府间的关系,牵涉到永宁侯府,宋程不能不多想,对方是不是冲着顾昭来的。
  而另外一人,叫顾昭惊讶的是,宋程竟也没能查出对方的身份来处,只知道对方是随同卢文柏一起从京城来的。
  这就叫顾昭很吃惊了,不管是宋程还是宋夫人,对京城的达官贵人不说了如指掌,但也见识过不少,就算没见过本人的话,应该也能报出家族来历。
  宋程信中的语气很慎重,交待顾昭切勿轻举妄动,待他小心打探再说,因为宋程担心牵扯过多。
  顾昭从位置上站起来,在书房里走了几步,那人身份分明不简单,可宋程竟也查不出来,只能让顾昭往几个方面去想,尤其是受他关注的西南王势力。
  依那人年纪,倒是书中西南王势力中的一人相符合,可书中从没写男主角与西南王势力有什么牵扯,当然书中所写并不可靠,没写并不代表没有暗中早早勾结在一起。
  顾沐推门进来,带来一身水汽,刚洗完澡洗过头发的他,头发都没擦干还滴着水。
  顾昭赶紧将他拉过来按在椅子上,取来布巾给他擦头发,念叨道:“又不擦干头发,这天气越来越冷了,吹了风以后要闹头痛的。”
  顾沐被念得心情颇好,乖乖地坐在那里:“哥哥会给我擦的,我嫌麻烦。”
  顾昭失笑:“你就吃定了我是吧,你说怎就没有一种内力,然后将头发烘一烘就干了呢?”
  “哥哥,什么是内力?怎么烘干?我学会的话替哥哥烘干头发。”
  顾昭哈哈笑:“我要知道早这么干了,我就随口一说,当我胡说八道。”
  顾沐表示非常遗憾,他还想学会了替哥哥弄干头发,好可惜。
  灯下看木头,长得是真好,顾昭想到刚刚自己的猜测,不由说:“木头,你这几日就留在家中,府学那边也不要去接了吧。”
  “我不要!”木头不高兴了,转身抱住哥哥的腰。
  真是不听话的小孩,顾昭耐心解释道:“昨日在酒楼见的人有两个,其中一人身份成秘,我担心会跟木头你有关,所以想在那人离开庆凌府之前让木头避着点。”
  木头这下更不高兴了,当然不是冲顾昭来的,而是冲哥哥昨日见的那人:“就是那人叫哥哥不开心的吗?”
  顾昭惊讶道:“木头居然知道我见了那两人不高兴?”
  顾沐抬起头:“我知道,哥哥,那是谁?”
  顾昭摇头:“就是因为不清楚,问了宋大人,宋大人也没能查出来,所以我心里有所顾忌。”
  顾沐垂下眼睛,遮住眼里闪过的戾气,好想弄死那家伙,居然害得他不能去接哥哥。
  面上却委曲巴巴地说:“那我听哥哥的话,哥哥是不是很想我早点想起以前的事?”
  顾昭被他看得心软,一边继续他给擦头发一边说:“想又不想,木头想起来的话那肯定要回到自己家人身边了,可木头想不起来,那些关心你的家人肯定担心得很,到处在寻找你的下落。”
  “我只要哥哥,其他人跟我无关。”
  顾昭心说这可未必,也就木头想不起来,才会说出这番话。

  顾沐在顾昭面前向来乖巧,所以顾昭以为他答应下来的事就会照着做,所以接下来几日和宋泽改成骑马去府学。
  这倒让宋泽奇怪了下,要知道木头那家伙向来黏顾昭黏得紧,哪里舍得放弃接送顾昭的机会,所以便问了。
  顾昭挠挠脸,最后还是老实跟宋泽解释了下,宋泽对木头的情况非常清楚,当下也脸色认真起来:“留下木头也是好的,以防万一,不过那人连宋大人都没查出来,这的确蹊跷了。”
  “也许是我自己多心了。”顾昭又添了句。
  “小心无大错。”这种事情就怕万一,所以宋泽以为顾昭的谨慎是对的。
  因为这事顾昭没对家中二老说明,免得他们担心,于是顾昭离开后,以为会乖巧听话留在家中的顾沐,却改头换面离开了家。
  因为那段时间顾昭帮他修饰容貌遮掩真容,顾沐为免顾昭担心也跟着认真学习,这次更将自己改得面目全非,亲生爹妈站在面前也认不出来的那种,还换上粗布衣裳,并且没走大门,翻墙熘了出去。
  既怕引起张叔的惊吓,又兑现了在哥哥面前的承诺,只要没从大门走没被张叔瞧见,他就不算出门了,嗯,这就是顾沐的逻辑,可以的。
  其实宋泽和齐云飞都很清楚顾沐是个什么样的人,这小子也就在顾昭面前表现得乖巧听话,在顾昭看不到的地方,这小子性格其实有些乖张霸道,并且不是那么听话的,如果他们知道顾昭前脚走他就后脚熘了出去,一点都不会觉得奇怪。
  不过为了免得哥哥担心,顾沐还知道将自己扮得亲近的人都认不出来,越不引人注意才越好。
  他到齐家酒楼外面转了一圈,就找上几个在此地以乞讨为生的机灵小子,花了点铜板就从他们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然后叫上一个小乞丐给自己带路,跑到一家客栈蹲在外面等着。
  “小公子,你要找的人应该就在这里面,肯定不会错的,这地界上没有我们不知道的消息。”这小乞丐机灵得很。
  乔妆改扮的顾沐横了他一眼:“那你知道他们的身份?如果能说出他们的身份,我给你一两,不,五两银子。”
  小乞丐眼睛锃亮,五两银子啊,可以买好多吃的了,想到吃的,小乞丐吞了吞口水:“那小公子能不能给我们几天时间?我们一定能想办法弄到他们的身份的。”
  “行吧,最好动作快点,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就会离开这庆凌府了。”
  “没问题,包在我们身上。小公子快看,他们出来了,是不是就是他们?”
  顾沐连忙往客栈门口看去,果然跟他所要找的人一个样。
  知道有人让哥哥不高兴后,顾沐就背着顾昭找何掌柜问了一声,那日找哥哥的两人长得什么模样,穿着打扮如何,身边跟的下人又是什么样的,那何掌柜倒是对顾沐知无不言,所以顾沐也能准确地通过小乞丐找到这里。
  也许天生就会的,顾沐只是看了一眼就立即移开目光,并叮嘱小乞丐:“不要一直看他们,免得被他们发现,有些人对别人的目光特别敏锐,我可不想你们还没得到结果之前,就先被别人发现曝露出来。”
  小乞丐连忙收回目光:“多谢小公子提醒,小的知道了,小的会小心些的。”
  “行吧,你另找个人盯着他们点,看他们都去了哪里,跟什么人接触的。”
  “没问题,那小公子我先去了。”
  “走吧。”
  顾沐眼角余光一直留意着那两人,重点放在在他看来不过是草包一个的卢文柏身上,他直觉另一个人很危险,那才是需要他警惕的人,也就是哥哥口中来历成秘的那一个。
  发现两人上了马车,马车远去,顾昭才慢慢转过身来,盯着马车远去的方向若有所思。虽然脑中只是偶尔闪过几个画面,但顾沐敢肯定,他原来肯定是个大有来历的人,有些东西没学过但他就是觉得自己懂的,包括刚刚跟小乞丐的交待的,他原本一定是个厉害的人物。
  所以他是不是应该早早恢复记忆,这样才能帮助哥哥?顾沐犹豫起来,让他迟疑的地方是,恢复记忆后他还能不能继续留在哥哥身边,他直觉就是记起了旧事,那些所谓的亲人也没有哥哥重要的,可哥哥不会这么认为的吧。
  小小的少年站在路口在思考人生大事,还苦恼地皱起了鼻子,这真是个难以决定的事,可看哥哥为他这么操心,顾沐又觉得还是恢复记忆的好,他既然是那么厉害的人,肯定会有一帮手下,到时无论哥哥想赚钱还是做其他事,他都可以让自己的手下来帮助哥哥。
  对了,还有那京城的永宁侯府,他觉得自己的身份恢复后肯定能帮到哥哥,帮哥哥对付那什么眼瞎心煳的侯爷。
  嗯,所以还是恢复记忆吧,小少年终于下定决心。
  似乎恢复不恢复记忆,都只是顾沐一个念头之间的决定而已,事情是如此的简单。
  作了决定后,顾沐便不再纠结,既然出来了,就索性在街上闲逛起来,只要中午饭前赶回去露个面,没人会知道他跑出来的。
  中午吃了午饭在顾家二老面前扮了乖巧后,下午依旧扮成上午的模样出来了,在老地方与小乞丐碰了头,小乞丐正急着要找顾沐,见到他出现喜道:“小公子,我们弄到关键线索了。”
  顾沐学着哥哥的样子挑了下眉:“什么关键线索?对了,他们上午去了哪里?”
  “小公子,他们出了城,去了城外的崇元寺,小的有那边有同伙帮忙,所以弄到了那人身上的一样东西,小公子你快看。”
  小乞丐取出一块破旧的布头,那布头上印着一个脏兮兮的印记,小乞丐解释道:“小的同伙趁那人不注意摸到他身上一块玉佩,然后将玉佩拓印在这布上,玉佩又丢在了那人附近。”
  顾沐挑眉:“可以啊,你们挺机灵的,居然没将玉佩给吞了。”
  小乞丐嘿嘿笑:“哪敢,这等重要之物,尤其是那人又有来头,真吞了他的东西肯定要大祸临头了,所以我们不敢的,像上回不就有人满城抓捕一个偷了东西的逃犯,依小的看肯定就是那人生出贼心拿了不该拿的东西。”
  顾沐连那布都顾不上看了,连忙问:“你说的是哪桩?是不是府试前发生的事。”
  小乞丐连连点头:“对的,就是那次,因为府试,那些人也没敢大肆搜捕,小的估计没能抓到那人,那小贼真是运气好,正巧碰上府试这样重要的事。”
  顾沐手握紧了下,问:“那你知道那回究竟是什么人,竟能让官差一起帮忙抓人的吗?”
  小乞丐挠挠脏兮兮的脑袋,想了会儿说:“好像是……啊对了,我好像听那些抓人的人叫一个头头于大人什么的,小的不知道是哪个于字。”
  可惜因为没有记忆,顾沐也无从知道究竟是是于还是俞,又或是其他同音字,他爽快地掏了五两银子递过去,又叮嘱小乞丐:“继续盯着那伙人,还有府试前那次的事,如果有什么新消息,你就在这里留个记号,我看到记号就会过来找你。”
  “好的,小公子,谢谢小公子。”小乞丐高兴极了,这么容易就得到五两银子了,巴不得小公子再给他派点活儿。
  顾沐带着那块脏布转身离开了,跑上将布展开仔细辨认上面模样的印记,认了老半天,勉强能从上面认出一个字来,那是雨字头,下面好像是个月字,但又像多了点什么,莫非是云霄的霄字?
  他还记得自己有块玉佩被哥哥收起来的,哥哥也跟他说过之所以叫他木头还取名为顾沐,也跟那玉佩有关,玉佩上是一个霂字,莫非那人真跟自己有什么关系?还是说当初想要害他性命的就是上午那人?哥哥的直觉是对的?
  顾沐磨牙,如果真是那混蛋害得自己中箭又是撞破脑袋,他非宰了那混蛋不可,管他什么身份,敢害小爷,弄死他!
  一直到顾昭下晚从府学回来,顾沐都在琢磨怎么弄死那混蛋的事,可想来想去,没恢复记忆前他没办法做得滴水不漏,不将哥哥牵连进去的,越想越气,真是便宜那混蛋了,也不知他在庆凌府停留几日,要是离开的话他要到哪里找那混蛋?
  顾昭可一点没发现顾沐背着他做的小动作,当真以为他一天都乖乖在家做功课,不过也没来得及关心他一下,因为顾昭回来便发现爹娘的心情不太好,还压制着一股火气。
  “爹,娘,发生什么事了?”
  二老没有瞒着老儿子,老太太这脸上的怒气就带出来了:“下午在铺子里接到瑶儿她爹让人写来的信,原以为信里是说瑶儿大哥定下来的婚期,哪里想到真是家门不幸。”
  顾昭连脑子也没动一下,就脱口而出:“是二哥家出了什么事了?”
  “可不是你二哥家!遭瘟的,你二哥居然见钱眼开要将顾珍那丫头送人做妾,顾珍那丫头也干的混账事,人居然跑掉了!”
  顾瑶:……
  顾昭:……

  顾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万万没料到二哥竟能变到这种程度,还是说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只是以前因为环境的关系一直没显露出来?
  这下顾珍会跑掉也不难理解了,换了他处在顾珍的位置上,要被亲爹送人做妾,那也得跑路,当然他相信顾珍跑路的更大原因,是因为这与她的心理预期相差太远了,整个清河县,除了宋泽这个未来的首辅大人,其他还有谁能入得了她的眼。
  老爷子也气得脸色发青:“昭儿,明日我与你娘就亲自回去一趟,凭你大哥,估计压不住你二哥。”
  “爹,娘,我跟你们一起回去。”
  “我也回去。”顾瑶紧跟着说,她听了这样的事心中有些茫然,对顾珍也生出同情,相比起来她爹娘来得太好了,她很清楚她爹娘绝不会做出这等遭人垢病的事。
  “昭儿你留下,我跟你娘回去一趟就可以了。”
  “爹你别劝了,要回一起回,府学里有宋泽在,到时我可以借他笔记,再说回去我又不是不看书了。”就二老上路,顾昭一万个不放心,加上现在那还查不出来历的家伙在庆凌府,顾昭觉得还是带着顾沐避一避的好。
  老爷子看老儿子不会改变主意,也只得同意,顾昭都走了,那顾瑶也得带着,否则总不能留她一个姑娘单独守着这宅子,二老和顾昭都不会放心的。
  于是这晚大家匆匆吃了晚饭,就赶紧收拾行囊,也顾不得备什么礼了,好在因为惦记着大孙子的亲事,老太太无事时也会添置些东西,打算到时候一起带回去的,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顾昭又去宋家跟宋泽打声招唿,倒也没瞒着宋家母子发生了什么事,不得不说,顾二牛所做的事也颠覆了宋家母子对他的认知,宋母对顾昭同情不已,有这样一个亲二哥扯他的后腿。
  宋泽送顾昭出门,除了对他表示同情也没办法帮上忙:“府学那边我会帮你说一声,你也别太急躁了,注意伯父伯母的身体要紧。”
  顾昭苦笑:“我也没料到我二哥会做出这样的事,凭良心说换我我也得跑,对了,你平时出入时留意下身边的人。”
  宋泽听得瞪大眼睛。
  顾昭表示宋泽不太明白顾珍对他的执念有多深,解释道:“我思来想去,顾珍最有可能的是跑来这府城,也许会向我爹娘求教,可我爹娘都回去了,她找不到人很可能会来找你们,因为她来府城的话也就认识你们了。如果真发现她的话,你别出面,让婶子叫上两人直接将她带到作坊所在的庄子里,当然,别让她接触作坊里的事,叫人看住她就行了,等我们回来。”
  顾昭不可能拜托宋泽亲自照顾顾珍的,那岂不是正好将人送到顾珍手里,经历过一辈子的顾珍手段肯定比宋泽高竿多了,宋泽再加上宋母也没可能是她的对手的。
  宋泽认真地将顾昭的话记住,顾昭以前说的可都兑现了的,这顾珍的确不能不防,跑到府城也未必能躲过顾珍的。
  “你放心,我会跟我娘说的。”
  “嗯,拜托你了,你别送了,我再去趟齐二哥那里,又要跟他借人了。”
  “快去吧,再耽搁就晚了。”
  顾昭挥挥手,转身骑上马便走了,宋泽看着他身影消失才转身回去,跟他娘提了顾昭的话,宋母听得无语之极,但如果真发现顾昭所说之事,她绝对会将顾昭的话执行得滴水不漏。
  宋泽挺无语,不怪顾昭对顾珍顾瑶两个侄女两种态度,宋泽看得出顾昭对顾瑶是真心爱护,他对顾瑶印象也颇为不错,之前一同上路来府城的时候,顾瑶可是很注意回避他的,可顾珍却是如此的“独特”。
  顾家的信就是齐家帮着捎过来的,捎信的人也说了顾家的事,因为顾大哥找到齐家请齐家帮忙找人的,齐云飞听得也无语之极,所以顾昭不找过来,他过会儿也要来找顾昭的。
  “我让李文亲自带两个人跟你们一起回去,如果不是我这里走不开,我也要回去的,现在关键先要将人找到。”这事要传扬开来,对顾昭的影响要小一些,可顾瑶明显会受到连累,别人会怀疑起顾家女孩子的家教,肥皂作坊的女管事多次对他夸赞过顾瑶的。
  “二哥也帮我留意下府城这边,我怀疑她会跑来府城。”
  “好的,没问题,如果发现我一定会帮你把人留住。”
  “直接送到庄子里就好了,别优待了她,也别让她接触作坊,她心眼多得很。”顾昭也跟齐云飞提个醒,齐云飞听得无语之极,不过话听进去了,如今肥皂可是他们的赚金利器,方子是万万不可流出去的。
  除了李文带上齐家的两个护院,又从镖局请了两人,顾昭自己还带上了弓箭,第二日一大早便从顾宅出发直奔城门口,城门打开的第一时间出城而去。
  张叔一家就带了张叔驾马车的,另外再带张叔认认路,不至于以后找不着水云村的位置,张婶和她女儿留下来看家。
  顾沐看着身后越来越远的城门还有些惋惜,他想了七八个怎么弄死那混蛋的方法,可惜没有办法实践,便宜那混蛋了。
  如果顾昭知道顾沐心中所想,非得再敲破他脑袋不可,这七八个方法可能保证不露一点马脚的?不能保证的话就老实待着。
  而与卢文柏在一起的那位肖公子,心情也不太妙,起因正是在崇元寺山上发生的事,他贴身放的玉佩竟会掉落丢失,虽然最后寻找回来了,但肖公子依旧觉得这玉佩并非自己掉落的,而是被人摸去的。
  想来想去,除了突然撞上的一群乞丐外,他想不出还有什么人在没有引起他警觉的时候能接近到他身边,而且越想越怀疑那群乞丐是背后有人指使的,因为这一桩事他也无法保持随性的心态,也无法再在庆凌府待下去,如果他出现在这里的事情传出去,他可落不得好。
  如他这般身份非传召是无法离开驻地出现在京城的,因而哪怕此行还没有收获,可再不甘心,他也得收拾行囊启程了。
  至于那姓卢的蠢货,自己想办法回京城就是了。  肖公子很恼火,如果这事是发生在自己的地盘上,那些敢冲撞他的乞丐一个都休想有活路,可在这种地方他却要束手束脚,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
  “肖公子要走?”卢文柏惊道,他并不知这位肖公子是什么身份,但世子提醒过他肖公子身份非同一般,而且光凭他的气度还有身边下人的气派,也足够让卢文柏小心翼翼地侍候着了。
  “嗯,我这就打道回府了,你回去告诉世子一声,就说此行有变,我不去京城了,以后再联系。”肖公子交待道。
  卢文柏哪敢反对,只得应下,等肖公子离开后,他也无意再在庆凌府停留,因而也收拾行囊回京城了。
  这倒让派人留意这二人行踪的宋程惊讶了下,这就走了?但两人离去的方向却并不一致,这又让宋程多留了个心眼,也就是说那位肖公子很可能并非京城人氏,那这身份就值得掂量了。
  虽然心急,但顾昭也没有拼命赶路,得照顾二老的身体,还要劝着二老一点。
  用顾昭的话说,齐家做事二老尽可以放心,所以是早点还是晚点赶回去并没有太大差别,他们早回去了,对于寻找顾珍下落这件事上一点忙也帮不到。
  信是由顾大牛口述,顾义代笔的,写得很匆忙,所以并没有写明很多细节,而顾昭充分怀疑,大哥知道此事时离顾珍失踪已过去了一段时间,就他那二哥的性子,估计人不见了他并没第一时间通知顾大牛,而是先自己找了几日,实在找不到才着急慌忙回村报信了,等到顾大哥请齐家人出手帮忙,时间已经晚了,这时候怕顾珍已不在清河县境内了。
  老爷子有点后悔:“早知道我跟你娘就不该跟你出来,如果我们留在家里还能看着点你二哥。”
  顾昭有不同意见:“我二哥那性子,会先跟爹娘说一声把顾珍送给人作妾吗?就算爹娘在家,也没可能第一时间知道,会跟大哥一样,在顾珍跑不见了他实在找不到人的情况下,才会回家求救,而且我估计二哥在县里的铺子也可能出了问题,我二哥这人向来最要面子。”
  所以这种丢面子的事,他是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让人知道的。
  老爷子不得不承认老儿子说得有道理,心下也对顾老二越发失望,这是日子过得有多糟糕才会想着将自己姑娘给人当妾?就是庄户人家也会被人瞧不起,老爷子恨不得捶死这个老二。
  “铺子出事才好,省得他在县里闹出什么事村里一点不知情,以后就在村里老老实实地把地种好。”从这种老爷子也算看出来了,老二就不能离了人的眼皮子,也不是能做事的人。
  紧赶慢赶先到清河县,顾昭没在县里停留,只有李文先回了齐家打听消息,得了消息再去水云村跟顾昭碰头,顾昭他们先回水云村跟顾大哥碰头要紧。

  清河县,水云村。
  如今顾家是村里头一等的人家,提起顾家与顾昭谁不羡慕,没看顾昭将自己爹娘都接出去享福,再说顾家的豆腐坊也开得红红火火,做出来的豆腐只有不够卖的,从来没有剩下的。
  大家都说顾老爷子老太太生了三个好儿子,顾昭和顾大牛不用说了,就连顾老二也靠自己本事搬去县里了,虽然跟顾家闹出了点事,但大家说起来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言语之间还是羡慕得很。
  宋家也是被大家羡慕的,当然跟顾家相比稍稍落后一些,毕竟没有哪个儿子能将寡母一起带出去享福的。
  正因为顾家是头等人家,因而顾家出的事更让大家津津乐道了,谁能想到顾二牛一个老实男人,竟想将女儿送给别人做妾,别说如今顾家日子好得好了,就是村里日子不及顾家的人家,也不作兴让女儿当妾的,说出去嫌丢人,尤其是如今顾家的顾昭又是读书人,这顾二牛怎能干出这样的事?
  还有顾珍那丫头胆子也大,竟然跑掉了,听说如今都没找回来,所以人究竟跑去了哪里,大家议论纷纷,其中难免夹杂了些难听的话,女儿家尤其是未出阁的女儿,那名声顶顶重要的,如今顾珍还能剩什么名声?
  这年头虽然天下太平,但一个大姑娘独自出门在外,遭遇不幸的几率太高了,时间拖得越久,这名声会越加难听。
  “这下顾家二老应该会回来的吧,发生这样大的事,顾秀才在外一心读书进学,谁能想到亲二哥在后面给他扯后腿呢。”
  “可不是,那珍丫头也是个可怜的,如今也不知沦落到哪里去了。”
  大家正在谈论的时候,有人跑过来叫道:“外面来了不少马车,可能是顾家的人回来了。”
  还有人跑到顾家报信,顾大牛连忙放下手里的事跑出去,这几天为着顾二老的事,连家里豆腐作坊的活都给耽搁了,顾大牛真是恨不能将顾老二的腿给打断了。
  这几天顾二牛一直躲在屋里,反而是顾大牛在外面奔跑,也是他知道这事第一时间跟齐家人联系的,并且写了信托齐家人送出去,他根本就不敢瞒着远在府城的爹娘和小弟,想瞒也瞒不下去,他不说齐家人也会说的。
  听到外面的叫声,顾老二终于有了动静,从屋里出来了,身上衣服皱巴巴,哪里还有第一次从县里回来时的风光神气,见到顾大牛,斯斯艾艾地说:“大哥,爹娘回来了?”
  “爹娘这时候回来的话,肯定是一接到信就往家赶了,跟我一起去迎迎爹娘二老。”
  “我……”顾二牛脖子缩了缩,显然还是怕二老的怒火的,这时候才知道怕了。
  “赶紧的!”顾大牛可对他没好气,催促了句就急急往外面走,同时跟自己媳妇说一声。
  小赵氏还有待在家里的顾仁都急急奔出来,柳氏在县里也待不下去了,所以带着剩下的三个女儿跟着回来了,她想像中的可以在小赵氏这大嫂面前挺起腰杆的情形,终究只能是她的想像,不仅又生了个女儿,大女儿还跑掉了,她哪里还有什么脸面,这几日也是跟顾二牛一样躲在屋里没动静,只在吃饭的时候使唤两个女儿的嗓门大些。
  看到小赵氏,柳氏想叫大嫂,可小赵氏理也没理她就出去迎公公婆婆了,连点情面都不给,她长子要娶亲,长女也要说亲事,这关头闹出这样的事,幸好在小叔子在前面立得住,否则一双儿女的亲事非得叫二房给耽搁了,所以怎可能对她有好脸色。
  柳氏暗恨,同时在心里将顾珍骂得狗血淋头,要不是这女儿干的好事,她哪里会沦落至此?都是顾珍这死丫头害的,如果将她找回来,她非得打断她的腿,叫她今后再没办法跑路才行。
  村口,大家看到过来的马车果然是顾家的,不仅顾家二老回来了,就连顾昭这个秀才也回来了,虽然顾家二老勉强露出笑脸跟大家打招唿,但村民还是看得出他们跟离村前的差别,整个人气派多了,身上穿的衣服料子也好,看上去也比以前在村里时年轻不少。
  “爹,娘!小弟,你也回来了!这一路可好?”顾大牛看到家人全部回来了,还有他长女,心中很激动。
  二老也激动了下,离家这么长时间,到底牵挂家里情况的,但看到后缩着脖子走得慢吞吞的顾二牛,二老的脸色又黑沉下来,顾不得跟村里人多说什么,等处理了家事再跟大家唠叨。
  村民没拦着二老,让出路让他们回家,走了几步才碰上顾二牛,老爷子老太太是哼了一声就越过他往家走,这下顾二牛更是缩手缩脚,整个人像是矮了一大截。
  大家看着也没几个同情他的,没看他害得顾家二老那么远赶回来,看二老脸色就知道一路上没怎么休息好,离顾二牛回来报信才几天过去,能对他有好脸色才怪。
  顾昭路过顾二牛,也只是叹气摇头,当然他这是做给别人看的,实际上有爹娘作主,他不必说什么做什么的,也就顾瑶路过他,因为是小辈的关系,叫了声二叔然后就紧跟着顾昭往家走。
  顾沐往顾二牛身上甩了个冷眼刀子,然后大步追上哥哥。
  一家子出来迎人又将人接回去,小赵氏连忙烧水烧吃的,柳氏跟算盘珠子似的不拨不动,还是来娣招娣看她太忙,在厨房里帮忙,就这般还被柳氏嘀咕了两句。
  二老直接住进正房,看家里收拾得整齐干净,连灰尘都不见,被子也都是晒过的,二老这心里才舒服些,好在三个儿子,有两个儿子都是争气的,也就一个顾老二是他们以前看走眼了。
  顾大牛带着长子顾仁忙前忙后,先让二老还有小弟洗去一路风尘,期间老爷子老太太一句话不说,只顾打理自己,这情景让跟进来的顾二牛越发想要将自己缩起来,因而顾大牛忙碌不停,他就缩在角落里,柳氏也没比他好多少,如果不是没办法,恨不能缩在房间里才好。
  可他们越是如此,叫二老越发动怒,以前顾二牛好歹还有个勤快的优点,看看现在还剩什么了?连老爷子也没想到他这二儿子竟是如此没担当的男人。
  喝上口热茶润润口后,小赵氏做的手撖面条也好了,几人围着桌子先吃起来,顾二牛伸头看了眼,又缩起脑袋露出哀怨之色,顾昭无意中看到这一幕,差点一口面条吃呛了,他也是真的没想到这二哥竟会变化这般大。
  不,应该说本质就是如此,只不过以为没有显露的机会吧。
  等吃完面条,顾昭先开口:“爹,娘,我先带木头收拾房间整行李去,李文那边应该也快有消息送过来了,你们也别着急。”
  老爷子听得欣慰不已:“嗯,你去忙吧,带木头好好休息一下,这一路你们也累了。”
  “你们也要注意身体。”
  顾昭依旧没理睬顾二牛,连顾二牛投过来的求救目光也视而不见,拉着顾沐就回了他们的房间。
  等顾昭离开,顾大牛出声问道:“爹,娘,小弟的意思?”
  老爷子解释道:“齐家二少派了人和我们一起回来的,正是来过我们家的李文李小哥,在县里分开后他先回齐家问消息,得了消息会给我们送过来,靠我们去找人?怎么找?跑断腿都找不到!”
  提到顾珍顾二牛就来气了:“让那臭丫头死在外面得了!”
  依他意思就不用去找了,当人死了得了,也巴不得人真的死在外面了,省得回来也丢他的脸。
  老爷子顺手将就手边的茶杯向顾二牛砸过去,就算顾珍这孙女在他心里不及顾瑶讨人欢喜,可也没想要让人死在外面,这是亲爹说出来的话?这老二心狠如斯真是让他见识了。
  顾二牛下意识往旁边躲了一下,杯子在他脚杯砸碎,柳氏吓得尖叫起来。
  “闭嘴!”老太太忍无可忍呵斥道。
  “都给我滚出去!我现在没闲工夫理会你们!”老爷子气得赶人。
  “爹……”顾二牛这下更怕了。
  “二弟,先回去,先让爹消消气,爹娘刚回来,一路奔波也需要休息。”顾大牛赶紧帮忙将人劝出去,省得留在二老面前招他们生气。
  刚才那狠话他也不是第一次听到了,说实话叫他听得心里发冷。
  顾二牛和柳氏只得委委曲曲地出了正房,灰熘熘地回了自己房间。
  顾大牛又劝二老:“爹娘别生气了,省得气坏自己身子,小弟会担心的。”
  这时候提小弟是最有用的。
  小赵氏将顾瑶带回房说话,这里就留给顾大牛和二老了。
  除了担心二房的事会影响她一双儿女,其他小赵氏并不担心什么,二房过得好也罢,孬也罢,其实都跟她无关,现在见到女儿回来有好多话要跟她说,让她高兴的是,女儿去一趟府城,人白多了,也好看多了,整个人看上去大不一样了,这让当娘的也欢喜。
  信里没法说得太清楚,这回顾大牛当着面将他所知道的情形如实详细说了出来,不带丁点隐瞒的。
  果真和顾昭推测的一样,顾二牛是在顾珍跑掉的第二日才发现人不见了,又自己找了两日没见丁点踪影这才怕了,又按捺了一日再加上铺子又出了问题,这才慌里慌张跑回村子求救。

  顾昭的房间同样收拾得很干净,被子也很蓬松,可见刚晒过的,这让顾昭也很高兴,就算自家兄弟,有来有往感情才能长久,只是单方一味的付出,最终会变了味的。
  顾沐跟顾昭一起爬在床上铺床,然后凑过跟顾昭咬耳朵:“哥哥要怎么处理坏二哥的事。”
  顾昭失笑,有坏二哥,还有好大哥不成?
  撸了把他脑袋说:“你倒是操心得很,这事轮不到你我插嘴,让爹娘处理去,毕竟我只是弟弟,不过二哥也是我爹娘的儿子,气归气,爹娘也不可能真撒开手不管他们的。”
  就算现在不管,村里人现在不会说什么,可等顾家其他人日子越过越好,而顾二牛一房越来越落魄的话,也许便会有人觉得其他顾家人不讲人情,太过冷血了,因为那时在别人看来,他们指头缝里漏点东西出来,就能让顾二牛过上好日子了,为什么不呢?
  所以家务事是最牵扯不清的,就像他跟齐二哥说的,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他家的经就出在顾二牛一房身上了,如果可以,顾昭当然希望跟顾二牛一房撇得越清越好,可这不现实。
  好在他爹娘向来偏爱他,对他不利的事爹娘绝不会去做的,他爹脑子也很清楚,就算帮顾二牛也会帮得有限,这点顾昭还是有信心的,所以他就不适合出面说什么做什么了。
  顾沐听得不高兴了:“那这样岂不是便宜他们了?”
  顾昭铺好被褥被子,拉顾沐坐下说:“那还能怎样?难不成要喊打喊杀的?这就是人情世故,要把事情做绝了,反而惹来不好的名声。放心吧,我爹娘很有分寸的,我爹娘心里还是我最重要的。”
  顾沐心里嘀咕,这还差不多,不过哥哥是最好的,值得如此。
  两人刚将房间收拾好,顾仁来叫小叔了:“小叔,县里齐家的人来了。”
  “好,我知道了,这就来,这段时间辛苦你照顾家里了。”
  顾仁害羞,他也没做们什么的,相反因为小叔日子好过许多,亲事能成,也有小叔的缘故。
  顾昭带木头来到正房,李文正坐在位置上喝茶,老太太让小赵氏也给李文下碗面条,这么快就来了,可见李文回了齐家也没能休息一下。
  李文刚要起身给顾昭见礼,就被顾昭快走几步按下了:“坐下说话,这里最累的人就是你了,先缓口气再说话。”
  “对,我也是这么跟李文小哥说的,都过去这些日子了,再着急也无用。”老太太想得很清楚,所以顾昭来之前也是让李文先喝水,其他事情不急。
  李文喝了水,又吃了碗面条,然后才放下碗筷,将从县里得来的消息告诉顾昭和顾家二老:“老爷得了顾大爷的话就命人四处搜寻了,可一直没有珍姑娘的下落,城门口那两日也没有发现有姑娘单独外出的情形,还是顾公子提了个醒,老爷说了,就在珍姑娘不见了的第三日,吴家的少爷的确出远门去了,要查找吴少爷究竟去了哪里还需要些时间。”
  “吴家少爷?昭儿,这是怎么回事?”老爷子老太太听得迷煳,珍丫头怎跟什么吴家少爷搞在一起,还有昭儿又从何得知?
  顾昭其实也就是碰碰运气,这吴家少爷是谁?那就是顾珍重生前最初嫁的男人,吴家在县里是开杂货铺的,跟齐家高家这样的人家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充其量也就是家境殷实的人家,但在第一世,顾珍能嫁到这样的人家也算是嫁得好的,当然后来顾珍对这门亲事不满意了,重生回来后更不可能嫁给这位吴家少爷。
  可《小娇妻》一书中却提到吴家少爷依旧喜欢上顾珍的,对顾珍的心理也有描写,顾珍觉得自己虽不能再嫁给这男人,但上辈子弃他而去让他丢了脸,这回想要补偿他一二。
  就冲顾珍这心理,顾昭觉得这回顾珍依旧会和吴家少爷接触的,很可能和书中一样,吴少爷也会喜欢上顾珍,对她有求必应,抛下家人带顾珍远走高飞不是不可能的事,对其他男人没信心,但从顾珍的角度来看,吴少爷这男人会让她用得很放心,经历了一世,顾珍怎可能不了解吴少爷是什么样的人,不把他拿捏得死死的。
  可对爹娘的问题顾昭却没办法如实回答了,只得编了个理由:“我恍惚听说过顾珍跟一家杂货铺的少爷有过往来,想着齐家还没有头绪的话不如从吴家下手看看,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顾珍摆明了想走人,肯定会作些遮掩,又晚了几日才得到消息要找人,想找人不容易。”
  老太太听得越发不喜欢这孙女,老二一家会搬去县里也是这孙女鼓动的,没有这一桩也不会有现在这许多事情:“她要真中意,怎不早点说清楚?还是她爹不同意?”
  这事顾二牛夫妻肯定不知情,而且顾珍如今又哪里会瞧得上一个小杂货铺的少东家?就是齐家这样的富户她也不会瞧得上的,因为有宋泽这个未来首辅摆在前面呢,其他人条件再好,那也与她的目标相差甚远。
  不管怎样,现在总算有了个消息,比起两眼一抹黑连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要好得多,老爷子说:“那这事就拜托给齐老爷了,麻烦李小哥回去的时候替我们道声谢。”
  “哪里,小的一定会替老爷子带到的。”
  “不着急,先休息会儿再回去不迟,这几日你也累得够呛。”
  李文跟顾昭也熟悉了,因而也不与他多客套了,顾昭找了个房间让他睡会儿。
  因为找人这件事,让顾昭越发意识到缺少人手使唤的不利之处,不过如李文这样的齐家下人,都是调教多年,齐家又在本地经营多年,李文也是一直跟在齐云飞身边办事,所以能力不错,他要从头开始培养人,等能使上的时候也要不少时间。
  所以还是底子太薄了,就算挣了些银钱,与大户人家相比还是差了许多。
  顾大牛得到这消息后也松了口气,看来人还是好好的,眼下只要人没出大事,不是被坑蒙拐骗走的,就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果然还是小弟能干,小弟刚回来就有了准消息,他光跟着跑了几日,却什么结果都没能打听出来,至于二弟一家,那就更别说了,那是恨不得自己亲闺女死在外面别丢他的脸才好。
  二老还是没乐意见顾二牛一家子,到家时已经下晚了,晚上二老早早歇下了,大房今晚也能睡个好觉了,也就二房夫妻俩心里打着鼓,要是二老骂他们一顿他们心里也许还好受些,可现在连句话都懒得跟他们说,才叫他们心里七上八下的。
  关上门,柳氏问顾二牛:“爹娘到底是什么意思?爹怎能冲当家的动手呢?”
  柳氏还记着老爷子将杯子砸向顾二牛的事,想起来还心慌慌的,她不知道的是,老爷子如果一直在家,在顾二牛回来报信求救的第一时间,就会找根鞭子当场将他狠抽一顿,这也就是路上沉淀了一段日子,这脾气才没当场发作。
  顾二牛也觉得委曲,爹娘怎能这样对他,果然跟大哥小弟相比,他这排行老二的最不受待见,是最被忽略的一个吧,他也想像小弟一样被爹娘重视偏心。
  顾二牛耷拉着脸说:“少说几句,爹要是真想打我一顿,那也是我该受的。”
  柳氏哪敢反驳什么,对公公婆婆有意见也只能放在心里了,柳氏又提了一事:“没想到那县里的齐家对小弟这么用心,先前大哥就能上齐家让齐家帮忙,现在齐家更是跟前跟后忙碌,小弟也是,要是将齐家人介绍给当家的,咱家的铺子也不至于开不下去吧。”
  这也是顾二牛委曲的一个原因,他当初也没想到听到他的求救后,大哥二话不说就赶到县里上齐家的门了,而齐家竟也真的帮他找人,那时他才知道是顾昭留下话,让有事去找齐家帮忙,可小弟为什么不跟他说?明明他就在县里,跟齐家不是更近么。
  齐家那是什么样的大户人家,在县里这些时间了顾二牛岂会不清楚,那是他想要攀也攀不上的,可小弟也不知道照顾着点他这个二哥,害得他这回丢了这么大的脸。
  还有家里的豆腐坊,也是齐家帮忙开起来的吧。
  说到铺子又心痛又气愤:“都是那死丫头,竟然跟她老子我都藏着一手,别人说是我送去的花粉品质不一样,肯定是那死丫头搞的鬼!她千万别回来,否则老子肯定要打断她的腿!”
  柳氏同样跟着抨击顾珍,想不起自己对这大女儿的依重,在她心里,无疑男人还有儿子才是最为重要的,大骂了一通顾珍后,这夫妻俩心情才好转点,渐渐睡去。
  也就休息一晚,第二日老太太依旧早起忙家务,昨日刚回来没仔细瞧二房的,这早上在厨房里给一家子做早饭时,才发现过来帮忙的来娣招娣的情况,以及着急慌忙去喂的四丫的情形,又从她们嘴里套出些话,老太太当场火冒三丈,跑去拍二房的门板大骂起来。
  来娣招娣比以前在家瘦不说,那个小的也是被养得瘦瘦小小的,显得两只眼睛大得有些突兀,可老太太分明记得,柳氏比原来胖了不少,这当娘的就是这么照顾自己姑娘的?这是糟贱人吧!

  老太太的骂功当然不弱的,又是积攒了多日的火气,嗓门够大,因而将因为连日赶路多睡了会儿的顾沐吵醒了,挤到顾昭身边揉眼睛问道:“哥哥,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顾昭早一步就醒了,不过赖在床上没起来,听了几句便明白他娘在恼什么,解释道:“娘在骂二嫂,二嫂不像话,将两个侄女当丫头使唤,最小的一个生下来后也是两个侄女养着的。”
  顾沐就算没有以前记忆,也无法理解这种人,憋了会儿骂了句:“……神经病!”
  “可不是神经病,让娘骂会儿也好,娘憋着这股火气也伤身。”
  村里人大多勤快,没几个赖床还没起来的,老太太的大嗓门将左右邻居都给吸引过来围观,其实就顾老二的事,老太太现在才开嗓子骂人,村里人还觉得奇怪呢。
  结果听听老太太数落的内容,村里人也听得吃惊,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老婶子没说我还没意识到,现在想想的确是这样,她自己养胖了不少,可两个闺女一点不像在城里待过一圈的,连自己刚生下的小闺女也可以撒开手不管的,难怪老婶子要发火了。”
  “忘了柳氏离开村里之前就一直摸肚子说这胎是儿子,结果又是个闺女,估计恨不得塞回肚子里去,她想儿子想疯了,所以哪里会多看这小闺女一眼。”
  “到底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怎能这样糟贱呢。”
  “以前当柳氏是个好的,老婶子为人强势了点,啧啧,现在看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这柳氏跟顾老二还真登对。”
  水云村的人因为顾老二一房闹出来的事,对他们夫妻俩的印象大跌,老太太连带着自己的儿子一块儿骂的,因而没谁认为她骂得不对。
  老太太足足骂了近两刻钟才停下来,骂完后脸色倒真比昨晚好多了,叫起床后的顾昭看得放心不少,老太太将三个孙女叫到自己身边待着,至于那两口子,想要吃饭自己烧去,她孙女可不是给他们当丫头的。
  来娣和招娣眼泪汪汪的,顾昭看得心里也不是滋味,大概这么长时间,这对姐妹第一次被人这么护着的吧,可眼下这一关是过了,以后怎么办?
  除非二老一直留在家中才能镇住那对夫妻,否则一旦离开,估计还是会恢复原状。
  最小的四丫幸好在娘胎里被养得不错,否则照他们这个养法,活下来也难,可继续让他们这么养着,指不定哪天就要夭折了,想到顾珍重生前的那一世,四丫可是四姐妹中嫁得是好的,顾昭觉得头疼。
  “昭儿,沐儿,赶紧来吃早饭,老张已经跟着你大哥一起做豆腐去了。”
  “诶,娘,来了。”张叔自己找事情做,顾昭也没过问。
  “娘,我等下去县里看看,顺便去看下夫子。”
  “应该的,早去早回,将老张带上。”老爷子想到清河县那高家,又不放心地添了句,“注意安全。”
  “我会的。”
  吃完早饭顾昭便叫上张叔套上马车出发了,不爱待在家里面对二哥一家子。
  他吃完早饭出来时正碰上柳氏出屋,两眼红通通的,叫人看着就知道哭了不少时间,看到顾昭也连忙缩在一边,好似生怕要挨顾昭骂一样,顾昭还没怎样,顾沐看得狠狠拧起眉头。
  顾昭连个正眼都没给她,就拉着顾沐径自离开了,就算柳氏传话出去说他这小叔子不敬重嫂子又怎样?村里会有几个人信她的?
  先去了镇上学堂见了谭夫子,也没对谭夫子隐瞒回家的理由,省得以后他不在的时候有人拿这件事大作文章,谭夫子听了这样的事也无可奈何,其实之前也听到了些风声,所以也没多留顾昭,让他赶紧忙去。
  去了县里便直奔齐家,齐父立即见了顾昭,正好去查吴家少爷下落的人也来回话了,顾昭便在一旁听着。
  “出城的当晚那吴家少爷在路边客栈投宿了,当时他身边的确带了名女子,那方向应该是往庆凌府的,其他人继续顺着这方向追下去了,小的先回来报个信。”
  齐父听了后看向顾昭,顾昭客气道:“辛苦你们为我家的事忙碌了。”
  “哪里,顾公子客气了。”下人受宠若惊道。
  “贤侄不必跟我们客气了,以云飞跟你的关系,伯父也没拿你当外人。”齐父微笑道。
  “多谢伯父,那我只能继续扰烦伯父了。”
  齐父听得笑起来,顾昭跟他不客气才好,这点子小事对齐家来说并不麻烦,相反,顾昭对齐家来说才是福星,如今庆凌府的香皂在清河县里也大受欢迎,虽然数量有限,却越发引人追捧。
  齐父留顾昭在齐府中用饭,另一边,得知顾昭出现在清河县的消息,高家立即有人报到高老太太处。
  “老太太,那顾昭回来了!他现在人就在清河县!”
  高老太太一听到顾昭的名字,眉头就狠狠拧起来,起初没将他当回来,结果却让高家狠栽了个跟头,折了一个心腹下人不说,儿子也被打了板子,还赔进去一千两银子,那顾昭倒是拿了高家的银子在庆凌府快活了,叫高老太太哪可能咽得下这口气。
  “他去了哪里?”老太太含怒道。
  “一到清河县就去了齐家。”
  “又是齐家!”高老太太捶了记身下椅子,她连齐家一起记恨上了。
  现在齐家在庆凌府越来越红火的齐家酒楼以及玲珑香皂铺子,不说高家其他人了,就连高老太太也无法不眼红,想要维持以往在京城的富贵生活,那也需要大把银子的,可惜高家不如齐家生财有道,“这次把人盯好了,等他们出城去庆凌府的路上再动手,这次要确保万无一失。”
  这次高老太太决定亲自盯着了,而不是只交给手下人去办,到底办事不力才会让人抓着把柄。
  “好的,老太太,孙儿一定把人盯紧了,绝不会让他跑掉的。”
  高洪昌听到顾昭出现的消息也很兴奋,这次一定要弄死这个小子,害得他丢脸又吃苦头,回到清河县可好一阵子没能出门寻欢作乐,可惜齐云飞那小子没一起回来,否则连他一起弄死了,那香皂铺子是不是就能落进高家手里了?高洪昌白日做梦地想着。
  顾昭用了午饭便与齐父告辞了,须得将这一消息带回去告诉家中二老,齐父便也没留。
  当出了清河县时,顾昭和顾沐一起挑开车帘往后看去。
  “哥哥也发现了?”
  “嗯,除了是高家的人,没其他人可想了,我没与他们多计较,他们倒先记上仇了。”顾昭冷笑。
  张叔听得大惊,三人里就他一无所觉,吓道:“主子,这可如何是好?他们有没有跟出城?”
  “这倒没有,先回去吧,不必担心,回去了也不用说。”
  “好的,主子。”张叔当然以顾昭的话为先,顾昭才是他的主子,这一点他很清楚,对于主子跟高家之间的恩怨,他也是知道的,那高家因此记恨他主子,真是好没道理。
  这种人家要是讲道理的话,也不会生出这诸多事情来了。
  顾昭对高家那是厌烦不已,像只苍蝇一样叮着他没完没了了,可惜又不能弄死他们,当然他也很清楚根子出在京城的永宁侯府那边,因而连账一起算在永宁侯府身上,解决掉源头,这高家估计会连屁都不敢放一下。
  可以说,因为高家行事,顾昭虽还没见过永宁侯府的任何一人,已对他们的印象差到极点,如果可以,并不愿意与永宁侯府产生任何联系。
  顾昭能隐约猜出几分,现在高家人不会动手,因为从县里到水云村这段距离并不算长,可等从清河县往庆凌府,这段路程就长多了,更方便别人在路上动手脚,想到爹娘二老,顾昭心里叹了口气。
  “哥哥,我帮你。”顾沐抓住顾昭的手说。
  顾昭笑了起来,捏捏他的脸说:“好。”
  顾沐开心笑了。
  回去后顾昭将齐家查到的情况告诉二老了,二老听得既松了口气,又恼怒得很,很分明这是顾珍早就策划好的,当时情况她哪怕跑回水云村向她大伯求救,她大伯也没可能不管她的,可她宁愿跟个陌生男人一起跑外面去,现在害得一大家子跟着忙。
  顾大牛知道这消息也松了口气,谁也没想着要跟二房夫妻说一声,反正那对夫妻也不关心顾珍的死活,顾瑶是看得心里发冷,越发觉得自己爹娘好,很庆幸她生在顾家大房。
  来娣招娣的情况也让她同情得很,因而这天也帮着老太太照顾这三姐妹。
  顾瑶跟顾昭嘀咕,这天真没人给二房夫妻俩做饭了,因而柳氏不得不自己跑厨房弄吃的,否则老爷子老太太就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饿着,柳氏因为早上挨的那顿骂也不敢再使唤两个女儿。
  顾昭也觉得奇怪,原来柳氏不说,顾二牛也算是个勤快人,没想到县里待上一阵子,竟能跟柳氏互相比谁更懒了。

  一天下来,柳氏就做了三顿饭,顾二牛啥也没干,因为地都租给同村的人了,又因为挨骂,所以一直缩在房间里。
  与顾二牛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顾大牛夫妻加上一儿一女都在豆腐坊里忙活个不停,之前顾昭没回来前,靠小赵氏和顾仁母子俩也做不了多少豆腐,现在有人将外面的事情接手过去,顾大牛赶紧抓紧时间多做点豆腐出来,把前几日耽搁的工夫给补回来。
  老爷子看了一天,什么话也没说。
  吃了晚饭后,老爷子把顾昭叫过去说话,当然老爷子不叫,顾昭也得找二老说事。
  顾昭约莫猜到他爹要跟他说什么了,果然老爷子开口便是:“昭儿啊,这回我跟你娘先在家待些日子,你二哥身上的毛病不能不治,真丢下不管,他整个人都要废了。”
  老太太心有戚戚:“就算不管老二,几个丫头我也得看着点,真丢下给他们夫妻两个,我这心里放不下。”
  话是这么说,可老太太一点都不舍得老儿子,抓着顾昭的手不放。
  顾昭叹气道:“我看出来了,家里虽然有大哥在,可都已经分了家,大哥也不好直接管教二哥,不过,爹和娘有没有想过要怎么做?”
  老爷子白天就在想了,可也没想到一个好主意,最多就是将租出去的地收回来,以后他就看着老二把他那房的几亩地种好了,不管如何,总归有口吃的,不会饿着。
  至于豆腐坊,老爷子稍想一想便抛开了,心想绝不能让老二沾手豆腐坊的,方子是顾昭拿出来的,现在出力的又全是老大一房,让老二参与老大那边肯定要有意见,而且他担心老二和老二家的参与进去后,反而会活不好好干,却打上豆腐坊银钱的主意,这俩的性子已经坏了。
  因而老爷子说:“我想着把地收回来,以后就叫他们专门种地吧,只要肯干活,这日子也不会多差。”
  村里不少人家还不及顾二牛手里分到的地呢,这日子不是照样过,以前顾家也是如此,几十年都这么过下来了。
  顾昭也听出他爹没想让顾二牛沾手豆腐坊的想法,说:“只是这地收回来再重新耕种的话,得到明年开春了,到开春可有段不短的时间,这段时间就叫二哥这么闲着?那到明年估计越发不想动手了。”
  “那咋办?”老爷子知道顾昭脑子灵活,因而想叫顾昭想个法子治治他二哥。
  “是这样,我看大哥他们做出来的豆腐,除了自己上门来买的,都是靠二哥他们牛车运出去卖,其实大可不必,大哥不仅可以请人回来帮忙磨豆子做豆腐,还可以将卖豆腐的活也转让出去,这一天下来赚的银钱不会比现在少。”
  “什么意思?昭儿你仔细跟爹说说。”老爷子听出兴趣,不过还没理顺过来。
  顾昭详细解释给他爹听,其实说起来就等同于顾大牛做豆腐批发的生意,稍微让利给同村的人,让村里的人可以将豆腐挑出去卖,卖到其他村子还是什么地方都可以,有钱可赚,村里人愿意干的人肯定不会少。
  而且让大家都能有挣钱的机会,对顾家和顾大哥也有好处,否则钱光让顾家大哥一人赚去了,只会越发让同村的人眼红,时间久了不知会不会生事。
  “只要大哥将点豆腐的手艺掌握在自己手里就可以了,其他累人的活都可以请人来干,不怕被人学去了,到时人可以轻松些不说,也能做出更多豆腐来,就算稍微让利给愿意去外面卖豆腐的人,到时也只会赚得更多,不过几个大的固定客源就没必要让出去了。”比如镇上酒楼这样的大客户。
  “还有我想将豆干的方子也给大哥,做出来可以跟豆腐一起卖。”
  “方子的事情昭儿你自己作主,不过该给你的分子不能少。”老爷子也算是出去开了回眼界,增长了见识,因而越发觉得这银钱账目要分清楚,不能因为昭儿比他大哥有钱,有些小钱就不去计较了,这只会让人得寸近尺,最后反而破坏兄弟感情。
  “你的意思是让你二哥,跟着村里其他人一起挑豆腐出去卖?”老爷子琢磨出老儿子说的法子了,并且眼睛亮起来,这主意的确好,既不沾手豆腐坊,没的让老二生出贪念,又让他有事可干有钱可挣,比闲在家里养懒汉好太多了,有他和老婆子在家里盯着,老二敢不出去?
  他要真是敢的话,老爷子倒能怒而将他逐出去,省得以后又做了什么事连累顾昭。
  老太太在边上也听得认真,这会儿也拍腿说:“好,就这个法子!我明天就盯着他去挑豆腐卖,成天躲在屋里像什么话?比女人还不如,至少女人在房里还知道做针线活呢。”
  “那爹娘在家先待段时间,等二哥做顺了,我再让张叔回来接你们去府城。”
  二老到底舍不得老儿子,再说府城环境也好,所以想了想,二老互看了一眼,还是应下了顾昭,同时也窝心得很,老儿子对他们就是孝顺。
  老爷子立马将顾大牛还有小赵氏以及长孙一起叫过来,将刚才商议的结果告诉他们。
  小赵氏其实从二房回来后就一直挺担心这豆腐坊的事,那柳氏明里暗里试探了好几回,分明是打上了豆腐坊的主意,可这豆腐坊是二老还有顾昭交给他们的,小赵氏也无法做主说不让二房插手。
  等二老叫他们过来时,小赵氏以为她担心的事情终于要发生,可等老爷子说完,她眼里便露出喜意,她不笨,这明显是对他们大房有利的,而且阻止了二房想要插手豆腐坊生意的念想,至于能卖多少豆腐赚多少钱,那就是二房自己的事了,卖得再多她也不会眼红的,因为大头在他们手上抓着。
  小赵氏说:“还是爹娘脑子比我们灵活,能想出这么好的主意,这主意好得很,我跟大牛也会轻松不少。”
  老爷子听得笑了:“哪里,这是昭儿给我们出的主意。”
  顾大牛看向顾昭:“三弟,谢谢你了。”
  顾昭摆摆手:“都是一家子,大哥不必跟我见外了。”
  老爷子提醒道:“这事也就我们自己知道就行了,不必往外面说去,老二那边问起,就说是我们老两口的主意。”省得老二心里对顾昭不满。
  “知道了,爹,娘。”
  “爷爷,我也知道了。”顾仁应道。
  “正好,我跟你们娘这段时间就在家待着了,等仁儿办完亲事再说,昭儿还是尽快赶去府城,府学那边的功课不能丢下。”
  顾昭点点头:“就后天走吧,明天大姐二姐都要回来的吧,我见过她们一面再走。对了,瑶儿还是跟我走吧,府城那边缺了她可不行。”
  “好。”老爷子这就一捶定音了,他们回来后已让人送信去了,“瑶儿也跟他小叔走。”
  看顾珍情形,极可能是往府城去了,所以顾昭留在家里也没用。
  老爷子和顾昭发话,顾大牛和小赵氏也不会非把顾瑶留下来,他们也知道,顾瑶跟着小叔走才能有更好的前程,看看离开了才多长时间,女儿身上就发生了不少的变化,回来后村里谁见了不说一声好的。
  顾大牛同意后,老爷子便带上他一起去找村长,连夜将这件事办好。
  村长一听还有这样的好事,哪里还会等到第二天,因而当晚就挨家挨户叫人开会,老太太趁机将顾二牛也撵过去。
  顾二牛是不甘不愿地出去的,因为他要脸,原本以为风光回村子的,结果银钱虽然挣了些可被顾珍那死丫头卷走大半,再来他以为顾珍做的事让他丢了大脸,所以都不太愿意离开顾家的宅子。
  几乎每家都派了人去听村长要说什么,人来得差不多后,村长就清了清嗓子,将顾家老爷子和顾大牛的决定与大家说了,人群中顿时响起欢唿声,还有人当场夸起顾家仁义,只要顾记豆腐坊一直开着,他们就不愁没活可干,这卖豆腐的事可以一直干下去。
  “顾大牛,明天就可以给我们豆腐去卖了吗?”
  “顾大牛,我嘴比较笨,可我力气大,我帮你做豆腐吧。”
  请谁来豆腐坊帮忙做事,路上顾大牛就和老爷子商量过了,要请那种忠厚老实的,当然是要真老实,可不能像顾二牛这种的,因而顾大牛当场就点了两人,明天起大早来豆腐坊帮忙,工钱干一天二十个铜板。
  听到这个工钱,不少人都后悔自己嘴慢了一拍,没让顾大牛挑着他们,赶紧又补上,让顾大牛再请人的话记得请他们。
  一天二十个铜板,一个月那就是六百个铜板,半两多银子了,一年下来那就是七两银子呢,怎能不让村民们心动,外面哪里去找这样稳定又长期的活?
  散会后,大家还在热烈地讨论着,不少人家还特别奢侈地点起油灯,油灯下一家子坐在一起合计手里有多少银钱,明天可以买多少豆腐,要往哪里卖合算,如果这买卖能一直做下去的话,一个月能挣上多少,一年又能挣上多少。

  除了提了个主意外,顾昭就拉着顾沐待在房间里,啥也没参与。
  然后他们看到顾二牛随父兄回来后,被老太太骂着收拾挑豆腐的担子,这是顾大牛先前用的,如今他用不着卖豆腐了,也不介意转让给顾二牛使用。
  于是顾二牛想偷懒睡觉也不成,被老太太盯着收拾得干干净净,自己也去洗了个澡,这才放他去睡觉。
  柳氏这才知道顾家二老给她男人找了什么活干,柳氏很不爽,凭什么那豆腐坊大房把着,都是顾家的儿子,她男人也该分一份的,可惜她这些话也只敢在顾二牛面前念叨,却不敢跑到二老面前指手划脚,可想而知会被喷个狗血淋头,这顾家还轮不到她当家作主。
  顾二牛也很憋屈,可除非他不想在这个家里待着了,否则就不得不听老太太的话。
  顾昭和顾沐看得乐呵不已,顾沐还说:“活该!”
  “早点睡吧,明天不会清闲的。”
  “好,睡觉。”
  果然第二天天还没亮就被外面的动静吵醒了,尽管过来的人已放轻了动作,顾昭也没啥起床气,反正在家也待不了多长时间了,顾沐也觉得尽快回府城他们自己的家好,清静。
  天还没亮就有人帮忙做豆腐了,还有想挑豆腐出去卖的人,也早早来了,甚至帮忙一起干活,好能早点拿到豆腐。
  老太太见顾昭他们起来了,就知道被吵醒了,好在明天就走了,否则这样下长可不行。
  顾昭也觉得欠考虑了,和老爷子一起吃早饭时建议道:“爹,咱再起个房子吧,就我这房跟爹娘单独的房子,以后豆腐坊肯定越来越忙,爹娘留在家中要受影响的。”
  “我原本就想另起房子的,只不过后来带爹娘一起去了府城才暂时放下的,起还是起,只不过挪后,以后肯定还会回来住的,现在看来要提早了,我不想爹娘日日被影响了睡不好觉。”
  老爷子听得窝心不已,有个让人头痛的老二,可有孝顺贴心的老三大大补足了缺憾,老儿子的孝心老爷子没反对,而且现在的确不差这点钱,再说以后儿子回来了,也能住得好些,不能像现在天还没亮就被吵醒了。
  “好,听昭儿你的,咱们起大房子。”
  “那我趁早之前将房子图纸画下来,我走后爹就可以找人建房子了。”顾昭得想想,要盖个什么样的房子,最主要的是自己要住得舒心,这房子建好后可能几十年里都不会动了,指不定他以后要在这房子里养老呢。
  因而吃完早饭顾昭就回房间画图了,顾沐凑在一起提自己的意见,顾昭可是发现,他眼光比自己还挑还高,不过这正合他的意。
  顾沐主要提的是景观和房型的构局方面,顾昭则着重细节处,比如重要的卫生间和洗澡间,还有地暖和火墙,以及水下道问题,外面可以不弄得太过张扬,但里面的细节一定要能保证住得舒舒服服的。
  空间里也有资料可供他参考借鉴,因而当顾昭的大姐顾桃一家子到来的时候,顾昭已画好大致的草图,就等着再细化了,对于细节方面的内容,顾沐显然非常感兴趣,还提议可以将他们府城的房子也改造一下。
  顾昭觉得可以,府城的房子都买下来了,怎么动都是自己的事,再说离乡试还有三年时间,至少得在那里住上三年。
  自从大姐二姐嫁出去后,顾昭见他们的时间就少多少,这一年时间又忙于考试又去了府城,见面时间更少了。
  两个姐姐出嫁前照顾小弟的时间也不短,因而都很疼这最小的弟弟,顾桃的性格有些风风火火的,因而一来就叫嚷起来:“小弟走了没?小弟人在哪里?快看看你们小舅舅还在不在家。”
  顾桃嫁的是隔了两个村子的吴姓人家,当然跟县里的那户吴姓人家丁点关系没有的,丈夫是个老实的,公婆也不强势,因而家中顾桃可以作大半的主的,如今顾昭又有出息,顾桃在吴家的地位自然更高了。
  如今顾桃和吴栋育有两子一女,长子已经十岁,下面两个是一对七岁的龙凤胎。
  这时候顾家清静了不少,豆腐做好后想去卖豆腐的人都挑着担子离开了,顾二牛也被二老压着挑着豆腐出去了。
  顾昭带着顾沐走出房门,笑道:“大姐,大姐夫,知道你们要来,总要见你们一面才能走吧。”
  “小弟!”顾桃欣喜地叫起来,又催促她的孩子,“快叫小舅舅。”
  “小舅舅。”三个孩子整齐地叫人。
  “乖了。”
  顾桃来到顾昭面前,上下一打量,抿唇笑:“小弟越大长得越好看了,这就是娘提过的顾沐吧,跟小弟一样俊。”
  顾沐一样乖巧叫人:“大姐好,大姐夫好。”
  “诶!”顾桃爽郎应下,这个面子不会不给小弟的,再说嘴甜又长得好看的人,总会容易让人心软的。
  吴栋也在边上笑着应声。
  顾昭回房拿了点心零嘴来招待三个外甥,没过多久,距离远一些的二姐顾杏也带着一家子赶回来了,姐妹俩碰面,又见着久没见面的小弟,顾家院子里热闹极了,孩子们也玩在一起笑声不断。
  之前因为顾珍的事,两个姐姐姐夫也出了些力帮忙,可惜他们能做的有限,顾桃和顾杏对大嫂还好些,对这个二嫂同样都没什么好感,就算性子软和些的顾杏,以前也受不住柳氏摆出一副受委曲的表情,她当然护着她娘,总不能是她娘欺负了二嫂吧,何况她娘也没那么做。
  嫁了人后顾杏很清楚,她娘比别人家的婆婆好很多,并不会插手儿子的房中事。
  二姐夫家在邻镇,姓刘名跃,膝下如今有两个儿子,顾昭印象里记得二姐夫家境比起大姐夫家要好些,因为精力放在读书上,其他事情知道得并不多,但这回见到二姐,似乎脸上有些倦色,光看气色,日子似乎过得并没有大姐来得舒心。
  也许这跟二姐性子也有关,二姐这人性子有些软和,软了容易让人欺负,欺负了还不知道要怎么反击回去,如果跟婆家有关系的话,那二姐的处境就更不好了。
  顾昭以为随着他考上秀才,大姐二姐应该都会受益的,在府城那边也没听娘提及过,难道是二姐对自己爹娘也是报喜不报忧?
  显然不是顾昭一人看出来的,顾桃也发现了,将妹妹拉到一边说悄悄话。
  二姐夫的性子也不差,比起大姐夫还要灵活些,带着吴栋主动找顾昭说起话来。
  外面,顾杏根本就是她姐的对手,几句话被顾桃问出究竟是怎么回事,顾桃恨铁不成钢地用手指戳妹妹的额头:“你啊,当初我就担心你这性子,嫁去那样的人家要受欺负,偏偏你自己看中那刘跃非要嫁过去,又什么都不说,爹娘也只当你日子过得不错。”
  顾杏苦笑:“我不想让爹娘还有小弟为我烦心,再说她闹归她闹,我不理睬她就是了,而且哪家不是如此。”
  “你知不知道,你越不说,爹娘如果知道了越发担心,心里也越不好受。这事你别拦着,我找个时间先跟娘说说,小弟明早就要走了,你也别担心会被小弟知道。”
  换了以前,顾昭的确不够心细,或者发现什么也不会多想,可现在不同了,想要瞒过顾昭却不是那么容易的。
  如今娘家日子越过越好,顾桃顾杏也是高兴的,尤其是顾桃,在夫家腰杆那是越来越直,如今公公婆婆也都听她的,她在吴家那是里外一把抓。
  姐妹俩刚说完话,老太太就过来了,她是找顾桃的,既然豆腐可以给村里人卖,那给女婿卖也是一样的,两个女儿,顾桃的夫家条件差了点,老太太哪里会不想着女儿的。
  老太太跟顾桃一说,顾桃便高兴起来,抱住她娘不停地说好话,老太太拍她:“行了,少黏乎了,娘就是想着给你们添些进项,也别说昭儿不帮着你们,连你们二哥今早也被我逼着挑豆腐出去卖了,我可不惯着他的懒劲。”
  “娘这回回来不走了吗?”爹娘去府城,做女儿的也怪想念的。
  “唉,昭儿是想我们去的,可这家里情况我跟你们爹哪里放得下,先留下待段时间吧,总要把你们二哥身上的毛病给掰过来才行,不然别的不怕,就怕他给你们小弟拖后腿。”
  “真没想到二哥竟然会变成这样!”对顾桃顾杏来说,这样的二哥都叫他们快不认识了,还有顾珍那侄女,做出来的事也叫她们无法想像。
  顾桃说完就去找自己男人说卖豆腐的事了,吴家跟大部分庄户人家一样靠种地讨生活,如今有这等好事顾桃当然高兴了,也就她娘惦记着她,连妹妹顾杏的事情也顾不上了。
  吴栋听得光摸脑袋傻笑:“真的可以?”
  “小弟不就在这儿,不信你问小弟。”
  顾昭点头:“大姐大姐夫愿意做的话当然可以,还有大哥今天还要做豆干,到时可以拿了一起去卖。”
  “谢谢小弟,那我去大哥那边,看看有什么事可以搭把手的。”吴栋感激不已,媳妇和媳妇的娘家人真好。
  刘跃在边上听得心动不已,只是没好意思开口,那边顾杏则主动开口跟她娘提了这事:“娘,我跟刘跃可以跟着卖豆腐吗?”
  老太太一听这话不对劲了,用狐疑的眼光打量二女儿:“怎么回事?刘家还缺你这一口吃的?老实跟娘说,是不是刘家的人欺负我顾家女儿了?”

  两个女儿,按说顾杏是嫁得最好的,因为刘家在邻镇开了个油铺,铺子里卖的豆油也是自家榨出来的,所以当初顾老太太将女儿嫁到刘家是满心欢喜的,以为这个女儿从此不用愁吃喝了。
  虽说刘家也有三个儿子还有一个姑娘,但就算最后分家,身为老三的女婿刘跃,也应该能到些家产,怎么看也不会吃亏的,可现在女儿跟女婿竟也想跟着卖豆腐。
  对水云村里的人来说,卖豆腐也就是挣个辛苦钱,哪里比得上豆油的买卖好,要说刘家唯一不好的就是女婿他老娘性子强势了点,可老太太原本想着女儿性子软和,又不会跟其他妯娌掐尖要强,婆婆哪有不喜欢的道理,再加上以前顾杏回娘家从来没有说不好的,所以老太太以为她日子过得最舒心。
  “娘,没有的事。”顾杏小声辩解。
  “没有?”老太太拔高了点声音,“没有的话女婿何至于要跑出来卖豆腐?那油坊里没有他下手干活的地了?女婿不是老刘家的儿子?就算分家了,我就不信老刘家拿不出点家产来分!”
  “娘……”顾杏急了,担心被其他人听到。
  老太太捶了女儿一记:“快说,不然的话我就亲自去问女婿,再不行我跑刘家去问问怎么欺负我女儿了,以前娘没这底气,顾家日子是比不上刘家,可现在有你小弟给咱们撑腰,这腰杆自己还不挺起来,说过得去吗?你小弟这么争气为的啥?还不是让我们过上舒心日子!”
  顾杏知道她娘是说到做到的人,她要真什么都不说,娘真会跑去刘家的,因而只得捡些事情告诉老太太了。
  另一边,顾昭也看出二姐夫意动的神色,他转身找了二姐家的两个外甥,在点心零嘴的诱惑下,二姐不想说的事顾昭都知道了,并且知道得比他娘还多。
  两个外甥说完后才发觉说了不该说的,连忙捂住嘴,又靠近顾昭身边眼巴巴地看着顾昭说:“娘不让我们说的,小舅舅千万不要跟我娘说。”
  顾昭撸了撸两个小孩的脑袋:“放心吧,小舅不会说出去的,你们跟哥哥姐姐玩去吧。”
  这两个孩子起初没大姐家的孩子放得开,挺拘束,也就慢慢地被带得稍微活泼些,这性子肯定是在家里养成的,光从这一点就看得出,二姐一家子在刘家的生活并不顺心如意。
  顾沐从身后趴在顾昭身上说:“这刘家人太欺负咱二姐了,哥哥你要怎么帮二姐?”
  顾昭伸手摸摸他搁在自己肩上的脑袋说:“我可以帮,不过也需要二姐和二姐夫自己立起来才行,不然不还得被刘家老人拿捏住,没想到我这二姐夫的性子跟二姐也差不多。”
  刘跃跟顾昭一样是家中最小的儿子,可处境却大不相同,顾昭身为老来子最得二老看重偏爱,可刘跃却是刘家最被忽略的那一个,连刘家的大姑姐在刘家都比刘跃这小儿子得到的待遇好,可偏偏因为这样的处境,刘跃又是个极为孝顺听话的。
  刘家自然是最看重长子的,可又因为女儿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又是唯一女儿,所以也看重得很,也许正是因为孩子多了,所以这重心也移不到最小的孩子身上。
  如今刘跃和顾杏的两个儿子,一个七岁,一个五岁,按说以刘家的条件,将两个孩子都送去读书也没问题,可偏偏去年没送成,今年又出了问题,刘家老太太将两个外孙都接到身边养着,这个上学堂的名额也要被抢去,眼看着大外甥读书一事又要遭耽搁。
  甚至顾杏的那个大姑姐还给刘家以及她三弟刘跃提了个建议,不是顾昭考上了秀才么,让顾杏将孩子送到顾昭身边不就好了,有秀才亲自教导可不比镇上学堂夫子还教得好。
  那日当场就将顾杏给气哭了,结果刘老太太还觉得女儿提的这个主意好,甚至还想将外孙一起送过来,以为自家亲戚怎么着也比外人要用心吧。
  顾昭摸下巴:“这刘家未免也太欺负人了,将我顾家当成什么?随便他刘家唿来喝去的?大概我二姐给他们刘家的感觉是太好欺负了,以为我们顾家人都是这般了,嗤!”
  顾沐到底跟在顾昭身边有段时间了,知道有些事情不是简单弄死就可以的,当然他依旧觉得直接弄死最便捷了:“那哥哥要怎么做?”
  “唉,小孩读书的事可不能耽搁了,要我说,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让二姐夫跟刘家人分家了,就算分不到什么家产也是好的,到时跟刘家其他人撇清关系,只可惜我这二姐夫又是个孝顺的,只怕不容易啊。”好在这二姐夫没跑来直接跟他说让他帮忙教孩子,不仅教自己孩子,还有他大姐的孩子,否则顾昭非得直接将他啪死不可。
  “真是烦人。”顾沐嘀咕道。
  “看我爹娘怎么做吧,我娘这方面肯定比起我们有经验多了。”这回就算二姐不肯说,顾昭也得在他们走后将实情告诉爹娘,故意瞒着,只报喜不报忧,不见得就是真孝顺,有些问题就该趁早曝露出来,然后将矛盾趁早解决,时间拖得越久,最后给所有人造成的伤害越大。
  顾昭最见不得的是,大人还好些,可孩子最容易受影响,一影响耽搁的就是一辈子。
  读书的事如果二姐二姐夫自己不去争取,那要让两个外甥一辈子做个睁眼瞎子?那在刘家的地位也永远是最低的。
  孝顺老人是好事,可如果连孩子的前程都可以牺牲了去孝顺老人,简直愚不可及,就算刘跃这姐夫待二姐再好,顾昭也要忍不住出手拆散了这对夫妻。
  顾昭还是欣赏性子爽利的女人,如他大姐这样的,大姐夫可什么事都听大姐的,三个孩也养得落落大方,见人一点不怕生,就是大外甥因为家里条件不算多好,所以十岁了还没能读书,早早帮家里下地干活了。
  顾昭想了想,回房提笔写下个方子,不是多好的东西,依旧是豆腐的衍生产品,也就是腐乳的制作方法,做腐乳的豆腐可以直接从顾家这边拿,至于如何打开销路,依顾昭看来,凭他大姐那爽利的性子,完全可以做得来,这生意捏在大姐手里,也不怕吴家和大姐夫会生出异心。
  相比起二姐,大姐家的事好办多了,大姐家就是缺钱,能挣上钱了大姐就能将其他事情都处理好,可刘家那是缺钱吗?他们看上去什么都不缺,可实际上又什么都缺,因为刘家人贪心不足,给他们再多也不会嫌多,还会想要更多,所以不将关系撇清,顾昭没可能给二姐家什么东西的。
  这天,大姐夫踏踏实实帮顾大牛干了一上午的活,用他的话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也就有把子力气,二姐夫后来看不过眼,不好意思一人坐着连襟在那边忙碌,因而后来也去帮忙了。
  两家都是在娘家吃了午饭,然后各自带着老太太从府城给他们捎来的礼回去的,几个外甥都舍不得外公外婆还有小舅舅,尤其是二姐家的两个,那小眼神让二老看得也心里发软,差点要松口将他们留下。
  两个女儿离开后,老太太坐在那里叹气,对老爷子抱怨道:“别人家是将丫头当草,到了老刘家这可好,把个大闺女看得比儿子还重要,大闺女就差带着全家在老刘家吃喝了,你说说这算什么事了。”
  顾昭一听就有问题,因而问道:“二姐没再说其他事吗?”
  老太太顿时眼睛竖了起来:“她还有事瞒着她娘我?老刘家还做了什么更过分的事?”
  老爷子也听得拧起眉头:“昭儿,你听谁说的?还是你二姐夫在你面前说了什么不应该说的?”
  老爷子防着自家人给老儿子拖后腿,也要防着外人,比如两个女婿和女婿的家人,因而第一个反应就是二女婿说了不该说的话。
  顾昭摇头:“二姐夫倒是啥也没说,是我看出不对劲,向两个外甥打听来的,爹,娘,二姐家的事的确不好处理,估计又要让爹和娘烦心了。”
  “昭儿你说说看。”
  顾昭托着下巴说:“二姐那大姑姐夫家好像做生意赔了本,所以现在都靠着娘家过日子,刘老太太将两个外孙子接到身边亲自照养,还要用刘家的银钱送他们去读书,刘家也没真宽裕到敞开手来用银子,所以送了那两个,二姐家的孩子就……”
  老太太一听就火冒三丈,拍桌子骂起来:“这死丫头,这么大的事居然瞒着我们,被我追问了也没说出来,她心里有没有我这个娘?还有刘家那个老巫婆,杏儿的孩子不是他老刘家的种?居然不拉扯老刘家的孩子去帮女婿家的,老头子,明天我们就去老刘家问问看,他们老刘家到底怎么想的?这日子不过了干脆让二女婿当我们顾家的上门女婿得了,他们老刘家养不起我们顾家养得起。”
  顾昭失笑:“他们刘家的主意可不止这些呢,他们老刘家打的主意可是让我们顾家替他们老刘家养,既要我们养着又不会让二姐夫改成我们顾家上门女婿的。”
  老太太更生气了,这是什么便宜都叫他们老刘家沾着啊,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老爷子也恼了,老刘家这是盯上他们顾家了啊,真是打的好算盘!亏得他以前以为老刘家是体面人呢,对二女婿印象也不差。

  老爷子虽恼,但脑子依旧很清楚,他不可能给刘家机会缠上他老儿子的,因而对顾昭说:“你还是明天一早就回府城吧,那里耽搁不得,家里的事有我们两个老的,还有你哥嫂呢,你回去了也不必操心家里的事。”
  顾昭的精力都要放在读书上,而且他年纪还小呢,处理这些事肯定没他们老的有经验。
  顾昭点头,他原本也没想理,这件事的关键还在于二姐夫怎么做选择上,选择的是自己媳妇孩子还是老子娘,从今天二姐夫没开口向他提那事来看,顾昭对二姐夫的印象还没太过糟糕。
  “爹,我是想帮大姐家一把,我琢磨了个方子,等我走后爹娘交给大姐吧,要不要做由大姐决定。”
  老爷子老太太窝心不已,老儿子不仅孝顺他们两个老的,连姐姐也照顾上了,至于方子从哪里来,二老也没过问,毕竟眼前的人是不是他们老儿子,他们还会不知道?
  “你啊,就是心善,照顾了家里还要照顾你大姐,娘也不能说不让你帮你大姐,你大姐一家得记住你这份情。”对老太太来说,女儿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哪可能不疼的,可也知道儿子没有责任一定要帮扶他大姐家的,儿子能想到,那是儿子心善。
  “娘……”顾昭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跟他娘歪缠了下,“那也是我姐,以前我小的时候没少照顾我。”
  儿女和睦,这是二老最乐意见到的,心情也好了不少,顾昭又将具体做腐乳的过程跟二老详细说了一遍,老太太听得挺认真,到时跟大女儿一起摸索便是了,肯定能做出来。
  没直接将豆腐方子给顾桃,二老也觉得挺好,反正从这边拿豆腐也很方便,女儿那边专门做腐乳就可以了,腐乳能卖出去挣钱之前,女婿还能拿豆腐去外面卖,耽搁不了眼下挣钱的工夫,老爷子也觉得儿子考虑得周全,包括他二哥的事也是。
  顾昭这晚跟二老说了好多话,又叮嘱大哥大嫂照顾好爹娘,最后还将修改好的新房图纸给二老留下,其他人不说,顾仁就看得两眼发光,原来房子还可以这样建,里面的东西还可以这样弄。
  这听上去就知道要花不少钱,二老倒没替顾昭心疼,因为知道有酒楼和肥皂生意分成,老儿子没可能会缺银子花的,房子弄好了,他到时回来住得也舒服,二老自然会全力满足顾昭的要求。
  “仁儿也有兴趣?”
  顾仁脸有些红,不过依旧点了点头。
  顾昭有考虑过顾仁的未来,他的年纪很尴尬,再去读书也就是认几个字,想要靠读书出头很难,可其他的出路吧,靠做木匠顾昭觉得也很难有大的发展,顾仁的性格吧,稳重是有了,但不够机灵,否则带在身边给自己作帮手也是条出路。
  现在看顾仁有兴趣,顾昭觉得不防让他多学点东西,反正技多不压身,要是学好了也许就能从中找到好出路。
  因而顾昭说:“那仁儿你就跟在你爷爷身边,到时建房子的时候跟着多学点东西,还有我这图纸里有些东西外面没有,需要特别订做的,到时你跟着看能掌握多少。”
  顾昭跟顾仁讲得挺详细,比如卫生间需要用到的瓷砖还有其他卫生用品,下水道的管道怎么做,还有水箱的设计,顾仁听得越发有兴趣,都恨不能一晚上不睡觉听他小叔给他讲解了,可惜这也只能想想,他要敢第一个饶不了他的就会是他亲爹娘,得揪着他的耳朵将他带回去。
  “小叔,那这图纸先让我带回去看看吧。”  顾昭没有不同意的:“你拿去看吧,反正也是要留下来的,回去吧,别睡太晚了。”
  顾仁用力点点头,然后高兴地捧着图纸回去了。
  这晚顾昭要交待的事情太多,以至他将二哥一家子都抛在脑后了,睡前才想起来,都不知道二哥是什么时候从外面回来的,豆腐有没有都卖完,又挣了几个钱。
  如今清河县的豆腐也都降到十文钱一块了,顾记豆腐坊也跟着跌了,从原来十文变成现在的八文,别人过来拿豆腐卖,那是七文钱一块,只要能卖掉两板豆腐,那一天就能挣三十文钱。
  顾昭也就在脑子里过了下,转眼就抛开进入梦乡了,有爹娘盯着,又有大哥在,顾二牛翻不了天的。
  一夜过去,第二日二老不舍地将顾昭顾沐送到村口,大房的人也是如此,又要送顾昭又要送顾瑶,叮嘱顾瑶可不要给她小叔惹事,要乖乖听话,还在替他们照顾好小叔的生活,顾瑶自然没有不应的。
  张叔挥起鞭子开动马车,水云村和顾家人的身影又再渐渐远去。
  顾昭也没矫情,很快将那点不舍放下,这次前往府城路上可不会太平,身边又带着顾瑶,无论如何要保证安全的。
  去清河县与李文汇合的路上,顾昭就将整件事如实跟顾瑶说了出来,一听到被高家人盯上,路上还可能会动手,顾瑶哪里还有什么伤感之情,惊得都要说不出话来了。
  顾昭笑道:“瑶儿要是怕了,我让张叔将你送回去。”
  顾瑶连忙摇头:“连木头都跟来了,我比木头还大呢。”
  顾沐朝她扮鬼脸:“你是小辈,大侄女。”
  顾瑶想捶木头。
  顾瑶心里的确有些慌的,但让她回头是没可能的,她已经见识了外面的世界,很清楚这次回头的话,估计没什么机会再出来了。
  顾瑶努力让自己镇定道:“小叔,我不回去。小叔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
  顾昭看她这模样忍不住想要伸手拍拍她脑袋,不过她大了,顾昭也不好做这样的动作,因而笑道:“只要瑶儿不怕就行了,等跟李文汇合后,听听他那里查到些什么,到时我们再商量,真有什么要发生的话,瑶儿只需待在马车里不出声就好了。”
  顾瑶用力点点头。
  这也是顾昭此次愿意让爹娘留在家中的原因,爹娘年纪大了,可受不得惊吓,没想到正好二哥家的事拖住爹娘的脚步,他们自己有留在家中的想法,顾昭要做的便是顺水推舟了。
  这时顾沐才摇头晃脑地得意道:“我很厉害的,我习过武,一人能对付好几个,我能帮到哥哥,大侄女你就不行了。”
  顾瑶磨牙,依旧想捶这死孩子:“你都不记得事了,怎知道习过武的?”
  顾沐挥挥小拳头:“本能啊,我身体记得,我原来肯定很厉害,是个大人物。”
  顾昭哈哈笑起来,顾瑶觉得这就是个会说大话的死孩子,还大人物呢,会将自己搞失忆的大人物,羞不羞啊。
  等到了清河县与李文还有当初镖局雇的人汇合后,除了顾瑶坐马车,顾昭顾沐都骑上了马,顾沐说得不错,他脑子不记得身体记得,骑术可不比顾昭差。
  县里没停留,直接出城上了前往府城的官道,骑在马上的顾昭与李文交流消息。
  知道有高家这只烦人的苍蝇在,顾昭回清河县的时候又怎可能不防着点,就是水云村那边也是托齐家照顾的,因而回来后李文还有个任务,就是盯着高家人的动静。
  李文很佩服顾昭,说:“顾公子料得不错,高家果然派了人出城了,我让人远远缀在高家人身后,发现他们接触了一伙山贼,应该是打算在半道上对顾公子出手,只是我们的人离得有些远,所有不知道他们当时谈话具体内容,不过人一直跟着,还有消息送回来,所以他们打算在哪里动手,我们也会提前得到消息的。”
  “好,能提前得到消息就好,如果可以,我也不想等着他们动手再反击。”顾昭打的主意是提前下手,先将对方一锅端掉,还可以给宋程大人送去一份礼,剿匪也是他的功绩的。
  李文听得跃跃欲试:“可顾公子的安全……”这是他唯一要担心的事。
  “不必担心,我的箭术还算可以,马车上备好了弓箭,所以才说适合提前动手,让他们偷袭不成反被袭。”
  “好,那就依公子的。”
  李文之所以能同意,也是因为这边宋大人治下环境还是可以的,并没有规模过大的山贼,最多的就是小打小闹的,一般见着齐家这样的商队都不敢劝手的,齐家在这条路上也是跑惯了的,所以李文对这些情况也很清楚。
  李文转身又跟两位镖局的大哥商量了下,两位大哥也同意和他们一起行动,比起被迫应战的确提前下手更为有利,当然这也是因为对方的行动都在他们掌握之中。
  第一天夜里投宿之后,李文出去了一趟,回来便带回了准确消息,也就是贼人埋伏准备动手的地点,顾昭记性不错,很快就能根据这个地点将四周的地形都画出来,叫镖局的两位大哥看得也佩服,尤其是主动提前下手还是顾昭提出来的建议,从他外表来看他就是个文弱书生,可这书生竟如此大胆。
  他们常在庆凌府这一带走动,又岂会没听过顾昭的大名,以及他当初与清河县高家的这场官司,没想到高家居然还不肯善罢甘休,这是非要弄死顾昭这个书生啊。
  幸亏碰到的是顾昭,否则换了其他书生估计早就中招了,还没处讨说法。
  他们也是很讲义气的,决定这次好好配合顾昭,最好如顾昭所说将那伙人全部端掉,他们走镖最不乐意看到的便是这种作乱的山贼。
  “既然他们准备埋伏在这里对我们动手,那我们明天也不必急着赶路了,夜里照样投宿,我们就在夜里动手。”
  “好!”

  跟顾瑶知会了一声,顾昭他们便也不急着赶路了。
  就算是在顾昭身上栽过一次跟头,可高家依旧是小看顾昭的,不认为顾昭一个出身农家的书生还能躲过这次的安排,从山贼手里完好无损地走出来。
  如果顾昭当真是个没见过多少世面的书生,也的确很容易栽在高家手里,不管是书中还是顾珍记忆里的那一世,顾昭的确都栽了跟头的,不过依旧将他当成过去的文弱书生,那就大错特错了。
  第二天等天色完全黑下来,顾昭让顾瑶紧锁门房,留下张叔在外面守着,除非等他们回来,谁来也不应,便是从客栈离开,他们也没走正门让客栈里的人瞧见。
  让镖局两位大哥惊讶的是,李文小哥身手利落也就罢了,顾昭和顾沐这对兄弟俩谁也没比李文差,顾昭真的是文弱书生?
  跟顾昭比起来,人家不仅脑子好,身手也没比他们差多少,如果箭术真如他所说的一般,那要将他们比得羞愧死了。
  这边官道走了几趟了,几人都不会走错路,赶了近半个时辰的路,多亏这晚虽不是圆月,但也没有乌云遮挡,所以适应了黑暗还是能看清周围景色的。
  当接近山贼埋伏的地点,李文嘴里发出类似猫头鹰的叫声,没过多久就有人循着声音找来了,正是李文让跟在山贼身后的齐家的下人。
  “李哥,你们终于来了。”
  “先别废话,那些人藏在哪里?可能带我们去附近看看?最好要不能惊动他们。”
  “没问题,那些家伙的本事差得很,以为根本没人发现他们的动作,我们这就带你们过去。”
  “好。”
  又花了近十分钟的模样,几人摸到了山贼藏身之处,他们天亮后要行动,所以此刻就席天露地的休息,处在下风口还能闻到一股酒味。
  “看,他们就在那边,一共有十一个人,其中有一个就是高家派出来的。”
  “高家的人竟然还在?真是太好了,这回非得将这高家摁死不可!”顾昭听得差点大笑出声,这可真是天赐良机啊,他还愁抓不到高家的尾巴,只能任由这只苍蝇嗡嗡地飞下去。
  却没想到对方竟能心大到如此程度,这回就算有永宁侯出面,也别想宋程放过高家了,否则宋程直接告永宁侯一状,在皇帝面前永宁侯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这可是山贼啊,跟山贼勾结在一起永宁侯想干什么?何况顾昭如今不仅不是白身,还是受过皇帝亲自嘉奖的,所以高家跟永宁侯想干什么?是不是也太不把他这皇帝放在眼里了?
  皇帝都不多疑的话那就不是皇帝了。
  “唔,不仅有酒味,还有肉味呢,这些家伙可真会享受。”一个镖局大哥鼻子灵得很,都能闻到那边传来的肉味。
  另一位大哥也能看到顾昭脸上露出的喜意,说:“说来如果不是顾公子神机妙算,高家的如意算盘会得逞的,在他们想来,顾公子肯定逃不过去,所以高家的人也就大胆留了下来,好等看到结果再回去向高家的主子邀功,可谁让他们倒霉遇着顾公子了呢。”
  这人边小声说着也边忍不住流露出笑意,等将人拿住,这回高家肯定没那么轻松通过了,可不是赔一千两银子就能了了的事了。
  该的,谁叫他们盯着顾公子不放呢,依他们看,顾昭这等心性见识,将来定能大有前程,所以他们这次定要帮顾昭帮到底。
  几人里也只有顾昭带了弓箭,其他人拿了刀,悄悄接近那伙人,在进入顾昭的射程之内后,顾昭朝大家打了个手示,就开始取箭拉弓瞄准了。
  除了顾沐对哥哥有信心,其他人并不是很清楚顾昭的箭术到底达到什么程度。
  “咻”地一声,箭支就射了出去,而对方没引起任何警觉,等中箭的人发出惨叫声时,其他人才惊叫起来。
  “怎么回事?”
  “不好了,老六中箭了,不好了,有人偷袭我们,啊……”
  顾昭一箭射出去,顾沐可是立马就将箭递过去,顾昭拿起就继续射第二箭,第二人同样中箭,这样的命中率叫两位镖局大哥和李文看得都瞪大了眼睛,真是太妙了,这三人也没有光看着不动手,做了个手势就走出去准备围抄那伙人,顾昭身边就剩下顾沐一个,顾沐拿了把柴刀严阵以待。
  多亏了那些家伙夜里休息的时候还升了个火堆,所以让他们能清晰看清那边情景,也能让顾昭准确射击,等顾昭射中第四人时,两位镖局大哥和李文也终于跳了出来,拿着刀就向他们砍过去。
  这些乌合之众哪里是两位镖局大哥的对手,李文身手也不错,再加上有个神箭手躲在暗中连射四人,已叫这些人慌乱不已,都慌不择路要往外面逃了。
  顾沐看得手痒,看看哥哥又忍下。
  顾昭再拉弓寻找可射击的目标,一边对顾沐说:“木头想出去就出去,不过小心安全,我这里不用担心。”
  “那哥哥小心。”顾沐得了令,立即跳了出去,没跑多远,就碰上一个没头没脑地往这方向撞过来,看到突然出现的小不点时还大喜了下,结果转眼就遭遇不幸,顾沐一个矮身就用柴刀砍中他的腿,那人顿时倒地哀嚎不已。
  顾昭见到放心不少,再抽冷子又射出一箭放倒一人,剩下的完全用不着他担心了,一个没能逃出去,全部带伤倒地,顾沐这才从藏身之处走了出去。
  此时一个倒在地上的人正冲李文他们叫嚣,声称赶紧将他们放了,否则要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这口气大得,一听便知道是高家的狗腿子,从黑暗中走出来的顾昭当即就笑出了声。
  李文提刀看着他们,转身对顾昭说:“这次多亏顾公子百发百中的神箭术,否则将他们都逮住可不是易事。”
  顾公子?那人的脑袋僵硬地朝发出笑声的地方看来,顾昭走到了光亮处,那人看清顾昭模样时顿时露出惊慌之色:“怎么会是你?”
  “怎么不会是我了?你们高家主子想弄死我顾昭,可我顾昭就是福大命大。就不知这次你是会随赴那王婆子的下场,还是整个高家都赔进去?”顾昭挑挑眉在火光处戏谑笑道,却让那高家下人吓得不轻,之前还敢口出狂言,这会儿却两股颤颤。
  王婆子的下场他们可是清楚得很,秋后就被押上刑场砍了脑袋,这事在高家下人中间还传了几句呢。
  可这么大的阵仗竟也没能让顾昭伤着分毫,这高家下人顿时害怕得求饶:“顾公子,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求您老饿了小的一条命,小的小命不值钱,都是主子的吩咐,小的还上有老下有小……”
  “嗤!”顾昭直接嗤笑声打断他求饶的话,“这话如果你在动手前能想清楚,就不会有现在一幕了,还是等着向知府大人求情吧,也许你家主子手段通天,能将你救出来也未必呢。”
  “就是,顾公子还理睬他们作甚,顾公子,这就将他们捆起来吧?”一个镖局大哥问道,这会儿对顾昭佩服极了,一个文弱书生竟比他们还厉害。
  “对,辛苦几位大哥将他们捆结实了,然后一起送去庆凌府交给府衙差役。”
  “好咧,包在我们身上,准保他们没一个能挣脱得了。”镖局大哥爽快应下。
  顾沐还不解气地跑过去踹了那高家下人一脚,正好踹中伤处,让那人又惨叫起来。
  那几个山贼一听要将他们送交到府城衙门,同样争先恐后地求饶并且将责任全部推到那高家下人身上,高家下人怎么找到他们又要他们怎么做的,全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原来他们计划并不是想要了顾昭的小命,而是依旧要断手断脚,而且不是选其一,是手脚都要断一个,并且还要从他身上问出肥皂的方子,这高家好本事,竟也打听到他顾昭参与肥皂作坊的。
  高家不仅心狠,还很贪婪,人他们要,财他们也想要,顾昭听得嗤笑不已,而那高家下人顾不得惨叫,恨不得将自己缩起来,让顾昭看不到他。
  可无论这些山贼怎么求饶,顾昭也不可能放过他们,他们敢接这样的活就表明以前没少干过,从末世过来的顾昭一眼便能看出他们手里沾过人命的。
  所以还是送给宋程大人来审理吧,以后这路上少了这些山贼,行人也能更加安全些。
  将他们捆上,嘴也堵上,顾昭留了两位镖局大哥还有齐家人在这里守着,他带李文和顾沐赶回投宿的客栈,约好第二日再碰头一起前往府城。
  顾瑶在顾昭他们没回来之前是没办法安睡的,不希望小叔还有其他人受任何伤,就在她要将房间地面磨破几层的时候,外面顾昭的声音响起来:“瑶儿睡下没有?”
  顾瑶快速将门拉开,看到的确是顾昭时眼睛都红了,急忙打量顾昭还有顾沐:“小叔你们怎样?没受伤吧?”
  “好着呢,你小叔我一手箭术百发百中,所以毫发无伤地回来了,不信问木头。”
  “对的,哥哥就是这么厉害。”顾沐一脸骄傲地说。
  顾瑶一颗心落回了肚子。

  不必再刻意放慢脚程,因而天一亮顾昭就打包了些吃食,带着顾瑶他们出发了,客栈里的人也没留意到他们身边少了两人,途中与镖局两位大哥汇合,同时还押着十个山贼以及勾结山贼的高家下人。
  经过一夜的折磨,身上又或多或少事带在伤,这些人脸色可差到极点,可谁也给他们丁点同情,就是顾瑶也只是在马车上看了一眼,便又缩了回去,要不是她小叔厉害棋高一着,这回可不就得被这些可恶的家伙得逞,所以恨这些人还来不及呢,不会去发挥多余的善心。
  顾昭也只要保证这些人不死就可以了,昨夜可是尽量避开要害之处射击的。
  用绳子将他们拴在马车后面,这些家伙一路跌跌撞撞,等赶到府城城门口,也就剩下能喘的气了,守城和出入城门的人见此情景大惊,冲顾昭他们也是指指点点,但也有人认出顾昭了。
  “那是顾秀才,顾昭顾秀才,你们不认得了?”
  “那这些人是……”因为知道他是顾昭了,所以对被他带来的狼狈不堪的一行人起了怀疑。
  城门口的一个小头目也赶紧过来,打量了顾昭几眼问:“你是顾昭顾秀才?”
  “不错,正是顾某。”顾昭将自己的身份文书取出来让对方验查。
  对方一看没有出入后态度便变得恭敬起来,将文书还给顾昭后问:“那这些人……”
  “这些山贼埋伏在半路上欲对顾某不利,被顾某事先察觉,索性将他们整锅端掉,免得继续祸害过路人,劳烦你们派人将他们送到府衙,并对宋大人说明一声。”
  “什么?竟是山贼?好!我这就亲自带人将他们押送去府衙交给宋大人,顾秀才没受伤吧?”
  顾昭指指镖局的两位大哥:“幸好从镖局请了两个大哥随行保护,这才没让对方得逞,顾某毫发无伤。”
  小头目听得也庆幸不已,并且将顾昭的话当真,在所有人印象中,顾昭那都是一个文弱书生,只是两位镖局大哥听得无语望天,李文他们压制住笑意,任由顾昭满脸正经地胡说。
  小头目立即跟顾昭告辞,带了一队人押送山贼进城,顾昭他们也进了城,留下城门口出入的人议论纷纷,实在是因为顾昭与小头目谈论的内容透露出来的信息,太过震惊他们了。
  “又有人想对顾秀才不利?顾秀才这是走了什么霉运?”
  “也不能说是霉运吧,顾秀才可是中了秀才的,而且还得到圣上嘉奖,些许小贼,最后还不是落到顾秀才手里了,没看顾秀才连根头发丝也没少。”
  “我说,不会又是那清河县高家干的吧?”
  “不会吧,高家跟顾秀才有多大仇多大怨,这么不放过顾秀才?而且顾秀才可是得过圣人嘉奖的,高家还敢对顾秀才下手?他们将圣人当成什么?”
  “谁知道高家怎么想的了,指不定这背后有什么我们老百姓不知道的内情呢。”
  城门口发生的情景以飞快的速度向城内扩散,可以想见,不久之后,顾昭将再度成为庆凌府各方瞩目的焦点。
  入城后不久顾昭便与镖局两位大哥道别了,感谢他们一路的护送,他们一人姓史,一人姓茅,性情也很爽朗,身手也不错,顾昭都起了挖镖局墙脚的念头,不过现在凭他秀才的身份想挖墙脚可不容易。
  因而分别之际顾昭笑道:“两位大哥走南闯北见识不少,将来如果不在镖局做事了,两位大哥可有去处?”
  两人听了这话互相看了一眼,都是聪明人,顾昭不可能无缘无故说出这番话的,因而两人也猜到了顾昭的心思,只是太过突然,让他们反应不及。
  其中一人说:“还没考虑这等事,既然顾秀才提了,那容我们考虑一二。”
  “好。”
  等分开后两人依旧有些吃惊的,走在路上半晌后才再度开口。
  “史兄,你说顾秀才他……”
  “茅兄是说顾秀才以后的前程吧,如果没有顾秀才刚提的这件事,你我可看好顾秀才的前程?”
  “那自然是看好的。”
  两人再度互望,是啊,他们原本就看好顾昭的前程,那跟了顾昭绝对比他们现在在镖局里的日子好,在镖局里最好的前程也就是当个镖头,身手再好也会有失手的时候,要是伤了残了境况更惨,如果将来顾昭能出仕为官,他们追随在顾昭身边身份也会大不一样。
  两人都心动了,那些已经当官的肯定看不上他们,身边有自己忠心的奴仆随从了,也就如顾昭宋泽这样小门小户出身的人身边的帮手少,才会有机会让他们押宝,将来顾昭宋泽飞黄腾达了,他们也能跟着鸡犬升天。
  且不说史茅二人最终会作出怎样的决定,府衙那边,宋程一听手下人来报顾昭又遇山贼被袭,惊得连忙将人叫进来询问。
  他第一个反应不会又是那高家出手了吧,怎么看顾昭的仇人也就是那高家了,当然也有眼红齐云飞和顾昭那肥皂生意的,可有他宋程顶在前面,想动手的人也得掂量掂量,就算拿下了顾昭,这门生意他们敢不敢接手,当他宋程是死的?
  押送的小头目立即被叫进来问话,顾昭透露的信息也有限,所以小头目也说不出再多的内容,于是宋程立即让人审问那些山贼,自然想要的内容很快就送到宋程面前,宋程气得直拍桌子。
  他倒是因为永宁侯的关系给了高家脸面了,高家主子一个没追责,可高家怎么做的?他们分明是仗着永宁侯来打他宋程的脸面啊,他宋程就这么贱,连个小小高家也敢不当回事?
  高家真是好大的胆子!
  宋程一面让人将山贼和高家下人收监,一面回了府找夫人商量,虽然非常生气,但还没失了理智,而且这回也不想就这么放过高家,否则以后他在这庆凌府地界他的脸面往哪里放?
  宋夫人也是惊怒不已,这高家还真将永宁侯当成块招牌,什么事都敢干了,就是放在京城,刚得了圣上嘉奖的顾昭,京城中权贵想动他也得掂量掂量,会不会招了陛下的厌,可这高家,让她不知该如何形容,他们不是无知而无畏,他们分明是无知而愚蠢。
  “老爷打算怎么办?”宋夫人问道。
  “回来的路上我已经想过了,你我跟顾昭的关系近多了,没必要因为一个高家而弄得不快,也影响自己的脸面,趁着如今陛下还记得顾昭这人,不如上折子告他永宁侯与高家一状。”
  “好,那我配合老爷给我爹去封信,我爹之前信里还提起顾小秀才了呢。”
  “好,那就这么办,等我将那一干人过堂审问,审出幕后指使者便立即让人去拿下。”一个小小高家也敢在他地界上猖狂,真是给他几分颜色就敢开染坊了。
  齐云飞也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飞马奔过来看望顾昭,看到他真的安好无恙这才松口气,刚听到消息时惊得冷汗都冒出来了,这口气刚松下气,怒火又升上来,这高家太过猖狂。
  “顾昭,你想过怎么对付高家没有?”
  顾昭笑起来:“你还没听李文说完全部内容吧?”
  齐云飞眨眼,他一听顾昭出事就赶过来了,所以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内情?
  顾昭失笑:“我们运气好,抓的山贼那伙人里还有个高家下人,这回高家跑不掉了,高家要是再往下人身上推,真当府衙和全城百姓眼睛都是瞎的?宋大人也不见得会再像上次那样轻拿轻放,永宁侯还没能叫宋大人忌惮到这般地步。”
  永宁侯虽是侯爷,但论实权还不及宋程的岳父大人,永宁侯府的权力达到鼎盛期,那是新帝上位登基之后的事了,所以要对永宁侯府下手得趁早,谁叫永宁侯胡乱插手的,叫他这回也栽个跟头。
  虽说不会被削爵,但肯定会在陛下面前落个不好,叫那侯府里的某些人也把手缩回去,别再在他顾昭头上动脑筋。
  所以这回发现高家下人在场,对顾昭来说真的惊喜极了,他正愁没法子解决烦人的苍蝇,也拿远在京城的永宁侯府无可奈何呢,这可不正是送上门的大好机会。
  齐云飞再度眨眼,竟还有这样的好事?他也很快反应过来,这的确是掰倒高家的大好机会:“那我这就去给扩散扩散?”
  顾昭想了想说:“也别做得太过明显,宋大人不可能不重视这件事,所以做过太达明显宋大人未必会高兴,”这会显得是他们胁迫宋大人来做事,“这件事早晚会扩散开来的。”
  他在城门口就是趁着人多故意将事情说出来的,爱看热闹的百姓肯定会乐意帮他传播的。
  齐云飞点头:“我明白了,你刚回来,我不耽搁你休息了。”
  齐云飞风风火火来,又风风火火去。
  随后就是宋泽来探望,等宋母从作坊回来后又过来关心了下,顾家二老这次没能同来宋母也有点遗憾,不过好在她在作坊那边有事可忙,不会心慌慌了。

  宋泽觉得高家的所作所为不可理喻,对顾昭担心不已,不过顾沐夸张的描述将宋泽逗乐了,也意识到这次是很好的反击机会,否则凭他和顾昭如今的地位,拿有永宁侯作靠山的高家无可奈何的,何况这次处理得好还能叫永宁侯吃个亏。
  “可这样一来,会将永宁侯也得罪了吧。”
  顾昭嗤笑:“现在哪里顾得了那什么永宁侯,再说我什么也不做,就不会得罪永宁侯了吗?他上回可是连真相查也没查就偏帮那高家了。”
  这是叫顾昭最为生气的,那永宁侯竟为了高家亲自写信给宋程,就为了让宋程放过高家一马,这永宁侯在顾昭眼里也不过是个偏听偏信的煳涂蛋,而且还高高在上惯了,一点都没有为被高家针对的毫无背景的赶考书生考虑过,没想过被高家得逞后这书生会落得什么下场,冲着这点,永宁侯本人就在顾昭这里叉叉了。
  宋泽叹气摇头:“这倒也是。”他同样对永宁侯没好印象的。
  顾昭又说:“不说这事了,因为这事我都忘了关心顾珍的下落了,她人现在就在庆凌府吧,你有没有见过她?”
  这一说宋泽的脸就黑下来了,他这关心顾昭还来不及,顾昭都有心情来看他笑话了?
  宋泽无奈道:“我整日早出晚归,并没发现她的踪影,不过,齐云飞与我提过,她在府学外面出现过。”
  人果然在府城啊,顾昭这下放心了,之前齐云飞估计也是太关注他的事,将这件事也忘在脑后了,顾昭忍笑拍拍宋泽的肩,真是辛苦他了。
  宋泽想翻白眼。
  “行了,看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我回去将这几日功课整理一下,明日给你送来。”
  “多谢宋兄高义。”顾昭摆出正经模样作揖。
  宋泽果断翻了个白眼转身走了。
  如顾昭所想,回到齐宅的齐云飞才想起自己忘了什么事,拍自己脑门,他竟然忘了跟顾昭说他侄女的事了。
  提到顾昭这侄女,齐云飞饶是见多了世面,也不得不佩服这姑娘如此大胆,也就她运气好,否则敢单独跟男人跑出来,如今都不知道什么下场呢。
  摊上这样的侄女,顾昭有得头痛,果然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齐云飞以为顾昭说得很有道理,因而这次只在背后不着痕迹地推动了下消息的扩散,宋程毕竟是知府大人,倘若让他发现自己等人插手过多,未必会心中高兴。
  顾昭本就是庆凌府的名人,因而关于他被山贼袭击不成反而抓了山贼送交衙门一事,被老百姓传得沸沸扬扬,顾昭还没到府学销假,彭岭就先跑过来慰问他,发现顾昭并没有事就想充分满足自己的八卦欲,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府学里都闹开了。
  顾瑶一早就跟宋母一起去肥皂作坊了,家中就顾昭顾沐两个主子,正当顾昭被他缠得考虑要不要说清楚的时候,衙门前来传话让顾昭这个当事人去听审。
  前来传话的官差对顾昭很客气,因为知道顾昭在宋大人跟前也很有脸面的,他脸上堆满笑容说:“大人决定公开审理此案,所以特地命我等通知顾公子到场听审,顾公子不必着急,离审案还有一段时间。”
  顾昭也很客气:“多谢,我一定会提前到场。”
  “好,那我们这就回去回复大人了,顾公子不必相送。”
  彭岭听得惊了,知府大人竟然决定公开审案,而且时间还是放在午后,这不是摆明了要让更多人前去看现场么,这弄得他心痒痒:“到底怎么回事?”
  顾昭反而决定不说明情况了,吊他胃口:“等到午后去了现场你不就知道了么,等着吧,我要回书房补上这段时间的缺课了。”
  彭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昭将他无情抛下了,顾沐嗤笑一声,然后颠颠地跟上哥哥,彭岭只能一人憋着。
  这下不用齐云飞在背后推波助澜,顾昭的事情也以更快的速度传扬开来,便是庆凌府的大户人家也知道了衙门宋大人的决定,并对此狐疑不已。
  顾昭如果只是简单的遭遇山贼,宋大人应该没必要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吧,所以说,这山贼背后大有文章。
  “不会又是那高家闹出来的官司吧。”有人随口断言一句。
  还有人质疑:“高家没那么蠢的吧。”
  “不然你说为哪桩?”
  这也激起不少人决定午后去现场听案,亲耳听听顾昭怎会又卷进一桩官司里面,他这到底是什么体质,身上的事没完没了了。
  府学不少人知道此事,也决定午后前去衙门给顾昭助阵去,便是教谕也让人关注了下,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吃好午饭,顾昭便带着顾沐熘熘达达地来到府衙,齐云飞也带了两人跟着的,唯恐顾昭在城内又出什么岔子。
  顾昭还看到镖局的两位大哥也到了,这两位大哥主动过来跟顾昭打招唿,因为他们也算是证人,所以也被官差请过来的。
  看顾昭气色好精神头也好,两位镖局大哥心中颇觉好笑,当事人作为文弱书生,其实是一点没有受惊的。
  也有之前因为那桩官司认识顾昭的读书人,前来跟顾昭打了招唿,关切地慰问了他一番,得知他并没有受到伤害比较欣慰,从府学赶来的人也是如此,见顾昭脸色红润便也放心了,当然也有个别人来之前还幸灾乐祸,结果看到顾昭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这心情立时变糟糕了。
  他怎就这么好运气地逃过一劫呢,不,不止一劫了,之前不就从高家手里逃过一回,否则也闹不出这样的官司。
  宋泽是和叶秀鸣一起从府学来的,叶秀鸣来到顾昭身边,低声问他有没有需要帮助的,他祖父虽从二品大员位置上退下来,有人走茶凉的嫌疑,但在地方上还是能说得上话的。
  顾昭朝他笑笑摇头:“这次倒霉的不是我,看着吧。”
  看顾昭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叶秀鸣也放下心来。
  前来围观的老百姓就更起劲了,看到出现的顾昭冲他指指点点,还给不太清楚旧事的人普及当初的情况,这衙门口,比那菜市场还要热闹。
  “威武!升堂!”
  虽回来后没跟宋程见过面,但顾昭很清楚,今日就是走个过堂,原本他就对宋程的态度很有把握,知道宋程决定公开审理此案,那就更有信心了,这次永宁侯也跑不掉,谁让他上回不问青红皂白就插手的。
  宋程上堂后先让当事人顾昭说明事情经过,顾昭立在堂上口齿清晰地将如何发现山贼以及如何捉拿他们的情形完整讲述出来,叫听人的都被他讲的内容吸引住,老百姓更是听得一惊一诈,好惊险!
  宋程面上板着脸,心中忍笑,没想到顾昭还有这样的好口才,同时也知道顾昭是怎么拿到人的,顾昭没隐瞒事先发现有人跟踪,所以反跟踪了回去,这才发现有人勾结山贼想要在半路上伏击他,所以在齐家人以及两位英武神勇的镖局大哥的帮助下,他们将这些山贼一网打尽,交到衙门手里。
  “好!顾秀才高义,就不应该放过这些杀人劫货的山贼!”讲到最后,有老百姓情不自禁地拍手大声叫好。
  “镖局的两位兄弟神勇,将山贼一网打尽,好身手啊!”
  “多亏顾秀才有先见之明,请了镖局的神勇义士保护,否则岂不是让这些山贼得逞了?”
  听着百姓的夸奖,镖局两位大哥脸红,头一回被这么多人夸的,倘若不是顾昭神机妙算,他们也未必能毫发无伤地回来。
  这二人还有齐云飞身边的李文都站一一出来,证明顾昭所言非虚,还补充了些细节,比如顾昭的箭术大发神威,他们才能将山贼一网打尽。
  “顾秀才竟有一手好箭术?他哪里学来的?不是文弱书生吗?”
  “呔!我们府学里有骑射课程的,谁说书生文弱了?我们也能上马射敌的,当然顾昭的箭术在府学中也被武课夫子夸赞的。”
  “原来如此!”
  不用顾昭自己说明,就有府学的人出来证明他们所言非虚,顾昭的箭术的确好,所以射中那些山贼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
  当然叶秀鸣心里吐槽了下,骑射课上练习射箭跟实践中射击山贼那是一样的吗?反正他也一直有练骑射,但如果换了他处在顾昭的位置,可未必敢保证能将山贼射下。
  宋泽……宋泽也不知道自己处在那种境况下,究竟会是心慌手抖还是超常发挥。
  “带犯人!”宋程拍惊木。
  很快十个山贼和那高家下人就被带上来了,一个个脸如死灰,虽然进了衙门都不用问刑一个个老实交待了,那高家下人不想交待也被那些山贼全部吐出来,这人可没少在那些山贼面前吹嘘自己主家如何如何,所以什么也遮掩不了。
  此刻他应该很能体会当初王婆子的心情。
  山贼上了堂就争先恐后地指认高家下人,并将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全部说出来,这叫围观人群瞬间就炸开了,他们以为顾昭运气不好又碰上倒霉事,可万万没想到又会是高家要买凶害人,这回勾结的还是山贼!

  “老天,这高家到底怎么回事,顾秀才刨他家祖坟了,非要盯着顾秀才不放?”
  “我就说上回是高家主子指使的吧,非给推到下人身上,哈,下人还不是听主子使唤的,看看,上回顾秀才没事,他们还不放弃,结果顾秀才回了趟老家又被他们盯上了,幸好顾秀才有先见之明,否则又要遭殃了。”
  前来听案的读书人也听得惊呆了,他们同样没想到会是高家指使的,这高家真把自己当成清河县一带的土皇帝了?不然连一个刚受过圣上嘉奖的人都敢出手对付,他们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宋大人也是听得当场大怒:“好一个高家,这是对本官上次审案怀抱不满吗?来人!迅速前往清河县,将高家主事人给押送到府衙来!本官这次绝不轻饶!”
  “是,大人!”
  立即有官差上马出前,前往清河县抓人,此次审案就到此结束了,下次需得等高家主事人带到才能继续审案。
  百姓纷纷拍手叫好,这种人家就应该严惩。
  堂审结束后,认识顾昭的再度前来表示关切慰问,对他甚是同情,招惹上这高家顾昭真是倒了大霉了,老百姓更是议论纷纷,想也知道,此后几日,关于此话题的热度都会在老百姓口中高居不下。
  人群中却有一人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切,与周围人的表情都不太一样,此人正是不愿意做妾逃家在外的顾珍,住在客栈里的她正是因为听到别人谈论关于顾昭的事,所以特意跑来衙门围观的。
  她无比期盼顾昭在山贼手里遭了殃,可当顾昭随同齐云飞他们一起出现时,顾珍大失所望,顾昭身上连一点伤口都没有,等再听到顾昭的当堂陈述时,更是失望无比,高家人怎么那么笨,几次下手都让顾昭逃过去了,没有比他们再蠢的人了。
  等听到宋程这个知府大人竟命人前去高家拿人时,顾珍更是震住了,这怎么可能?这知府大人怎可能动高家的?高家身后可是有侯府人撑腰的,上回不就是轻拿轻放只办了高家一个下人吗?她以为这次也会如此。
  退堂后,顾昭仿佛无意般朝人群的某个方向看了一眼,顾沐也看过去,并狠狠瞪了一眼。
  齐云飞也发现了,走到顾昭身边低声问:“要不要让人将她送回去?”
  齐云飞自从发现顾珍踪迹后,就一直派人看着她的,以防她再跑不见踪影,只等顾昭回来后处置。
  顾昭摇摇头,移开目光,说:“我得想想,送回去也没用,她还是得跑,家里的人看不住她的,我们边走边说吧。”
  “好,我们到马车上说。”
  齐云飞先上了马车,顾昭送走府学一行人,这才带着顾沐上了齐云飞的车子,此刻那顾珍还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
  其他人都走了,顾珍身边的男人唤醒顾珍:“珍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刚刚堂上那人应该就是珍姑娘的小叔叔吧,不然我替珍姑娘找你小叔,让他替你主持公道?我看你那小叔似乎并不是什么恶人。”
  这男子正是将顾珍带到庆凌府的杂货铺吴家少爷吴玉良,在顾珍口中,顾家全员恶人,所以她必须逃离那个魔窟,吴玉良信了她口中所说,所以带着她逃到这府城,想纳顾珍为妾的那家没可能追到府城来的。
  吴玉良小心翼翼地陪着顾珍,却不料在客栈中听到关于顾昭的事情,吴玉良就算没特意打听,也听了一耳朵的关于顾昭与高家之间的恩怨,还有顾昭受嘉奖的事情,再加上今日他亲眼看到的顾昭的表现,让吴玉良心中怀疑,这顾昭真是顾珍口中所说的小叔吗?如果他也是恶人,这庆凌府没可能会有这么多人为他说话,圣上也不可能嘉奖他吧。
  当然他没认为是顾珍说谎,只以为顾珍误解了她的小叔,顾家还是有人能够帮助她的,他希望能有长辈为顾珍作主的。
  “你……”顾珍气极,“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我担心小叔发现我会将我送回去的,我不能回家的!”
  “好,不回就不回。”吴玉良赶紧哄道。
  顾珍一人气冲冲走在前面,她看到顾昭,也看到宋泽了,不行,她得想个更好的法子接近宋泽才行,在接近宋泽之前,万万不能让顾昭知道她的存在。
  让顾昭替她作主?算了,他只会拖自己后腿,他要能给自己作主,就该成全她跟宋泽间的亲事,可顾昭会吗?在她和顾瑶之间,顾昭明显帮着顾瑶那贱人的。
  顾珍还想不通今天堂审的事,知府大人竟然冲着高家发难了,难道他就不担心会因此得罪高家背后的永宁侯府吗?他怎么敢的?顾珍咬嘴唇,一时间不知该作出怎样的选择。
  她甚至有一刻想过前去京城投奔永宁侯府的那人,她手里有把柄,那人不可能不好好安排她的,只是那人真的能帮她实现她的愿望吗?不,还是要想个更好的法子。
  马车里,齐云飞跟顾昭说了顾珍来到府城后的行踪,看着一切都很平常,除了出外逛街买些吃穿用品,平时都待在客栈里,要说有什么不寻常的,就是有次跑到府学门口待了会儿,并未接触什么人,然后又回去了。
  顾昭听得头疼,真不知道该拿这个野心勃勃的重生女怎么办,如果他有精神力异能就好了,可以给她催个眠让她忘记重生前的事,那样再能折腾也闹不出多大的事来,毕竟见识有限了,只可惜他没有,什么异能也没有,唯一的外挂储物空间对此事也提供不了帮助。
  看连顾昭都头疼成这般,齐云飞不禁感慨,看来齐家的情况还算好了,他那继祖母就算再折腾,那也只能在家里闹闹,到了外面却没办法的,可看这顾昭的侄女,似乎却是个没什么顾忌的,这最难办了。
  如果顾昭知道齐云飞的想法,会说何止是没有顾忌,只是这般反而容易解决,关键是这顾珍还带了一世的记忆,还对自己无比自信的,谁知道她到底都知道些什么事,又会搞出什么样的动静来。
  他没可能全部依赖《小娇妻》这本书的,这本书里有不少事情没正面描写出来,比如他的身世,只遮遮掩掩地写了顾珍和永宁侯府之间的往来,顾珍没可能毫不知情的,可她宁愿什么都不说,也不愿借他的手达成什么目的。
  顾昭其实很想不明白这点,顾珍对这小叔到底多大怨气,如果她重生回来搞好与顾昭之间的关系,等顾昭站稳脚跟会不帮着这侄女吗?帮着顾昭将身世搞明白,难道不能一样借助永宁侯府的力量吗?所以他真不搞不懂这重生女的脑回路。
  最后顾昭也只能说:“暂时先将人看好了吧,看她都跟谁接触,去了什么地方,我得再想想。”
  齐云飞同情地拍拍顾昭的肩。
  其实要不是担心顾珍惹出什么事来会影响到自己和顾家,顾昭真的很想撒开手不管,让她自己去外面闯得头破血流,反正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可这时代他没办法像后世一样撇清跟顾珍的关系,而且就顾珍现在所做的事,他也无法说服爹娘将顾珍作除族处理,毕竟逃家一事先是顾二牛有错在先。
  顾沐则在边上暗搓搓地想,如果他找人敲破脑袋,不知会不会让这顾珍跟他一样失去记忆,那样这死丫头就会老实地待在家里了吧,要不要试一下呢?或者找大夫问问有没有这方面的药?最好让人一吃就忘掉所有。
  要不再找人将这死丫头丢进牢里,关她个十年八年的?
  顾昭在这边烦恼,回到客栈的顾珍也关起门来思索,将吴玉良也关在外面,偏偏吴玉良看顾珍什么都好,不好的都是顾家人,被顾家恶人逼迫的顾珍让他怜惜心疼。
  顾珍翻出笔在纸上写写划划,她也是识字的,当然这是上辈子的事,这辈子还没来得及学。
  顾珍在整理自己的记忆,看记忆中有什么可利用的人和事,尤其是能搭上贵人的机会。
  她很苦恼,她上辈子出来得太晚了,所以这个时候府城这边发生过什么事都不是很清楚,而且这世跟她上辈子也有些不同,上辈子顾昭可没来到这府城,也更没有跟高家之间的官司,连顾家开的那豆腐坊也出乎她的意料,当然此时她不过以为是顾昭搭上齐家的船,方子是齐家人给的,但许多事情都跟她记忆里不一样了。
  去京城找永宁侯里的人,是她最后一条路,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动,要等到最合适的时候动,才能给她带来最大的收益。
  原本她是想留着为以后去京城的宋泽争取机会的,可宋泽竟一点不给她机会,如今她从宋泽身上都看不到什么希望了,让宋泽对她动心太难了。
  在宋泽身上挫败让顾珍差点以为自己什么魅力都没有了,这辈子比上辈子混得还差,好在有个吴玉良对她痴心不已,让顾珍找回点信心。
  顾昭左思右想后回去就提笔给爹娘写信,这事还得由爹娘拿主意,而且他可以从那位吴少爷身上入手,不管顾珍说什么谎言应该很容易拆穿,到时顾珍再想跑路,一人敢跑吗?

  其实顾珍跟着吴玉良跑路是很有问题的,放在这年代人的眼里,和私奔有什么不同?而这又是“聘者为妻,奔者为妾”的时代,顾珍能落得好?
  也许顾珍自己以为别人并不知道她是和吴玉良一起上路的,自以为隐瞒得很好,依旧能够进退由己。
  顾昭灵魂深处的后世那些记忆对他的影响非常大,所以不是迫不得已,他不愿意用这样的手段来对付一个原本地位就不高的女子,可偏偏这又是颗不定时炸弹,实在令他头痛,所以除了写信,他还得找吴玉良谈谈。
  他只在信里将顾珍的情况对他爹娘说明,爹娘如何决定就不是他能干涉的了,当然他其实心里也很清楚爹娘会作出什么样的选择。
  写好信后交给张叔,到天明再送出去,尽快送到水云村爹娘手里,与高家间的事顾昭也稍微提了几句,向爹娘表明一切在他掌控之中,这次应该能彻底断了高家这个隐患,好教爹娘放心,否则官差前去清河县捉拿高家人这么大的动静,身在水云村的爹娘和顾家人没可能不知道的,这回的消息不会像上次那么滞后了。
  “哥哥想好怎么做了?”木头凑过来问,当然心里的小人早就将顾珍这死丫头掐死无数次了,让她叫哥哥烦心。
  顾昭拍拍他脑袋笑道:“看她乐不乐意跟那吴家少爷成亲了,她如果不乐意的话,吴家少爷还会跟在她身边?她说的谎言肯定也会拆穿。”
  不用钻进顾珍脑袋里,也知道她会怎么抹黑顾家人,可如果顾家同意她和吴玉良的亲事,吴玉良还会认为顾家人都是在迫害她吗?
  顾沐不屑地皱皱鼻子,那姓吴的在他眼里就是个大傻瓜,被顾珍这死丫头骗得团团转,将他卖了还替死丫头数钱呢。
  “睡吧,明天还有不少事呢。”
  “哥哥也睡。”
  顾珍在费了不少脑细胞后也上床休息了,刚阖上眼睛又勐地睁开,眼睛瞪得老大,还有着惊悸,她终于从脑海深处挖出一件事情来了,顿时让她顾不得寻找机会接近宋泽了,只想越早离开这庆凌府越好,她不能再在这儿待下去了。
  不,不用这么着急,顾珍又赶紧安抚自己,离那件事爆发还有段时间的,又想到顾昭人就在这里,顾珍咬牙切齿后又幸灾乐祸起来,最好叫顾昭也卷进去才好,叫他不得好死。
  第二日顾昭便与宋泽一同去了府学,自然得到一众人的关切慰问,以为他还会休息几日,刚刚受过惊吓的,教谕也将顾昭叫过去关心鼓励了番,然后叫他去上课了。
  顾昭也没再拴着顾沐,因为从齐云飞那里得知,卢文柏那两人就在他们离开府城后不久也离开了,齐云飞派的人没敢跟太近,因为另一人身边跟着的人太过警觉了,唯恐被他们发现,所以并不知道他们离开庆凌府后的行踪。
  这让顾昭也松口气,离开庆凌府就好。
  得了自由后的顾沐第一次时间就去找小乞丐了,小乞丐早留了记号等出手大方的小公子过来,可人一直没出现,小乞丐还担心顾沐会不会再不出现了呢,所以当顾沐找来时,小乞丐惊喜不已。
  “我有事外出了,刚回来便过来了,有什么消息要告诉我的?”木头很自然就摆出一副大爷的派头来。
  小乞丐连忙将自己知道的消息如实告诉顾沐,没有丁点隐瞒的,首先是那两人的行踪,这和顾沐从哥哥那里得知的一样,那两个家伙在他们离开后不久也离城而去了,但小乞丐的消息比起齐家还来得进一步,那两人出了城后便分作了两个方向,叫卢文柏的是往京城而去的,另一位公子所行方向正好与之相反。
  顾沐将这个消息记在心里,与京城相反的方向会是哪里?会和他的来历有关联吗?他已经认定卢文柏身边的那家伙就是导致他受伤的混球了。
  让小乞丐着重查的是第二件事,也就是哪个混蛋在庆凌府指使府衙搜拿逃犯的,不得不说这城里的乞丐们好本事,连齐云飞都没能查到的事竟叫他们查出来了,这当然也有齐云飞不敢放到明面只能私下调查,以免惊动幕后者导致的,但这些乞丐们的消息来源就多了,他们可不是一个两个人,就算宋程大人为官口碑不错,可这庆凌府内依旧有不少乞丐的。
  小乞丐告诉顾沐他们查到的是一位姓黄的参将的公子,当时那位黄公子身边也有位查不出身份的陌生人,但那人曾经出示过一块令牌,令牌上有个“霄”字,后来那位陌生人也不知了去向。
  这结果让顾沐听得心头一跳,竟是地方驻军黄参将家的公子,他的敌人竟能这么大能耐,将手伸进地方驻军里了?
  又是那个“霄”字,这回他非常肯定了,上回来搜查逃犯的人就是卢文柏身边那家伙的走狗,上回没搜到人,所以这回那家伙不放心亲自来了吧。
  哎呀呀,他果然是个大人物,很重要的人物,所以才会让那家伙找了两次,没找到还亲自跑出来找,而且对方还藏头缩尾,说明他身份不能摆在明面上。
  顾沐的小脑袋瓜子动得飞快,什么人才会躲躲藏藏的不敢将真身份曝露出来的?顺着这线索找,还有那个“霄”字,木头觉得这回很快就能有结果的。
  “这个是赏你的,以后有事还找你们做。”顾沐随手拿出十两银子交给小乞丐,看在他给了这么重要消息的份上,然后又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小石头,谢谢小公子,小公子定会福源不断的。”名叫小石头的小乞丐嘴里的好话不断,乐得见牙不见眼,这可是十两银子啊,这个冬天他们能过上一个好日子了。
  顾沐摆摆手,转身便走了,还是要尽量不让哥哥知道他在外面乱跑的。
  回家后顾沐就钻进哥哥的书房里,顾沐会习惯将邸报上的一些重要消息抄下来,其中就有涉及一些重要官员与势力信息的,这些东西顾昭都不会隐瞒顾沐,所以顾沐进了书房就冲那堆资料而去。
  快速翻过一张张纸,最后目光落在一页纸上,这张纸明显被主人翻过摩挲过多次,留下的痕迹比其他纸张重,顾沐拿起这张纸一眼便看出来了,不禁想是不是哥哥也查到了关于他来历的线索,所以才会这么重视这一块的资料?
  这张纸上记录了顾昭所能找到的关于西南王的势力成员,现在的西南王姓燕,和皇室是一个姓氏,这并不意外,因为第一代西南王便是太、祖的亲兄弟,顾沐的目光直接落在被顾昭特地用笔圈出来的两个人名上面。
  一个是西南王的庶长子燕肖,一个则是西南王的嫡子燕沐,顾沐盯着这两个人名看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他眼神复杂得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口中低喃道:“哥哥是不是早猜到我的身份了?所以才会让我避开那个可能是燕肖的家伙?嗯,肯定是这样的,哥哥是在保护我。”
  说到这儿,顾沐又露出了笑脸,看完关于西南王的资料,他心中没有产生丁点眷恋怀念的情绪,有的也只是对顾昭的想念与依赖,这会儿就想跑到顾昭身边,紧紧抱住哥哥,告诉哥哥,不管他是谁,都是哥哥的木头,不是旁的谁。
  虽不知道这西南王的两个儿子为什么不是燕霄和燕霂,但顾沐就是直觉身份是对上了,谁知道这西南王什么毛病,玉佩上刻了那样的字,名字里却将雨字头去掉了,反正他现在看这西南王是老大的意见和不待见。
  一个人出神了会儿,顾沐又赶紧将书房里的东西恢复原样,不想让顾昭知道他看过这张纸上写的内容了,也不想让哥哥知道他猜到自己的身世了。
  顾昭对此是毫不知情,府学上午的课程结束后,他便骑了马出来,来到齐家酒楼。
  原本是想找齐云飞借人,帮忙将吴玉良引出来,才有机会跟他谈话,结果刚到齐家酒楼便发现吴玉良出现在酒楼外面,齐云飞也在酒楼上面看着这吴玉良,见到顾昭过来赶紧将他叫上楼来。
  “你怎么出来了?”
  “齐二哥,这吴玉良怎跑这儿来了?”
  “莫非你是想找他?”齐云飞稍一动脑筋便猜到了,“那我正好派人下去将他叫上来。”
  顾昭笑起来:“那再好不过了。”
  齐云飞于是叫了个小二下去叫人,自己对顾昭解释起来:“那位姑娘人还在客栈,这吴玉良也不知怎的跑出来,就跑来酒楼这边了,我猜他是不是也想找你?谁都知道我跟你走得近,想找你住在哪里不容易,可想找着你人,通过我这里无疑要方便得多。”
  顾昭一想也的确有这可能,这吴玉良可是心心念念都要顾珍好的,从他这小叔处下手也不是没可能。
  没多大会儿吴玉良便被带到了,齐云飞拍拍顾昭的肩出去了,将空间留给他和吴玉良。
  吴玉良起初不知道是谁找他,当进来后看到顾昭时顿露喜色,因为他还处在犹豫迟疑当中,因为一在顾珍面前提起她小叔,顾珍就不高兴。

  看到顾昭,吴玉良有些激动又有些害羞,顾昭都看在眼里,其实最初那世,凭顾家当时的条件,为顾珍找着这样的夫婿并不差,而且吴玉良是真的喜欢顾珍,可惜他注定满足不了顾珍的野心与贪欲。
  也是因为这点顾昭也不想勉强将两人凑在一巧,顾昭能预见到他们之间的未来,顾珍不会一直留在吴家的,结果不是和离就是闹出更严重的后果,对吴玉良来说怎么都不是好的。
  顾昭冲他点点头:“坐吧,我有些话要与你说,想必你也想见见我这顾珍的小叔是吧。”
  吴玉良听了这话也不敢激动了,转而脸色有些发白,想张嘴问又不敢问,是不是他带顾珍逃家的事都被顾昭知道了?那顾珍可怎么办?吴玉良又急又慌。
  顾昭亲自给他倒了杯茶,放到他面前,开口道:“你应该知道我是刚从清河县过来吧,知道为何我会匆忙赶回清河县吗?因为我接到家里来信,顾珍跑了,还有我那二哥竟敢将顾家姑娘送与人做妾,这点无论是我还是我爹娘,包括我大哥他们都是坚决不会同意的,所以回去一为压住我二哥,二为寻找顾珍下落。”
  吴玉良这下意识到顾昭什么事情都知道,但他口中说出来的与顾珍所说又不一样,急忙道:“顾家不同意?”
  顾昭好奇道:“为什么顾家会同意?我如今是秀才身份,还要往上继续考的,有个给别人当妾室的侄女,我顾昭的名声能有多好?我为何干这自毁名声的事?你来庆凌府也应该有几日了,没少在外面听说关于我顾昭的事情吧,你以为有个作妾的侄女,我顾昭在读书人中间的名声还能好下去吗?”
  吴玉良听得愣在当场,是啊,顾昭说得好有道理,易地而处,为了自身利益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可为何顾珍……
  顾昭对他心中生出些微的同情,当然也有限,自己识人不清被人骗,除了有顾珍蓄意欺骗的原因,吴玉良自己没有问题吗?
  顾昭继续说:“我不知道顾珍是怎么跟你说的,也许在她嘴里,我们顾家除了她外没一个好人,那我现在就跟你说说我们顾家的情况,是非黑白由你自己去判断。”
  顾昭说了顾家三房分家的情况,就发生在县试之后结果出来之前,而且还是顾昭尚未成家的前提之下,这放在别人家是根本就没可能发生的事情,可顾家不仅分了家,顾家二房还在分家之后便搬去了县城,租了房子还开起铺子做起脂粉生意,而水云村的顾家连二房在县里住在哪里都不知道,可以说二房一去不回头。
  接着顾昭又描述了顾家二房四个闺女各自的情况,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就让吴玉良自己看看顾珍和她三个妹妹之间的生活差距有多大,如此鲜明的对照之下,还能说顾家全员恶人就逮着顾珍一人欺负吗?
  如果吴玉良还能得出这个结论,顾昭也不说什么了,干脆送他跟顾珍凑作堆吧。
  幸好吴玉良还有救,对得起他这个名字,还算有点良心,颤抖着嘴唇问:“这都是真的?”
  “不信?不信的话这就回头,去水云村问问村子里的人,再用自己眼睛看看二房究竟是什么情况。我不否认二老在三个儿子中偏爱我这小儿子,但我也可以告诉你,顾家能有现在的好日子都是因为我顾昭,将来还会更好,所以我父母偏爱我不是很应该的吗?”
  顾昭被偏爱的理直气壮,毫不心虚,看向吴玉良的目光也坦坦荡荡。
  吴玉良听得恍惚,看得也恍惚,一番话颠覆了他对顾家的认知,也让他回头想起顾珍家的情况,他发现自己记忆中几乎没有顾珍那三个妹妹的存在,以前他忽略掉了,现在被顾昭提醒,他还能意识不到这是因为什么吗?
  所以说,顾珍才是顾家二房待遇最好的姑娘。
  吴玉良憋了半晌,问了句话:“那你赶考的银子?”
  顾昭轻笑了声,笑得吴玉良脸色发红,臊的。
  顾昭说:“顾家的顾记豆腐坊,是我让我爹娘开的,齐家的这间酒楼,还有如今风靡府城挺红火的香皂生意,都有我顾昭的份子,我会缺那点银子?”
  吴玉良听得更臊了,恨不能挖个地洞将自己埋进去,他其实比顾昭还大了两岁,可跟顾昭比起来,自己差了十八条街都不止。
  顾昭最后说:“如果吴少爷真的喜欢我那侄女,那就不应该带她跑到这儿来,你应该能想得到这会产生什么后果,对你对她的名声都不好,尤其是姑娘家,真的喜欢她的话,就让你爹娘托媒人去水云村提亲去,如今我爹娘为了二哥留在家中,我爹娘不可能不同意的,二哥二嫂都作不了主。”
  “言尽于此,吴少爷怎么做就看你自己的心意了,顾某告辞。”顾昭说完这个建议就起身大步往门口走去,打开门后转眼便消失在吴玉良面前。
  吴玉良脸上的臊红还没退去,又因为顾昭的话产生一股窃喜,还有一种心慌,因为顾昭说的许多话跟顾珍所说都对不上,虽还没质问顾珍,但他心中已开始动摇,逐渐倒向顾昭了。
  顾昭没再管吴玉良的想法了,只让齐二哥的人看好两人的去向就可以了,看吴玉良自己怎么作出选择。
  其实很容易,只要吴玉良拿成亲的话来试一试顾珍,顾珍会立即显露原形,她就不可能嫁给吴玉良的,到时再多借口也是欺骗,那时吴玉良还看不清的话,那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了,顾昭白跟他说了这些话了。
  他都拉了一把了,吴玉良自己还拼命想往坑里跳,怪得了谁?
  吴玉良在酒楼里灌了一肚子的茶才走了出去,神情恍惚地回到客栈,顾珍正四处找他的人呢,看他这会儿才出现,很不高兴地问:“你跑哪里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原本吴玉良觉得顾珍就算生气也是好看的,时常让他看得手足无措,可这会儿却两眼看着顾珍没有一丝闪避,不答反问道:“珍姑娘,不如我们回去,我请我爹娘去顾家向姑娘提亲可好?珍姑娘愿意嫁给我吗?”
  顾珍愣了一下,因为太过意外而愣住,但也就那么一小会儿,接着眼里闪过不屑之色,嫁他这个孬货?让她一辈子当个杂货铺的老板娘?吴玉良他做梦!
  以前吴玉良因为害羞不敢与顾珍对视,这会儿却将她的眼神看在了眼晨,心中顿时阵阵苦涩,看来是他痴人说梦了,是啊,凭他的条件,珍姑娘如何看得上他?想到顾昭那么优秀,吴玉良自惭形愧。
  顾珍心里闪过怒意,嘴上却说:“你胡说什么,你还不知道我家里的情况?一旦我真回去了,那就是只能做妾的命运,你要眼睁睁看着我进火坑吗?”
  吴玉良笨嘴笨嘴地说:“也许不会呢?你也说了是你爹的意思,顾家其他人也许不同意呢?”
  顾珍越发觉得吴玉良这态度奇怪极了,之前可从来没提起这事,向来是她说什么这傻子就信什么的,顾珍没有耐心跟他纠缠下去了,跺脚作生气状说:“你到底信不信我说的话?还是你要亲自送我进火坑?我告诉你,我发现我小叔就在这城里,我不能再留在这里了,他发现我在这里肯定会把我抓了送回去,我得赶紧离开,你要再这样我一辈子不理你了。”
  顾珍说完也不顾吴玉良有什么反应,就甩手走进房间将门关上,将吴玉良关在门外。
  吴玉良傻愣愣地看着门板,好半晌都没有反应,好久才扯了扯嘴唇,露出一个苦笑。
  原来是他自作多情,珍姑娘根本没看上他,也根本就没有嫁给他的意思,可他依旧还是喜欢珍姑娘这样鲜活的女子该怎么办?
  吴玉良没有离开,依旧守在顾珍身边,顾珍是他带出来的,让她一个姑娘家独自留在外面,他干不出这样的事,而且他依旧盼着顾珍能回心转意,被他诚心打动,也许哪一天会同意嫁给他。
  再说被顾昭提醒,他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对顾珍名声的影响,所以身为男人他更应该负起责来,因而当顾珍从房间里出来时,吴玉良总会苦口婆地劝她回转。
  顾珍都被他的态度气得跳脚,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就因为她没当场同意跟这傻子的亲事,他才变成这副模样?这会儿顾珍十分怀念上一世没和离之前,吴玉良这傻子对她言听计从的一面了,什么都是她说了算,就连最后和离,这傻子也是同意了的。
  可这一回却怎变得那么不好说话了?顾珍打定主意想离开庆凌府这个是非之地了,可这傻子偏拦住他,除非回清河县,否则绝不离开,这傻子不走,顾珍还真不敢一人上路。
  “你到底走不走啊?这庆凌府快要出事了,要出人命大事的,你是我留在这里一起送死吗?”忍无可忍的顾珍冲吴玉良吼道。

  府衙这回派去清河县的人可不少,而且还带去知府大人的手令,让县衙配合拿人。
  县太爷可惊得差点屁滚尿流,这高家作多大死啊,居然又让知府大人抓着把柄,这回不死也得掉几层皮了,知府大人是他的上级,当然只能配合这些府衙官差的行动,让手下也带了批差役前去高家。
  县太爷没敢跟过去,唯恐高家还有翻身的时候,因为他可知道高老太太跟京里永宁侯府有关系,可就算没有他出面,当官差将整个高家团团围起来时,清河县都大吃一惊。
  也就齐家提前一步得到消息,约束住齐家下人不准到处乱跑,也不得参与高家的事。
  高家被围住的时候,高家从高老太太到底下下人全都懵住了,尤其是高老太太,得知是知府大人派人拿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高老太太很有气性,要亲自上府城找那知府问个清楚。
  原本官差还想着照顾下这个老太太,将高家当事人和几个卷进案子里的带过去就可以了,至于高家其他人,等案子全部了结知府大人怎么判再说,先给圈在府中,结果这老太太气性太大,那走就走了,真以为知府大人会拿她一个老太太没办法?
  当高洪昌再度被官差带走,还有差役看住高家不准出入时,全清河县的人都炸开,纷纷出动打探高家这回又闹出了什么官司,上回不过有惊无险,高洪昌这高老爷也就去府城转了一圈,又好好地回来了。
  这回会是什么情景?还会跟上次一样吗?可看这回官差弄出来的阵仗比上回大多了。
  不管是县衙还是齐家,都有意透出了点口风,于是高家再度想要害顾昭的事情也隐瞒不住了,而且这回高家还是勾结了山贼想要半路伏击顾昭,凡是听到的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高家这是要作大死啊,顾秀才那可是咱全县的骄傲,清河县有几人能得到圣上亲自嘉奖的?可这高家干嘛偏要跟顾秀才过不去?”顾昭得到圣上嘉奖,他们身为清河县的百姓都与有荣焉呢。
  包括县里的大户人家都很想不明白,如今眼看着顾昭前程好,他们都想跟顾家结个善缘,而不是凭白将人得罪了,可高家就是特立独行,不仅想害人,这架势还要将人弄死呢。
  上回的事情就没能让大家扒出顾昭到底怎么跟高家结怨的,这回又弄了个更大的,渐渐的,有声音从高家旁系族人中传出来,叫大家知道了根子出在哪里,原来高家为何这般针对顾昭,竟都是高老太太下的命令,其他人根本不知情。
  这叫众人哗然,高家的老太太连府门都很少的,和顾昭会碰面结怨的机会更少了,那么问题来了,从没见过顾昭本人的高老太太,为何要这么执着地针对顾昭?是高老太太自己想对付,还是其他什么人指使高老太太干的?
  大家私下议论纷纷,包括县里大户人家,没谁能按捺住好奇心的,讨论来讨论去,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还是有人得出一个结论,此事极有可能是高老太太背后的靠山指使她这么干的。
  谁不知道高老太太在京城里有靠山的,没看高老太太连金孙都送去京城了,让县里好些人家羡慕不已。
  可奇怪的问题又来了,顾昭一个农家小子,又怎会跟京城的人结上怨的?
  一个迷团又套着一个迷团,弄得所有人都心痒痒。
  高洪昌和高老太太被官差以最快的速度押送到府城,途中高老太太被折腾得死去活来,她这才后悔,不该跟这些人硬碰硬,她已经让人连夜送信给京城了,希望这回依旧有用。
  可高老太太依旧有些忐忑,因为京城来信时交待她暂时先别动手的,可她因为气不过儿子被打了板子,再加上并不太将顾昭当回事,以及永宁侯的面子又足够,所以依旧我行我素,可没想到知府大人明知高家有永宁侯当靠山,还是前来抓人。
  高老太太到了府城就倒下了,宋程听手下来报冷笑,这是想要威逼他吧,真以为他会将一个老太太多当回事?他对这高家老太太的来历已心知肚明了,不过是个早就没落的家族里出来的,还这么看不清形势。
  高洪昌还有高家其他关键人物带到后,宋程就下令再次过堂问案,顾昭等人依旧被请来。
  直接从府学赶到衙门,顾昭接到齐云飞递来的一张条子,展开来看清上面写的内容后瞳孔骤缩。
  上面写的正是顾珍冲吴玉良吼出来的一句话,盯住他们的人听得一头雾水,虽没听明白,但还是如实报了回去,这就送到齐云飞手上了,齐云飞当时看了就生出一股不太好的预感,所以又急忙给顾昭带来了。
  顾昭不动声色地将纸条收好,给齐云飞一个安抚的眼神:“等这里事情结束了再详谈。”
  “好。”齐云飞当然不能干扰知府大人审案。
  再次升堂,依旧聚集了许多人前来围观,高洪昌万万没想到他还会第二次出现在府衙的大堂上,面对的当事人还是同一个,那就是顾昭,高洪昌这次也是决意要让顾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哪里想到顾昭还能完好无恙地站在他面前。
  高洪昌死死瞪向顾昭,可知府大人惊木一拍,他就被吓得当场差点失禁,上次被打板子的记忆还在呢,还没挨上板子就觉得屁股都疼了。
  被带上堂的山贼和高家下人交待的话都指向高家主子,高家下人已不抱希望了,他想否认,可这些山贼将他的话记得很清楚呢。
  高洪昌和高家其他几个主子依旧想像上回那样,以不知情不由将责任全推到高家下人身上,可宋程哪里是他们能煳弄得了的,当场就动刑打他们板子,几板子下去,包括高洪昌在内都连忙交待,就是他们主子指使的,又是派了谁找了什么人,整个案子一清二楚。
  围观人群听得哗然,议论声颇大。
  “原来真是他们这些主子指使的,幸好大人英明,这回可不会让真正的罪魁祸首逃掉了。”
  “知府大人本就是好官,上回也是那下人自己一力扛下来的,可这回扛不了了。”
  “这高家竟然真这么大胆,连得过圣人嘉奖的顾秀才也敢动手,活该他们有这下场。”
  “大人判得好!让这些恶人有恶报。”
  宋程当堂宣布,此事要禀明圣上,因为牵扯到的是刚被圣上嘉奖过的顾昭,不敢擅自作主,但在圣上旨意下来之前,相干人犯一律关进大牢,等候宣判。
  “退堂!”
  “恭送大人!”
  高老太太人在客栈里,有下人跟来侍候的,她正喝药时看到派出去的下人跑回来了,脸色难看得很,连忙叫过来问:“怎么回事?过堂了?”
  “老太太!”那下人腿一软就跪了下来,“过完堂了,老爷他们都被打了板子关进大牢,说要等候京里的旨意。”
  “不,我儿——”老太太哀唿一声,人又栽了下去,陷入昏迷之中。
  “老太太!”侍候的下人扑过去惊叫起来。
  宋程得知此事,只是交待一声派个大夫过去,便什么都没有了,不过就是个普通的老太太,又不是朝廷的什么诰命夫人,值得他再多做些什么吗?不过是看在她年纪大了,派个大夫过去而已。
  顾昭带着顾沐回家,齐云飞跟了过来,三人进了书房后,顾昭再度将那张纸条拿了出来,顾沐好奇地凑过来看。
  “这是什么意思?咱们庆凌府能出什么事?还跟人命有关的大事?”顾沐看得一头雾水。
  齐云飞点头说:“不怪你这么想,我看到时也是这样想的,可不知为何有种心慌慌的感觉,也许是被上面的内容给影响了。”
  顾昭眼神变暗,其他人能说这样的话,他却不能,因为他知道顾珍有前世的记忆,这说明前世庆凌府的确是出了什么关乎人命的大事吧,那么到底会是什么呢?
  那《小娇妻》一书中竟没提到一个字眼,让顾昭想将顾珍掐死得了,这重生女自私自利到了极点。
  顾昭在书房里走了两圈,然后谨慎地问齐云飞:“齐二哥,今秋庆凌府周边可有什么地方受灾的?”
  齐云飞因为顾昭表情过于慎重,所以很认真地回想了下,才说:“并没有,今年算得上风调雨顺的了。”
  那就不是因为灾民引起的,那又会是什么?他们这边离边境可远着呢,也没可能是边患带来的危险,那会是什么?疫病?顾昭脑中跳出来的就是这两个字。
  顾昭再度停下来,问齐云飞:“齐二哥,我让二哥收集的消息可有什么结果了?”
  “你是说……这我得回去看一眼才能告诉你。”齐云飞惊讶道。
  “最好快一点,顾珍可能并不是随口胡说。”
  齐云飞听得心惊肉跳:“好,我这就回去查查看。”
  这事还是顾昭提的建议,将酒楼当作收集消息的地方,齐云飞一直派人负责此事的,也的确收集到对他们很有利的消息,避过一些不必要的弯路,但他要过问的事情很多,所以也不可能天天盯在这上面,只有有大事的时候才会有人通知他。
  而顾昭让齐云飞帮忙的是什么,是留意四周围的村子,有没有染病生病的消息。
  顾昭因为想要对付永宁侯,让永宁侯对他生出忌惮不敢动他,便想要扬名,而且立的名声还要足够大足够好,让皇帝还有百官也重视他,光是那罐头制作方法其实还不够的,不过因为有罐头一事,顾昭对这件事还是放慢了脚步的,没那么着急了。
  可高家人的脑子跟寻常人不同,不能以常理来论。

  如何在短时间内为自己博取最大的名声,上达天听,顾昭很认真地考虑过,还翻查了空间里的资料,什么着书立说之类的他是甭想了,就算拥有两世记忆,他这辈子也没办法达成这样的成就,其他方法也需要比较长的时间才能见到成效。
  找来找去,有两种办法是最快捷的,一种是推行高产粮种,后世那随便种种就能高达数千斤的土豆红薯,拿到这个时代绝对能轰动全大周,而顾昭空间的收藏品里,恰好就在这两种以及同样高产的玉米,还都是能留种的那种,他一直没舍得吃掉,现在就能派在大用场了。
  可一来这粮种的来源会无法解释得清楚,二来要推广开来也需要一段时间,所以暂时没想拿出来,因而将目光落在第二种办法上,也就是针对天花的防疫上,所以才会让齐云飞帮忙一起收集相关的消息。
  他当然没办法直接跟齐云飞说自己有办法预防天花,只能通过收集的消息下手,古代便已有发现,通过牛痘染上天花的人都能活下来,或许这些人自己都没意识到染过天花的,因而获得了对天花的免疫功能。
  顾珍说庆凌府要出人命大事,根据现有的资料,顾昭想来想去,只可能和疫病有关系了,不是天花也可能是其他的传染性的疫病,顾珍现在就急着要走,那也就是说,眼下很可能就有征兆了,那就必须抓紧时间找出源头,免得扩散开来造成无法挽救的后果。
  顾昭自己也不是不担心的,他可没有异能防身,也就是记忆觉醒后靠锻炼来提升身体素质,可真有疫情发生时,他也无法保证自己能不被传染上,何况木头顾瑶都跟在他身边,他不能不小心一些。
  针对天花,他能想到的也就是找个机会接种下牛痘。
  “哥哥你在担心什么?”顾沐见顾昭表情如此严肃,跟以往大不相同,也被传染了紧张情绪。
  顾昭深吸了口气,对顾沐解释道:“顾珍那人,身上有点不同寻常,怎么说呢,木头你就当她有点神通手段,能预见到尚未发生的一些事情。”
  顾沐听得惊了,比发觉自己是个大人物还要吃惊,两只眼睛瞪得熘圆:“就她?这怎么可能?”
  顾昭苦笑:“是啊,我也想不通这样的机缘怎会落在这样一个人身上,但事实上就是如此,她知道我会出事,所以毫无顾忌地撺掇她爹娘赶紧分家,跟我们撇开关系,如果不是我防备得当,早就中了高家的招了,没可能有现在的顾秀才,所以千万不要小看从她嘴里透露出来的信息,她说这次庆凌府会出大事,那是极有可能的,就算有出入,也不能不防备。”
  顾沐大变脸,刚刚还震惊的模样,转眼之间变得愤怒无比:“死丫头知道哥哥你会出事,竟然半点没提醒哥哥?这死丫头就要眼睁睁地看着哥哥你落难?我要弄死她!”
  看着陷入暴怒之中的木头,顾昭心中发暖,这些话他没办法对其他人说的,可对木头他却选择了坦言,看木头转眼变成一头真正的能噬人的狼崽子,顾昭又有点想笑。
  撸着木头脑袋安抚他:“直接弄死她不是便宜她了,再说除非做得一点不留马脚,否则都会成为你我身上的垢病,现在有她在前面提着醒,我们也能窥见一些事情提前作防备不是?你看高家的事情我不就是躲过去了,这次也会一样,我还得感谢她送来的这个消息呢。”
  顾沐的怒气渐渐地收敛下去,但依旧留着几分,仍气愤地说:“看在她还能送消息让哥哥避险的份上,我暂时不弄死她了,便宜她了!”
  顾昭失笑,发怒的小狼崽子这么可爱,让他忍俊不禁,而且木头居然丝毫没怀疑他说的话,这让他很窝心。
  顾沐冷静多了,眼珠子转了两圈又说:“那死丫头一直盯着宋泽,是不是她看到宋泽以后会不一样?”
  顾昭赞道:“木头真聪明,我也是这样想的,宋泽以后的前程肯定极好,所以顾珍才会想方设法嫁给宋泽,成为他的身边人,当宋泽以后位极人臣的时候,她也会是那最风光的夫人。”
  顾沐不爽了:“我肯定比宋泽厉害。”
  “对,木头本就是大有来头的人,肯定不会比宋泽差。”
  顾沐咧嘴笑开了,但一想到哥哥的前程差点毁在高家手中,而顾珍这个亲侄女居然无动于衷,就没想过提醒哥哥一声,顾沐又咬牙切齿,就算现在不好弄死他们,但顾沐心里盘算着,要怎么让他们吃番苦头,先为哥哥讨回点利息。
  “那这回会是什么事?”
  顾昭的表情又凝重起来:“我猜测极有可能是疫病。”
  顾沐大惊,头一个想的便是催促哥哥赶紧回家,避开这场祸事,但哥哥既然猜到了却并没有提走,那就是哥哥不可能袖手旁观的了,顾沐大急:“那可怎么办?”
  这年头,提起疫病那都是让人避之不及的,哪次疫情发生不会死上一堆人的。
  顾昭安抚顾沐,跟他仔细说明应对策略,如果发现得及时,不仅能将疫病堵在源头,还能挽救无数人的性命:“再说我还知道防治天花的办法,如果这次疫病是天花的话,那我更应该留下来。”
  当看到顾珍说的那句话时,顾昭不禁想,之所以《小娇妻》一书中没有叶秀鸣的丁点踪迹,会不会在原来的世界中,叶秀鸣也来到府城游学,却运气倒霉地遇上这次疫情没能逃得过去,那后来自然就没有他出人头地展现才华的机会了。
  当然这不过是他胡乱的猜想罢了。
  “哥哥你说的是真的?”顾沐大喜道。
  顾昭笑起来:“是的,我是打算拿这个防治办法向朝廷邀功的,想必到时功劳会不小。”
  顾沐脑子动得不慢,很快拍手道:“这功劳肯定大,比上回的罐头制作方法大太多了,到那时永宁侯还敢对付哥哥?弄死他们!”
  跟变脸似的,转眼又变成小狼崽子了,顾昭失笑。
  齐云飞很快就带着收集到的消息来到顾家,这一晚他们是无法和平常一样休息了,书房里的蜡烛一直亮着,后来还加入宋泽。
  除了酒楼,齐云飞将肥皂铺子也作为消息收集地,乱七八糟的小道消息不少,但从中三人也理出了顾昭想要的东西,几份消息放在一起,齐云飞和宋泽表情也肉眼可见地变得凝重起来。
  “这是……疫病?”宋泽手有些颤抖,说出这两个令人惊恐的字眼。
  手里的资料,有三个村子都出现了生病的人,秋冬季节会生病,本来是很寻常的事,这本就是易染病的时节,但因为有顾珍那句话还有顾昭的重视,就没办法让人轻忽,以为是寻常的染病。
  顾昭最冷静,说:“现在还不能断定是疫病,依我之见,最好找一个得过天花的人过去查一下,你们发现没有,凡是说起这些情况的人,都没有见到患者本人。”
  “就是说,很可能患者家属很清楚患者症状,他们不敢让外人知道,也不敢上报。”因为如果是染上天花的话,那么一经上报,这些人很可能会被单独送往一地,任其自生自灭了,所以有些人会抱着侥幸的心理,毕竟还是有人在得过天花后活下来的。
  齐云飞也很果断:“好,一经查实,立即上报宋大人。”
  顾昭提醒道:“咱们的肥皂作坊所在的庄子,在这三个村子前往庆凌府必经之路上,要给作坊传个话,这段时间庄子严禁外人出入,也不得私下接触外人。”
  宋泽立即担心起他娘,他娘可是没得过天花的,他也同样没有:“顾昭你说得对。”
  “我让去调查的人经过庄子时将话带过去,宋婶子和瑶姑娘这几日就先留在城里,不要再去作坊了。”
  “也好。”
  齐云飞也不多留,立即又赶了回去,希望能从齐家下人里多找出几个得过天花的人,谁都知道,得过天花的人不会再被传染上这疫病。
  等到天亮城门刚开,有两人便快马冲了出去,正是得了齐云飞命令前去那三个村子调查的人,齐云飞叮嘱他们要暗访,免得先惊动病人家属,让他们有来无回。
  宋母和顾瑶也惊慌起来,顾昭和宋泽没隐瞒她们,同时在两家宅子里也做些杀菌消毒的准备,顾昭这时倒感激起自己将肥皂弄出来了,要知道后世肥皂之所以会大规模推广开来,可真是因为西方大名鼎鼎的黑死病的蔓延。
  那两人快马加鞭,再加上三个村子离庆凌城的距离又不是很远,也许正是因此在原来的世界中庆凌府才没办法逃脱的,两人当天在城门关闭之前赶了回去,回到齐宅见到等候在这里的顾昭他们,先按照顾昭所说净手净面换身干净的衣服,换下的衣服全部烧掉。
  其实从回来的两人脸上的表情来看,顾昭他们就已料到,事情被他们不幸言中了,那三个村子真的出现疫病,而且还是极为可怕的天花。
  作者闲话:今天晚了点,纯属意外,开机开了半个小时才进来,汗

  果然不出顾昭所料,两人在前去的第一个村子便发现被家属隐藏起来的天花病人,这是他们在出其不意之下发现的,所以后两个村子都没过去就急急回来报信了。
  让这两人继续收拾自己,顾昭三人再加上顾沐当晚就敲响宋府大门,幸好时间尚早,宋程刚从府衙回来,正跟夫人一起用膳,他们的孩子留在了京城那边,所以夫妻俩在这边的小日子挺自在的。
  “顾昭和宋泽齐少东家都来了?有要紧要跟本大人说?”宋程听得很惊讶,顾昭这小子也许因为要避嫌的关系,从清河县回来后还没到他这边来过呢,其实宋程对他这样的分寸也挺高兴的。
  宋夫人放下筷子说:“想必真有要事,才会在这个时间过来,老爷不如过去看看。”
  宋程也有这个意思,放下筷子擦了嘴:“夫人先吃,稍后给我煮碗面条便是了。”
  “好。”
  宋程让管家将三人带去书房,他到的时候三人已在那边等着了。
  一见到宋程出现,顾昭便上前一步代表三人将发现的情况说了出来,这时候还说什么客套的话,此事处理不好,对宋程来说也是个极大的危机。
  宋程一听说有村子里出现天花病人,当场就惊得冒出冷汗:“顾昭你所说可是真的?”
  “先前我们也怕多想,所以特地让找了两位得过天花的人去那些村子探一探,结果只探了一个村子便回来了,因为在那村子里就发现了天花病人。”
  宋程身上依旧冒着冷气,立马叫来手下寻找得过天花的人,他不可能只听顾昭他们说说就信了,必须要让自己的人亲自去探一眼。
  宋程一个命令下去,衙门里的人就算下了班也必须忙碌起来,而且听到与天花有关,谁敢偷懒懈怠?那是不要命了!
  宋程的行动速度比起顾昭他们快多了,就算城门已关,也能持着宋程给的牌子打开城门出城而去,布置完这些事情后宋程又转身让顾昭他们具体说说,是如何发现的,事态又扩张到什么程度了。
  他们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商议好要如何说,可不能将顾珍那番话说出来,那将会是妖言惑众,装神弄鬼了。
  所以他们便以无意中听人提起有村子里的人生病为由,因为离肥皂作坊距离不算太远,所以不放心找人打听了下,结果打听的人都不甚清楚那些人生的到底是什么病,因为都以不能见风为由不露面了,这就引起他们怀疑了,所以又找了两个得过天花病的人前去暗中查访。
  虽然出城的官差没那么快回来,但听到这儿,宋程已基本可以断定,天花病人的存在已经属实,因而当即将三人以及跟在顾昭身边的顾沐带去了府衙,让管家跟夫人说一声,这段时间可能就长住衙门,同时让夫人也做些防备,守好门户。
  衙门内,其他官员与官差也都等着宋程了,接到信的他们可也是吓了一跳,哪敢耽搁什么工夫,就算上床睡觉了那也得立即爬起来,赶回府衙办公。
  宋程将顾昭他们也带着,与一众手下商议,要迅速拿个章程出来,针对天花如何防疫,如何堵住源头不让天花扩散开来,大家各抒己见,只等出城查探的人带回确切的消息,宋程还得往地方驻军那里送信,到时还需要他们一起帮忙维持府城秩序。
  顾昭也提了些建议,后世的防疫知识比如今更加先进全面,因为听上去十分可行,因而他的建议均被采纳,也让其他官员高看了顾昭一眼,看来这顾秀才也不是徒有虚名,的确有几分真本事,难怪得宋大人另眼相看。
  这晚衙门灯火通明,宋夫人让宋府下人送来些点心吃食,等到后半夜,出城的人回来了,同样按照顾昭他们所说的办法清理了一番,清理期间就隔了段距离将他们查探的情况说了出来,果然是天花!
  另两个村子他们也查了,同样是天花病人!
  有些官员当场就怒了,得了天花病居然不上报,目前就已在三个村子蔓延开,这还是他们查到的,没查到的还不知有多少,知道这样会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吗?
  如果这些村子里有人将天花传进府城来,那整个府城这么多人口都会陷入危险之中,想一想这样的场面就让他们不寒而颤。
  宋程立即下令封锁城门,严禁人员出入,同时派出人将三个村子先封锁起来,又派人前去就驻军那边请求援助,只靠府衙根本没那么多人手封锁以及接下来的搜寻。
  一条条命令从府衙中发出去,要向上峰汇报,还要以最快的速度将此事上报朝廷,这天夜里,府城的百姓离街道近的,时常会被传来的马蹄声惊醒,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命令发出去后,宋程这才让大家稍微休息一下,这休息地点自然也是在府衙,不可能将他们放回去的,直到天花彻底封锁死危机度过,大家才能高枕无忧。
  宋程也要去阖下眼,稍微休息下,因为后面还有更大的仗,要等着他这个知府大人去主持。
  顾昭跟了过去,顾沐知道哥哥要说天花防预的事,当然跟着了,宋泽和齐云飞以为他们是同一条战线的,也要同进同出。
  看到四人整齐地跟在后面,换了别的时候,宋程都要笑起来了,可现在哪有笑的心情,他都头痛死了。
  但同时又庆幸,幸好顾昭他们听到这样的事没有大意放过,否则等天花疫情爆发开来,不说他会不会被传上,就是他这知府的位置也不知能不能坐稳下去,到时极有可能会被朝廷追责。
  因而这会儿他对顾昭几人是很有耐心的,说:“你们也去休息下,我让人给你们找地方,暂时先留在衙门。”
  “宋大人,我有事要与宋大人说明。”
  “好,随我进来。”
  宋程在这里自然有休息的地方的,将四人带进去后,身边下人立即给他们端茶倒水送上点心。
  顾昭喝了口茶赶紧说出要事:“宋大人,我有一法,有极大的可能会防住天花传染。”
  宋程正捏着眉心,听了这话惊讶的看向顾昭:“顾昭,这时候可开不得玩笑,你能确保你所说属实?”
  “大人不防将本城最好的大夫请来一起听听,而且我愿意亲自带头尝试这样的方法。”顾昭坚定地说。
  “哥哥,让我来吧。”顾沐抢道,“我身体比哥哥好。”
  “什么法子?不如由我们来。”宋泽和齐云飞也抢道,他们也没料到顾昭说的竟是这事,真的能有万无一失的预防法子?
  宋程看得哭笑不得,这种事情还带抢的?不过也可见这几人感情好,都想抢着冒险。
  “你们先别抢,我这就让人请大夫过来,等大夫来了再一起听听顾昭怎么说。”
  “好。”
  发现天花病人后,宋程就以知府的身份征集全城的大夫了,因为这会儿天还没亮,召集的大夫也有限,只将最好的医馆的大夫请来,听说跟天花有关,没一个大夫敢怠慢的,因而匆匆赶来了府衙。
  很快就有三名大夫被请了过来,向宋程行了礼后,宋程开口将请他们过来的缘由说了出来。
  “能防预天花传染?可是用痘浆一法?却不是万分保险。”有位大夫听说过用人痘防预的法子,这等于人为将天花传染一遍,能不能挺过来还得看运气,因而也比较凶险。
  顾昭走出来,面对三位大夫质疑的眼神,他心中也没生气,这可不是虎躯一震就能让人信服的事,他的年龄摆在这儿,又从没传出会医术的说法,会质疑才正常,顾昭也挺遗憾自己不会医的。
  给三位大夫行了礼后,顾昭说:“不是人痘接种法,而是用牛痘替代人痘,牛也会出痘,可我无意中发现,有人在这过程中被牛痘传染,可并没发生死亡的情况,因而我起了几分心思,后来就有意多收集这方面的情况,后来的确叫我发现一起例子,曾经接触过牛痘被传染的人,后来又接触过天花病人,但并没有发病再被传染上,所以我就想,也许这牛痘接种之法比起人痘有效安全得多。”
  “原本我想多查几起例子来证实我的推测,可惜事出突然,只好冒险尝试,我愿意亲自一试牛痘接种法,再将我派去出现天花病人的村子,就可以看看究竟如何。”
  “哥哥!”顾沐依旧听得胆战心惊。
  宋泽和齐云飞同样如此,听上去就危险得很,万一不见效让顾昭又被传上天花呢?那可是九死一生的事!
  三位大夫起初是不太相信顾昭的话,可听到他愿意亲自尝试,以身历险,三人皆是对他肃然起敬。
  宋程拿不定主意,可也很清楚,如果真能像顾昭所说,这牛痘接种法是万全的防预之法,上报朝廷,那绝对是极大的功劳一桩,远不是之前献上去的罐头之法能够相比的,顾昭会被全天下百姓感激的。
  可让顾昭亲自去犯险,宋程又有些犹豫。
  三位大夫互相商量了下,很快就拿出了决定。

  请来的这三位大夫都很有医德,商量好后决定由其中两人陪同顾昭前去出天花的村子,一人留在外面支应,前去的两位大夫,也只有一位得过天花的,这等于另一人也是冒着险过去的。
  宋泽和齐云飞还要争抢,不过顾昭用眼神制止住他们,这回他必须亲自走一趟的,这也有他的用意,而且他很清楚用牛痘接种并没有多大的风险,要知道后世天花病毒灭绝前,天花疫苗也是从牛痘中提取的。
  但顾沐非要跟着,顾昭担心将他留下,他还要悄悄跟过去,再加上风险不大,所以同意带上他了,这让顾沐高兴得很。
  宋程见他们都已决定下来,作为知府大人,便也不再迟疑,命人前去寻找出痘的牛,一经找到便送他们前去出天花的村子。
  出痘的牛很快找到,顾昭将外面的事情还有顾瑶及张叔一家人都托付给宋泽齐云飞照顾,只携带了防疫用品和简单的吃穿用品,便随一部分官差以及两位大夫奔赴疫区。
  临走前顾昭是这么劝住宋泽和齐云飞的,因为永宁侯府的关系,他需要这份功劳,由他亲身去试验历险,这功劳才更能不打折扣,叫朝廷上的任何人都说不出话来,而且叮嘱他们暂时不要给水云村送信,暂时也别扩散他的消息。
  这时三个出天花病人的村子已经被官兵封锁,村里原本被蒙在鼓里的人也这才知道有人得了天花病,他们都想骂死得病的人家,这不是要带着大家一起死吗?如果不是怕染上病,这会儿大家都齐集起来去砸烂隐瞒病人的家了。
  村子被封锁,只准进不准出,不少村民陷入绝望之中,这等于让他们等死啊,等顾昭顾沐全身包裹着进入村子时,就看到已有村民一脸死灰地坐在路边,当然更多是的家里的大人将孩子牢牢拴在家中,不准离家一步。
  村长以及里正都出面,与府衙前来的官差做动员工作,宣讲防疫知识。
  首先要做的便是将病人集中隔离起来,否则只会让更多的人染病,村长里正带着人挨家挨户地检查,不允许有任何一人漏下。
  村长和里正也害怕,可他们身在这个位置上,就必须带头站出来做事,否则就是不死于疫病,这个差事也得给抹掉了。
  当两个背着药箱的人出现在村子里时,有村民看到后激动起来:“真的有大夫来了,有大夫来给我们看病了,知府大人不是不管我们了。”
  彻底将村子封死,不让人出也不让进,那才是叫人最绝望的,那等于将他们整个村子都放弃了,能不能活下来那完全听天由命了,也许能死上一整个村子。
  一位姓李的大夫站出来说:“是知府宋大人派我们过来的,外面还有全城的大夫在等着接应,所以大家不必惊慌,配合官府做好工作要紧。”
  这多少鼓舞了村民的心,让他们打起精神力配合官家的工作,官差们努力宣传的卫生防疫知识也叫他们听进去了,家家户户都忙起来。
  外面也忙得很,当地驻军接到求援,那是一刻不敢耽搁就拉着军队赶来了,所以人手足够后,除了封城封锁三个村子外,就是在其他村子搜索,有没有隐瞒的病情,还有是否与那三个村子里发病的人家接触过,凡是有接触的,都集中隔离起来,既防着病气散发开来,又能尽早发现病情及早救治。
  这个建议正是顾昭提出来的,也就是所谓的密接者,因为天花病毒有潜伏期,并不是一经传染便会发作出来,所谓的病气也就是病毒,密接者很可能就是病毒携带者。
  只有如此才能更好地将病毒控制住,不让天花病毒进一步扩散开来。
  顾昭四人由村长安排了住房,安顿下来后,两位大夫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取牛痘的痘浆给顾昭接种,越早接种,能越早看到效果,如果真的能接种预防成功,那就可迅速在这一带推广开来,如此便是有人将病气带出去,或者有没被发现的携带者,也可将天花控制住。
  顾昭脱了外衣,只剩下里衣,袖子高高卷起露出上胳膊,爽快地说:“来吧,我很有信心,一定能成功的。”
  李大夫被他这豪爽的模样逗笑,说:“托顾秀才吉言,能成功的话,于国于民都是件大功德。”
  “哥哥,还有我呢。”顾沐也三两下将自己衣服扒了,整条胳膊都露了出来。
  顾昭失笑,将他上衣拉扯回来一些:“可别冻着,别接种没事却受了风寒。”
  顾沐乖巧任由顾昭动作。
  李大夫和另一位赵大夫感慨这兄弟俩感情真好啊,难能可贵。
  接种方法由顾昭提议后,三位大夫也是探讨过的,觉得可行,而不必使用那种人痘接种法,也就是将痘痂粉沫吹进人的鼻腔中,这二人也不是优柔寡断的性子,都决定好的事情了,因而也很果断地取了小刀,在火上烤过后,便在顾昭顾沐的胳膊上划开一小道口子,然后将从牛身上取来的痘浆涂抹到伤口上,务必要与伤口接触到,否则就是白费工夫了。
  伤口并不大,就这样曝露在外,两人又裹好衣服,接下来就是观察接种后的反应了。
  两位大夫也没留下,而是做好防护措施去救治村里集中隔离的病人。
  他们来得最早,到中午时分,又有大夫进了村子,这样李赵两位大夫轻松不少,还带来药材,村子里也弥漫起一股浓郁的药味,这药味并不让村里人讨厌,反而闻得安心,这意味着官府真的在全力救治他们而不是放弃他们。
  村里变得井然有序起来,因为发现得早,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这么大的动静,又是调集驻军封城严禁出入,除非有府衙的特别通行令,整个庆凌府都哗然起来,纷纷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宋程自然派了官差张贴榜文,并在各处宣讲如今的情况,安抚民众的情绪,城内也进入戒严状态,虽不知天花病气有没有被带进城里,但一方面派官差搜查,另一方面也要求民众互相监督,一旦发现有症状者立即上报官府,由官方出面处理。
  宋程让人通报了如今发现的三个村子的情况,以及目前的天花病人数目和官府的处理措施,这是安定民心,告诉大家目前情况并不严重,因为官方发现得早,所以能够尽早地将疫情堵在源头,不会扩散开来。
  大户人家那是立即封门锁院,不管主子还是下人都不许出入了,免得将外面的病气带进来。
  老百姓也慌乱得很,如今出不了城,那唯有听官府的话,乖乖待在家里不要到处乱跑,免得过了病气。
  因为工作做得到位,所以此刻并没有出现慌乱的景象。
  可住在客栈里的顾珍听到这样的宣传,却惊得差点瘫软在地上,随后就要退客栈出城,当她嚷嚷起来时,得了官府通知的客栈掌柜前来劝说,城门紧闭,没有知府大人手令,没一人能出得去,所以客人不如耐心等待几日。
  顾珍要疯了,竟然这么早就封城了吗?她可是知道这回的事情闹得挺大,死了好多人,她怎能留在城里等死?
  水云村原本离府城离得远,这波疫情根本没波及到水云村的,村子封闭,也没几个人知道外面的事,还是在县学读书的宋泽得知府城的消息,回来后告诉宋母,宋母又告诉顾家人,她才会知道府城出了这样大的事,后来听说连知府大人都没能幸免染了病一命呜唿,也是因此他的家着才没有被问罪。
  顾珍只记得天很冷的时候才爆发出来的,所以之前虽催促着吴玉良离开,但并不是真的那么焦急,可她没想到这么快就封城了啊。
  顾珍不信邪,冲出去跑到城门口看,城门果然关得严严实实,守在那里的兵丁也很多,虽留了道小门供人出入,可出入的检查非常严格,她到来的时候,光是被拦下的车马就有十几辆了,都被呵斥着远离城门,否则一律拿下问罪。
  顾珍骇得脸色煞白,真的出不去了,她像游魂一样回客栈,半路碰上追出来的吴玉良。
  看到吴玉良,顾珍满心的害怕愤怒全部爆发出来,上去就抡起拳头砸吴玉良,边砸边骂:“都是你这个害人精,我叫你早走你为什么不早走?现在想走都走不成了,我要被你害死了,你自己想死干嘛还要拖累我?”
  “你个蠢货,你真以为我会喜欢你?你凭什么让我喜欢啊?就凭你们吴家一个小杂货铺子?你给我滚啊,你去死啊!”
  ……
  顾珍口不择言,对着吴玉良又打又骂还带踢的,叫路人都看不过眼了,可这时候大家哪有心思相劝,赶紧回家还来不及呢,谁知道有没有人将病气带进城里来,这时候官府封锁城门是再正确不过的事,否则那些大户人家能跑出去,他们小老百姓能逃去哪里?
  吴玉良听着一口一个叫他去死的话,浑身发寒,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身在外面封锁村子里的顾昭可不知道,他提前将疫病捅出来导致提前封城,将顾珍也封在了庆凌府城内,哪里也去不得了了。
  不过现在顾昭完全将顾珍抛在脑后了,她除了有个预警的作用,还能有其他用处?哪有眼下的疫病和牛痘接种事宜来得重要?这可是关乎多少人命的大事。
  因为接种过牛痘,顾昭和顾沐哪里也去不得,待得有些无聊了,不过没过多久就有官差为他们送来一批东西,笔墨纸砚和书籍都有,看到这些顾昭就知道,是宋泽的主意,有这样一个朋友真的很不错。
  送来的还有顾瑶的一封信,顾瑶按小叔的话留在家里没去作坊,谁料小叔也一去不回了,知道小叔去干了什么,顾瑶的心情可想而知,都恨不得跟小叔一块儿来了,也就宋泽齐云飞费心思将她劝下,她只得写了封信叮嘱小叔和木头千万要保护好自己,否则她就亲自过来照顾他们。
  这看着像是威胁的话不仅顾昭笑了,顾沐也看得笑了,调侃道:“大侄女真是孝顺。”
  顾昭撸了把他脑袋:“你这便宜还沾得没完没了了。”
  顾沐嘿嘿直乐。
  他们的屋外专门留了人照应的,一旦两人出现任何异常情况,都需要出声叫外面的人将李赵二位大夫找回来,免得出什么意外。
  这二人看看书,还顺带给顾瑶回了信,直到中午李赵二位大夫要休息吃饭时,才回来看了他们一眼,并检查他们胳膊上的伤口。
  结果自然是二人什么事也没有,没有发热也没有出痘,伤口也很正常,当然到现在也没能完全放下心的,等到有其他大夫过来时,听说了顾昭顾沐的事,还跑来一些大夫围观他俩的伤口,虽觉得二人有些异想天开,但如果真的有效果,他们也得承认,这是于国于民有利的一件大功德。
  给顾瑶的回信当天就送出去了,不过因为是从疫区出去的,这信的存放都很有讲究,不能用手直接接触,便是顾瑶看信的时候,也是做了防护的,信也是隔着布看的,看完后便销毁。
  可叫顾瑶完全放心那是没可能的,除非顾昭顾沐都完好无损地从疫区里出来,所以这段时间注定要操心个没完。
  有件事是顾昭他们没想到的,他们当天晚上居然吃到了方便面,看到送过来的方便面时,两人都露出了意外之色,送来的人特意解释了下,声称是宋大人发现此物食用方便,供给守护在外面的军队还是其他工作人员,都十分便利。
  好吧,顾昭也觉得挺方便,尤其是这天气挺冷的了,能吃上一顿热食。
  一夜过去,第二天一早,李赵二位大夫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过来检查顾昭顾沐的情况。
  顾昭还没解开衣服便说道:“我有点感觉了,感觉伤口周边有点发痒。”
  “快让我们看看。”李大夫担心道。
  顾昭将胳膊露出来,两位大夫便发现伤口四周起了丘疹,但也只有伤口周围那一小块地方,身上其他地方并没有出痘的迹象,顾沐情况同样如此,并且二人依旧没有发热迹象。
  李赵两位大夫讨论了一下,这表明牛痘的痘浆在两人体内起了作用了,如果能顺利过了这一关,也许真能和那些得过天花的人一样,就不会再被天花传染上。
  两位大夫将二人的情形详细记录在案,并且这份东西也在同一时间送到宋程那里,宋程也知道了顾昭接种牛痘后的情况,到现在来说一切安好。
  上午无事时两人在院子里晒太阳作画,用后世的话来说,顾昭这种行为叫“人菜瘾大”,他就是挺喜欢画画的,顾沐就赖在他身边,手里拿了本书看着,不过目光大多落在顾昭面前的画上。
  这样的日子让顾沐满意得很,只有他和哥哥两人,没有第三人来打扰他们。
  只可惜这样的念头刚在他脑中晃过,外面又有了动静,好几人的脚步由远及近,顾沐不悦地瞪向门外。
  门外守着的官差叫道:“顾公子,有两位声称是顾公子的朋友来看望顾公子了。”
  顾昭惊讶地放下手里的画笔,会是谁?按说宋泽和齐云飞都被他劝留在城里,没可能出现在这里的,那还会是谁?“敢问外面来的可是谁?”
  这时一个熟悉的爽朗声响起来:“顾公子,是我史丁山和茅江涛,得知顾公子在此,我们兄弟两人投奔顾公子来了,望顾公子不要嫌弃我二人笨手笨脚。”
  顾昭听得惊喜不已,他没觉得这二人听了他挖墙脚的话就会当真投奔他而来,他们无论怎么选择顾昭都觉得很正常,可也万万没想到他们竟会选择在这个时机投奔而来,足见他们的诚意了,顾昭也很感念。
  “史大哥和茅大哥太客气了,你们能来,还是冒着风险来到这里,我顾昭感激不尽,但史大哥和茅大哥实在没必要留在这个村子里。”
  史丁山拍胸口说:“顾公子这说的什么话,顾公子能来,我二人就来不得?再说我们来了还可以给公子打打下手,公子有什么不便的地方尽可使唤我们兄弟二人。”
  茅江涛也在一旁附和:“是啊公子,我们兄弟二人也就有把子力气,还望公子不要嫌弃。”
  顾昭心知这二人是赶不走,定要留在这里了,因而便与他们隔着门说话,这二人进来时都戴了面罩做好防护的。
  他们起初并不知顾昭来了这里做了什么,还是前去顾宅寻找顾昭才得知他在这里,这二位来之前已作了充分考虑,所以索性便将镖局的差事辞了,没给自己留后路投奔顾昭来了。
  因而知道顾昭的去处后便马不停蹄地赶来,既然决定投奔顾昭,当然顾昭人在哪里他们也要去哪里,决定奉顾昭为主了,哪可能顾昭以身犯险,他们还能留在外面安全的地方。
  通过对话,顾昭知道二人都是没有生过天花的,那待在这个村子里就有点危险了,因而顾昭建议,可以和他一样进行牛痘的接种,顾昭是真心为他们着想,因为他很清楚牛痘接种的安全可靠性,顾昭也向他们保证了可行。
  史丁山和茅江涛互相一商量,便决定听从公子的,和公子一样接种牛痘,其实他们常在外跑镖,顾昭所说的情况他们也是碰到过的,不过从未像顾昭这般多想。
  他们要顾忌的也就是两人都接种的话,公子身边没人使唤,而顾昭给之的回答,他也没什么要使唤人的地方,在小院里吃喝穿用的东西都会有人送进来,不必他们出去。
  史丁山和茅江涛决定之后便找来李赵两位大夫,两位大夫又给顾昭顾沐仔细检查了下,这才同意他们的做法,用顾昭的话来说,可以多几个实验参考对象,一例两例可以是例外,可三例四例总能说明些问题了吧。
  如果不是要忙着诊冶病人,其中没得过天花的赵大夫都想亲身尝试了,只可惜现在他们都忙碌得很。
  于是,来了没多久的史丁山和茅江涛也住进了这座农家小宅院,继顾昭顾沐之后也接种上牛痘,过上了宅的日子,顾昭的日子也不那么无聊了,除了看书作画外,还可以听史茅二人讲述他们走镖的经历,有些段子十分惊彩,叫顾沐也听得极有兴趣。
  与此同时,顾昭顾沐伤口周围的丘疹也开始长大,甚至化脓,关注的大夫们都紧张不已,然而身体其他地方依旧没有出痘迹象,出现反应的仍旧是伤口那小一圈地方,并且同样的没有发热迹象。
  史丁山和茅江涛也只比顾昭二人晚了一天,症状和两人一模一样,先是出丘疹,然后丘疹长大化脓,不过十日的模样,顾昭顾沐的伤口率先结痂脱落,伤口原处留下一块铜钱大小的印记,证明了这些日子发生的情况并不是大家的幻觉。
  “成功了?”李大夫和赵大夫都有些不敢置信,这安全度超乎他们的想像,现在只剩最后一步,那就是证实二人不会再感染天花病气了。
  要如何做?负责此事的李赵两位大夫互看一眼,最后还是顾昭提出最快捷的办法:“取人痘浆过来吧,这是最快速最有效的证实办法,现在也只有我们二人能证实,我有万全把握不会被传染。”
  都走到这一步了,成,那就是造福万民,想到这个结果,李赵两位大夫咬咬牙,同意了顾昭的提议,史丁山和茅江涛的阻拦在顾昭这里是没用的,这两人是想拖延一两日,等他们的结痂掉落由他们来试验,可顾昭没同意。
  到这个时间点,疫情已基本控制住了,除了又增加两个村子封锁起来后,庆凌府内并没有出现一例天花病人,这让庆凌府上下全都松了口气,所以李赵两位大夫就专门留在顾昭他们这边,全程盯着两人的情况。
  并且赵大夫也开始接种了牛痘,这事还在村子里传开了,也不知谁带的头,居然有部分村民主动想要接种牛痘。
  宋程和府衙其他官员,以及宋泽齐云飞顾瑶,也都高度关注顾昭所住小院的情况。

  在众人的高度关注下,顾昭依旧活蹦乱跳,活得好好的。
  庆凌府出现天花疫情一事,自宋程上了加急的折子后,在朝堂上也掀起哗然,当今陛下第一时间便派出协同处理的官员,并带上宫里的两位御医快马加鞭赶过去,务必要将疫情遏制在庆凌府境内,不得扩散到周边。
  皇帝是下了死命令的,京城权贵也予以了关注,他们可不希望庆凌府的疫情控制不住波及到京城。
  当顾昭接种牛痘并且状况良好后,在京城人士还没赶到庆凌府时,宋程又一个折子送了上去,这回不是加急的了,而是将顾昭提的牛痘接种法说了一下,以及顾昭目前接种牛痘的情况。
  折子还没到皇帝本人手里的时候,京城人士已到庆凌府,来之前他们都作好了最坏的打算,结果发现除了封城之外,一切秩序井然,和他们想像中的完全不相同。
  起初城内民众的情绪还慌乱一下,可因为宋程每日都派官差通报疫情情况,越听民众的心越发安定,完全跟着官府走,因而除了外面走动的人少了些,和平时看上去并没有太大区别。
  这让京城来人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可随后听了宋程的工作汇报并带他们走了几个疫区,他们才明白不是走错地方了,而是宋程这工作做得太好,也发现得非常及时,一经发现便立即将疫情控制在源头,所以才有他们看到的正常秩序。
  等再听到有人亲身试验牛痘接种法,京城来的两位御医也直接住进了顾昭所在的村子,好方便就近观察,谁都知道,如果能够成功,会是多么大的功劳。
  虽觉得顾昭异想天开了些,但万一成功了呢?就算分不到这次的功劳,可这年代的人有谁不怕天花的?如果顾昭这边成功了,他们肯定会第一时间通知自己家人接种牛痘,从此就可以对天花这种疫病高枕无忧了。
  李大夫又一次给顾昭把过脉,并写下详细的记录,欣慰笑道:“这是第六天了,可顾公子依旧状态良好,我看此事十有八九是成了。”
  京城来的两位御医快将这二人的医案翻烂了,后悔来迟一步,好在依旧可以有不断的例子让他们能够亲眼见证,一人问道:“那依你们之见,何时可以在村中进行牛痘接种?还有那种已经过了病气却未发作出来的人,接种牛痘可有效果?”
  李大夫和赵大夫不敢保证,顾昭倒是知道的,但他也只能当作自己的推测说出来:“依我估计是没有用的,因为接种牛痘相当于预先在体内筑起一道防墙,抵御天花病气地感染,可已经被病气侵袭,再筑墙也晚了。”
  “不错,这样的说法也极有道理,不过还需要验证。”
  “依我看,完全可以开始接种了,就先在这几个发现天花的村子进行接种,也可以让我们看到更多的范例,待总结经验过后便可以上书给圣上,届时可在整个大周朝推广开来,造福天下万民。”
  “我也赞同,可以先在这几个村子接种。”
  不过此事还需经过京城来的官员以及宋程这知府大人的同意,这二位稍一商量便同意了,因为几个疫情村子都出现天花病人死亡的情况了,天花就是如此,能不能熬过发作活下来,真的只能听天由命,所以出现死亡后,村里的气氛又变得紧张压抑起来。
  就如顾昭所在的村子,正是因此在得知有牛痘接种可以预防传染天花后,村民也不管这个几率有多大,能不能真的防住,可只要有一分的可能,他们都愿意尝试。
  支撑了几日已经很难了,因而宋程和京城官员同意接种的命令下传到村子里的时候,村长和里正立即组织村民有序地前往接种点,在接种点,顾昭几个接种过的人还亲自站出来现身说法,这让村里百姓更加信任了,老人和孩子都出来了。
  一个村子最多几百口人,接种又不是很麻烦复杂的事,因而两三天时间,几个村子的村民就全部接种好了,当然接种前大夫也跟村民们普及了,如果已过了病气的,依旧会发作出来,接种牛痘很可能会没有效果,所以一旦发作,希望不要有隐瞒,没有大夫配合的治疗靠自己硬杠,情况会更加糟糕。
  村民们接种后,纷纷都出现顾昭他们之前的情况,也就是伤口周围出现丘疹然后化脓情况,因为和村民们普及过,所以没有人紧张担忧,再说留在村里的大夫还有御医们,也每日为他们作检查。
  村民们接种过后,就轮到守卫在这里的兵士们,他们虽作了防护,但也带着风险的,绝大多数都是没得过天花没有免疫力的。
  这时候,有关接种牛痘可以预防天花病气一说也传到了庆凌府城内,原本紧闭门户的人家,纷纷走出家门打探这情况是否属实,还有那手快的人家已派人去寻找出痘的牛了。
  这时候距离顾昭接触人痘浆已经过去九天了,宋程这段时日一直留在衙门没有回他的宋府,就是防着自己也被过了病气,回去后传给夫人。
  接到新的来报,宋程露出了兴奋的笑容,这么多天都过去了,连御医都作了判断,顾昭已经完全免疫天花病气了,可以初步证明接种牛痘防预很有效果。
  宋程也不再继续等待下去了,下令给衙门里的人全部接种牛痘,同时手书一封叫人赶紧送去宋府,不仅要叫夫人接种,还要让夫人送封信回京城,留在京里的两个孩子还有父母岳父母,统统都要接种,越早接种上越能叫人安心。
  宋夫人看完宋程的信后就立即安排人给府中所有人接种,同时立即给京城写信,大人还好,最叫人不能放心的便是孩子了,她同样希望第一时间给自己孩子接种上,从此再不用害怕那天花病气了。
  原本城内观望的一众人,在发现府衙的动作以及宋府内的动静时,那还等什么,说明牛痘真的有用,否则如宋程宋夫人这样的人物又怎可能给自己接种呢,于是不等府衙的公告,消息灵通的那些大户人家就开始动手了。
  其中宋泽和齐云飞也是随府衙第一批接种的,包括宋母顾瑶,还有张叔一家三口,全给安排上了,也正是这般,他们对顾昭顾沐的安全彻底放下心来,顾昭不仅没事,而且这回立了个非常大的功劳,远不是上次的罐头能相比的,宋泽和齐云飞都为顾昭高兴。
  因为城里没发现天花病人,老百姓的紧张情绪也放松下来,互相串门是常有的事,这日聊天时大家就发现一件怪事。
  “居然有大户人家专门跑我们家来看我们家的牛,我们家牛可是生了病的,有啥好看的,真不懂他们,而且不仅来看了,还花了二十两银子将我们家牛给买去了,那头牛当初买来时也就八两银子。”
  “这么说你头病牛也发了笔财?这大户人家是什么毛病,居然将你家那头牛买去了,还花了这些银子?”
  “你们这就不知道了吧,我倒是听说了,最近在寻找出痘的牛的人多了好些,也就是现在不能出城,不然你们看吧,到城外去找的人也不会少。”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名堂?”
  老百姓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终于在官府张贴出公告的时候得到了答案,顿时老百姓轰动了,原来之前大户人家寻找痘牛就是为了牛身上的痘啊,原来人接种了牛痘就可以预防天花病气了,这是从京城的御医都亲口证实有效果的。
  原本卖牛的老百姓倒没后悔卖牛,就是后悔怎没留点牛痘下来,这样就可以给自家接种了。
  不过用不着他们自己接种,城内也安排了一批人布下许多接种点,让老百姓前去各个接种点排队接种,接种牛痘这事其实简单得很,稍微培训一下,谁都能去做,不用专门的大夫,当然依旧安排了大夫巡视。
  越来越多百姓争抢接种,到最后都出现牛痘不够用的情况,最后由大夫出来说明,接种过牛痘人身上的痘浆,有着同样的效果,这才避免了牛痘不够用的情况发生。
  因为推广牛痘接种一事,府学中其他人才知道顾昭这段时间请假去干什么了,原来他是第一个接种牛痘的,而且牛痘之法竟也是由顾昭提出来的,包括那些夫子还有教谕都惊动了。
  “真是顾昭啊,他竟然懂得预防天花之法?”
  “你去接种了没?”
  “我已经接种了,咱府学就专门设了个接种点,很快就好的,连宋大人都接种了,咱教谕也是带头去做的,还等什么?”
  带头接种的教谕也跟其他教习夫子乐呵呵地谈论顾昭,谁都看得出,顾昭这功劳谁也抹杀不掉,谁也都看得出来,顾昭以后前程似锦,凭这一功劳他就可以在大周朝立足了,上至百官,下至老百姓,不知多少人感激他呢。
  他们也与有荣焉,毕竟是从他们府学走出的不是,还有好几个都教过顾昭的呢。

  有谁想过,牛痘居然也会有供不应求的时候,而且这种一痘难求情况还会向其他地方蔓延,直至整个大周。
  自从封城起,顾珍就无时不刻陷在绝望与恐惧之中,她还如此年少,她还有大把的好日子没过上,怎能陷在庆凌府冒着随时可能被染上天花的危机,这样的情绪让她再也无法顾及吴玉良的情况,也没发现吴玉良态度的变化,并且还时不时地就向吴玉良撒一通火。
  她始终认为,就是吴玉良害得她陷在庆凌府城,她就是有一天染上天花也是吴玉良害的,到那时她非得拖着吴玉痕一起下地狱不可,至于起初重生回来见到吴玉良时生出的补偿心理,统统都不见了,恨不得他早早去死。
  顾珍每天都要去城门口守一会儿,就算有官兵巡逻限制百姓出入,她也要逮着机会跑过去,就是希望能找到让她偷熘出城的机会,可惜这注定是她的妄想,她根本找不到这样的机会的,关系身家性命与前程,宋程连吃住都在府衙,熬得两眼青黑一片,又怎可能出现防守上的漏洞。
  连续几日都找不到机会,将顾珍气得回到客栈关起门来,便在房间里诅咒宋程这个知府大人,请咒他会死得非常难看,死后也不得安宁。
  换了别的时候她对知府还会有点敬畏心,可宋程在她眼里不过是个快要死的人了,就连宋夫人未来在京城也不过是可怜的守寡之人,她对这二人是连丁点敬重心理都没有,甚至对宋夫人都是带着股瞧不起她的优越心态。
  她只顾着自己的性命安全,至于宋泽?自从知道封城起,顾珍就再没多少工夫想起他了,偶尔想起还有点害怕,担心是因为她的缘故,导致宋泽这次也会陷在庆凌府染上天花,如果宋泽也死在这次疫情里,那她的未来首辅夫人梦想就再也无法实现了,这让顾珍很焦躁。
  然而再焦躁她也没想过要去提醒宋泽一声,甚至仔细考虑过,如果宋泽死在这场疫情里,她该何去何从,也许她不该一重生回来就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宋泽身上,京城可是有不少贵人的,就算嫁给宋泽,最初也要跟着宋泽过上一段苦日子,得等到宋泽的官越做越大,她才能过上让别人羡慕的贵夫人的日子。
  这让她越发想要早早离开庆凌府,早一日赶去天下权贵聚集的京城。
  吴玉良也很害怕,怕自己染上天花无法回家见爹娘,这时候他后悔没留在家中守着爹娘,而是跟顾珍跑出来了。
  因为害怕,所以他非常认真地按照官府的公告做卫生清洁工作,同时还会出来给官府人员帮忙,帮忙宣传以及熬煮防疫的药物,围绕在顾珍身边的时间越来越少,而顾珍又哪里顾得上这么个害她陷在这里的没用的男人。
  当接种牛痘的公告出来之时,吴玉良喜极而泣,其实之前因为帮忙做事,就听到一些官差私下议论了,这让吴玉良心中也生出期盼,如果真那么好,等他接种完,一回到家就让爹娘也去接种。
  接种点出来时,吴玉良第一批就赶过去接种了,他可从这些官差大哥口中知道,连知府大人都接种了,那还等什么,同时还听到了关于顾昭的事,这牛痘接种的防疫之法,不仅是由顾昭提出来的,也是由顾昭第一个冒险亲身尝试的,确保效果之后再在庆凌府推广。
  吴玉良听说后对顾昭更加佩服敬重,对顾珍以往说的那些话,再没有一丝相信的了,等庆凌府解除封锁,他就打算回清河县,当然他会在走之前找顾昭说一声的,如果顾珍愿嫁,出于责任他还是会娶的。
  至于顾珍的安危,其实他早想清楚了,在他们来到庆凌府之后,其实顾昭就已经知道他们的行踪了,也只有顾珍自以为他小叔不知情,顾昭肯定找人看着顾珍了,所以他的担忧也是多余的。
  吴玉良接种完便高高兴兴地回客栈,好向这段时间无法出城被迫留在客栈里的其他客人说明,早点去接种,也许能早点出城。
  刚踏进客栈,客栈内的客人也正在高谈阔论,都在谈论此次疫情以及牛痘接种一事,有人相信,有人质疑,牛痘这东西许多人都见识过,可从来没听说这东西还能防天花了。
  “没听外面宣传,连知府大人都带头接种了么,难不成咱的性命还比知府大人的金贵?”
  “嗐,谁知道那是真是假,指不定是骗咱们去接种的呢。”
  “胡说八道!”吴玉良冲进去朝他人呵斥道,“知府大人的的确确接种了的,而且这可是顾昭顾秀才第一个提出也是第一个带头接种的,顾秀才在疫情第一天就搬去了出天花的村子,到现在还好好地呢,就因为接种了这牛痘,就京城的御医也守在那里,亲眼见证了这一点的,所以才同意推广牛痘接种的。”
  “原来是吴少爷,你这是从哪里来?”有跟吴玉良关系不错的人关切问道。
  吴玉良甩甩胳膊说:“刚接种了牛痘回来,我跟那些官差大哥一起接种的,你们要去就快点去,牛痘可不多。”
  “真的?这东西真的有用?”
  “当然了,我觉得大家早点接种完,也许能早点解禁,我们早点回家呢。”
  “有道理,我也去外面看看。”
  有响应也有迟疑的,想再观望一阵子,毕竟人命关天的大事,而顾珍也坐在大堂里,从始至终都处于恍惚的状态,她听了满耳朵的关于顾昭顾秀才如何如何,他又干了什么好事,顾珍听得灵魂出窍。
  这怎么可能?前世顾昭也是从宋泽那里听到府城天花一事,可从来没听他提起牛痘能防天花的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又是因为她的缘故才带来这样大的变化?这究竟是怎么了?
  还有牛痘真的有用吗?她不用冒着得天花的风险了?她可以活下来不用去送死了?
  可她前世一直到死,都没听人说起牛痘防天花的事啊。
  不管她在恍惚什么,都阻止不了客栈中依旧围绕着顾昭和牛痘热议不止,也八卦出顾昭越来越多的举动,比如这次之所以这么快能发现天花疫情,也是多亏顾昭和他朋友的缘故,无意中听人说起有村子染病的事,因为担心就让人查了下,没想到会发现天花病人,所以这才上报府衙,也才有了后来的府衙的快速行动,没让天花进一步的扩散开来。
  这本就是功德一件,后来顾昭又提出牛痘之法,亲自离开安全的府城跑去有天花病人的村子,以身试险接种牛痘,到现在还没出了那村子,且不说牛痘是否真能预防,就凭顾昭这种精神,就足够让大家敬佩不已了。
  “顾秀才舍己为人,为我辈之楷模,在这之前,我可没想到一个文弱书生能做到这般地步,以后谁再敢在我面前提顾秀才的一句不是,我非得揍得他满脸开花不可。”
  “算上我一个,以后顾秀才就是我最敬重之人,如果牛痘真的能让人不再得天花,我给他立长生牌,天天给他上香,保佑他长命百岁。”
  顾珍听得快要疯了,想大吼大叫,可又不敢,她要说顾昭一句不好的话,这些人很可能会将她撕了的。
  这时候她心里隐隐生出了悔意,如果早知道顾昭会有今日,能收获这样的名声,她就不应该跟顾昭撇清关系的,她应该像顾瑶一样早早讨好顾昭,跟顾昭这个小叔打好关系,那这会儿,她就完全可以站出来说,这些人口中敬重的顾昭,就是她的小叔,她也能收获一堆人的尊敬羡慕的眼神。
  再不济,讨好了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叔,等他身世曝光回到京城后,她这侄女也能跟着去京城,没了宋泽这条路,她也能因为永宁侯府的关系结识京城的贵人,可刚重生回来时她怎就那么想不通,又不要多真情实意,做些假戏难不成顾昭还能看出来?等将来他没用了再踢开也不迟。
  只是现在还有机会吗?一想到顾昭人现在还在那出天花的村子里,顾珍就浑身打了个寒颤,不行,她绝不能去那样的村子,她对什么牛痘接种法可没多少信心,也偏向于知府骗人的。
  接种很方便,所以越来越多的人去接种了,顾珍咬咬牙,躲回了房间里,吴玉良看到了也没说什么,反正有顾昭在,也不缺顾珍的牛痘,早接晚接也没多大差别。
  转眼一个月过去,封禁的几个村子,最后一个天花病人熬过了险关活了下来,虽还没解封,但好消息传来,村民们都忍不住要欢唿起来,这时候所有村民都接种过了,也的确发生几起接种后依旧发作天花的情况,这就是之前他们讨论过已经染上病气却尚未发作出来的情况,但除此以外,再无一例新天花病人。
  活下来的村民喜极而泣,不少村民跑到顾昭所住院子外面,给他磕头谢恩,也就是顾昭给出的方法还有他带头试险,才给了大家希望,让大家有了活路。
  这时候顾昭也不再被限制在院子里不能出来了,而是能在村子里到处走动了,见状连忙出来阻拦,拥有后世记忆的他实在接受不了这样的感激方式。
  其他几个村子也就是因为暂时没办法出来,否则也会跑过来给他们的大恩人磕几个头。

  因为封锁的一个多月时间内,庆凌城内一直没有天花病人出现,加之现在牛痘接种的推广,因而庆凌府城的城门已不象最初那般紧闭了,而是每日都会开放一段时间,只是出入城比过去查得更严一些。
  当得知这一消息时,顾珍当机立断选择要出城,只不过之前恨不得吴玉良去死的她,这会儿又想起吴玉良了,因为她想往京城去,一个姑娘出门到底不安全,而身边可利用的也就是吴玉良这个大傻子了。
  吴玉良知道她所为何来时,用一种顾珍看不懂的古怪眼光看着她。
  顾珍恼道:“你愿不愿意,说一声便是。”
  吴玉良如今已对顾珍彻底死了心,摇头说:“经此一事,方知”父母在不远游”这句话的道理,所以我会第一时间赶回清河县,珍姑娘不如听我一句劝……”
  顾珍可不想再听这大傻子唠叨,不耐烦地打断:“不愿就不愿,罗嗦什么劲?如果不是你,我会陷在这鬼地方吗?你如果愿意送我去京城,那之前的账咱就一笔勾销。”
  吴玉良这下真无法理解顾珍的脑回路了,不是顾珍的意思,他会远离父母来到这庆凌府吗?可顾珍怎能将这些事都算在他身上?
  不过他的性子就是不爱与人纠缠不清的,因而略过这话不说,反而提醒顾珍:“珍姑娘,你可接种牛痘了?如今出城需得持接种处府衙发放的证明文书方可通行。”
  “什么?”顾珍大惊。
  吴玉良这下算明白了,这位姑娘到现在还没接种呢,他有些无法理解顾珍的想法了,之前那么怕死,为何有这么好的防预方法,却不愿意接种呢?便是姑娘家,衙门也派了专门的妇人为她们接种的,并不需要在男人面前露出胳膊。
  吴玉良这段时间可是对府衙及知府大人印象极好,在他看来,清河县的县令大人绝没可能做到宋程这般面面俱到,这事放在清河县,不知会死上多少人才会完结。
  吴玉良本着善心依旧劝了句:“珍姑娘不如先去接种吧,接种过后还需观察几日,方可出城。”
  顾珍咬咬牙,不死心地跑去城门口那边看了几眼,果然需要持接种证明文书,还有日期规定,真是气死她了,想来想去,她最后还是跑去接种了,否则根本没办法离开这鬼地方。
  叫她想不明白的是,前世没有牛痘接种一说,而且前世可是死了好多人,可直到现在,也没听说庆凌府城内有天花病人被发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连知府宋程大人也活得好好的呢,听说本人还亲自上街巡视呢,不少百姓跪下喊青天大人。
  人在疫区村子里的顾昭,也没真将顾珍完全抛在脑后,尤其是知道庆凌府城城门将逐步解封的时候,他提笔给城内去了封信,这颗不定时炸弹不处理也不行。
  这一回的事情更叫顾昭认识到顾珍是个多么自私冷血的人,在她心里最重要的且唯一重要的只有她自己,旁人哪怕是至亲,也是随时可以舍弃的。
  看她那么一心惦记着嫁给宋泽,要做那未来首辅夫人,可到了性命攸关之际,宋泽在她心目中也没有丁点地位。
  顾昭知道自己也该拿出点决断了,可就算如此,顾昭依旧给出了顾珍两个选择。
  信送到了齐云飞手上,这件事还需由齐云飞出面处理才行,宋泽肯定不行,让宋泽出面岂不是再给顾珍缠上他的机会,顾昭可不能坑自己兄弟。
  顾昭很怀疑书中宋泽对顾珍的感情,就算最初没看出顾珍真面目,可日日相处之下会丁点感觉不出来吗?到那时书中夫妻俩的感情走向就很成问题了,最后真正的结局还两说,不过宋泽也肯定被她带累了,宋泽的下场顾昭也不太看好。
  在顾昭看来,顾珍这重生女完全是害人害己。
  疫情封城期间,齐云飞那是对顾珍更加重视,因为这次的事情可就是因为顾珍那句话才有了后续发展的,因而顾珍做了什么他都一清二楚,包括与吴玉良之间的冲突,齐云飞看得心惊,没想到顾昭的侄女竟是如此自私到极点。
  接到顾昭的信后,齐云飞便让人将顾珍带到他面前,他亲自出面处理此事。
  顾珍得知找她的人是谁时,心中又惊又窃喜,齐少东家会找她肯定跟小叔有关系,莫非是小叔知道她在庆凌府,因为担心她的安危所以让人来找她了?那她是不是能趁这个机会修复跟小叔的关系?
  吴玉良知道是齐少东家找顾珍的时候,便彻底没了担忧,与这段时间相熟的人打了声招唿,便持了证明出城去了,他要赶紧回家请求父母原谅,如果他这回不幸死于天花,他不敢想像父母会受到多大的打击。
  “珍姑娘请进去吧,我们少爷正在里面等着珍姑娘。”将顾珍带来的随从打开包厢门,请她入内。
  顾珍想摆出派头来,可最后还是放弃了,低垂着脑袋进了包厢,包厢门也没关上,毕竟这二人算得上是孤男寡女,只不过随从都在外面守着,不让人靠近听到里面的谈话。
  顾珍抬头瞟了眼齐云飞,又赶紧低下头,心说齐云飞比起吴玉良好看太多了,气派也好,她去清河县的时候怎就没结识到齐云飞呢,否则她不会落到如此境地。
  若不是为顾昭,齐云飞可一点不想跟这女人单独相处,片刻也不行,因而顾珍进来后,他便推出一封信:“这是珍姑娘的小叔从外面送进来的信,珍姑娘是自己来看信,还是由我念给珍姑娘听?”
  “我小叔?我小叔知道我在这里?”顾珍扮不下去了,抬头惊道。
  齐云飞意味深长道:“一直知道,珍姑娘有什么话,还是看了信再说吧。”
  顾珍连忙抓过信看起来,等看完信后脸色大变,忽青忽白。
  齐云飞一点都不意外,因为信中顾昭只给了顾珍两个选择,一是让人送回水云村,听从爷奶的安排,从此既往不咎,如果不愿意走这第一条路,那第二个选择可就不客气了,那就是从此顾家便没顾珍这个人了,顾珍会死于这次天花疫情中,顾珍也不得再以顾家的名义在外行走,至于她以后叫什么就不是顾昭会过问的事了。
  顾珍顾不得要在齐云飞面前留个好印象,第一个选择是她不愿意的,可第二个选择凭什么啊?她气得手都抖了,将那信揪成一团,话也问出来了:“凭什么?他顾昭凭什么这么待我?”
  齐云飞眼里闪着冷意:“凭什么?就凭你与外男私奔这点就足够了。”
  “私奔”二字如同晴天霹雳炸在顾珍脑袋上,让她什么侥幸心理都没有,她之前之所以那么顾无忌惮,也就是仗着别人不知道罢了,以为只要她不承认,别人就拿她没办法,可显然再蠢,也知道她和吴玉良在一起的事情都被小叔还有面前这齐少东家知道了。
  顾珍之前还想着勾搭下齐云飞,这会儿被捅破只剩下羞恼了,连这齐云飞都恨上了,顿时嚷道:“你们统统不是好东西,就会欺负我一个姑娘家,你们会后悔的,顾昭他也会后悔的,你们统统是恶人!”
  到了这会儿,顾珍还将眼泪珠子滚落的一面留在齐云飞面前,寄希望于得到齐云飞的怜悯,可惜摆给瞎子看了,顾珍嚷完就想一头冲出包厢,想行的无非是拖延二字,只要她不做出选择,是不是就有无限制地拖延下去。
  只可惜齐云飞不会给她得逞的机会,刚冲到包厢门口,外面就出现两位膀大腰圆的妇人拦在门口,齐云飞连这点都想到了,可见也是个做事周全的人,不会给人落下把柄。
  顾珍大恼,转头怒瞪齐云飞,气得骂道:“顾昭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帮着他?他给你的我都可以给,甚至能给得更多!”
  齐云飞听得乐笑了,其他不说,面前这位珍姑娘能给他什么?是那桃花粉方子?他可知道这顾珍连她亲爹都留了一手,没将完整的方子交到她亲爹手中,以至离了她那桃花粉生意就做不下去了,就这点心气比起她小叔那可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齐云飞拍拍手,让人送上笔墨纸砚:“珍姑娘别挣扎了,请珍姑娘做出选择再离开吧。”
  顾珍看了一圈,根本无路可逃,刚刚叫了那么大声,也没见有人露面,她心里将顾昭和齐云飞骂得狗血淋头,可形势如此,她除了依齐云飞所说的去做,再没第二条路可走了。
  顾珍咬咬牙,不再闹腾了,走到桌前拿起笔准备写字。
  齐云飞见状心说,起码还有个优点,那就是识时务,如果真的撒泼闹腾,齐云飞虽不至于让她得逞,但也会头疼的,说实话这样逼迫一个未婚姑娘,放他这儿也是头一遭。
  可不做也不行,留着这姑娘,真的会让顾昭后患无穷,除非顾昭能狠得下心,让这姑娘消失得悄无声息,可惜顾昭还不够心狠。

  两个选择中,第一个选择顾珍是想也不用想便放弃的,想也知道回去后等待她的命运会是什么,最有可能的便是要听从家里的安排嫁给那吴玉良,这跟她上辈子又有什么区别?自从醒来,她就发誓要活得最风光,让顾家所有人都仰望她的,就如上一世的顾瑶那贱人。
  可第二个选择等于让她换个身份从头开始,从此如无根的浮萍一样,虽然身边的人与事发生不小的改变,可顾珍在没有第三条路可走的情况下,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这条路。
  与此相应的,还有顾珍心里堆积得越来越多的恨意,既然顾家放弃了她,那也要休怪她以后无情,等她飞黄腾达了,她要将整个顾家狠狠踩在脚底下,让所有人卑微地乞求她!
  顾珍一写完便将笔掷出去,横眉怒目道:“这样可以了吧?”
  说完又要冲出去,可没有齐二少下令,没人会放她离开的,齐云飞拿起那张纸,慢条斯理地检查起来,这让顾珍心中更恨得滴血,连齐云飞这样一个商人都来羞辱她!
  齐云飞当然要检查过关才能放她走,就这般还取出一方印泥,说:“按了手印再走不迟。”
  顾珍双眼要喷火了,然而不得不妥协,破罐子破摔地按了手印,齐云飞满意了,挥挥手,堵在门口的两位妇人立即让开,顾珍一头冲了出去。
  齐云飞又交待了句:“叫人看着她往哪里去了,之后就不用继续跟着了。”
  “是,少爷。”
  这时候齐云飞还挺羡慕顾昭将顾家这个不安定分子踢了出去,因为顾珍是晚辈,顾昭能作得了顾家的主,可齐家不行,家里那位老太太可是辈分最高的,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她的胆子不如顾珍这般大。
  齐云飞将这份东西封进信封中,叫人快马给顾昭送过去。
  顾昭接到后一点都不意外自己看到的,当他给出两个选择时就知道顾珍会选择哪一个,他这样做也是为断了顾珍的后路。
  在他看来,顾珍多了一世的记忆对她来说不见得就是好事,倘若顾珍没有多出的那一世记忆,此时就不会不甘心,也不会有那么大的胆子独自跑出去,而是会听从家里的安排。
  当然了,他也知道这只是一时的,最后不管有没有多出的一世记忆,都会殊途同归,走上自取灭亡的道路,如前世的顾珍,亦如这世的顾珍。
  不对,以后她就不叫顾珍了,不知下一次再出现时,这姑娘会叫什么名字,又会是什么身份现出在他们眼中了。
  顾昭又写了封家书,随同这两份东西让人一起送往水云村,尽快送到爹娘手里,他给出顾珍两条选择,是顾珍自己选择了那条路,在任何人看来他这小叔都仁至义尽了,外人想要挑他的毛病也挑不出。
  是他这长辈不慈?不,是小辈不识好歹。
  顾昭这时发觉辈分高也是有好处的。
  与顾珍记忆中的那一世不一样,这一次,因为高家与顾昭的官司关系,也因为庆凌府的提前封城的原因,庆凌府有疫情发生这件事一早就在清河县传开了,当时不仅顾珍陷在了庆凌府城,高老太太也陷在里面,高家其他主子吓得惊慌失色,那时就算庆凌府还没封城,高家也没有主子胆敢冒险前去,就怕自己染上天花不得好死。
  可他们又知道高老太太对高家太重要了,有高老太太在,高家才能借到京城的依仗,高金恒也是靠着高老太太的关系才能去京城的,可一旦高老太太没了,京城的永宁侯府会多给他们一个眼神?
  所以高家人又怕失去靠山又是怕死,可又什么动作都没有,只能求神佛保佑高老太太平安无事了。
  清河县的百姓也是很慌的,就怕天花传过来,县太爷也增加了人手守住城门口,凡是从庆凌府方向来的人一律不准进城。
  这些消息也很快传到水云村村民和顾家人耳中,虽说有顾昭写来的报备信,可如顾昭所想,顾家二老根本无法安心,这时候二老都后悔留在家中,这种时候他们宁愿和顾昭一起待在庆凌府共渡难关,也好过眼下对顾昭的情况一无所知。
  有看不过顾家发达的人对此幸灾乐祸,顾家会发达也就是靠着顾昭,顾昭没了顾家又会打回原形,连豆腐坊都未必能保住,顾老二也想跟着抖一抖,可惜这时二老忧心老儿子的安危,哪里能见得这般,因而逮着顾老二就一通狠骂,将他骂得再度缩起来,然后老老实实地每日挑豆腐出去卖。
  柳氏则窝在房间里每天圈圈叉叉诅咒顾昭不得好死,顾家二老也不得好死。
  等啊熬啊,二老在庆凌府被顾昭养出来的肉又瘦下去不见了,顾大牛夫妻虽也相劝,但他们同样忧心人在府城的大女儿,顾仁提过一次要前去府城看小叔和妹妹,可不管是顾大牛夫妻还是顾家二老,都不可能让他去冒这个风险的。
  齐家人同样担心的,所以密切关注庆凌府那边传出来的消息,一有好消息便会往水云村送来,当然顾昭以身犯险进入天花村子的事,是绝不会有一个字从他们嘴里透露出来的。
  也是因为有齐家不断递来消息,所以当有好消息传来时,顾家的气氛才不那么压抑。
  从有第一个好消息时,便如雾开云散般好消息不断了。
  “爹,娘,京城派的御医到庆凌府了!”
  “爹,娘,齐家送信过来,庆凌府那边的天花全都堵住了,没有向外扩散开来,府城内一例天花病人都没有出现,大家都说知府大人是青天大老爷!”
  这样的消息叫顾家二老也听得直念佛,这是佛祖保佑遇上这么个好官,他们家昭儿瑶儿都可以度过这次难关。
  “爹,娘,有好消息,听说府城那边接种什么牛痘,听说接种了就不会得天花了,永远都不会得了,就不知道怎么接种,如今清河县里的人都在拼命打听这件事,还有齐家来送信的人说了,小弟瑶儿一切安好,宋家母子也好。”
  至于顾珍?顾家已没几个人想起她了,如今大家最忧心的便是顾昭的安危,顾珍就是个祸头子。
  “爹,娘,齐家又有人来了,这回是从庆凌府出来的人,见过齐家老爷便上咱家来了,还捎来小弟的亲笔信了。”
  顾家二老大喜,都等不及人进来,就急急奔出来:“人在哪里?昭儿可好?昭儿没生病吧?”
  “二老放心,顾公子一切安好,什么病也没生,就是担心二老会操心,所以庆凌府一开城门,便让小的们赶回来报信了。”
  “好,好!快屋里坐!”就算别人都说顾昭安好,可城门被封什么消息都是听别人说了,现在这回可是老儿子亲自让人来报信的,二老这颗心总算落回大半了。
  大房一家子都跟进了主屋,顾二牛和柳氏也挨挨蹭蹭地跟了进来,他们也想知道庆凌府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时整个清河县也因为从庆凌府出来的人而沸腾起来,这回知府大人不仅真把疫情控制住了,还弄出了可以预防天花的牛痘接种法,如今府城大半的人都接种上了,所以许多人都在询问到底怎么个接种法,他们是否也能接种。
  宋程虽是一府之长,但目前也只在庆凌府城内以及周边就近的村子推广牛痘接种,并没向全府辖下作出要求,因为这需要先上报朝廷,经得朝廷同意后方可大面积推行,因而庆凌府外面的人想要接种还不得法。
  一旦接种就能防一辈子不被天花传染,效果和得过天花的一样了,还不用被毁容,许多人都动心得很,所以四下打听怎么个接种法,得知方法后有些人家就自己找来痘牛,自家开始接种了。
  当然从府城出来的人因为每天都要听关于卫生方面的宣讲,因而从他们口中说出来的内容也很注意,比如接种的小刀需要用火烤消毒,否则不干净的话会引发其他问题。
  出来的人还说了,每天用肥皂洗手,尤其是那硫磺皂洗手,还能防天花,什么脏东西都被洗掉了,所以封城的那段日子,城内的肥皂一早就被抢空了,但还有许多人要买肥皂,所以齐少东家不得不请求知府大人,拿到了知府手令这才出了城,从城外运回一批肥皂,可依旧供不应求。
  这些话传到清河县的结果便是,许多人懊恼之前没多囤点肥皂,至于清河县的那些肥皂,也在第一时间被人抢空了,想再从庆凌府运送过来,等着吧,那边都不够卖的。
  经此一事,庆凌府的百姓都比过去讲究卫生了。。
  水云村这边,齐家来的下人将信递出去,并提醒一声:“此次除了顾公子的家书,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是关于顾珍姑娘的,小的出来之前,顾珍姑娘人还在府城,现在应该离开了吧。”
  “那死丫头,居然跑到府城去了?”柳氏顿时跳起来。
  老太太立即横了她一眼,接过信交给长孙顾仁:“仁儿你来念,看看是怎么回事。”
  小孙子顾义也在家,这段时间谭夫子学堂也放假了,让学生少往外面跑,所以顾义就老实在家看书学习。

  顾仁一直没放弃认字,现在村里也有学堂,他也会时常过去听课跟着学习。
  顾仁拆开信发现里面纸张不少,其中还有不是小叔笔迹的,他先扫了一眼看了个大概,心惊不已,赶紧找出小叔的信读给爷奶听。
  一封信听得老爷子老太太又是哭又是笑的,这回信里顾昭没隐瞒,因为再隐瞒下去的话,庆凌府那边关于他的消息也会传进爹娘耳中。
  顾家二老这才知道顾昭干了多么冒险的事,如果顾昭人在眼前,老太太肯定会逮着他狠捶一顿,让他在外面冒险。
  虽然知道顾昭现在平安无事,可顾大牛夫妻听得心也拎了起来,惊出一身冷汗,小赵氏以前对小叔子有点意见的,可随着日子越过越好,她也很清楚一点,有顾昭在,才会有顾家和她儿女的好日子,所以对顾昭也真心实意地担心着。
  老太太再度抹眼睛后悔:“早知道就该跟他去府城,不该让他一人走的,这个小兔崽子胆子太大了。”
  顾仁顾义同样担心,当然因为平安信这会儿已将心放下了,同时又对小叔敬佩不已,听到奶骂小叔小兔崽子,兄弟俩一起抽搐嘴角,这样的骂放在小叔身上太难得了,反正顾义自记事起就没听他奶这么骂过小叔的,可见这回气狠了。
  老爷子也难过,但这会儿开口说:“别骂昭儿了,昭儿信里也说了,他有把握,而且成功的话能够救无数人的性命,昭儿做得好,会有许多人都念着昭儿的好的。”
  就算他们二老只要顾昭平安,可也不能说出不顾旁人死活的话,幸好顾昭平安无事。
  别看老太太现在骂得狠,可等真见了老儿子,那必定又是心啊肝啊的疼得很。
  老爷子背过身抹了抹眼睛,转回来时看向大孙子手里的信:“还有没念完的?写了些什么。”
  顾仁提了个醒:“是关于顾珍妹妹的。”说着还看了眼二叔二婶。
  “接着念。”老爷子下令。
  “诶。”顾仁先念了顾昭单独写的关于顾珍处置的信,二老和顾大牛夫妻脸色都凝重起来,顾二牛则完全认为这个女儿给自己丢大脸了,想出声打断,可有二老镇着他又不敢,这段时间天天被逼着挑豆腐出去卖,他都要被逼得没脾气了,好似又回到过去那个老实的顾老二。
  几个长辈起初脸上都流露出怒意,到后来渐渐地冷下来,就如顾昭所想,没谁能指责顾昭的做法不对,顾昭都给了顾珍选择,可以派人一路护送她回家,可惜顾珍自己不想回来。
  顾昭信里也说明,他这次是可以强行将顾珍送回来,但顾珍自己不想待在家里的话,除非将她的腿打断,否则还会让她找着机会如这次一般跑出去,那到时可不见得能再找回来。
  所以顾珍自己不想回来的话,那就只剩下一条路,就是顾家将她除名,换而言之,就是顾珍在顾家已经是个死人了,再没有顾珍这个活人在,只要爹娘同意,顾昭那边就可以通过府衙将顾珍的名字放进此次天花死亡名单之中。
  老太太狠狠剜了顾二牛夫妻几眼,看看他们教出的什么女儿,立即说:“昭儿做得对,不想回来那就别当顾家女了,顾家从今后就当她是个死人了,她有本事自己在外面活出个人样来,就算她以前飞黄腾达了,我顾家也不会沾她一分好,你们夫妻俩要是舍不得,跟她一块儿滚出去!”
  她心疼老儿子,在外面要冒那么大的风险不说,还有个侄女给他扯后腿,就是顾二牛这个二哥,老儿子也给他想法子拉扯他,让他活出个人样来,昭儿才多大,却要操那么多心。
  顾二牛动了动嘴巴,又缩了回去,依他的想法是想叫顾昭将顾珍这死丫头捆也得给捆回来,其他不重要,被顾珍拿走的银子必须全拿回来,没了银子她怎么跑路?至于顾珍死活,还没那些银子重要呢,有银子在手,他何至于每天冒着冷风出去卖豆腐?
  老爷子自然跟老太太一样坚决站在老儿子一边,何况这次顾昭的处理方法他是双手赞成的,连家都不想回的孙女,顾家并不稀罕,何况坚决不能让这孙女有任何连累儿子的机会,所以这孙女在顾家从此就只能是个死人了。
  “你们娘说得对,以后大家要注意起来,你们的侄女姐妹,这次不幸在府城染了天花,已经过世了,仁儿,你这就给你小叔回信,我去村长家里走一趟,这两日家里也要办个简单的丧事。”
  “你们夫妻俩也给我记住了,你们长女已经没了,我老头子不希望再听到不该说出去传出去的话,不然的话,跟你们娘说的一样,离开顾家,彻底断开。”
  那意思就不是分家这么简单了,虽然分家,但还同属一脉,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家,彻底断开那就是分族了,从此顾二牛这一支单独算,尽管顾家人丁单薄得很。
  来娣招娣两个孙女听话得很,交待怎么做就不会说出去,让二老担心的是这二房夫妻,所以必须放出狠话,让他俩彻底死了这个心。
  果然顾二牛和柳氏露出惊色,他们哪里还敢有什么反对意见,要是顾昭出事了人没了还好,可顾昭现在活得好好的,因为顾昭顾家也有好日子过,他们真被踢出去,有现在好吃好喝的日子?顾二牛还想生个儿子呢,更不可能让还没出世的儿子落得这般境地。
  顾二牛连忙应道:“爹,娘,儿子知道了。”
  柳氏也连连应声。
  “行了,都散了吧,仁儿写回信,我去村长家。”老爷子一刻都不耽搁,起身便往外走去。
  因为老爷子下了封口令,顾二牛夫妻也不敢阳奉阴违,因而水云村很快便知道了,顾家的顾昭安好无恙,可不幸的事,二房的顾珍丫头却没了,就是死在天花中,不少村民都上顾家安慰顾家人。
  大家都觉得顾珍怪没福气的,没看顾昭宋泽都在府城却什么事都没有,顾家日子又越过越好,可这顾珍丫头怎就没命享这福气呢,他们可是听说了,这回府城的天花并没死上多少人,宋大人青天大老爷的名声可都传到水云村了。
  有同龄的姑娘以前还羡慕眼红顾珍上回回来时的风光打扮穿着,可转眼人竟没了,互相之间说了会同情她的悄悄话,感叹过后便也放下了,大家都关注起牛痘接种一事了,听说还是由顾家的顾小秀才提出来的,真的能防天花。
  过后几天,村里人帮着顾家办了个简单的丧事,也就捡了顾珍的几件衣裳弄了口薄棺材抬进村后的坟地里,从此,哪怕顾珍亲自出现在水云村村民面前,大家也不会承认顾家二房的顾珍还活着,那只能是另外一个人了。
  丧事过后,大家便也将顾珍彻底抛在脑后了,活人要紧,而且之前因为疫情耽搁的顾家盖房子还有顾仁的亲事又重新提上日程,大家又忙碌起来,除了卖豆腐,还可以给顾家干活拿份工钱。
  这一年不仅顾家,整个水云村的日子都好过不少,勤快又机灵的村民靠着卖豆腐这段时间可多了不少进项,到了年关,也可以过上一个富足的年了。
  顾昭很快就收到家中来信,看到爹娘把什么事都安排好了,二哥二嫂也摁了下去,顾昭表示很好,从此,顾珍便是个死人了。
  顾珍上死人名单这事,顾昭没通过其他途径,直接走的宋程大人这条路,并且跟宋程说了实情,对宋程没必要遮掩,也不在意让宋程知道此事。
  宋程虽有点诧异,但大笔一挥,便将顾珍的名字加进了死亡名单之中,整理之后要上报朝廷,到这会儿他才浑身轻松下来,并且心中有了喜意。
  这回不仅无错,还立了大功,和上次的罐头功劳加起来,等他回京时,他这官位可不是升一级的事了。
  这可多亏了顾昭这个机灵小子,所以对顾昭所托的这点芝麻小事,那是很顺利过关。
  仔细想想,顾昭可不就是他的福星么,如果这次没有顾昭他们提醒,等天花完全爆发出来,他再有三头六臂,估计也没办法堵住此次疫情,连他和夫人的性命也未必见得能保全。
  现在不仅活得好好的,还立了大功,只等着京城的官员及御医回京,圣上的嘉奖就会到来的,想来他宋程也能得个能吏的名声。
  京城,不管是宋家还是勇毅伯府,在接到宋程夫妻俩的信时,都派人出去找了痘牛,给全家接种牛痘,他们是相信儿子女儿信中所说的,能这么快控制住天花疫情,这牛痘接种法也是关键之一。
  此时京城其他权贵还有些看不懂,这庆凌府的天花怎快没了声音?跟他们想像的发展节奏完全不一样啊,还是说地方了封锁了消息不给传进京城。
  皇帝也有点看不懂,但他这里的折子是不断的,有宋程的,有江泰城官员送上来的,还有派去庆凌府协理官员送回来的,这些折子都透露出一个信息,那就是天花疫情飞快被控制住了,还没来得及蔓延开来。
  这说明什么?说明地方官员能干,虽还不能确定消息是否属实,但宋程这个官员的名字,已给皇帝留下了挺深的印象。
  等知道牛痘接种法时更是高度关注庆凌府的一切,皇帝心中非常期待,如果能成,他很清楚这会是多么大的功德,而且此事竟又和那位被他嘉奖过的顾昭顾秀才有关系。

  当顾昭走出疫区村子的时候,惊讶地发现,不仅宋程大人亲自率着府衙官员来了,府学也过来了好些人,像迎接凯旋归来的英雄一样接他回城,还有一部分是自发出来的百姓,看着乌泱泱的人头,顾昭下意识将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
  史丁山和茅江涛紧跟在顾昭身后,看到这样的场面虽然最初惊了一下,但接着油然升起的便是骄傲,这就是他们追随的公子,公子不顾自己的性命安危亲自试验牛痘接种,等推向全大周,将会拯救多少百姓的性命,所以这样的迎接阵仗他们并不觉得太过火了。
  公子值得的。
  他们也为自己在关键时刻选择追随公子而自豪。
  顾昭安抚了下自己扑嗵直跳的小心脏,然后急急忙忙上前给宋程等一干官员行礼,宋程忙将他扶起,又发表了一番赞扬顾昭大义的话语,引得四周围观人群中发出阵阵叫好声,同样的,宋程在此次行动中也收获了极大的民心,如今他就是这一带百姓心目中的青天。
  宋程抬起双手,四周便安静下来:“顾公子久未回家,我们先送顾公子回城好好休息。”
  “是,大人。”
  人群让出一条道来,还有道路中央的那辆迎接顾昭的马车,顾昭和宋程推让了会儿,便叫宋程携着他的手一起登上马车,顾沐最机灵,快速地跟上钻了进去,后面想拦的人都没那个时间,这时宋程已下令回城了。
  马车上宋程跟顾昭之间就随意多了,宋程拍拍他的肩说:“我已经为你向朝廷请功了,现在就看朝廷那边什么时候传令下来,不过据我估计,这回不会像上次那么简单,最有可能的是你要亲自去趟京城面圣了。”
  顾昭也有所预料,诚恳道谢:“多谢宋大人为顾某所做的一切。”
  换了其他贪心点的官员,也许就会将他的功劳完全抹杀,直接据为己有,当然碰上那样的官员的话,顾昭也不会如此行事,不可能不会自己留着后手,看宋程直接让京城来的御医进入村子,就可知道宋程的做法了。
  宋程听得也很感慨:“不必谢我,我谢你还来不及,前后两次我都因为你立了功,这回摊到我头上的功劳也不会小。这下你也可以安心些,在这样的功劳面前,便是那永宁侯也不敢多做什么动作,到那时你只管大大方方地进京便是了。”
  顾昭不再说什么道谢的话了,想想虽然身世的事情很麻烦,但一路过来,他遇到不少品行操守不错的人,宋泽就不说了,无论是齐云飞还是宋程,都给他提供了极大的帮助,没有他们,顾昭也不可能顺利走到这般地步。
  想到这件事终于完成,顾昭也觉得浑身轻松不少,对付高家不算什么事,因为没有了高家还可能会有狄家,高家也不过是件用来对付他的工具而已,永宁侯才是他最为担心的存在,如今有这件功劳加身,不说从此可以高枕无忧,也能让他无惧于永宁侯府了。
  宋程亲自将顾昭一直送到顾家门前,看着他进门才挥挥手让车夫驾车离开
  门内,顾瑶带着张叔一家三口眼泪汪汪地看着他,看着摆在眼前的阵仗,顾昭有点哭笑不得又很暖心,因为面前摆放了火盆,几人手里都持了柳条,这是要给他去晦气呢,其实顾昭自己清楚,这哪里是晦气,分明是他的机缘。
  “好了,瑶儿,小叔这不是回来了,看,我毫发无伤地回来了,人还长胖了,反倒是你,这阵子怎么瘦得刮阵风就能把你吹跑了?”
  顾瑶又哭又笑:“还说,不知道我们还有爷奶他们有多担心,赶紧跨火盆,我们肯定会抽得轻一点,不会抽疼小叔的,然后赶紧去沐浴,从里到外还有鞋袜都备好了。”
  “行,我听话还不行么。对了张叔,这是史丁山和茅江涛两位大哥,以后就跟在我身边,所以给他们也准备一套行头。”
  “好咧主子,小的都有准备。”
  顾昭不说话了,和顾沐一起跨火盆,然后接受几人用柳条轻轻抽打他们,宋泽则和宋母在一边旁观,宋母也是眼泪汪汪的,知道这段时间顾瑶这丫头有多操心,如今顾昭人平安回来就好。
  过后,顾昭四人将自己从头到脚都收拾干净,用的是艾叶水还有硫磺香皂,至于换下来的衣服鞋袜,全被顾瑶送进火堆里了。
  不得不说,独自在家的顾瑶,这段时间也飞速成长起来,做事比之前顾昭在的时候利落多了,这回就是顾沐也不跟她斗嘴,而是老实听她的话了。
  在别人看来,顾昭需要好好休息,可其实顾昭他们在村子里好吃好喝,每日还需要自己折腾自己活动开来,免得真长了身肥肉,可饶是如此还是被顾瑶当成重点保护对象,这也不许做那也不许伸手,于是顾昭带着顾沐继续在家过了几日养膘的日子。
  不仅顾瑶将顾昭当成重点保护对象,庆凌府的百姓同样觉得他这段时间为了大家受苦受累了,在顾昭没回来之前,就有百姓往顾家送东西了,先是左右邻居,其他人想送也不知道地方,等顾昭被知府大人亲自送回来的时候,不少人都知道地方了,于是送来的东西越来越多了。
  也幸好这时候有史丁山和茅江涛在,否则顾瑶一个未婚姑娘根本经不住这样的阵仗,张叔他们也不行。
  他们得了顾昭的交待,将人都拦在外面,只说公子需要休息,凡是带来的礼统统都带回去。
  有些大户人家可是直接送的银子,不说顾昭了,其他人也不敢收啊,所以这边往马车下搬,史茅二人又连忙给搬回马车上,无论别人怎么劝说,坚决不收送来的礼。
  可饶是如此,也有些百姓会趁着天黑,将东西往门口一放人就跑了,顾家人也不可能夜里都不睡觉就在门口守着,因而第二天开门时,总能看到外面堆积的东西,比如一篮子菜和几只母鸡这类的,哪可能找得着原来的主人,根本没办法送还回去的。
  其中也免不了贵重些的,实在找不到原主人,顾昭只得让人先行登记下来,再慢慢想办法找到主人给还回去。
  连续几日下来,顾昭也觉得这样不行,外面的百姓太过热情了,可送来的那些菜啊鸡鸭之类的他又吃不完,摆放着还会腐烂,造成浪费,因而他不得不写了篇东西张贴在门口,劝大家不要再造成无谓的浪费,至于自家吃不完的东西,也叫顾昭让史茅二人送去了育婴堂这类地方,免得真给浪费了。
  有识字的人帮着一起宣传,顾家的门前才渐渐清静下来,这让顾昭大松一口气,还有点惭愧,他是奔着名利来的,而这些百姓的感激却是实实在在的。
  等清静下来,顾昭也终于能回府学了,名利重要,可如果不能考上举人进士,名利也只是一时的,还无法发挥出最大的效用。
  顾瑶和宋母也同样忙碌的,因为疫情的关系带动了肥皂销售火爆,做出多少卖出多少,只嫌做得太慢的,因而实在太忙了,两人就干脆留在了作坊几日不着家,好在因为之前疫情的关系,齐云飞也对作坊的防护更加用心,安全度提升不少。
  当齐云飞送来新的一月的分红时,饶是顾昭有些心理准备,也瞪得眼珠子快出来了,宋泽也没比他好多少,甚至更加觉得受之有愧。
  “这两个月酒楼生意倒是清淡了不少,收益大大降低,好在肥皂这块补上了。”
  酒楼生意清减不是很正常的么,不是齐家酒楼一家,其他吃食铺子同样如此,那种情况下谁还敢出门吃东西,都无比老实听话地留在家中。
  可顾昭就是觉得齐云飞无师自通地领悟了凡尔赛这一技能,这叫“补上了”?这叫大大超过了好不好,顾昭也没想到,小小肥皂竟能带来这样大的利润。
  齐云飞还在继续说:“幸好有顾昭你让人做出来的摇桶,否则短时间内也没办法做出那么大量的肥皂,那东西实在方便得很。”
  摇桶是什么?其实就是手动的搅绊器,做肥皂需要大量重复的搅绊工作,最初完全靠人力来完成的,顾昭觉得太费人力了,因而画了个图让人做了摇捅,虽然同样需要靠人来摇动摇杆,但相比原来的要轻松许多,一人也可以完成更多的工作。
  “还有我打算我们自己建立一个榨油坊,如此用油也无需从外面买进来,这样受到的限制就更小了。”
  “好吧,经营上的事齐二哥你作主就可以了。”顾昭能说什么,当然是支持他的了。
  就这疫情期间的两个月的利润,光顾昭拿到手的就超过了五千两,宋泽那半成分子也拿到近千两,所以他才会觉得受之有愧,但无论是顾昭还是齐云飞都不会让他推拒的。
  随着官员和御医的回京,宋程和顾昭的名字也在京城传扬开来。

  回京的官员和御医在皇帝面前如实汇报完情况后,将顾昭和宋程夸了又夸,庆凌府能这么快消灭天花且推广牛痘接种,可以说完全是这二人的功劳,但凡哪一个不配合,都做不到这般程度,而且庆凌府衙采取的预防控制措施,完全可以给以后的疫情提供宝贵的经验借鉴,很值得推广学习。
  皇帝面前摆放着宋程送上来的折子,这次皇帝不得不相信,此前他真的是多疑了,宋程不仅没有丁点隐瞒,甚至做得比自己呈上的折子里所写来得更好,当即龙心大悦,哪个皇帝不喜欢忠心又能干的臣子的?除非不立志做明君的人。
  皇帝能相信地方上官员欺上瞒下,联合起来蒙蔽皇帝,可是除了官员和御医外,同去保护他们的侍卫那都是皇帝的眼线,证实他们所说属实。
  彼时内阁的大臣们也都在场,同样听说这其中天大的功劳,当场就好话不断,这种于国于民大有益处的好事,便是政见与立场不同,他们也不会在这种时候说出不中听的话,而且明显皇帝心情好极了,他们有必要这时候泼冷水?
  “哈哈,天佑我大周!”
  皇帝当即下令所有的御医一起研究牛痘接种法,确保没有任何问题后,便要着手向整个大周推广,同时传出他的旨意,令宋程这个知府携同顾昭一起进京面圣。
  “陛下,宋大人报上来的关于顾昭和清河县高家之间的那场官司,是否要一同处理了?”内阁一位大臣提醒皇帝。
  因为顾昭牵涉到天花疫情一事,所以皇帝一直将庆凌府报上来的这件案子扣着,想着到时一并处理,这会儿太过高兴都将这事给忘了,现在被提醒了,皇帝给了这大臣一个赞赏的目光,提醒得好。
  “不错,朕的确差点忘了这件事,哼!这高家好大的胆子,竟敢对于朝廷有大功之人下手!传朕的旨意,将高家抄家问罪,一干案犯拿下大狱,其余人等全部流放三千里!”
  “是,陛下英明!”
  对高家的下场没一人觉得不应该,顾昭不过还是秀才,陛下就算给出再大的赏赐也不会威胁到他们的地位,一个小小高家还不值得他们为之求情,惹得陛下不高兴。
  何况这顾昭先前也得了陛下嘉奖,可这高家是怎么做的,竟敢无视这点,这胆子可不是一般的大,落得如此下场只能是他们咎由自取。
  整件事很快就从内阁大臣口中传出去,再说前去庆凌府的官员御医都回来了,从他们口中也透出不少消息,再加上宋家以及勇毅侯府的行动,京城上下都关注起牛痘接种一事。
  天花面前可以说是人人平等了,甭管你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在天花面前都得老老实实拼运气,熬过去就偕大欢喜,熬不过去就去地府报到了,所以不少人都盯上了御医院,希望他们快点拿出章程来,究竟可不可行,也好让他们早点采取行动。
  更有心急的人直接上宋家和勇毅伯府打听情况了,两府的主子下人都已接种完了,也早落了痂,个个都活蹦乱跳的,能有什么问题?还有不放心的人带了御医和自己相信的大夫找过来,给这两府的人把把脉,结果也证明,人家都好着呢。
  于是有一部分人没等到御医院结果出来便接种上了,当然这是少部分,大部分权贵还在观望之中,至于底层老百姓,则迫切希望官府早点推出接种点,要是不太敢盲目接种,他们早就自己动手了。
  他们比权贵更怕天花。
  与此同时,顾昭也被京城上下关注,大家对这个书生都好奇不已,权贵人家在谈论,大街小巷茶楼酒楼里的客人也在谈论,越谈论越发现此人身上谈资不少。
  “啧啧,说起顾昭,虽然才是一个秀才,可跟他相关的事情真不少,且不说这次的天花与牛痘接种吧,诸位可曾听说过崇元寺的斋菜,还有庆凌府的佛跳墙?”
  提到这两样,老饕们都流口水了,虽说天气冷了,但也抵挡不住老饕们的脚步,唯有天花将他们滞留在了京城,纷纷表示遗憾,就不知此一劫过去,还能不能再吃上佛跳墙了。
  “怎没听说过,这两样的名气可太响亮了,莫非与这书生顾昭有关?”
  “可不正是如此,庆凌府的佛跳墙一菜菜谱便是出自顾昭之手,而做斋菜所需的那些豆制品,第一个提出者也同样是这位顾昭书生,实际上就连如今京城中出现的方便面,也与顾昭有着莫大的联系,正是因为他要参加科举考试,所以特地弄出这方便又干净的吃食。”
  “哈哈,听老哥你这么一说,我对顾昭的印象就是他对吃食太有研究了,也有讲究,莫非是什么世家小公子不成?”
  “哈哈,错了,这顾昭啊,出生农家,可不是什么世家小公子,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起初供他读书也很勉强,也许这就是天生的爱好啊,而且顾昭在这方面也特别有天分。”
  “看来也只能用天分来解释了,不过就算没有这些吃食,冲他敢跑到天花村子亲自试验牛痘接种方法,老子就敬他服他!”
  “对,可不是谁都有这个胆子以身犯险的,一个不好可能就会染上天花,那可是九死一生的事,这个书生胆量够大,也好气魄!以前我不太瞧得上软趴趴酸叽叽的读书人,可这顾昭,是条好汉!”
  “哈哈,你们还少说了一件事。”
  “这顾昭身上还有什么事我们不知道的?”
  “你们用过玲珑香皂吗?”
  “对,这玲珑香皂可也是出自庆凌府的,是齐家酒楼背后的少东家的买卖,莫非也和顾昭有关?”
  “不错,正和顾昭有关,听说这回香皂也立了一功呢,庆凌府那边还将这香皂编进顺口熘里到处传唱了。”
  “真想见识下这位顾昭书生,不知是不是生了三头六臂,弄出这老些东西来。”
  “哈哈,哪可能三头六臂,最多比别人聪明些,可就这样的顾昭,还有人想要对他不利呢,听说圣上大怒,要将想要害顾昭的高家满府抄家问斩呢。”
  “怎么回事?这事我倒知之不详。”
  楼下大堂里的客人都竖起耳朵听那人讲顾昭与高家间的恩怨,从第一次跟高家对上,到后来再起冲突,听得众人一惊一诈,同时将那高家骂得狗血淋头,不管是弄出的那些吃食还是牛痘接种法,让老百姓都对顾昭大有好感,可那该死的高家竟敢害那顾昭。
  就在酒楼楼上的一间包厢里,门没关严实,外面的声音清晰地传进包厢客人的耳朵里。
  一人感叹道:“真是没想到啊,那庆凌府一个小小秀才,竟能引得满京城的人谈论他,听了这些情况,连我都想见一见这位奇人。”说到这儿又想起来,“对了,卢文柏,你之前不是也去了庆凌府么,你运气好在天花出现之前就离开,不过在那里可曾见过这位顾昭秀才?”
  卢文柏正一脸纠结,没想到转眼就成为几人关注的焦点,大家目光都落在他身上,还有人奇道:“卢文柏,你这是什么表情?莫非这顾昭不行?你对他有意见?”
  卢文柏知道他前脚走,后脚就出现天花疫情,心中不是不后怕的,同时又庆幸不已,幸亏他离开得及时,否则走不成还是小事,要是不幸染上天花那可要出人命的。
  大家对他的关注并不是因为他本身,而是因为顾昭,卢文柏哪可能高兴得起来,他很想将顾昭贬低一通,而且他对顾昭的印象也的确糟糕透顶,可好在不算太蠢,这种时候说顾昭的坏话并不能得到别人的认同,除非那牛痘接种法失败,那就谁都可以踩他一脚了。
  可让说顾昭好话,那也是绝没可能的,提起这人他心里还有气呢,因而只得说:“不是说圣上已经召他进京了么,想必不久之后大家便可以见识下这位顾秀才了,是人是鬼便可分晓。”
  “不对啊卢文柏,我怎么听你这语气不善啊,什么叫是人是鬼?看来庆凌府之行那顾昭并没给你留下什么好印象啊。”
  “他是鬼?卢文柏你是不是对这顾昭有偏见?冲他敢一人进天花村子尝试牛痘接种法,我也佩服他一声,到你这儿竟落得是人是鬼一句话,呵呵,卢文柏,是不是你看不上人家出身农家的身份,对人家唿来喝去,人家没给你好脸色了?”
  京城的权贵公子是什么德性,卢文柏又是什么样的人,经常一起玩的人会不清楚?这卢文柏又不是什么好人,留给他们的印象也不过是那永宁侯世子的舔狗而已,当然现在世子本人就在场,所以不会有人提起罢了。
  “你……”卢文柏大怒,他还有许多话没有说出来呢,不过脱口而出的一句,就叫这家伙抓住把柄不放。
  永宁侯世子看两人要起冲突了,连忙出声安抚:“你们不要争了,这位顾昭秀才所作所为我也佩服得紧,各位对他好奇的话,不如等他进京,届时便可一尝所愿。”

  永宁侯世子虞温韶在京城向来名气不错,颇有才名不说,人也温文尔雅,至于卢文柏,那是自己愿意当虞温韶的舔狗,和虞世子本人是毫无关系的,影响不了大家对他的观感。
  因而虞世子出面打圆场,在座的各位都很给他面子,略过这节不提,但大家打定主意,等顾昭应召入京后,定要找机会瞧一瞧他什么模样。
  闲聊完后,大家便各回各家了,卢文柏自然是跟在虞温韶身后的,在马车上才不爽地抱怨道:“那什么姓顾的算什么玩意儿,不过是个被圣上嘉奖了就得意忘形的小人而已。”
  “表兄慎言!”虞温韶神色严肃道。
  卢文柏最怕表弟对他甩脸色,顿时不敢再说什了,可心里依旧将顾昭这小人贬低到底,在他看来,总有一天表弟还有圣上会看清那小人的真面目,到时看他还怎么得意得起来。
  卢文柏又赶紧说了些好话哄虞温韶高兴,可惜之前在酒楼还好好的,离了酒楼后虞温韶的心情便无法美好起来,走到一半叫住车夫,让卢文柏独自回家。
  卢文柏当然不会惹表弟生气,听话地下了马车,转身又将账算在顾昭身上。
  当虞温韶站在马车上与卢文柏道别时,旁边正好有人打马经过,看到虞温韶时眼中露出惊诧之色,马都过去了,那人眼中的惊色还无法收敛。
  马上之人正是与顾昭见过面,替圣上传达口谕的恒公公,他对顾昭印象颇为不错,只是这一回没轮到他跑腿,他有些不够格了,但不要紧,顾公子来了京城,他还可以见到的。
  马跑出去老远,恒公公才勒住马停下来,回头望着那远去的马车,眼神若有所思。
  上次在庆凌府见了便觉得顾公子面善,他以为只是顾昭长得好而已,现在见了那永宁侯世子才明白面善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顾公子长得好,还因为他跟永宁侯世子有几分相像,而永宁侯世子又最肖永宁侯的。
  他在宫里是见过永宁侯与其世子的,其他时候不说,宫宴时候这对父子总要参加的。
  恒公公心中犯嘀咕,一个是小山村里的农家孩子,一个是京城勋贵公子,两人这般相像是巧合,还是……
  身在宫中,恒公公从不会把问题往简单里看,因为见过顾昭的关系,他挺关注顾昭的情况,那高家几次三番对顾昭出手,为了哪般缘故?恒公公觉得这背后藏着秘密,又是否和这永宁侯府有关系?
  恒公公继续往前走,想着等顾公子进京后,他找个机会跟顾公子透露一下,免得顾公子毫不知情。
  另一边,马车里的虞温韶整个人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再无一丝温文尔雅的气质,这时候手伸出来放在眼前,还能看得到手心里的指甲印,那是他掐出来的,感觉到疼了,在酒楼里才没露出异样。
  顾昭啊顾昭,为何不老实待在清河县非要跑到京城来?还要弄出这么大的阵仗?他怎就运气那么好,逃过一劫又一劫,还要进京面圣,这下可如何是好。
  之前他丝毫没将这小人物放在眼里,可现在想做什么为时已晚,那高家一个个的也是蠢货,连这样的小事都办不好。
  当回到永宁侯府后,虞温韶已神色如常,回到自己院子,便提笔写了封信让心腹送出去,送达的地点同样在这侯府中。
  侯府算得上偏僻的院子里,一个丫鬟匆匆从外面走进来,关起门来对坐在窗前做绣活的美妇说:“姨娘,那边来信了,交待姨娘看了后切不可动怒,还要第一时间毁了。”
  美妇“嘶”了一声,针插进肉里了,可顾不得手上的伤,连忙接过信展开来看。
  看到一半时她的手就颤抖起来,看完整封信她的脸色煞白,又露出怒意:“该死,一群蠢货!怎么办的事?”
  “姨娘?”
  美妇又将信仔细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然后才投进一旁的火盆里,看着信完全烧成灰烬,然后又气得捶桌子,她上回已请侯爷出了回手,又送信过去让高家暂时不要出手,可高家竟将她的话当成耳边风,弄出这么大的乱子,如果侯爷知道了,她也落不着好。
  勐地“呲啦”一声,手里的帕子撕成两半,美妇眼中闪过狠意,叫来这心腹丫头俯耳过来,在她耳边叮嘱了几句,丫鬟听完后立即点头,表示明白了,然后又匆匆出去安排姨娘交待的事。
  那高家老太太不能留活口了,该的,谁叫她做不好姨娘交待的事,为了避免将姨娘曝露出来,那高家老太太只好死了,死人才能保住秘密。
  丫鬟走后,美妇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明明那么容易的事,偏在高家这里出了大纰漏,还有那小子运气也太好了吧,她以为高家对付他是非常容易的事,可谁想到这样情况下还能叫他翻身,尤其这次还在圣上那里都有了名字,要进京面圣了,这可如何是好?
  早知道,早知道她当初就不该留下那条小命,美妇头一回心里生出悔意,此前以为一切都在她股掌之中,上次高家失利她还没觉得如何,这回才第一次有事态脱离她掌控的认知。
  美妇只得再仔细想一想这些年来的布置,将所有的漏洞都堵上,确保叫人查不出来,等高家那里灭了口,应该不会再有人将此事联想到她身上了吧。
  她绝不允许再出现失误了,不能有任何事影响了她儿子的前程。
  “姨娘?姨娘你在里面吗?”门外,一个少年态度恭敬地来给姨娘请安。
  美妇眼里闪过一丝厌烦之色,随后声音淡淡地道:“我身子有点不舒服,先歇下了,璐儿自回去吧。”
  外面的少年顿时紧张担忧起来:“姨娘,可要儿子去寻大夫过来为姨娘看看?”
  美妇脸上的不耐烦之色更甚,语气也是一向的淡漠:“不必了,姨娘我只是身子犯懒,你回去吧。”
  少年只得让美妇照顾好自己身体,有不适的就让人带话给他,他去请大夫,然后才三步一回头地出了这个院子,可一门之隔后的美妇又哪里卧床休息了,仍坐在那里神色阴晴不定。
  出了院子,小厮见自家少爷低垂着脑袋无精打采的模样,赶紧说:“少爷,姨娘其实是关心少爷的,只是碍于身份,所以多有不便。”
  少年也就是虞璐摇摇头说:“你不必说什么了,我什么都知道的。”
  是啊,少年什么都知道,他知道姨娘向来对他没甚疼爱之情,可他是庶子,姨娘只是父亲的妾室,守着姨娘该有的规矩,也时常对他面提耳令不可对嫡子不敬,虞璐有时其实很不服气的,为什么都是父亲的儿子,他就得处处以兄长为先,甚至对侯夫人心里都产生了怨气。
  只可惜他太笨了,到现在别说秀才,连童生都没考上,哪里如兄长这般,早早便在京城传出才名,就连今日他在外面听说的那清河县的顾昭,与他年纪相仿,竟也考上了秀才。
  他曾想过,他如果有一日考上举人进士,是不是能为姨娘争口气?到时他也不要沾侯府的光,在外面买座小院,带着姨娘搬出去住,让姨娘不必再顾忌这顾忌那,做什么都得小心翼翼。
  只是一想到这事他就沮丧,伸手拍拍自己脑袋,说:“你说我不是不太笨了?那庆凌府的顾昭不说做出来的事,他一个农家出身的人都能靠自己考上秀才了,可我身在京城,却连童生都考不出来。”
  “少爷,”小厮也苦恼,也替贬低自己的少爷心疼,“少爷要不再换个夫子吧,也许换个夫子会不一样的。”
  “不用说这个了,夫子是姨娘替我寻来的,我怎能辜负姨娘的心意,是我自己太笨了,要是我有顾昭那样的脑子就好了,肯定能得姨娘还有夫子的喜爱。”少年情绪再度低落起来。
  小厮听得替主子心疼又不平,主子处处想着夏姨娘,可在他看来,夏姨娘根本就不心疼少爷的,哪有这样对待儿子的亲娘的,他是真的觉得那夫子教得太差,还会时时打压少爷,少爷花在功课上的时间再多,有这样的夫子也没什么考出头的机会。
  少爷真的是太难了,少爷脾气性格那么好,可在这府中却是人人都忽略的小可怜,连亲娘都没有多少真心,可少爷就是看不明白,还一心想要讨好孝顺夏姨娘。
  ***
  在进京之前,顾昭依旧按照原来的节奏过日子,府学的功课也没落下,整日早出晚归。
  虽是如此,也没有将顾沐放在一旁。因为有史丁山和茅江涛在,顾沐想再像以前偷熘出顾家而不被人发现,那难度可不是增加了一点两点。
  顾沐想想也不冒这个险了,于是一天晚上蹭到顾昭身边黏乎得很。
  顾昭拍拍他的脑袋说:“有话说话,说吧,想干什么了?”
  “嘿嘿,哥哥知道我有事?”
  顾昭心说你屁股一撅我还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可这话太粗俗,看着他家木头这么好看的脸,他说不出口,于是索性揉了一通将他脑袋头发揉乱,才问:“赶紧说。”
  顾沐顿时嘿笑着老实将自己想说的事说出来,原来顾沐看哥哥收了史茅二人,也起了给自己找手下的念头,但人找来得自己养办法想着,可不能叫哥哥给他养人吧,于是他想到一个好主意。
  “哥哥,那个鸡蛋糕方子给我吧,我找个地方开店赚钱,跟齐云飞一样,到时赚了钱给哥哥份子,不,我挣的银钱都归哥哥。”

  顾昭以为自院试那次方便面买卖后,木头已歇了这挣钱的念头,难道是之前齐二哥送来的肥皂分红将木头刺激到了,让他又要发奋挣钱了?
  因为布置给顾沐的功课他都很好地完成了,照这样学习下去,顾昭以为,以后去考个童生秀才是不在话下的,因而对他折腾其他事并没有意见,省得让他待在家中太过无聊了。
  “那方子你想要就给你,挣了银钱也不必给哥哥我了,你自己拿着,有什么想法可以跟我说说吗?哥哥可以给你点建议。”
  顾沐求之不得,他知道哥哥最聪明了,因而跟顾昭说了无意中认识几个小乞儿,就想将他们叫过来帮自己做小生意,除了能让他们自己养活自己外,他也能挣些银钱。
  顾昭没想到木头做小生意要用的人竟是小乞丐,越发觉得眼前的木头根本就不是那书中残暴的反派,看他的木头多么心善,作为家长,他怎能阻止木头行善。
  因而鼓励道:“木头的想法很好,哥哥支持你,如果缺银子跟哥哥说,而且光有鸡蛋糕一样,开店铺的话就嫌太单一了,我再帮木头想几个点心。”
  顾沐开心地用脑袋蹭蹭哥哥,又抱住他说:“哥哥真好!哥哥是最好的人。”
  顾昭听得咧嘴乐,城内城外有乞丐一事,顾昭并非不知情,就是齐家酒楼,也会将当日的剩菜送给乞丐们,但他想起一事:“那些乞丐有没有都接种了呢?”
  顾沐一愣:“我得去问问他们,如果没有接种,会催促他们去的。”
  “对,需要接种,还有跟你一起开铺子做吃食生意的话,那卫生就更要讲究了。”
  顾沐用力点头。
  鸡蛋糕顾沐会做的,之前去院试时木头就和方便面一起做了一堆,因而不用顾昭再教他了。
  顾昭就在灯下给顾沐想其他的点心,中式不必了,就按鸡蛋糕一样走西式点心的路子,会让人有新鲜感,容易打开销路。
  不过需要慢慢来,所以最后顾昭就给木头加了两种面包,一个甜口的豆沙面包,一个咸口的肉松面包,将不同喜好人群的口味都照顾到了,又添了饼干的方子,甜口咸口的同样可以有,还有小孩家吃的动物造形的小饼干。
  顾沐开心极了,原以为就一个鸡蛋糕生意,结果现在哥哥帮他弄出了七八道点心,开一个点心铺子完全够了,哥哥果然对他最好了:“哥,我明天就找小石头他们,先将他们训练起来。”
  “嗯,慢慢来,做出来的点心,先让我们和瑶儿品尝过关了再开铺子,不过铺子可以先找起来修饰一下,还是那句话,租铺子银钱不够,到哥哥这里支取。”
  “好的。”
  如今手上宽敞了,顾昭对身边人也不小气,张叔一家三口都有月钱的,等史茅两位大哥过来了,顾昭给他们的月钱就更高了,而顾瑶除了在作坊里领份工钱外,还和顾沐一样每月有零花钱领的。
  让顾昭觉得不用操心的是,他家孩子都是懂事的,不会胡乱花钱,所以银子放在他们手里也不用担心,不怕孩子有钱学坏。
  也因为这个,所以木头身上的银子还不少呢,就算花出去些,比如用来买小乞丐消息的,手上依旧剩了近三百两银子,他觉得完全不必花哥哥的银子,就能将铺子开起来。
  第二日,顾沐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从正门出去了,一熘烟地就跑去找了小石头,将自己的主意跟他说了,小石头听得眼泪汪汪的:“小公子真的要给我们找活计?”
  “当然了,你以为我刚说的是废话?不过你们接种了牛痘没?还有以后跟着我就不能这样不讲卫生,知道不?”顾沐挑剔地看着小石头的脏兮兮的外表。
  小石头光顾着高兴了,连连点头:“知道的,小公子,我们都接种了的,而且因为有小公子之前给的银子,封城那段时间我们才没有饿死,小公子是我们的恩人。”
  顾沐听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在他看来,那是银钱两讫的事,现在还被人按上恩人的头衔,不自在地摆摆手说:“赶紧领我去见见其他人,我可是很挑的,看不顺眼的人我可不会要。”
  “好的,好的。”
  做乞丐可不能保证每天都有饭吃,所以能有活可干那是他们求之不得的事,哪怕工钱再少,想来养活自己也没有问题的,生病了也不必自己熬着,因而小石头赶紧在前带路,带顾沐去找他的同伙。
  顾沐在一个破庙里看到小石头的那些同伙,那场景叫他看得很不是滋味,因为有七八个瘦不拉叽的孩子,最小的看上去才三四岁的模样。
  还有个中年模样的乞丐躺在地上晒太阳,看到小石头回来,除了那大人,小的全部都围上来,叽叽喳喳地叫起来,又警惕地看着顾沐这个陌生人。
  “小石头哥哥,他是谁?”
  “他就是我跟你们提起过的小公子,就是他给的银子,我们这个冬天才有好日子过的,小公子还要雇我们给他做事呢,所以现在过来挑人了。”小石头高兴道。
  中年乞丐原本懒洋洋地躺在地上并没理睬这一幕,一听这话咕噜翻起身,不悦地看向顾沐:“小子,你要雇这群小乞丐做什么事?”
  骗小乞丐的人不少,往往都是把人带出去卖了的,就算顾沐长得人模狗样,年纪也不大,他也不能放心。
  顾沐原先也看不惯这个成年人,让小石头一个孩子来养活他这大人,因而出口语气也不好:“我找的是小石头,跟你这大人有什么关系?”
  小石头生怕这事给闹黄了,连忙劝那大人:“包子叔你误会小公子了,小公子跟我说想要开铺子,是叫我们过去做事,还给我们开工钱的,小公子不是坏人。”
  “开铺子?”那包子叔狐疑地打量顾沐,一个半大孩子请小乞丐开铺子做事?“这是哪家的孩子?”
  “我就是我家的,跟你有什么关系?”顾沐就是不爽他,转身看向小石头,“你的同伙都在这里了吗?不如一起叫上吧,不过需要先收拾干净了才行,我先说好,我的铺子是做点心吃食的,以后得天天洗澡勤洗手,不能脏兮兮的跟这老乞丐一个样。”
  包子叔听到这后面就这小子是故意的,气得嘴都歪了,见小石头他们听话地连连点头,然后排好队跟顾沐一起出去,包子叔在后面连声想将人叫住,结果小石头还转头劝了句:“包子叔,小公子真的是好人,你不要再说小公子不好听的话了,小公子会生气,万一不要我们了怎么办?”
  小石头操心个没完,养活这些乞丐可不是容易的事,所以包子叔就不要闹了。
  包子叔气得歪倒在地上,不理睬这些小乞丐了。
  不过等人走远了,包子叔又从地上爬起来,偷偷地缀在小乞丐身后,看他们往哪里去,别看小石头平时人精一样机灵得很,可谁要对他好几分,那满心眼里的都可能是那人了,最容易上当受骗,他不放心得跟上去瞧瞧,省得被人哄了去。
  包子叔自以为谁都不知道他的动作,可顾沐哪里没看到他跟在后面鬼鬼崇崇的身影,小石头正笨拙地跟顾沐说着包子叔的好话,他当时也是包子叔带回来,有口饭吃才活下来的,所以包子叔不是坏人。
  也就因为这些话,顾沐才对那老乞丐的动作睁只眼闭只眼。
  连小石头在内一共八个小乞丐,最大的也就十岁出头的模样,跟顾沐应该差不多年纪,当然这些小乞丐不仅自己记不得年龄外,表现出来的应该也比真实年龄来得大。
  带了一串小乞丐回到顾家,让张叔张婶帮忙烧水先将小乞丐们收拾干净了,顾沐又跑出去给他们买衣服鞋子,原来的都得给烧干净了,史茅二人见得有趣也搭把手帮忙,他们平时见了乞儿也会给些吃食,所以对小乞丐也是同情的。
  给他们洗澡的时候才知道八个孩子里有四个是女孩儿,之前张婶也没看出来,以为都是男孩儿,一个个灰头土脸蓬头盖脸,身上穿的也是打了不知多少补丁的灰扑扑的衣裳,真的叫人看不出性别。
  一个最大的女孩说了,是包子叔让她们这么做的,不然她们会被坏人抓走的,张婶听得眼泪都出来了,可这又能隐藏多长时间?等这些女孩儿发育了,还是会被人发觉的。
  顾沐将衣服鞋子买回来才知道新收的八个手下,竟有四个女孩儿,虽有点惊讶,但顾沐也没多在意,挥挥手说:“女孩就女孩,能帮着做点心卖点心就可以了。”
  这让小石头还有其他小乞丐更感激了,张婶也说沐少爷心善。
  顾昭下晚从府学回来,就看到院子里八个光着脑袋的小孩,晃得他眼花,木头正背着手给这些孩子训话呢,顾昭看得忍俊不禁。
  看到顾昭木头眼睛亮了起来,也不顾训话了,向顾昭跑来:“哥哥,看这些小乞丐被我收拾得干净吧。”
  顾昭拍了记他脑袋:“是你一人收拾的?”
  “顾小秀才?”这下小石头他们都知道自己跟了的人是谁了,原来就是他们庆凌府大名鼎鼎的顾昭顾小秀才啊,包子叔提起这人都狠夸的,刚有牛痘接种就带着他们去了。

  看他们一个个瘦骨嶙峋的,顾昭心生怜惜,因而对他们鼓励了一番,然后就看到这些孩子一个个激动不已,反倒让顾昭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他也没多待,就是走前问了句:“这样光着脑袋会不会太冷了?要不给他们找顶帽子戴上?”
  顾沐乖巧点头应下:“知道了,哥哥,我会给他们买的。”
  有张婶帮忙照顾,养了几日再看这八个孩子,面色都好转了不少,顾沐还为他们找来李大夫为他们把脉,免得有人身上落下大毛病,如今顾昭顾沐和李赵两位大夫关系好得很。
  也是自这天起,顾家宅子里就不断飘出浓郁的香味,勾得左邻右舍都垂涎欲滴,这顾家又做了什么好东西。
  家中本来就有邻居和城中百姓送来的鸡蛋,没办法还回去,这些鸡蛋就正好由顾沐来折腾了,试做出来的点心自家吃腻了吃不完,就给邻居送去,宋泽和齐云飞也跟着吃了不少。
  两人觉得顾沐这样折腾也挺有意思,在齐云飞看来,这小子挺有经商头脑,几道点心越做越好吃了,开铺子卖肯定有前景,他还记得当初顾沐卖方便面的事情,因而在顾沐寻找铺子的时候他还帮了点忙,也找来了人帮租下的铺子做修饰。
  顾沐租下的铺子并不大,相对来说租金就比较便宜,他是想尽可能不动用哥哥的银子的,等铺子装修好,再加上买材料花去的银钱,当铺子开张起来时,他身上那点银子都快花光了,小石头他们几人做点心的手艺也练得差不多了。
  这些孩子手上力气都不算大,所以在做鸡蛋糕需要充分搅绊打发的时候,顾沐就将顾昭为肥皂作坊做的摇桶照搬过来了,特地定制了几只,顾昭原本还想提醒他的呢,没想到他自己先考虑到了,几个孩子也特别勤快,就连那个最小的也想帮忙做事,可惜她太小只了点,个子还没摇桶高。
  点心铺子并不在闹市口,但也没离太远,因而某一日,走在路上的行人便闻到一股诱人的香味,有奶香,还带着甜腻,让人闻得不由自主地吞咽口水,纷纷驻足寻找。
  “什么香味这么好闻?莫不是齐家酒楼又推出了什么好菜?”
  “这里离齐家酒楼可有段距离呢,香味再浓也飘不到这儿来。”
  “不太像菜香味,反倒像刚出炉的点心香味,才会这么浓香肆溢。”
  不少行人受不了这个味道,于是循着味道寻找起源头来,也没费太大功夫,便看到一间不太起眼的铺面,可里面飘出来的香味却霸道极了,还吸引来不少孩子,嘴里叼着指头眼巴巴地看着铺子,大人拽着也拽不走,不太差钱的只得带着孩子进铺子,询问这里卖什么好吃的。
  小石头和两个大点的女孩戴着帽子穿着整洁干净的衣服,在铺子里招待客人,介绍完自家铺子卖的是什么后,又取出切成小块的鸡蛋糕与面包还是饼干,送给门口的小孩与大人品尝。
  别说小孩了,就连大人吃得都越发馋了,这点心用的可都是好料,细白面白色糖霜,还有羊奶鸡蛋,哪一样对此时百姓来说不是金贵物。
  所以光听小石头他们的介绍就乍舌不已,再听价格,一小块鸡蛋糕就要卖五文钱。
  “乖乖,这个价钱可不低。”
  “不想想这些点心是用什么东西做出来的,白面糖霜还有鸡蛋羊奶,哪一样不是好的,这个价格也不算贵的了。”
  凡是带着孩子来的,最后走出点心铺子时基本就没有空着手的,否则孩子非得哭闹给你看,闹得家长不买还不行,只得咬咬牙给买了,然后赶紧带着孩子走人。
  要是顾昭在这儿看到这场景便会说,现在走人是没有用的,吃过一回肯定会有第二回  、第三回,想他当初在孤儿院的时候,每回走过蛋糕房,也会被那浓郁霸道的香味勾得口水直流,他太明白这点心对小孩子的吸引力了,就是大人也未必能抵挡得住。
  小石头和年纪最大的女孩小草儿,面对众人却有点紧张,不是害怕进店铺的客人,而是担心生意做得不好,让小公子赔钱,开店前的这些天,光是给他们练手艺,就花去了多少好东西,看得他们都心疼,所以希望能给顾沐快快挣钱。
  等发现不断有人掏钱来买时,两人还有其他孩子才松了口气,堆满笑脸给客人装点心,至天顾沐干嘛了?他就站在柜台那边当收银员,专管收钱的,让小石头他们招唿客人。
  所以进店的客人也挺奇怪,这个点心铺子,怎么从掌柜(也就是收银员顾沐)到店小二(小石头和小草儿),都是半大孩子呢,他们是没看到,在后面厨房里忙碌的还有更小的孩子呢,不过史丁山和茅江涛不时地到店里来晃一下,齐云飞也过来露了下面,顿时叫一些想打不好主意的人也歇了念头。
  因为顾昭太过出名的缘故,他身边的史丁山和茅江涛也被许多人认识了,三人间的事还被不少人称赞了,这两位义士可是在危险之际投奔顾昭的,不管是顾昭还是这二人都值得称颂。
  齐云飞就更别说了,那是齐家酒楼的少东家,又是肥皂作坊和店铺背后的东家,不用说,这点心铺子肯定和齐少东家还有顾秀才有关了,再一打听,原来是顾昭的弟弟顾沐收留了几个小乞丐,开这家点心铺子也是为养活这些小乞丐的。  这让人更加高看一眼这家点心铺子,不仅顾昭秀才高义,连他的弟弟也是如此仁心仁善,不仅救济小乞儿,还想方设法给他们寻找谋生之路,虽然几个小孩如今都改头换面,但还有人认出他们原来的身份,所以这几个孩子的确是乞儿出身了,这下提起顾沐的就没有不称赞的了。
  为了免去麻烦,顾昭在顾沐收留这些孩子后,就去衙门为他们办了身份户籍,八个孩子,四个女孩儿都是被人遗弃的,四个男孩,有两个是从拐子手里逃出来的,可记不得家在哪里,因而流落在街头成为乞儿,剩下两个根本不记得自己来处,只知道是被小石头还有包子叔捡回来的。
  因着这个,顾昭对他们口中的包子叔还挺好奇的,可似乎他们的包子叔并不爱从他的乞丐窝里挪开,如今反倒靠着这些孩子给他接济些吃食,顾昭对此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但他对这些孩子的确有些恩情在的。
  小石头也就记得自己原来有家的,是被拐子拐走的,可如今年纪越大,儿时的记忆越模煳了,只记得有人总是小石头小石头的叫他,所以他也一直以此为名,就是希望有人听到这个名字后将他认出来,他能回到爹娘身边。
  点心铺子卖到下晚就关门回家了,因为这些孩子年纪都小,所以顾昭给他们规定了时间了,不要太劳累了影响身体发育,第一天顾昭去点心铺子接大家一起回家的,包括顾沐在内,几个孩子都兴奋得很。
  “看来今天生意不错了,赚了不少银钱吧?”
  小石头满脸兴奋,脸蛋红扑扑的,听了顾昭的话还有点不好意思。
  顾沐却昂首挺胸道:“当然卖得好了,哥哥教给我们的点心当然最好吃了,不会有人不喜欢的,以后生意还会越来越好。”
  回去后顾沐就抱着带回来的钱箱子数钱,这晚顾瑶正好也回来了,看到这场景直乐呵,笑说木头也会挣钱做生意了。
  全家都乐呵呵的,还帮着顾沐一起数钱,铜板加上碎银子,最后总数目竟超过了十两银子,这才是第一天开张还没打开销路呢,叫顾瑶看得也有些惊讶,还替顾沐与那些孩子高兴。
  八个孩子再度激动得脸红,日日能挣这些才好,他们不会再叫顾秀才和小公子浪费粮食和银钱了。
  “行了,吃饭吧,张婶早把晚饭做好了,吃了晚饭各忙各的事去。”
  “好的。”
  晚饭后,顾沐还要教这些孩子识字,顾沐自以为自己是要做大事的人,怎能将精力都放在一家点心铺子上呢,所以记账这些事必须有人接手,小石头他们不识字是不行的。
  教的时候才发现,小石头原来竟识得一些字的,一些是他被拐前在家里学的,一些是包子叔教他的,这让顾昭再度对这包子叔好奇起来,还有小石头的身世。
  他被拐时估计也只有三四岁,这年纪就开始认字,说明他原来家里条件不会差,只可惜除了小石头这个小名,再没有其他线索可以帮他寻回父母。
  知道是为他们好,一个个孩子都学得非常认真。
  点心铺子刚开起来,生意一日好过一日,几日下来还有大户人家寻过来买点心,就在这时,从京城赶来传旨的官员到了,人在府学的顾昭得到消息匆忙往家赶。
  宋程先接了旨,然后陪同传旨的公公一起来顾家,并在第一时间派人给顾昭报信。
  “学生顾昭接旨。”
  果然如宋程所说,要进京面圣了,而且这回宋程会同去,顾昭觉得这样不错。

  宋程也挺激动的,提醒顾昭:“稍微收拾些东西,明日一早便随我一同进京,到了京城那边直接住进我府里,有什么需要的那时再添置不迟。”
  “好,多谢宋大人。”
  打点了传旨公公,送走宋程后,顾家就忙碌得飞起来,宋泽之前就跟着顾昭一起回来了。齐云飞也赶了过来,又让人将顾瑶从作坊那边叫回来。
  要带些什么,由谁跟着顾昭一起进京,都需要安排好,顾昭还提醒自己要给爹娘写封信,让爹娘也跟着高兴高兴。
  随同进京面圣旨意一起来的,还有对高家的处置,顾昭虽不意外,但听到这消息依旧高兴得很,当他还没走出水云村时,高家与他无异于庞物大物了,而现在这头庞然大物轰然倒塌,而对于高家一众人等的命运,顾昭丝毫没有同情,包括那些没有参与进来的高家无辜人。
  该对他们命运负责的应该是高家主事人高洪昌,还有高老太太这个高高在上的当家人,是他们肆无忌惮的行径,一手将高家人的命运推到如此境地,如果不是他能够上达天听,谁又会来为他主持公道?
  没看永宁侯轻飘飘的连问都没问一声,就出手干扰宋程办案,让宋程对高家轻拿轻放,他顾昭在永宁侯眼里不过是只不起眼的蝼蚁而已,所以所谓的同情根本就是没必要的。
  在能够出城之后,高老太太就催促身边的人将她送回清河县,再多待一日她都无法忍受了,哪里还顾及得了在牢里的儿孙,而且她始终还对京城永宁侯府抱着莫名的信心。
  回到清河县调养了阵子,老太太总算恢复了些元气,然而这一日留在庆凌府的高家下人急匆匆赶回清河县高家,连爬带滚地赶到高老太太面前:“老太太,大事不好了,京城有公公来传旨,宣那顾昭进京面圣了!”
  “老太太,不好了,有官差往咱府上来了!”门房屁滚尿流地滚进来,面对后面来势汹汹的官兵,骇得魂不附体,高家要完蛋了。
  高家其他主子看到冲进来的官兵吓得尖叫起来。
  起初听到顾昭要进京面圣,老太太就惊得两眼直翻,话已说不出来了,这怎么可能?那个小畜牲怎会有如此手段的?不就是个什么牛痘接种么,这又有什么了不起的,要让圣上亲自接他?小畜牲怎会如此好运的?
  等再听到下一个消息,老太太彻底两眼一翻厥过去了,身边侍候老太太的下人吓人扑过去连声叫喊。
  这回的阵仗可不像上次了,那一个个是如狼似虎一般,将所有的高家下人主子都抓起来,统统带走,没一个能逃得过去,同时有官兵看着要将高家抄家,高家所有财物都不准带走,统一清点后登账记册。
  清河县百姓都被这阵仗惊呆了,就连围观也只敢远远地看着,根本不敢靠近,生怕被牵连进去也被官兵给拿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庆凌府那边的案子结了?高家人都要被下大狱了?”
  “看这架势分明是抄家了,嘶~高家这回彻底翻不了身了吧。”
  “我知道,我知道,我刚隐约听了一耳朵,还是高家下人传出来的,庆凌府那边有京城旨意传来,圣上要召顾秀才进京面圣了,你说这高家人专门逮着顾秀才欺负,圣人能饶得了他们?”
  “该啊,这下叫圣上给惦记了吧,圣上能放过他们?”
  “就是,听说如今圣上也在让御医们研究牛痘接种法,如果可行的话要在全大周推广呢,偏高家要对这样的顾秀才下手,他们不死谁死?”
  “还是齐家人有先见之明,齐家的齐二少跟顾秀才走得可近了。”
  “齐二少如今在庆凌府生意做得又好又大,哪里是这些高家人能相比的,齐家大少还考上进士在京城做官呢。”
  在清河县百姓远远围观之下,高家被抄家,高家主子下人全被押着带走,财物也被点清装箱送走,最后一张封条贴在高家大门上,耀武扬威的高家,顷刻间就崩塌了,叫老百姓也看得心惊肉跳。
  一干人犯全部押送到庆凌府扔进大牢里,到时该斩的斩,该流放的流放,老太太半路上就中风了,可这回的待遇却没上回好了,没有人因为她的年纪就对她多照顾一二,到了庆凌府同样扔进了牢里,那些狱卒对这些自寻死路的高家人也没一个有好脸色的,互相间还谈论如今已经启程进京的顾昭。
  就在关进牢里的第二日,有一人进来探监了,对于来的这人,牢头态度非常客气。
  为啥,这可是顾公子身边的人,还有齐少东家为他打点,他们谁不知道知府大人对顾公子有多看重,所以前来的茅江涛想单独找高家人问话,他们也立即清场。
  史丁山随同顾昭一起进京了,茅江涛留下保护留在顾宅的人,顺便看着点生意刚起来的点心铺子,顾昭临走前的晚上,特地叫来茅江涛,让他帮自己做一件事。
  茅江涛现在来见高家人,正是受公子所托,看着这些高家主子如今狼狈的模样,茅江涛毫无同情心,谁叫他们想不开几次三番要对公子出手呢,如果不是公子运气好又足够警惕,早叫他们得了手毁了前程了。
  “你是谁?快放我们出去!”看到茅江涛出现,高家人立即叫起来。
  茅江涛充耳不闻,他是来找高老太太还有她身边的心腹的,进来没一会儿便看到被高家人丢在墙根边的老妇人,身上都有臭味发出来。
  就是这老妇人非盯着他家公子不放,尽管现在凄惨无比,可在茅江涛眼里却面目可憎,因为有人过来,高老太太喉咙里发出“呵呵”声。
  茅江涛看着她说:“是我家公子交待我过来的,我家公子是谁?当然是立了大功如今叫圣上召进京里面圣的顾昭顾公子,我家公子临走前交待我来看望老太太,老太太可知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其他高家人一听是顾昭身边的人,顿时不敢再叫嚷了,一个个缩到角落里,他们有此下场可不正是因为顾昭,以往顾昭不过是个小人物,可如今都进京面圣去了,他们有再大的胆子,也因此刻的境遇缩了回去,如果顾昭此刻在他们面前,肯定一个个痛哭流涕跪求顾昭高抬贵手饶他们一命了。
  高老太太胸口还有些起伏,眼珠在眼皮子底下转了转,但没睁开眼。
  茅江涛嗤笑:“你以为你等得了过堂?且不说你如今这身体,你以为那京里的人会给你开口的机会?”
  高老太太勐地睁开眼睛,浑浊的两眼射出怒意,又带着惊恐之色。
  见她有反应就好,茅江涛继续刺激她:“京里的人为何对我家公子出手,我家公子不清楚你知不知道,但我家公子却能猜到七八分,你身后的人为何要让你对付我家公子,不让公子出了清河县地界?还不就是怕我家公子有进京的一日,呵,晚了,我家公子现在就在去京城的路上了,你身后的人能拦得住?”
  “所以你以为你身后的人会留着你的性命?等着你要挟的那一日?不,我家公子如今在圣上面前得了这么大的脸面,如果你身后的人曝露出来,圣上会如何对她?她怕不怕?真以为一个永宁侯府就能一手遮天了?永宁侯也得在圣上面前老老实实的。”
  说完这些话,果然看到这老太太浑身颤栗起来,她果然是怕的啊,茅江涛其实也心惊得很,他没想到公子被袭一事背后牵扯竟这么大,原来竟是京里的永宁侯府让这高家对付公子的,他这才知道公子一路走来多么不容易,也不后悔追随了公子。
  “公子还说了,一年前他拿你们束手无策,所以中了招,可一年后你们高家的所作所为都被他料到了,所以你们才会一次次的失利,最后落得如此下场,这些都是我家公子算计好的。”
  “所以老太太你还等什么?等你身后的人派人过来要了你们全家的性命?只有死人才开不了口啊。”
  这下也不用茅江涛威胁了,高家其他主子就扑到老太太身边求她赶紧开口,他们一点不想跟着高老太太一起死,老太太这回将高家可害惨了。
  高老太太两眼流下浑浊的泪水,儿子是活不成了,可她的宝贝金孙还在京城,孙儿不能有事,到这一刻她才真正后悔对顾昭的屡次出手,将整个高家都赔进去了。
  “救……救……恒儿……”
  “我家公子只会保证自己不动手,但不能保证你身后的人不会动手,当然这需要你将一切事情交待出来。”
  高老太太心痛得阵阵揪疼,虽然高金恒是她的期盼,但对这个孙儿也是真心疼爱,如今还因为她被连累得再也无法科举出头了,能做的也就是保下他的性命:“送……送他……出京。”远远避开那女人。
  “可以,我可以给我家公子捎信过去,接下来就看老太太你的了。”
  “我说……我都说……”泪水再度滚滚而下,高老太太执着了一辈子,到头来才认清一些东西。
  她断断续续地将与永宁侯府内院夏姨娘的关系交待出来,并且还交待了与夏姨娘来往的信件存放的地方,最重要的是夏姨娘让她这些年做的事,茅江涛听得心惊不已,几乎从公子出身起,这高家就盯上公子了,越发觉得公子身上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得了高老太太还有她身边心腹的口供,茅江涛又连忙赶去清河县,取高老太太特别藏起来的信件。

  顾昭就带了顾沐还有史丁山随同宋程上京的,对顾沐来说,一定不能跟哥哥分开那么长时间的,所以相比起来点心铺子也不那么重要了,交托给小石头还有顾瑶,就背着包袱跟顾昭跑了。
  顾昭倒也没太担心,几道点心的程序小石头他们都练熟了,再加上还有齐云飞在,铺子怎么都不会出问题的。
  坐在马车上赶了几天路,终于见到了京城高高的城墙,从车窗里看过去,顾昭心中有点感慨,这次前来京城,比自己的计划提早了近三年,按原来计划,应该是在会试之前赶来京城赴考的。
  不过人生没有意外的话那也不叫人生了,他身上的意外太多了,两世记忆,末世经历,还带了个储存空间,哪一样不是意外中的意外,所以眼下的情形相比起来都不值一提了。
  顾沐也跟着往外张望,看到巍峨的城墙,渐渐的顾沐眼里露出一丝迷茫,他好像来过这里,这景色对他来说不算得多新鲜。
  迷茫最后化成淡定,原来他早来过京城了,京城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地方嘛。
  进京后传旨公公便与他们分开,前者要直接进宫回复,而顾昭随同宋程前去宋府安顿下来,等待宫里的旨意,总不能这般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圣上面前吧。
  “京城相比庆凌府如何?”回到京城,宋程也浑身轻松,跟顾昭说笑问道。
  顾昭往外面的行人和商铺看去,笑道:“天子脚下,自然比起庆凌府繁华多了,看这街上行人,穿着打扮也比庆凌府百姓来得好。”
  宋程没想到顾昭观察这么仔细,点头说:“不错,圣上治理有方,京城百姓安居乐所。”
  对他来说,当今圣上的确是位英明的好皇帝,唯一不足之处便是身体弱了些,以至膝下到现在连位小皇子都没有,宋程虽然人不在京城,也知道随着皇帝年纪越来越大,这京城的形势也会越来越紧张,这么一想,在京为官还不如外放出去,他并不想要那份从龙之功。
  宋程略过这敏感话题,为顾昭和顾沐介绍起一路经过的建筑,在来的路上就提点过顾昭到了京城后该如何行事,京城是权贵最多的地方,一块牌匾砸下来可能都会砸到几个京官,所以在京中谨言慎行是必须的,如今到了这儿,就说些轻松的话题了。
  宋府原本在京城并不显眼,也许唯一值得称道的便是宋程成了勇毅伯的女婿,宋父的官位提升无望了,只等到了年纪退下来养老了,就算现在还没退下来,宋父最主要的精力也是放在教导孙儿一事上。
  然而这一年却让宋府进入不少权贵眼中,不是因为宋父,而是宋程这个在外为知府的儿子身上,尤其是这一次及时遏制住天花蔓延,就足够是大功一件了,他还不止如此,还有牛痘接种一事。
  虽然御医院确切的消息还没拿出来,但已有小道消息传出来,牛痘接种应该是可行的,牛痘最为显着的地方便是比人痘接种来得风险小太多了,庆凌府的数据早报上朝廷了,整个庆凌府在接种过程中可没出现一例死亡情况。
  因此就在顾昭他们前来京城的这段时间,京城又有不少人家偷偷私下接种了,接种方法那么简单,找个大夫帮他们接种就是了,再说庆凌府编的卫生防疫小册子都传到京城来了。
  相比起顾昭这个最先发现者,宋程无疑更有前程,毕竟顾昭还只是个秀才,而进入圣上眼中的宋程,仕途可以说一片坦荡了,宋程还没回来,宋府就接待了不少来客,宋父周围也出现不少前来与他搭话的权贵人物。
  起初宋父还有点受宠若惊,后来干脆就闭门谢客了。
  “老爷回来了!”宋程的马车刚到府前,府内就立即从里面打开大门,欢唿着迎接宋程归来,老爷立功,他们作为下人也与有荣焉,走出去别府的下人也会高看他们一眼。
  宋府的主子也哗啦全都跑出来迎接宋程了,同一条街上的其他府宅,也有不少人跑出来看的。
  宋程与顾昭他们被热情地簇拥进府内,一番问候后就立即让人将顾昭顾沐送去早收拾好的客院,宋程上路的时候就已派出一匹快马先回府报信了,再说京城这边传旨公公出发的时候,宋府就准备着宋程回来了。
  顾昭也看到了宋程的一双儿女,果真是京城长大又是精心教养的,长子不过九、十岁的模样,给宋程行礼跟小大人似的,举手投足颇有名门公子风范,反正跟顾昭他们这种放养长大的就是不一样啊。
  关注宋家的人都知道了,宋程以及那个被圣上特别召见的秀才顾昭进京了,不少人都在揣测,圣上这回会给顾昭什么赏赐,上回他可就得了圣上的嘉奖。
  不少人家还打听到顾昭的年纪,并且尚未订下亲事,便有人蠢蠢欲动,想要提前投资,勇毅侯不就是靠个庶女拉拢到宋家,得了个有前程的好女婿么,嫡女他们舍不得,可出一个庶女配这个农家出身的秀才很够了。
  于是一些人家的夫人们打算往宋府递帖子,要前去拜访宋老夫人了。
  顾昭可没精力去想别人会做些什么,这几天虽然坐着马车,可也颠簸得够累的,他再次想要将避震马车给弄出来,就为了这出行方便。
  现在完全放松下来,感觉浑身骨头架子都要散了,因而洗漱过去早早用了膳食,便和顾沐一起上床休息了,史丁山那边让他也同样如是。
  狠睡了一大觉,第二日起床后顾昭才觉得人精神多了,这古代的出行交通真是太不方便了。
  大概也就他和顾沐能没心没肺地唿唿大睡,史丁山还替他操心面见圣上的事呢,宋程都没顾昭这般坦荡。
  当宋程来找顾昭一起用早膳时,顾昭正和顾沐史丁山一起在院子里做晨练,仿佛跟在庆凌府没什么区别,叫宋程看得也是一个恍神。
  “宋大人怎这么早便来了?可是宫里有消息了?”
  宋程回过神来看向顾昭,分不清是他心大还是无知无畏了,抽抽嘴角说:“现在是早朝时间,有结果也得等早朝结束后,所以过来叫你一起用早膳。”
  “没问题,我们收拾一下就来。”
  宋程挥挥手,转身走了,他一个在朝为官的人还没顾昭来得心态好。
  顾昭带着顾沐一起跟宋程用早膳,史哥那边有人照顾,无需顾昭担心的,早膳还没吃完的时候,宋府就来客人了,是勇毅侯世子,特地过来看望妹夫,以及来见识下顾昭这位挺神奇的小秀才。
  勇毅侯世子也不年轻了,蓄着短须,看着挺壮实,跟顾昭见过的宋夫人那是一点不一样,也许他更像他们父亲勇毅伯吧。
  勇毅侯世子对顾昭印象挺好,先有罐头制作方法,后又有牛痘接种法,关切问了顾昭几句后,便同妹夫宋程说:“父亲上朝之前与我说,陛下可能在下朝之后便会召见你们,让你们有个心理准备。”
  毕竟御医院都有小道消息传出来了,圣上更不可能不清楚这些情况,所以不会拖延召见顾昭的,这件事本就对大周朝以及圣上重要得很。
  “不过顾公子看着有点面善。”勇毅侯世子第一眼看到顾昭时便有点恍神,将重要的事情说完后,这才看着顾昭的脸来了这么一句。
  宋程也立即看向顾昭,大舅子不可能无缘无故来这么一句,再说顾昭和永宁侯府之间的恩怨,岳父家也是清楚的。
  顾昭对此已有预料了,上次那卢文柏看到他这张脸不也是如此表情,他就料到他和京城中某人长得相像了。
  顾昭伸手摸了把自己的脸,作出惊讶状:“是我像京里的某个人吗?上回从京城去庆凌府的一位公子,看到我这张脸时也露出奇怪的表情,那时我就有些猜测了。”
  “谁?”宋程和勇毅侯世子都惊讶道。
  “那位自称姓卢名文伯,来自京城,当时同在齐家酒楼用膳,特地将我叫过去给他看看的。”
  “卢文柏?”听了顾昭的描述,勇毅侯世子便轻嗤一声,什么人跑庆凌府去还摆这么大的架子,当顾昭是什么人,还将人特地叫过去给看看?“这是哪家的,这般没规矩?”
  勇毅侯不知道,宋程却是清楚这人的,因为顾昭可是托他打听消息的,因而卢文柏是什么来历他自然一清二楚,对那永宁侯府越发没好感,因为在他看来,那小子就是冲顾昭来的。
  “大哥忘了永宁侯府的侯老夫人娘家姓什么了?这位卢公子跟永宁侯世子走得挺近。”
  “原来是他!”这么一提勇毅侯顿时知道这没规矩的人是谁了,看向顾昭的眼神就更是带了点古怪,要是顾昭像别人也就罢了,人有相似本就是难免的事,可偏偏像的是永宁侯府的人,那就说不清楚了。
  勇毅侯世子没提像的人是谁,顾昭却关心上了,直接提出来:“不知在下的相貌究竟和京城哪位公子冲撞上了?”
  宋程也看向大舅子,勇毅侯世子只得说:“和顾公子相像是的人不是旁人,而是那永宁侯府的世子,而永宁侯也曾经放出过话,声称世子最肖他。”
  宋程听得瞪大眼睛,所以说顾昭像的人其实是那永宁侯本人?再想到永宁侯曾经给他写过的那封信,宋程风中凌乱了。

  凌乱过后宋程一脸复杂地看向顾昭:“你是不是什么都猜到了?”
  顾昭皱皱眉头说:“有些猜测,毕竟有些东西不会是毫无缘由的,高家对我出手总需要一个理由的,只是有些东西还需要来到京城证实一下,现在我大概明白了。”
  看顾昭一脸平静,宋程都有些佩服了,换了他碰上这些事情可能无法如顾昭一样保持平静吧:“那你打算怎么做?”
  顾昭忽然笑起来:“从始至终我就是顾昭啊,顾家的儿子顾昭,我爹娘在几个子女中最疼的那一个。”
  宋程拍拍顾昭的肩,真的很佩服这个少年了,面对这样的侯府也能不动摇,顾昭可算不得没见过世面了,怎会不知权势的重要,可他依旧作出这样的选择,难能可贵。
  勇毅侯世子和勇毅侯一样也是武人,同样佩服顾昭作出的选择,妹夫在信中可是很看好顾昭的科举之路的,将来顾昭的前程不见得比那府上差,靠顾昭自己也能打拼出一番锦绣前程来。
  几人又聊起旁的事,用完早膳刚要移步他处,宫里就来人了,宋程和顾昭急急赶过去,果然是皇帝陛下要宣二人进宫见圣驾了,宋程和顾昭连忙应下。
  关于进宫见驾的礼仪问题,传旨公公在路上就给顾昭培训了下,所以不必担心的,将自己衣冠整理一下,又跟顾沐史丁山交待了几句,顾昭就随宋程一起进宫了。
  看着马车转过弯不见踪影了,顾沐还有点苦恼,不能陪哥哥一起进宫见皇帝,不知为何,他对宫中的皇帝竟然没有全然陌生感。
  “沐公子?”
  顾沐深吸口气说:“走,我们也出去,帮哥哥打听消息去。”
  “好。”
  顾昭进宫了,给顾沐和史丁山也留了个任务,他是将自己当成顾家的儿子,而且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但爹娘真正的儿子呢?
  看书中所写就知道那一位在侯府中有如透明人一般,不仅被所有人忽略,还要被那女人教导处处不可露锋芒,就从没有用心教养过他。
  所以在越来越确认自己身世之后,顾昭对那少年也无法放下心,他想,就算爹娘知道了当年的事,不会不认自己的时候,对那一位也会牵肠挂肚的。
  所以就算为了爹娘,顾昭也不能对那少年放任不管,其实最好的结果便是最后所有事情曝露后,让那少年跟他一起留在顾家好了,可他不清楚那少年是怎么想的,而且也不能真的让他被那女人养废了,能挽救还是要挽救一二。
  顾沐和史丁山当然不是自己单独出门的,宋程留了自己的亲随陪同他们,免得二人两眼一抹黑到处乱跑,冲撞了京城的贵人。
  到了宫门前,顾昭和宋程便弃了车步行入内,顾昭并没四下张望到处看,而是规规矩矩地低垂着眼跟着公公走,当然眼角余光还是会打量一下的,毕竟他也是曾经参观过皇宫的人,免不了会两相对照,似乎,这里更有气势,也许是因为环境的缘故带来的。
  走到皇帝要接见他们的宫殿外面,可以听到里面有声音传出来,显然里面除了皇帝,还有其他大臣呢,皇帝正跟这些大臣谈论朝务,外面的公公见他们到了便进去传报了。
  公公的声音一响,里面的声音便安静下来,然后顾昭便听到一个温和中又带着威严的声音响起:“请宋爱卿和顾昭一起进来吧,朕等他们已多时了。”
  “是。”
  公公立即出来请顾昭宋程入内,两人互看一眼,然后一起踏了进去,顾昭依旧没有抬头,但能通过眼角余光看到殿内主位上坐了一位身着明黄服饰的人,显然是皇帝本人无疑,旁边还有四位年纪不算小的大臣,很可能是内阁大臣。
  走到近前,顾昭便随着宋程一起跪下拜见皇帝,跪皇帝嘛,顾昭倒没什么心理不适的,因为他如今就身在一个皇权社会,这样的情况早有心理准备的。
  “快快请起,快近前让朕好好瞧瞧。”
  一个大臣捋着胡须笑道:“陛下,这位顾公子果然少年英才,也许再过几年,这殿上又要添一位年轻的官员。”
  皇帝龙心大悦,甚至从位置上起身,绕过桌案走到顾昭面前,顾昭一抬头便看到皇帝的笑眼,约莫近五十岁的模样,比起实际年龄显老了,面色的确和健康之人有所不同,所以关于皇帝身体不好的话的确并非虚言。
  顾昭露出受宠若惊的模样,皇帝却笑起来,指着顾昭说:“你们看,这位顾昭顾公子看着可有些面善?”
  宋程也露出讶色,顾昭的身世不会这么快就曝光了吧,他心中不免对那永宁侯要生出同情心了。
  那四位大臣也好奇地向顾昭看来,一人说:“是有些面善,可臣一时想不起来为何面善了。”
  皇帝笑道:“是和一位卿家年轻的时候有些想像,不过那卿家年纪已长,所以你们一时半会儿猜不到他身上。”
  皇帝说着又摇了摇头,顾昭虽然也面露好奇之色,可心里却在犯嘀咕,皇帝会说出这番话真的是一时兴起吗?还是皇帝已经心中有数,是特意提起这番话题的?用意何在?
  皇帝摇头后没再具体说出顾昭跟谁年轻时候相像,像是要故意给在场的大臣们放个饵,宋程听得心里也有些古怪的,但陛下不再说了,他总不能抢话题吧。
  皇帝又回到位置上坐下,再开口时便谈起正经话题,也就是关于天花与牛痘,虽然通过折子还有从庆凌府回来的人口中了解到很全面的情况了,但他依旧愿意听听当事人是怎么说的,宋程和顾昭都尽可能地满足了皇帝的要求。
  皇帝对牛痘一事非常关注,而顾昭,可以说是接种牛痘的第一人了,因而皇帝又叫来御医为顾昭检查了番身体,还看了肩膀上接种后留下的印记,而御医很肯定地告诉陛下,顾昭的身体很康健,同样接过种的宋程亦是如此。
  皇帝问顾昭:“顾昭你以为何时适合向大周百姓推广牛痘接种?”
  在场四位大臣都很惊讶,陛下竟拿这样重要的事来问顾昭。
  顾昭也是愣了一下,然后直言回道:“陛下,学生以为越早推广越好,因为眼下时节正是疫情会高发的季节,而推广也需要一段时间。”
  “可你如何保证不会有意外发生?”这是其中一位大臣问的。
  宋程听得也替顾昭捏把汗。
  顾昭倒是无惧,反正只要皇帝听得高兴就行了,因而说:“想必自陛下知道牛痘接种一事后,除了交由御医们验证外,应该也调查过民间的案例,我以为相比接种牛痘的风险,天花给人带来的风险更大。”
  都说到这儿了,宋程不得不接上一句:“臣在庆凌府境内推广牛痘接种,至今尚未有一起意外事件,反应最大的也就是接种者出现发热情况,但过上一两日热度都退去了,因而牛痘接种可行。”
  皇帝这时看向在场四位内阁大臣:“你们听了还有不同意见?”
  其实这时候皇帝和内阁也在商量牛痘接种时间一事,依照皇帝的意思,此时便可进行了,要等全大周百姓都接种上,估计可能需要一两年的时间,所以不必拖延下去了,但大臣中难免有态度保守之人,希望再谨慎一些。
  四位内阁大臣互相看看,看来陛下将宋程顾昭二人叫来,就是要向他们现身说法的,陛下心意已决,他们再阻拦显然也不会改变陛下的决心了,而且听过御医院的判断,牛痘接种的确不存在风险的,就是预防天花这还需要大量的时间去验证。
  四位大臣想明白了,一致道:“那就听陛下的,尽早为我大周子民接种牛痘。”
  “可!”皇帝当场就下令,着内阁拟旨,要求大周全境推行牛痘接种,由御医院出详细的接种册子,地方官员严格按照册子上的要求来进行。
  宋程和顾昭就在边上老老实实听着,这一旨意跟宋程也有关,庆凌府下辖的县市都要推广,和顾昭就全无关系了,但也能从中听得出来,皇帝虽然顾及朝臣们的意见,但一旦有了决断后,朝臣们意见相左也改变不了陛下的决心的。
  这皇帝真的挺不错,就是可惜身体不好,依第二本小说中,皇帝的寿命可不长久,唉,他怎就没有觉醒个什么治疗异能啥的,不过就算有的话,他敢用?
  “顾昭你救了全庆凌城的百姓,还将惠及全大周子民,朕问你,可有什么想要向朕要的?”
  正思维发散的顾昭,勐地听到皇帝叫他的名字,赶紧回神专注眼前,顾昭皱眉想想,如实道:“其实学生没什么想要的,上次陛下已赏了学生,学生挺心满意足,感激不尽,倒是……”
  一个“倒是”的转折,让皇帝和那四位大臣的目光都落在顾昭身上,看他是想狮子大开口还是如何,宋程有点担心,他们私下最多谈论陛下这回会赏赐他什么,倒没说过自己想要什么,陛下这话问得明显带坑啊,万一回答不好,给陛下留下不太好的印象怎办?
  顾昭慢吞吞地说:“倒是我爹娘养育我一场不易,我想给我娘求个赏。”
  “哈哈……”皇帝大笑起来。

  什么都不求,显得太过无欲无求了,想来也不太让人放心吧,而且顾昭都打定主意要科举出仕了,所以的确不知道要向皇帝求什么,难不成要让皇帝帮他理清身世一事?
  算了,这事还是由他自己来吧,事情总有一天会抽丝剥茧真相大白于天下的,到那时该还的都要还回来。
  为娘求个赏赐,那会让娘风光又荣耀,又不会影响朝廷什么,顾昭暗暗给自己点个赞。
  宋程在一旁也笑瞥了他一眼,宋程也觉得这个好。
  “好,朕答应了。”
  顾昭大喜,又连忙谢恩,等他娘得了赏赐,估计会有一个诰命夫人头衔,娘她老人家无论身在哪里,人身安全起码得到了很大的保障,在地方上又会受人尊敬。
  也是看出顾昭谢得真心实意,皇帝对他印象越发好,然后便让宋程和顾昭回去,等着宫里的旨意,两人再度谢恩后退下。
  那四位大臣也看得出来,皇帝对顾昭这少年秀才是十分喜爱的,将来如果他真走上了朝堂,只要有陛下在,自会有一番好前程。
  其他想法他们不敢有了,不会有人想那时陛下还在不在的。
  一番问话还是花去不少时间的,因而再从宫里出来时,已快近午时了,两人直接回了宋府先要填饱肚子,这时顾沐和史丁山出去了还没回来,顾昭倒没太担心,顾沐有史丁山看着呢,不会乱来,同时也希望他们那里能有好消息。
  宋府的人给他们张罗了一桌吃食,正要上桌的时候,宫里的旨意就已经来了,显然这是皇帝一早就准备好了的,宋府的人连忙摆开香案迎接圣旨。
  传旨公公也是带着笑意的,先恭喜了一番宋程和顾昭后,再在众人注视之下宣读圣旨。
  一个是给宋程的,赏了宋府不少好东西,又令宋程任期完毕后即刻返京,言下之意,等回京后会给他另行安排官职,皇帝这是要重用他的意思,宋府的主子都欣喜得很。
  接下来轮到顾昭了,顾昭老实跪着听旨,听完花团锦簇的一堆内容后,接下来的内容让顾昭惊着了,皇帝陛下居然赏了他一个爵位,虽只是正五品的一等子爵,但那也是爵位好不好,京城多少权贵子弟想求个爵位都求不到呢,而且虽没有实权,但每年也有俸禄的,一等子爵一年可拿四百两银子。
  不仅如此,皇帝陛下对顾昭的请求也没落下,顾老太太同样得了五品的诰命夫人,封赠宜人,同样有俸禄可拿。
  传旨公公笑着对顾昭说:“陛下说了,会另外派人前去顾子爵的家乡,为老夫人当面授封,并赐下诰封册子,给顾子爵道喜了。”
  顾昭乐得合不拢嘴了,皇帝陛下做事真是太痛快了,他真心感激不尽:“多谢多谢,替我向陛下谢恩。”
  “好,咱家一定替顾子爵传到。”
  宋府的人也是乐得合不拢嘴,虽然得了爵位的不是宋家的人,可顾昭是在宋家接的旨啊,他们也与有荣焉,还帮着高兴得忘乎所以的顾昭给公公塞了个荷包,公公满脸笑容地走了。
  宋家人能理解顾昭心情,换了他们也会乐疯的。
  “顾子爵,恭喜了。”宋程欢喜上前道喜。
  “宋大人同喜,同喜,宋大人也会有一番好前程的。”顾昭同样恭喜道。
  这话说到宋程心坎上了,也是眉开眼笑。
  多少人关注宋府的情形,他们前脚出宫,后脚传旨的太监就过去了,这还用得着说?肯定是去传旨赏赐他们了,因而更加高度关注,他们想知道这回陛下要赏这二位什么。
  随着太监的离开,宋府的情况也飞快传了出去,凡是关注者皆震惊不已,顾昭一个还没出仕的小秀才,竟靠着牛痘接种得了个子爵的爵位,虽然爵位低了点,但那也是五品的爵位啊,多少权贵子弟比顾昭年纪还大了,到现在还是白身。
  “这姓顾的运气也忒好了吧,竟然得了个爵位,真是一飞冲天了。”
  “这可毕竟是拿着性命去冒险的,而且朝廷已有意思传出来,不久后要在全大周推广牛痘接种,别说不知道这是多大的功劳,所以赏他一个爵位也是应有之理,其他不说,换了你们你们敢去做吗?”
  这话就不太好说了,也无人敢直接回答,而且他们也不知道牛痘接种能防预天花啊。
  “也就个五品爵位罢了,咱这天子脚下还缺得了勋贵爵位吗?再说子爵也就是个虚衔,能不能出仕为官,还得看他这秀才能不能再往上考呢,当然回到地方上他这身份的确够了。”
  话虽如此,但还是有不少人听出这话语中的酸熘熘,如今天下太平,爵位哪里是那么好得的,而且勋贵人家,除了嫡长子能继承爵位,其他儿子呢?分家出去不能出仕为官的话,那也就是个白身了。
  一家茶楼上,有二人面对面坐着品茗,很快外面的敲门声响起,得了应声后推开门进来,那手下就急忙说出宋府上传旨的情况,其中一人手中的茶杯滑落在地上。
  另一人惊道:“子爵?还封了他母亲一个宜人诰命?”
  “不错,正是如此,如今外面已传扬开来,不少人家都关注着呢。”手下一打听到消息就飞快来报给主子了。
  “温韶,你看,这陛下还真是看中这位顾秀才啊。”说话人的对面坐着的正是虞温韶,后者正低下头理自己衣裳,没让人看出自己泄露出来的情绪,那茶杯也像是无意中碰翻的。
  再抬头时已无甚异样,露出微笑道:“勉哥哥是想结识这位顾秀才吗?”
  燕向勉笑着纠正道:“不该再叫顾秀才了,而应该叫顾子爵了。”
  虞温韶差点掐断自己的指甲,子爵?他哪来这么大的运气得了子爵爵位?
  燕向勉一边为虞温韶重新换上一个杯子,一边继续说:“我是倒有此意,只是不知道这位新出炉的顾子爵给不给我这个面子。”
  虞温韶露出点怒意说:“勉哥哥愿意见他那是给他面子,说到底他到底出身差了些,倘若他不留在京中,等他下次再来还不知什么时候呢,想要通过科举出仕并非易事。”
  燕向勉一想也是,虽是子爵,可才是秀才功名,如果想要科举出仕,那得考取举人再进京考取进士,方可派官,这中间至少要花去五六年的工夫吧,这还是快的,没看不少新科进士年纪都不小了么。
  不过燕向勉依旧说:“也就温韶你把勉哥哥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不过这回听你的,我们就观望观望吧,看其他人会有什么动作,我们不着急。”
  虞温韶顿时露出温柔笑意:“勉哥哥自然是最好的。”
  “你啊。”燕向勉点了点虞温韶的鼻子,语气宠溺得很。
  顾沐和史丁山守在一家书肆外面,这时也听到旁人的议论声了,顾沐惊喜对史丁山说:“史哥史哥,你听到没有,哥哥封了子爵了,哥哥得了爵位了。”
  “听到了,我听到了,可惜我们没能第一时间给公子道喜。”史丁山同样高兴得很,换个地方要手舞足蹈了,他和茅兄弟追随的公子成了子爵了,他们公子还那么年轻,就凭自己从农家小子走到这个地步了,公子真的太厉害了。
  顾沐嘿嘿直乐,要不是有事在身,恨不能飞到哥哥身边,比自己得了爵位还高兴的那种,在他看来,皇帝老儿挺够意思,给了哥哥这样的尊荣,冲着这点,他对皇帝老儿的印象不会坏。
  史丁山高兴归高兴,也没忘了他们身上的事,看到一个身影从书肆里出来,赶紧说:“快,那人出来了。”
  “好,赶紧跟上。”
  两人跟在那从书肆出来的人身后,宋程的亲随只得远远缀在他们后面。
  那人身边就跟了个小厮,穿着打扮也简单,一点都不像侯府公子,但当他们看到这人从侯府里出来,看清他长得什么模样时,两人差点将眼珠子瞪出来。
  因为这人身上虽然没有丁点公侯公子的气派,但那张脸叫人一看就知道是顾家的种,是那种跟顾仁顾义放在一起会让人误以为是三兄弟的那种,所以,这才是顾仁顾义兄弟俩的真正小叔吧。
  主子跟小厮边走边说话,主子说:“都怪我不好,看书入了迷忘了时间,这会儿回去要误了饭点吧。”
  小厮说:“难得少爷看得高兴,不如我们回去路上买上几个饼子充饥吧。”
  “也好,幸好我身上还留了点钱。”
  “可少爷喜欢的书没买成。”
  “在书肆里看也是一样的,那家掌柜人挺好的,我看了那么长时间都没把我赶出来。”
  “少爷……”小厮又想为自家少爷抱不平了,少爷好歹也是侯府公子,可手里却没多少银子花销的,每每想买什么都拮据得很。
  跟了一路的顾沐和史丁山听得面面相觑,前两主仆二人丝毫没发现他们,拐了弯去买饼子去了,顾沐和史丁山这才停下。
  顾沐怒了,捶了记边上的墙:“看来这家伙日子过得很差劲了,堂堂侯府公子过了饭点就没吃的了?还要自己买饼子充饥?堂堂侯府公子靠买饼子充饥?”
  “何止,想买本书都要考虑再三,这侯府公子可真可怜,难怪让我们在外面等了这么长时间。”
  “是啊,早知道我就不抱怨他了。”顾沐也对这家伙生出同情心了,真的好可怜,他在哥哥身边可从来没缺过银子花。

  顾昭这次交给顾沐的任务只是先观察观察可能是顾家孩子的少年,因而当说起饼子充饥时,顾沐的肚子也咕咕叫起来,于是史丁山赶紧带他回去了,饿着这位小公子可不行。
  回去后宋家自然是给他们留着饭的,顾沐边吃饭就边向顾昭控诉了一番,陪同的宋程也这才知道他俩去干什么了,同时也很惊讶那位侯府公子的境遇。
  但仔细想想,宋程发现记忆中几乎没有这位侯府公子的存在,听得最多的也就是侯府世子如何如何,不过宋程外派为官离开得早,所以听是听了,却连面都没见过一次,否则在第一次见到顾昭时便会注意到他的相貌了。
  顾昭能说什么?他早就预料到那少年的境况不会太好,可听了顾沐和史丁山的描述,依旧对侯府里那位姓夏的女人以及永宁侯本人生出怒意,姓夏的不是亲娘也就罢了,可在身世没揭穿之前,永宁侯可是亲爹,结果是个管生不管养的,将侯府公子亏待成这般。
  “哥哥,那家伙跟顾仁顾义两个侄儿长得真像啊,站在一起别人看了会以为是三兄弟。”顾沐在这种时候,还不忘了占辈份的便宜,时时声明自己的长辈身份。
  顾昭对他的这份执着哭笑不得,当然眼下也顾不上了,有木头的见证,他能再次肯定,那位少年才是爹娘真正的老来子,可惜爹娘被蒙蔽了十多年,他不知道爹娘冒然知道此事心情会如何。
  宋程看看顾沐,又看看顾昭,问道:“你打算如何解决这事?是和我一起回庆凌府,还是在这里多留一段时日?”
  他面圣过后就要立即赶回庆凌府的,同时也是关心顾昭还有永宁侯府的那位少年,这种事情换了他一样头疼棘手,侯府那位少年如果知道自己并非侯府公子,而是位农家孩子,他又是否能接受得了?
  当然他始终站在顾昭一边的,顾昭与他年纪同样大,不仅要担负起整个顾家,面对来自那府里的阴谋,还要操心那少年的想法与前程,可以说,他一人扛下了所有的事。
  顾昭如果知道宋程心中所想,会说他如果不是多了一世成人记忆,还有那两本小说作为参考借鉴,他也做不到这般程度的,早就被那府里的夏姨娘还有高家玩弄于股掌之中了,并不比那位少年好多少,所以发生在他身上的情况还算幸运的了。
  比起懵懂,他宁愿这般清醒地活着。
  顾昭想了想说:“我想在离开京城之前,最好找他好好谈次话,最好叫他明白自己的处境才好。听木头描述他跟身边小厮相处情形,应该是个心善的。”
  身处在那样环境中,仍能保持一颗赤子之心,最为难能可贵。
  宋程同情地拍拍顾昭:“我先收拾行李,再陪陪两个孩子,有什么需要的,你只接跟管家说。”
  顾昭点头,也不跟宋程客气了,他俩现在可以说是利益一致,而且他们对京城不熟,需要用到宋管家的地方很多。
  因为刚得过赏赐出了大风头,想上宋府拜访的权贵很多,还有人是想通过宋府结识顾昭这个新出炉的子爵,宋程以要立即赶回任地无暇应酬为借口推托掉大半,宋府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大摆宴席庆祝的。
  但有些客人是无法挡掉的,比如一早过来的勇毅侯世子又出现了,然后宋夫人的嫡姐也跑来凑热闹了,当直接上门递上帖子的时候,宋程也不得不放下手里的事,带着两个孩子来接待这位姨姐。
  嫡姐嫁进的人家同样是勋贵,如今是靖安伯府的世子夫人,是个挺明艳大气的女子,与宋程的一双儿女很熟悉,可见平常在京城挺照顾妹妹的孩子。
  她过来后也不跟宋程这个妹夫客套,直截了当地说:“我来,是想见见妹妹口中的顾小秀才,不对,如今是顾子爵了。”
  宋程哭笑不得,夫人与嫡姐来往的信件,有时也会拿给他看,所以他知道这姐妹俩没少拿顾昭的事情在信件中八卦,有些事情宋程能知道得这么清楚,也多亏有这嫡姐在京中的摸查。
  宋程一边让人叫顾昭过来,一边提醒靖安伯世子夫人:“世子夫人可千万不要吓着我这位弟弟,他可没见过京城的这般阵仗。”
  世子夫人瞪了妹夫一眼:“连圣上都见过了,听说在圣上面前对答如流,会是个胆子小的人?我就是听妹妹提得多了,想见见本人罢了,”又洋洋得意道,“指不定我能帮上顾子爵的忙呢。”
  她跟妹妹最好奇顾子爵的身份了,这回又从大哥口中知道顾昭与永宁侯府的世子爷长得很像,所以越发肯定他就是永宁侯府的血脉了,至于为何沦落到一个偏远小山村,世子夫人第一个怀疑的对象就是那侯府里的夏姨娘了,谁叫她才是和清远县高家有关系的人。
  但问题又来了,顾昭如果是那侯府的血脉,那究竟是谁生的?世子夫人第一个排除掉的就是那夏姨娘了,如果真是她儿子,她为何让高家人出手对付顾昭?之前的动作摆明了就是想毁掉顾昭前程,不让他有机会来到京城,这哪里是对待亲生儿子的态度,分明是对待仇人吧。
  如果不是她儿子,那就是永宁侯夫人的?那岂不是永宁侯的真正嫡子?如今的侯世子又是谁生的?一个夏姨娘真有天大的本事将嫡子给掉包了?
  原本她还有些怀疑的,可当夏姨娘说动永宁侯为了高家亲自写了封信给妹夫的时候,世子夫人不怀疑这姨娘的能耐了,这姨娘也不像表现出来的那般安分守己嘛。
  她这样的身份在外面交际时难免会碰到永宁侯夫人,曾经她用言语试探侯夫人,并提及现在的侯世子,那侯夫人提到自己儿子便一脸欣慰与自豪之色,让她想说的话都说不出口,不知该不该同情这位侯夫人。
  反正那侯府的世子在京城名声虽然颇为不错,但自从知道顾昭的存在,她对那世子的印象一落千丈,仔细想想,那世子的名声过于虚浮了些,又哪里及得上顾昭又是罐头制法又是牛痘接种,这些可都是实打实的功绩。
  “靖安伯世子夫人?”顾昭听说有人要见自己,有些惊讶,可当知道来人后,便知推拒不得了,这位可是宋夫人的嫡姐,有不少消息还是从这位夫人信中得知的,“稍等,我这就来。”
  留下顾沐,顾昭出去见客了。
  当他刚出现,还没给伯世子夫人行礼,这位夫人就站起来围着他转了一圈,嘴里不住啧啧称赞,顾昭被她打量得无奈之极,这位宋夫人的嫡姐比起宋夫人还要不拘小节,性情爽朗。
  还是勇毅侯世子把妹妹拉住了,让她适可而止,伯世子夫人才遗憾地坐回位置上,嘴里说着抱歉的话:“顾子爵,实在是见妹妹信中提得多了,对顾子爵心生好奇,加之顾子爵这番好相貌,才会唐突了些。”
  顾昭没能从这位脸上看出丁点的抱歉之色,可他能怎么办,只能尴尬的摸摸鼻子,又逗得伯世子夫人一笑。
  “顾昭还要多谢夫人之前的帮忙。”
  伯世子夫人摆摆手,她也是为了满足自己和妹妹的八卦之欲,谁能想到这永宁侯府中藏着这样大的秘密,不弄清楚她能睡得着觉才怪:“顾子爵不必跟我们客气,可有能帮到顾子爵的地方?”
  顾昭想了想问:“那位侯夫人是什么样的人?”
  伯世子夫人再度能肯定,那侯夫人便是顾昭的生母了,可惜对方丝毫不知情,完全被蒙在鼓中,被一个妾室牵着鼻子走。
  伯世子夫人托着下巴想了想,说:“怎么说呢,除了眼睛有点瞎外,也算是个脾气挺温和的人,只可惜也是性子太软了点,所以才会被人这样欺负拿捏吧,以前我当那永宁侯真是个好的,没想到啊……”
  伯世子夫人忍不住又啧啧感慨,永宁侯夫人性子不是个强势的,可府中后院中唯一的姨娘是个老实不出头的,永宁侯身边虽说还有几个通房,但就更没有声音了,可以称得上后院是挺干净的人家了,在她想来,依照这侯夫人如此脾气,应该是永宁侯的功劳了。
  可万万没想到啊……不爆雷也就罢了,一爆就爆了个惊天大雷。
  伯世子夫人又说:“如果顾子爵想与她见面的话,倒也不难,便是那侯府的庶子,我也知道不少情况。”
  顾昭立即起身给她行礼:“还望夫人告知。”
  “不必跟我客气,我也就是闲时打发几个下人去打听打听,都是京里的勋贵,想知道什么并不是难事。”
  实际情况也的确如此,或许是因为那侯夫人性子并不强势,那侯府也没被管得滴水不漏,下人嘴巴又不是个严实的,因而刻意接近之下,三下两除二便能打听到他们想要的消息,伯世子夫人权当八卦来听的。

  那府里的下人提起这个不起眼的二少爷,那也是不屑的语气,没有地位不受重视的主子,日子过得连他们下人都不如,他们从这位二少爷身上获得了一种优越感。
  一年到头,这位二少爷见侯爷的机会都没几次,就是见面的时候,侯爷关注的也是出色的世子,不太将这个儿子当回事,这就造成满府的下人都不爱往这位二少爷身边凑,如今他那不起眼的院子里,除了一个从小侍候他的小厮,就剩两个年纪不小的婆子了。
  在场几人听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这分明是在那夏姨娘的刻意打压下才会有如此情形的,与侯夫人倒没甚多大关系,侯夫人只关注嫡子忽略庶子也是人之常情,没可能叫她对一个不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庶子呵护备至。
  “最初这夏姨娘倒是为二公子请了个夫子回去,现在看来也是别有用心的,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没多少真实水平,反正那时传出世子才名的时候,也有人拿这二公子作对照,说他就是个榆木脑袋不开窍的,后来还听说脑子太笨,将夫子都气走了,因而约莫十岁的模样将他送去一家不太起眼的学堂,在那学堂也是学得平平,越发让人认为他是天资愚钝,朽木不可雕也。”
  顾昭听完忍着怒气对伯世子夫人说:“多谢夫人相告。”
  世子夫人好奇道:“顾子爵要如何做?”
  顾昭说:“如果可以,我想将他带离那个府中,免得被他们继续祸害了。”
  伯世子夫人笑道:“顾子爵就这般将人带走,如果不通知一声的话,或许那府里都没人发现这位二公子不见了。”
  顾昭露出讥笑,由此可见在那府里被忽略到了什么程度,这孩子除了要遭下人欺负,还要承受来自所谓亲人的冷暴力。
  伯世子夫人充分满足了一把自己的好奇心,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顾昭后,便愉快地离开了,勇毅伯世子也让顾昭有事可以前去伯府寻他,顾昭感激不尽。
  顾沐和宋程都很好奇,顾昭不会真的一声招唿不打就将人拐走吧?他到底想怎么做?
  看到几双好奇的眼睛,顾昭也忍不住笑起来,但很快又收敛了,想到那少年,他的心情并不能好,他原本并不会受这无妄之灾的,会有家人对他呵护备至,就如他自小受到的疼爱。
  顾昭嗤笑一声说:“我的确是有这样的打算,还想看看那府里发现人不见了后会怎么做,看他们好不好意思朝我要人。不过在这之前,我想先给陛下上份折子,在折子里把这些事情如实交待清楚。”
  宋程惊讶地看向顾昭,没想到他会选择先向陛下坦陈,易地而处,他想陛下绝对不会生气,反而会站在顾昭一边支持他的做法的,而且先向陛下报备了,那么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主动权也在顾昭手里。
  “好主意,不过还需要本人同意。”
  顾昭点头,所以他需要与那少年见一面,将实情都告诉他,让他清楚自己身处在怎样的环境与阴谋之中,留在那侯府对他没有任何好处,而且总有一天他的身世会曝光,那女人也不可能让他继续留在侯府中的。
  顾昭心中有所猜测那女人的做法,也许她有一日会故意他与那少年的身世曝光出来,只有他顾昭与那少年之间发生了抱错情况,届时需要将两人的位置换过来,那少年回顾家,而他顾昭则成为侯府的庶子,而且这样的情况在顾珍重生前的那一世肯定发生了,但在顾珍重生的那本小说世界中,顾昭却早早被顾珍给毁掉了,因而连身世都没来得及曝露,但侯夫人悄无声息地病逝在那府中,这本身就很值得存疑,会不会那女人故意刺激恶心侯夫人,再让她顺利病逝。
  “我明天就去见他,这事要趁早处理,免得让那府里的人起了疑心,到时想接触也难。”
  最重要的是,那少年如今也才十五岁,过了年也就十六岁,早日脱离侯府那令人窒息的环境,少年还有机会成长起来,继续留下来,也许这辈子都要被那女人给毁了。
  这也是来到京城发现那少年的处境远比书中描述来得更加糟糕,他才做出立即带他脱离这样环境的决定,不为那少年也要为爹娘想想。
  “也好,如果能尽早说服,也许可以和我一起启程回庆凌府。”回到庆凌府,那就是他宋程的地界了。
  顾昭当即便回到房间写折子,如今他有了爵位,也有给皇帝上折子的资格了,想想羞愧,才在皇帝面前说只为娘求个赏赐,结果现在又有求于皇帝了,还是让皇帝给他兜底的。
  当然这种羞愧也只是一闪而过,他以为,做个在皇帝面前没有秘密的人,会让皇帝更加放心的,看,他现在就是将皇帝当成大家长嘛,有什么委曲都向大家长哭诉。
  如果皇帝愿意给他兜底,那他就再也不用找其他靠山,皇帝就是他的靠山了,还有谁能大得过皇帝去?
  下午,又有人递来一份帖子,是直接给顾昭本人的,因为有宋程交待过,所以这份帖子没有推拒掉,而是送到了顾昭面前。
  顾昭看到帖子时直拍自己脑袋,因为一来到京城就忙碌不停,昨天刚来今天就进宫面圣,从宫里回来又是一堆事情,再加上那少年的事让他烦心,所以都无暇顾及齐家大哥了。
  这份帖子正是齐大哥送来的。
  “快快请人进来,我这就过去,木头一起去见见齐家大哥吧。”
  “好咧。”
  正好折子已经写完,顾昭就托了宋程找人帮他递进宫里去,自己匆匆带着木头赶出来。
  齐大哥齐云博正坐在花厅里喝茶,听到匆忙过来的脚步声,抬头看去,一看到顾昭便知道他正是自己要找的人了,与二弟信中的描述一模一样。
  顾昭进来便向齐大哥拱手:“齐……”
  一时间顾昭不知该怎么称唿了,是该按照齐二哥的称唿来叫声齐大哥还是怎样?会不会显得没规矩了点。
  齐大哥与齐云飞不同,身上多了几分书卷气,见他这模样笑起来:“你叫云飞一声齐二哥,莫非不想认我这大哥了?”
  顾昭脸红,赶紧叫人:“齐大哥,是顾昭的不是,都忘了要先去见齐大哥,让齐大哥特地跑来了。”
  齐云博摆摆手:“我知道你没有时间,所以提前从衙门离开过来见你一面,虽是第一次见面,可因为二弟,我也拿你当弟弟看待,也是想着你之前忙碌,早过来了你也没时间。”
  “齐大哥太客气了,对了,这是顾沐木头,齐二哥信里提过的吧。”
  齐大哥点点头,还取了两块玉佩,给顾昭顾沐一人一块算见面礼,顾昭汗颜,在齐大哥面前居然还有见面礼可收,但这是齐大哥的心意,他就厚着脸皮收下了,果然齐云博脸上的笑容又加深了几分。
  齐大哥也算自己人,所以顾昭干脆将他带去了自己的客院说话。
  虽然靠着通信知道清河县和庆凌府的情况,但到底没有本人说得更为具体,尤其是前段时间庆凌府闹出天花一事,把身在京城的齐大哥担心坏了,可得到消息时庆凌府已经封城,所以他束手无策。
  幸好一切都好,顾昭还因为立了大功受了封赏,成为子爵了,齐云博也替他高兴的,倒是没什么人知道他与顾昭还有庆凌府齐少东家的关系。
  宋程替顾昭将折子送进宫里后,也过来客院见了齐云博,他们算同僚,当然宋程对于齐云博来说是前辈了,因而齐云博对宋程也恭敬。
  虽然宋程此前自觉宋家在京城并不起眼,但对齐云博来说,宋家在京官中也属于中层人家,而齐云博这样的什么根基都没有又是商户出身,那就是处于最底层的。
  虽然商人没有不准科举的规定,但商户出来的进士,到底让文人觉得他们沾了身铜臭气,想要完全融入文官之中,还需要好长一段路可走。
  因为齐大哥算是顾昭的客人,所以顾昭就在客院中招待了齐大哥一顿晚膳,这回宋程没有作陪,两人再加上顾沐和史丁山,倒也吃得热闹,谈起清河县庆凌府种种,大家也不会觉得陌生。
  用完膳后,顾昭送齐大哥出宋府。
  齐云博这才问道:“可打算什么时候走?到时我送送你们。”
  顾昭没有隐瞒他,因为他的事情齐二哥都知道,也曾托齐云博在京城这边打探过永宁侯府的情况,只不过齐大哥能打听的也有限,但今日见到顾昭看到他这张脸,便也什么都分晓了。
  顾昭说:“打算明天去见见永宁侯府的二公子,如果见面顺利,那会和宋大人一起启程,不顺利的话或许会拖延几日。”
  “那侯府的其他人作何打算?”
  顾昭叹口气,又揪了把头发:“我刚递了折子进宫,向陛下坦陈一切,庆凌府那边留了人寻找证据,证据确凿的话,也许最后需要我爹娘出面把一切撕开。”
  他思来想去,也唯有这般才能将主动权都掌握在自己手里,也能跟那府里作个了断,如果他将那少年带离京城的话,相信这件事也没可能一直隐瞒下去的。
  齐大哥听得只能拍拍顾昭的肩安慰他,这件事撕开来对谁来说都是道伤口,可捂下去更不行,顾昭走到这一步实属不易。
  “不说我的烦心事了,齐大哥你呢?”
  “我啊?”齐云博笑道,“我有打算想要外派为官的,就如宋大人这般。”

  顾昭以为他送进宫里的折子没那么快送到陛下面前,可他不知他是新出炉的子爵,正得圣宠,见到是由他呈上来的,负责这一块的官员也没敢耽搁,就在陛下面前提了一嘴。
  皇帝挺惊讶,在他想来应该不会是谢恩折子,那会是什么?想到顾昭与高家两场离奇的官司,皇帝起了兴趣,叫人将他的折子单独送进来。
  于是当晚皇帝就看到了顾昭的折子,还满感兴趣地从头看到尾,眼里竟也没透露出多少不可思议之色,如果顾昭看到这样的情况,便会猜到皇帝对他身世一事也并非一无所知,毕竟皇帝想要知道什么事,只要动动嘴皮子,吩咐身边的人几句话,用不了多久想知道的事情便会送到他面前。
  皇帝虽然知道的情况没有顾昭这般详细,但从表面的线索也能推断出个大概了,因为这可能的离奇的身世,皇帝对顾昭是更感兴趣的,想知道他最后作出何种选择。
  不过白日顾昭的请求已让他猜出顾昭最后的选择会是什么了,这也让他对顾昭更有好感,显然这不是个忘恩之辈。
  皇帝料到顾昭对自己身世也有颇多猜测,可也没想到他竟猜到这么多。
  看完折子,皇帝对身边的近身太监笑着说了句话:“这顾昭挺有意思,这样的人要是回了永宁侯府,岂不是太便宜那侯府了。”
  别人或许会当皇帝一句玩笑话,可近身太监却很清楚,皇帝对永宁侯府并没有太好的印象,显然是不愿意顾昭回那个府里的,如果顾昭真这么选择的话,陛下对他再好的印象也会下跌几分,以后会不会重用还两说。
  但现在顾昭的做法显然迎合了陛下的心思,让他也不得不赞一声顾子爵虽然年少,但前程似锦啊。
  皇帝接着又笑说了句:“明日让人给顾昭递个话,就说这事朕允了。”
  “是,陛下,老奴明日找人跑一趟。”
  “尽量不要让别人发现了,配合下那小子。”皇帝说着也乐起来,顾昭这坏小子竟起了要将人拐离京城的念头,可见做事也不是个循规蹈矩的,让他想知道顾昭还会做出什么让他意外的事。
  “好的,陛下。”近身太监也乐呵呵地应下。
  顾昭在去找侯府二公子的路上遇着个熟人,尤其看对方又有话要与他说,所以特地停下来了。
  熟人正是第一次去庆凌府为圣上传口谕的太监恒公公。
  “恒公公。”顾昭客气叫人。  “顾子爵,咱家给顾子爵道喜了。”恒公公也没想到顾昭得到这样的际遇,从一个小秀才一跃成为子爵了。
  “哪里,顾某也是侥幸。”顾昭谦虚道。
  恒公公失笑,凑近说道:“原本咱家想着此次顾子爵进京要提醒一声,不过现在看来顾子爵早已心中有数了,咱家此次过来是替陛下传句话,陛下说,他允了。”
  顾昭顿时露出惊喜的目光,简单的三个字,却说明陛下对他的举动挺纵容的,陛下显然是站在他一边而非永宁侯府一边的,看来永宁侯府在陛下心目中的份量也就一般般嘛。
  “多谢恒公公,请恒公公替顾某向陛下谢恩,顾某感激不尽。”
  “好的,那顾子爵去办事吧,咱家不打扰顾子爵了。”
  “公公好走。”
  顾昭目送走恒公公后,这才翘着嘴角向那学堂走去,顾沐当然跟着一起的,史丁山也在后面保护他们。
  那学堂位置有点偏,堂堂侯府二公子居然跑到这种学堂学习,说出去顾昭都替他们丢脸,这也太欺负人了。
  学堂自然有人守着,不会让人随意进出,但顾昭随便找了个借口便进去了,可见看得也不是很严。
  刚走到一个教室外面,便听到里面有严厉训斥的声音响起,叫顾昭听得皱眉。
  顾沐探头看了一眼又缩回来:“不好,哥哥,那夫子训斥的人就是哥哥要找的人。”
  话刚说完,里面便传来打板子的声音,“啪啪”,打了十板子手掌心,夫子又将人呵退下去,落得一个“朽木不可雕”的评价,听得顾昭直想冲进去赶紧将人带走,可他又知道,那少年不可能就这么跟他走的。
  “先出去,在外面守着他出来吧。”
  顾昭不想待在这里面了,看得只会更加动气,从他了解的情况就可以看得出,这位少年已经被打压得心理很自卑了,又被夫子如此教导,能有成效才怪。
  顾沐听得都同情那少年,也是少有的没对哥哥要将那少年带走产生意见,因为那家伙真的太可怜了,让他都同情不已。
  顾昭三人出了学堂,就在离学堂不远处找了个地方坐下,等里面的课什么时候结束。
  原本就是打听好时间过来的,因而没等多长时间,上午的课便结束了,没过多久,顾昭他们看到那少年从学堂里走出来,因为天气冷穿得也单薄,所以裹紧衣服缩着脖子,又按了按肚子,显然肚子饿了。
  他往外面张望了几眼,不知是不是等他的小厮,然后就往其中一个方向走去,也许是想要觅食,估计又是最简单的饼子。
  “走,我们过去。”
  看到对方第一眼,如顾沐一样,顾昭便知道他就是顾家人,真正的顾家血脉,只不过比起顾仁还有他顾昭,都嫌瘦削了些,他可是侯府公子啊,结果养得还没身在农家的顾昭来得好。
  虞璐搓了几下手后就手揣袖子里了,不小心又碰着手心里的伤,嘴里发出轻轻抽气声,同时又心情低落得很,他又挨打了,果然他就是个笨蛋,如果不是实在太饿了,他都不想出来找吃的了,吃饱了又有什么用?改变得了现状吗?能让他聪明起来吗?
  这条路是走惯了的,因而虞璐也没看路,就低着脑袋往前走,结果就撞到一人身上了。
  虞璐连忙后退嘴里不住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看路撞着你了……”
  边道歉就边向对方看去,等看清对方模样时,虞璐有点傻眼,道歉的话也忘了继续说下去了。
  被他撞着的人与他年纪相仿,但那张脸跟他大哥好像,让人一看便会觉得,他跟大哥才是兄弟,而他跟大哥还有父亲一点都不像。
  看这少年盯着他的脸出神,顾昭也不奇怪,谁叫对方长得像顾家人,而他偏偏长得像虞家人呢,他也很不乐意的。
  顾昭微笑道:“是我挡了你的路,该说抱歉的应该是我才对,公子还没吃饭吧,不如由我来请客赔罪?”
  虞璐惊醒了,连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也是我没抬头看路,我也有错的,公子不必这么客气。”说着脸还不争气地有些红了。
  亲眼见到,顾昭觉得他跟顾仁更像了,看他有点像看自己侄子的感觉,顾昭温声说:“其实我是特意站在这儿等你的,你不认识我,可我知道你,我有些事情想与你说,我们就去那边的面馆说话吧。”
  史丁山在周边转了一圈,因而知道不远处有家面馆,既可以方便他们说话,又可以让这少年进食饱腹,否则肚子越饿会越感觉冷。
  虞璐露出惊讶的表情,显然没想到对方就是冲着他来的:“这……这不太好吧。”
  “跟我来吧。”看出对方的性子,顾昭也不再想着说服他了,而是直接抓着他胳膊往面馆那边带,果然,虞璐也就小小挣扎了几下,发现挣脱不开也只得跟着了。
  顾沐发现后偷笑了下,史丁山对这少年也无限同情,大家公子出门甚少有不摆派头的,可这虞璐走出来叫人根本不敢相信他竟是堂堂侯府公子,依他来说,这侯府公子不要也罢,跟着他们公子日子绝对会比那府里痛快多了。
  顾昭直接将人抓着带到了面馆,又给史丁山递了个眼色,史丁山立即找面馆老板说话,他们暂时包下面馆,不要再让客人进来了,因为公子要与那少年单独谈话,又不想让人听到。
  只要银钱到位,这事好办得很。
  顾昭也没先说话,而是叫了几碗面条,他们也等了些时间,正好一起吃。
  虞璐纠结不已,但面条都端上来了,还是红烧羊肉面,顾昭又叫了两个菜,比他平时吃的都丰盛。
  “快吃,不吃可就浪费了,我钱都付了。想知道我为啥找你,等吃完了我就告诉你。”
  纠结的少年,在看到顾昭三个都吃得唿嗤唿嗤的时候,也只得跟着吃起来,甭说,热火的面条吃下去,比吃饼子暖和多了,没多大会儿,虞璐的身上便暖融融的了。
  顾昭又用干净的筷子给他挟了些菜,当然木头也照顾到了,不然这小家伙得起小心眼,顾昭将他的性子摸得透透的,果然吃到哥哥挟到的菜,顾沐眼睛都乐眯了。
  因为听过顾沐叫顾昭哥哥,虞璐看到这一幕心里还挺羡慕的,羡慕这样友爱的兄弟关系,只有他……
  甩甩头,虞璐不愿再去纠结那些没可能的事,他和兄长之间没可能兄弟和睦的。
  虞璐胃口小,等他真的再吃不下去时,顾昭才叫人将碗筷收了,沏了壶热茶过来。
  史丁山则去旁边守着,免得叫人听了公子谈话。
  顾昭开口道:“你可能听说过我的名字,这两日我在京城应该挺出名,我就是圣上新封的子爵顾昭。”
  “啊!你就是顾昭!”虞璐小声叫起来,太吃惊了,顾昭居然跑来找他,他以为顾昭会找的人也应该是像大哥那样的人。
  顾昭笑道:“果然,看来并不是我太过自以为是,你果然听过我的名字,知道我这个人,这下应该对我更放心了吧,我可不是骗子。”
  “哥哥才不是骗子。”顾沐倚在顾昭身边嘀咕道,再说这对面的家伙有什么好骗的。

  虞璐听了顾沐的话脸红,是啊,顾昭这样的大好人怎可能来骗他呢,所以顾昭来找他是为了什么?还有顾昭为何生得像他兄长?
  顾昭指指自己的脸,开门见山地说:“是不是觉得我跟虞家的人长得很像?”
  尽管他一点都不想要,可这就是事实,容不得他否认。
  虞璐点头又摇头,小声说:“顾子爵生得像兄长和父亲,不像我。”
  顾昭笑起来:“不像你,那是因为你生得不像虞家人,你知道我看到你像看到谁了吗?”
  虞璐听到他不像虞家人时本应该难过的,可听到后面的话又惊讶起来,顾子爵还认识与他长得像的人?
  顾昭看他两眼瞪圆了,和顾义好奇惊讶时几乎一个样,对虞璐也越发有好感了:“你像我顾家人,我有两个侄儿,你和他们站在一起就像三兄弟似的,而我就是那个不像顾家人的顾家人。是不是很惊讶?这就是我来找你的用意了。”
  虞璐听得越发迷煳,两只眼睛都在打圈,这是几个意思?
  顾子爵像虞家人,而他这个虞家人却像顾家人,他看看顾昭,又看向一旁叫他哥哥的人,小声说道:“顾子爵和这位小公子生得也不像。”
  一听他这么说,顾沐便立即用力瞪了眼这家伙,亏他还为这家伙说好话,可转头就说起他和哥哥来了。
  顾昭笑了,摸摸木头的脑袋:“那是因为我和木头不是亲兄弟啊,当然在我认下木头的那一天起,我就是我弟弟了。”
  原来如此,虞璐忍不住又用羡慕地眼光看向顾沐,顾沐摇头晃脑得意起来,还冲虞璐做了个鬼脸,看吧,哥哥还是最疼他的。
  “那顾子爵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莫非是说我不是虞家人?这……”难道顾子爵才是真正的虞家人?可永宁侯府怎会弄错自己的孩子?
  顾昭知道想要让虞璐相信那些事不是简单的事,因而说:“你可能有件事不知道,那就是我和你是同一天出生的,这样吧,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发生在十五年前,我娘她……”
  顾昭将爹娘告诉过自己的那段过去又像讲故事一样说给虞璐听,当初山上那座道观,他在调查娘口中的贵夫人时自然要让人去那道观一看,看是否有证据可寻,但万万没想到,那座道观早就破落了,前去的人又找到当地山下百姓问了一问,原来那座道观早在十多年前就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连里面的道长都没能逃出来。
  显而易见,线索就此中断了,但顾昭借助齐二哥的人从永宁侯夫人入手,又将线索重新续上了,虽没能查到永宁侯夫人那夜在道观中生产一事,但那段时间,永宁侯夫人的确不在京城,如果想要找到更具体的线索,只要找永宁侯夫人身边的人一问便可分明。
  虞露渐渐听明白了,可依旧迷煳得很:“你是说,十五年前夫人她和顾子爵的母亲是在同一家道观内生产?可我兄长与父亲生得那般像,没可能出现抱错孩子的可能。”
  顾昭挑挑眉:“对,你兄长自然是侯府的血脉,这一点没任何人可以否认,但谁说他就一定是侯夫人的亲生孩子?”
  “什么意思?”
  “这故意还没讲完,你接着听我讲后面的发展,这十五年来,我其实一直是在别人的监控下生活的,我不知道京城人在谈论我的时候,有没有提起我和高家之间的两场官司。”
  虞璐点点头:“我有听过,你很厉害。”
  换了他可能没办法反抗的。
  “这些年,监控我的人便是那高家,去年我本就该参加县试的,只可惜我与同窗还是同乡的好友一起误食不洁之物,导致没能进入考场,当时以为是意外,可等今年再去县城赶考时,因为准备充足,所以让我发现依旧有人想要如法炮制,让我进不了考场,而指使者正是高家老太太身边的一个王婆子,哦,就是上次官司中已被处斩的王婆子。”
  “对方用意就是不想让我离开清河县地界,也不想让我出人头地吧,想要我平庸一辈子,可惜因为对方大意轻敌让我赢了一盘,这不就想继续对我出手,才有王婆子在庆凌府试图阻挠我参加府试一事。”
  “原本王婆子已将受主子指使一事说了出来,高家主子也被收监,可知道后来为何高家能脱罪?不是宋大人不想秉公办案,而是有人用权势来压他,可知道是谁向宋大人施压的?”
  虞璐听得都要入迷了,这过程惊险不已,看顾昭的目光越发崇拜了,顺着他的话便问:“是谁?”
  顾昭失笑,这家伙完全没往自己身上联想啊:“是来自京城永宁侯本人的一封亲笔信,才让宋大人有所顾忌,当时将他叫过去将我坦诚,有永宁侯本人亲自过问,他不得不轻拿轻放,因而我也同意了的,宋大人依旧在这过程中为我争取了一笔补偿银子。”
  “父亲?”虞璐这才惊叫起来,不过因为向来性子谨慎小心,所以这叫声也不大,压着喉咙的,“怎会是我父亲?”
  “是啊,这也是我奇怪的地方,永宁侯府有身在清河县的亲戚吗?重要到值得永宁侯爷亲自写信捞人,也不怕坏了自己名声?高家在地方上嚣张行事的原因也出来了,原来是有靠山的,之前也一直传言高家身后京城有人,因为事涉己身,我不能不查清楚,高家和永宁侯府究竟是什么关系。”
  “结果让我查着了,你猜究竟是什么关系?”顾昭的笑容里带了几分玩味,还有一丝嘲讽,让虞璐看得脸都红了。
  可依他的脑袋哪里想得出来,所以纠结了会儿也只能摇头表示不知道。
  顾昭笑:“侯府里和高家有关系的不是旁人,正是二公子的姨娘,那位夏姨娘。”
  虞璐惊得差点站起来,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有关系的竟是他姨娘,这不可能!
  顾昭知道虞璐一时半会儿难以接受,因而将高老太太和夏姨娘的关系说了出来,她们的的确确就是姨母和外甥女的关系:“如果你还不相信的话,这次回去我就能拿到证据了,如今高家满门下了大狱,你姨娘和高老太太通了这些年的信,高老太太会不留个证据?所以证据便是高老太太的口供还有你姨娘和她之间的亲笔通信。”
  虞璐尽管不敢置信,可也知道一件事,那就是顾昭根本没有欺骗他的必要,而且顾昭看他的目光里带着几分怜惜与包容,这让他很动容,心里下意识便觉得顾昭很亲近。
  虞璐的目光更加迷茫了,显然姨娘的这番动作与他平时对姨娘的印象大大不同,姨娘教他要安分守己,姨娘自己也向来是待在小院里从不拔尖的,所以他无法想像姨娘说动父亲为作了坏事的高家人说情,这些年还通过高家要害顾昭,这究竟是为什么?
  顾昭用手指敲击桌面说:“是不是觉得远在京城的侯府,关注我一个农家小子还要毁我前程,觉得不可思议无法理解?正好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这一桩桩事后,我大胆推敲,只能归结到我的身世上,加上我娘给我提过的生产时的那段经历,以及我的相貌,我大胆怀疑我并非顾家子,而是与京城有关,所以有人千方百计阻挠我出现在京城中。”
  “起初我以为我会是那位夏姨娘的孩子,与我调换之人便是二公子你了,可问题又来了,有谁会这么对亲生孩子,想要毁了亲生孩子前程的?难道说夏姨娘很痛恨永宁侯,不想要与他有血脉联系的孩子?或者说侯夫人在夏姨娘心目中的地位太过重要,以至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对侯夫人的嫡子产生丁点儿的威胁,所以要弄得远远的,还不让他有出息。”
  别人都不知道,顾昭还有两本小说作为参考,看过那两本书,也不会得出他是夏姨娘孩子的结论,尽管书里面什么也没说出来,可字里行间藏着的东西很容易推敲出来。
  虞璐想到姨娘对他的教导,还点了点头说:“是有这可能。”
  真是可怜的孩子,顾昭顾沐一起用同情的眼光看虞璐,可见这孩子被那女人给洗脑到了什么程度。
  顾昭问:“夏姨娘和侯府世子之间有过接触吗?”
  虞璐仔细想了想,然后摇头说:“姨娘从前经常给兄长做些小物件,可等兄长大了后就没再听说了。”
  顾昭嗤笑:“这么说是没有往来了?那就跟我查到的另一个证据不相符了,知道高老太太为什么这么听话帮夏姨娘吗?不是因为亲戚关系,而是因为利益,高老太太这头为夏姨娘做事,那边侯府就将高老太太的宝贝孙子弄到了京城,那人叫高金恒,进了京城的行知书院读书,不是考进去的,而是托了关系进去的,你可能想不到是谁找的关系吧,这事夏姨娘一个后院妾室可是做不到的。你看她对外人都如此尽心,又是怎么对你的?”
  想到虞璐待的那家学堂顾昭还来气呢,养废虞璐的心思不要太明显。
  虞璐下意识地觉得顾昭接下来的话非常重要,会打翻他许多认知,这时候他或许应该离开的,然而他的脚黏在了地上,手也下意识地握紧成拳头。
  顾昭笑道:“想不到吧,正是那位好世子找人送进去的,真是永宁侯好世子啊。”
  这些人真以为做得人不知鬼不觉,殊不知只要做了,总会留下蛛丝马迹,这个消息不是顾昭自己查到的,而是昨日的靖安伯世子夫人告诉他的,凭顾昭还打听不到这样关键的线索。

  虞璐备受打击,不知该不该信顾昭的,或者说此刻他脑子如同一团浆煳,根本没办法思考什么事了,于是顾昭就带着他回了宋府。
  这孩子果真是个心善的,这般还不忘了自己的小厮,顾昭知道他是担心免得他不见了,小厮要受连累,因而留下史丁山,等着那叫元宝的小厮从侯府里出来时带到虞璐身边。
  回到宋府,顾昭翻出自己的厚衣裳给虞璐穿,可怜的孩子,身上的衣服单薄又不保暖,也不怪他这天气冻得脸色发青嘴唇发乌。
  已快失去感觉变得麻木的虞璐,身上忽然有了份量,又进了烧了木炭的房间里,他的眼眶忽然湿润了。
  在那府里,到了冬天,他连木炭够不够用,姨娘也从来不会过问关心一声的,他除了用的是最劣质的木炭外,数量也非常少,全被那些下人克扣了,冬天需要他和元宝一起挤在床上互相取暖。
  房间里越是暖和,虞璐的鼻头越是发酸,他连忙低下头,地上出现一个个的小圆点。
  看到这样的场景,顾昭岂会不知道,这小孩缺爱得很,对他稍微好一点,看他就这般,让他如何不心软,同时也越发厌恶永宁侯与夏姨娘这二人。
  好半晌,地上的小圆点才不见了踪影,虞璐的声音响起,和之前相比带了点鼻音,嗡嗡的:“我能不能问一下,十五年前,夫人她因何离开京城的,那时我姨……夏姨娘人又在哪里?”
  顾昭心道虞璐看来并不笨,寻常人短时间内也无法消化这些信息,而虞璐抓住这中间最关键的问题问了出来。
  从眼下的情况来看,牵涉进去的可不是两个孩子,而是三个,如果真是夏姨娘调换的,那她究竟是怎么办到的?最初顾昭也很好奇她是怎么做到的,有这种手段又怎会沦落为一个妾室的。
  除了他托齐二哥还有从宋程那里了解到的情况,这回来京城靖安伯世子夫人也给他提供了更加详尽的信息,让他能推断个大概出来。
  顾昭说:“十五年前,大周有几处地方出现旱灾,庆凌府受到的影响倒是不大,也就地里出产稍微减少了点,日子还是照样过的,所以我娘才会在大姐陪同下出门走亲戚,庄户人家没那么娇气,我娘当时连地里的活都挺着肚子一起干呢,现在想来,当时她们会碰上流匪也是很意外了。”
  “十五年前,永宁侯夫人的父亲乃是一省的按察史,正三品的大员,然而该省的灾情是最为严重的,按察史大人在出行时被灾民冲撞致伤,所以接到信的永宁侯夫人匆忙出了京城前去看望父亲,哪知还没到达目的地,就在中途遇到流匪,不得不夜宿山中的道观,正好与我娘碰到一起了,也许是因为受到惊吓,又或许是其他原因,因而导致早产了。”
  “那位老大人因为那次受伤,伤势不轻,无法继续在任上,退下来后没两年就因为旧伤复发去世了,如今永宁侯夫人也就剩两位兄长在外为官。”
  不怪顾昭阴谋论,自从猜到是那夏姨娘在背后搅风搅雨后,他很难相信当初会出现流匪不是人为造成的,也许是有人故意将流匪引到那里冲撞永宁侯夫人,就不知道他娘是碰巧撞上也成为夏姨娘计划中的一环,还是有什么其他缘故了。
  “至于夏姨娘,一个姨娘的行踪倒是没多少人关注,我又无法将手伸进永宁侯府中调查她的去向,按说她当时不可能离京的,但是之前前去那道观山下村子调查的人发现一件事,村里还有人记得,当初有一个孕妇到他们村子借宿的,并且在一天夜里生下一个孩子,第二天产妇便带着孩子离开了,我不知道这可不可以作为证据,对了,当时帮那孕妇接生的产婆是她自己带来的,并不是当地请来的,显然有备而来。”
  显然这都是作好了准备的,也许当初夏姨娘想的只是将自己孩子调换成嫡子的,也许凑巧有一农妇也撞了上来,于是她索性将侯夫人生下的孩子送到农妇手里,让他沦落为农家子,最好大字不识一个最后成为泥腿子,最能称夏姨娘的心了。
  听到这儿虞璐忽然抬起头说:“我想起来了,那时姨娘她并不在府里,我在府里听人说起来,当时姨娘去了城外的庄子,连我也是在庄子里出生的。”
  这也是他遭府里下人嘲笑的一个点,生在庄子里,又和侯爷世子长得都不像,谁知道他是谁的种,也许正是因此才不被侯爷喜欢。
  顾昭问他:“那你信吗?”
  虞璐不知该不该信姨娘的了,姨娘真的是他的亲娘吗?姨娘这些年对他疏离不肯接受他的亲近与示好,原来仅仅是因为他不是姨娘的亲生孩子吗?
  想到这个可能,虞璐心中忽然有种释然感,原来并不是因为他不够好才不得姨娘喜爱,原来只是姨娘知道他不是自己的孩子,所以才处处排斥他的对不对?
  这时史丁山带着一个满脸担心的小厮出现了,小厮一看到他家少爷,顿时舒了口气,原来少爷真的来这儿了,可将他吓死了,连忙越过史丁山跑进来,关切地问:“少爷你还好吧?少爷你用过饭了没?”
  虞璐看到自己小厮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笑容,可惜有点勉强,同样关心道:“我用过了,你用过没?”
  小厮摇头,又担心地看看四周,史丁山连忙转身去叫人备点吃食过来,虽过了饭点,可点心之类的还是有的,总不能让人饿着。
  顾昭见状也没再说什么,将空间留给虞璐和他的小厮,也许这时候虞璐最能信赖的人便是身边这小厮了。
  顾昭他们离开,就剩虞璐和小厮时,小厮才敢问:“少爷少爷,他们是什么人?找少爷过来想干什么?”
  虞璐心情十分复杂,如一团乱麻纠缠在一起,说:“刚刚那是圣上新封的顾子爵顾昭。”
  “原来是他!”前些天还听少爷提起这人的呢,没想到少爷这么快就碰上了,“可……”
  少爷安好,小厮也放下心来,再回头一想,不对劲,那顾子爵怎么那么像世子爷的。
  “你也发觉顾子爵像兄长了吧。”
  元宝连连点头,虞璐叹了口气,低声将顾昭同他说的都倒了出来,元宝听得眼睛瞪圆嘴巴张得老大,太匪夷所思了,可越听越能解释自家少爷为何在那府中被亲生的娘苛待了。
  元宝顿时义愤填膺,用拳头砸手心:“我就说哪有亲娘这样对待自己孩子的,原来少爷根本就不是姨娘的孩子,肯定是这样的,否则根本就说不通。”
  身为侯府的唯二的男丁之一,就算是庶子,少爷也该被姨娘当成宝的,因为少爷才是姨娘今后的依靠啊,可夏姨娘是怎么对待自家少爷的?从元宝进府分到少爷身边起,他就不记得夏姨娘曾经对少爷有过笑脸。
  元宝忽然想起不少事,如今桩桩成了元宝眼中的力证:“少爷你忘记了,姨娘做过不少荷包和笔套扇套,元宝曾经见过一次,姨娘当时脸上表情很温柔,一看就知道对手里绣的荷包很用心,后来我还问过少爷有没有姨娘给的新荷包,少爷说没有的,我当时嘀咕过那只荷包到底给谁绣的。”
  “那是什么时候?”虞璐心中泛着苦涩,从记事起,别说荷包之类的东西了,连件小衣裳姨娘也没给他做过的。
  “就是少爷要离府进学堂之前,元宝当时以为姨娘是因为少爷要去学堂,才特意准备了新的,元宝当时就远远瞥了一眼,约莫绣的是竹子?”元宝不敢肯定道。
  虞璐的表情更加苦涩了,元宝连忙问怎么了?虞璐才说:“那时大哥是得了个新的荷包,上面绣的正是竹子,大哥当时还特意拿给我看,问我好不好看。”
  元宝吓傻住了,没想到还有这么一节,然后眼眶就红了:“这么说,顾子爵说的都是真的了,原来世子爷才是姨娘的孩子,少爷是姨娘从外面抱来的,从来没对少爷有过真心,姨娘的真心都给了她的亲生孩子,他们私下里肯定一直有偷偷往来的。肯定是这样的,少爷,你以后可千万别再想着讨好姨娘了,再讨好也没有用的,夏姨娘对少爷就是铁石心肠。”
  元宝其实早就想说这句话了,可他也知道少爷多期待姨娘转头看他一眼,如果他说出这样的话,对少爷来说会是多大的打击。
  想到以前的想法,元宝就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早知道他以前就不该有这样的顾忌,早早让少爷认清现实和姨娘的嘴脸才是,这样少爷现在也不会有多伤心了。
  虞璐更加苦笑起来,原来他一直在自欺欺人,连元宝都看出来的事,他又怎会看不出来。
  “我知道了,元宝,害你为我担心了,我以后不再会了。”
  元宝也不知道少爷是不是真的放下了,然后又想起关键的事:“这么说,那位顾子爵才是真正的侯府世子爷?”元宝惊了,又觉得好有道理,没看顾子爵跟虞家的人长得那么像,自家少爷才是最不像的那一个,吞了口口水说,“那顾子爵要怎么做,是要回那侯府里吗?”
  最主要的是自家少爷以后要何去何从啊。

  虞璐经元宝提醒也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是啊,顾昭找他说清这件事,是想要他们各归各位吗?
  虞璐清楚,如果他真的只是农家孩子的话,那肯定不会再留在那侯府里的,因而问:“元宝,如果我离开侯府的话,元宝你怎么办?”
  元宝理所当然道:“我当然是跟着少爷啊,难道少爷不要我了吗?”
  少爷要是不要元宝的话,元宝就……哭给少爷看。
  “我没说不要,可……我不知道那家里什么情况,也许元宝跟我一起要吃苦受累的。”虞璐解释道。
  “再苦再累有那府里日子难过吗?”元宝没觉得自家少爷身为侯府二公子的日子有多好过,那家里能供得起顾昭读书进学,想来也不会太糟糕吧。
  元宝是家里人都死光了,孤身一人进的永宁侯府,那时瘦瘦小小,其他人都没看中,就落到少爷这儿了,从那时起,少爷就是他元宝的主子。
  虞璐也说不清了,但看顾昭,比他还有侯府公子气派,虞璐还心想,这是不是更能证明,顾昭就该是虞家的人,而他终究是个冒牌货,所以怎么看都没有侯府公子的气派,原来他本来就是只山鸡啊,做不成凤凰的。
  虞璐陪着元宝吃了些点心充饥,就这点也比侯府里好,在侯府过了饭点想吃点心?可以,拿银子来换,所以这主仆二人要么忍着饿,要么就出去买点饼子充饥。
  元宝吃得挺高兴,这点心好好吃,人人都说侯府尊贵,可他看这宋府的点心比侯府都来得好吃。
  跟元宝说说话,虞璐心里也不是那么难受了,说实话这也是因为他对那侯府没有太多留恋的缘故,而且元宝揭开了他以往最不愿意面对的事实,那就是他在姨娘心里根本就没有地位的,再不欺骗自己的时候,便也能面对现实了。
  而且他觉得相比起顾昭,他还算好的,至少他一个农家小子还在侯府里过了十几年的日子,而顾昭,本该是侯府世子爷,却沦落至偏远山村过着穷苦日子,所以论起难过的也不该是他,而该是顾昭才对。
  虞璐虽然不太聪明,可也有个优点,那就是容易接受现实,接受自己并非侯府公子的现实,当接受这个现实后,他心底深处藏着的对侯府里一些人的怨气,也非常自然地消散了,比如对兄长的,对父亲的,剩下的便是对未来家人的忐忑了。
  所以他需要的时间比顾昭以为的短得多。
  顾昭想着要留足时间让虞璐与小厮相处,所以一直等到下晚用晚膳的时候,才让人将饭菜送到虞璐这边,大家边吃边聊,外面也让史丁山留意侯府情况,看侯府有没有人发现虞璐没有回去,当然依据侯府上下对虞璐的忽略程度,他以为不会那么快发现的。
  宋程没有过来,免得让虞璐不自在。
  看到一桌子的菜,元宝都差点流口水了,他和少爷几时吃过这么丰盛的菜?就算少爷年节时参加家宴,那也是缩在角落不太敢动筷子的。
  顾昭又亲手给虞璐挟菜,将小厮也照顾上了,在他看来,这小厮可比那侯府里的主子还来得有情有义,虞璐决定跟他走的话,小厮当然也一起带走。
  元宝太惊讶了,又受宠若惊,顾子爵不仅让他一起坐下吃饭,还亲自给他挟菜,也因为这样,虞璐对顾昭印象更好了,他拿元宝当最亲近的人,自然希望别人也待元宝好的。
  虞璐大着胆子试着也给顾昭挟菜,顾昭露出温柔的笑容:“谢谢你。”
  “哥哥我也给你挟。”顾沐不甘落后地彰显自己的存在感,让虞璐差点一乐,也不是那么紧张忐忑了。
  等大家都吃饱了,顾昭才开口说话,否则担心虞璐和小厮吃不好饭:“璐弟。”
  这是顾昭斟酌许久决定用的称唿,之前面馆里他就看明白虞璐那羡慕的眼光了,是羡慕他和木头亲热相处的画面,所以顾昭也不管两人年纪大小,谁先出生的,以后都将虞璐当弟弟来看待,再说他本来心理年纪也比虞璐年长。
  虞璐听到这称唿也露出受宠若惊的模样。
  顾昭又再笑了笑,继续说:“璐弟,你还想留在那府里吗?”
  元宝着急地看向少爷,都想替自家少爷回答了,回去干什么?没一个真心对少爷好的,就是世子爷也从来虚假得很,真关心少爷这个弟弟,又怎会对少爷的处境毫不在意,从来没为少爷做过什么呢。
  虞璐小心说:“那我能去哪里呢?”
  现在再让他回那侯府,他心里也别扭的,不知该怎么面对那些人,特别是姨娘,他很想问问姨娘,是不是这十五年来就没将他当儿子来看待?为什么要这么做?
  顾沐撇嘴抢道:“傻啊,当然跟我哥哥走了,就算哥哥不养你,我也能养活你。”
  顾沐现在底气足着呢,他一个点心铺子一月就能挣不少银子呢,不说养这两个,就是再多几个也养得活。
  顾昭失笑,摸摸顾沐脑袋,再看向虞璐说:“我来京城后了解到你的情况后就想带你走,你不能再留在那府里了,也许你身处其中看不出来,可在我看来,那女人就是刻意要养废你的,否则堂堂侯府公子怎落到那种学堂读书?可别说什么天资愚钝,那是故意贬低你的话,说得久了你自己也会以为自己真的很笨。”
  “所以跟我走吧,我给你找一个好的夫子,不管是想学文或是学武都可以,哪怕是想去经商也没问题,离开了那侯府,才会有更加广阔的天地。”
  元宝听得直想催促自家少爷赶紧应下来,这么好的条件还不赶紧答应干什么?
  虞璐也听得有些吃惊,他都做好要吃苦受累的准备了,就算身体受苦,心也会好受些的,结果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虞璐问:“那你呢?”
  “我?”顾昭笑,“当然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了,你不会以为我费这些工夫弄清身世的事,就为了回那侯府吧?错了,我干嘛要进那种地方?一个眼瞎心煳的侯爷,还有个心思叵测的世子,再加一个想要谋害我的姨娘,这样的侯府请我去我都不去,再说我爹娘向来疼我,将我摆在两个兄长之上,连侄儿的待遇都没我好,这样的爹娘我可不会完全舍了给你。”
  虞璐和元宝一同露出傻愣的表情,完全没料到啊,居然有人放着世子之位不要?那可是侯府世子啊,而且虞璐心底又生出淡淡的羡慕,光听描述就知道那对父母有多疼爱顾昭了,换了他也会舍不得的吧。
  虞璐小声说:“我不会跟你抢的。”
  顾昭噗哧一乐:“想抢也抢不过,我有信心爹娘就算知道真相,还会一如既往地疼我。”
  付出的感情哪能说收回就收回的。
  “不过你也别担心,就冲着你这张脸,爹娘也不会不心疼你的。”顾昭心说,虞璐这张脸还是占很大便宜的。
  顾沐在一旁力证:“爹娘是很心软的人。”
  待他都这么好,知道虞璐是亲生儿子,肯定也会待他好的。
  虞璐听得心中也生出期盼,对缺爱的孩子来说,这诱惑太大了,根本抵挡不住,因而憋红了脸,生出了点叛逆心,说:“那我跟你走,就怕那府里发现了会追究到你头上。”
  “甭管那些,我们趁那府里发现之前就离开京城,他们能去哪里找?再说了,我都给陛下报备了些事,陛下知道就可以了。”
  虞璐听得差点腿软,竟然连陛下都知道了,但是啊,又有点蠢蠢欲动。
  他这些年一直安分守己,也可想看着这回侯府因为自己乱上一次,因而吞了口口水,用力点了点头,顾昭哈哈大笑。
  他挺庆幸,虞璐本人性子纯良,要不是如此,非得被那府里给逼得心理出现大问题,不是走向极端就是彻底爬不起来了,现在看来还有很大的调、教余地,等回到庆凌府,他要耐点心为虞璐寻一个好的夫子。
  既然决定要走,顾昭便不再拖延,给宋程那边说了一声,便连夜收拾行囊了。
  一夜过去,永宁侯府毫无动静,可见根本没人关心二公子是否回府,或者人是否在府里,也许知道他不在也不以为意。
  外面店铺刚开门,顾昭便直接花银子为虞璐和元宝添置了些厚衣裳,上午便带着虞璐主仆二人随同宋程一起出发了。
  宋家人和齐大哥将他们一直送到城外,宋程的一双儿女眼泪汪汪的,宋程也心疼得很,可狠狠心还是将他们留下了,一双儿女都跟着他们祖父学习的,如今正是打基础的时候。
  齐大哥看到待在马车里的虞璐主仆俩了,有些惊讶又觉得理应如此,知道实情后,以虞二公子所受的待遇,也不会愿意留在那侯府里的,惊讶的是,顾昭就这么堂而惶之地将堂堂永宁侯府二公子拐走了,接下来几日他可得留意永宁侯府的动静了,看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又要怎么寻回府里二公子。
  “昭弟,一路走好,回庆凌府后给大哥送封信来。”
  顾昭抽抽嘴角,看来“昭弟”这个称唿他注定是摆脱不了了,总不能以后别人叫一声昭弟他就得纠正一声吧。
  “齐大哥,你也别送了,天气冷,赶紧回吧,好好保重自己。”
  “好!”
  “驾!”车夫扬起鞭子,车轮滚滚,几辆马车离京城而去,京城内关注这二人的各方,因他们的离去又是一番计较。
  虞温韶得到顾昭离开京城的消息,是最为轻松的那一个,这个瘟神终于走了,他不用再觉得喘不过气来。
  皇帝得到消息哑然失笑,这小子居然真将堂堂侯府二公子拐走了,接下来京城少不了热闹可瞧,皇帝特地关照身边的太监,有关于永宁侯府的情况定要及时告诉他,他也要听一听乐子。

  路上顾昭带着顾沐跟虞璐他们挤一辆马车,用顾昭的话来说,挤挤才暖和。
  顾昭依旧讲了不少故事给虞璐听,这回的主题就围绕顾家了,顾家有哪些人,各人又是什么性情,好的,不好的,顾昭讲了一堆,连二房的那一堆子事顾昭都没落下,听得虞璐和元宝不知该作何表情,顾子爵将这些家丑说给他们听真的好吗?
  尤其是元宝,听得抓心挠肺,这是他应该听的吗?
  但这样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虞璐越听越能放松,顾家那些人在他印象中也鲜活起来,原来顾家有好的,也有不好的人,那二房闹出来的事,让他听得都糟心不已,想跟着顾昭一起吐槽几句。
  “那顾珍姑娘现在去了哪里?就真这样不管了?”虞璐听得也佩服这姑娘的大胆,一个姑娘家竟敢选择脱离家族,再不能以顾家女儿的身份露面,这可比起他做的事更为大胆了。
  尽管一时叛逆心起,让他做出跟着顾昭离开京城的决定,可因为向来胆小,刚离开京城的时候他心里已生出点悔意与胆怯了,不敢去想侯爷和其他人发现他不见了后,会有多震怒。
  渐渐地被顾昭讲的内容牵引住精力,虞璐听得乍舌,不说后来脱离家族的事,就是先前敢做出与人私奔的举动,也叫人垢病不已,这要放在京城,不知要被多少口水淹死。
  顾昭无良地耸肩摊手:“我说过不再过问,所以自离开庆凌府后就没再关注过她的下落,不过据我估计,她如果还活得好好的话,会想方设法前往京城的吧。”
  虞璐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他倒宁愿跟顾珍换一换,他最渴望得到爱惜自己的亲人,而不是生活在繁华之地的一所冰冷冷的大宅子里,再看一眼顾昭,虞璐越发觉得那顾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要是她现在得到小叔成为子爵的消息,会不会后悔之前的选择?
  嗯,肯定会后悔的,顾昭现在身份可大不相同了。
  虞璐渐渐放松后,便拿一些功课来问顾昭,在他心目中,顾昭可是个读书厉害的,和他一样的年纪就考中秀才了,指导他是完全不成问题的。
  顾昭原本就教导过顾沐还有顾瑶,指导虞璐真不成问题,也借此机会摸摸虞璐的底,偶尔宋程也会加入进来。
  顾昭讲课是深入浅出,用最浅显的故事引出书本上的道理,并结合现实,听得虞璐两眼放光,原来是这么理解的,原来书上的这段内容在顾昭讲解之下也不再那么晦涩难懂了。
  等到达庆凌府的时候,顾昭已经心中有数了,就连宋程私下里也跟顾昭说:“这孩子是真被那府里耽搁了,原本就算天资不算最好的,但也不至于落得如此评价,那府里的人可真是用心险恶。”
  顾昭点头说:“是啊,所以知道他的处境后,我第一个想法就是带他脱离出来,慢慢引导,也许能从过去的影响里走出来。”
  至于将来,顾昭也不求虞璐有多大长进,能考个秀才举人就足够可以了,不喜欢做其他事情,依他这般性子当个夫子也是不错的,有顾家的生意在,他尽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
  顾昭虽将自己当成顾家人,但不得不承认,他身体里依旧淌着虞家人的血,虞家人该对虞璐有亏欠的,是虞家人将虞璐拖进这个漩涡阴谋之中,还不肯好好待他,所以顾昭愿意尽可能地帮助虞璐成长起来。
  宋程失笑摇头,也就顾昭这个胆子大的敢做出这样的决定,让他难以置信的是,圣上竟然也同意了,要知道他在印象中,无论顾昭还是圣上,都是极为稳重的性子,现在却不顾后果的将人拐走了。
  终于又回到庆凌府,几人都感觉这里更加亲切,迫不及待地各回各家了。
  顾昭也没派人提前说一声,因而张叔看到主子出现时,都顾不得帮顾昭先将马车赶进来,就跑进院子里叫起来:“主子从京城回来了,沐少爷也回来了。”
  顾瑶人就在家中,听到这激动的叫声连忙跑出来,左邻右舍听到动静也出来围观,要知道顾昭前后身份大不相同了,顾昭被圣上封为子爵的消息已报到庆凌府了,满府城的人都炸开了,当然绝大部分人是为顾昭高兴的,顾昭可是他们的大恩人,就算有酸言酸语的,难道还能质疑圣上的决定。
  虞璐和元宝有些拘谨地落后几步,看到围绕在顾昭身边又叫又笑的女孩,虞璐心道,这就是大侄女了吧,可是好像跟顾昭描述的有点不一样,但叔侄间的感情无疑是极好的。
  这才是至亲的人应该有的情形吧,是他以前从未曾经历过体验过的。
  外面也有不少百姓在叫子爵大人,顾昭拍了顾瑶脑袋几下后,就出面将外面的人安抚下来,又说了几句圣上隆恩之类的话,这才让大家散开,天冷,还是待家里暖和。
  顾瑶这时才发觉有两个陌生人出现,想到刚刚极不淑女的表现,顾瑶有点害臊,可再看虞璐,眼里不免露出好奇,这人怎跟她的兄弟们长得那么像。
  虞璐被她看得不好意思,忍着羞意跟她点头打招唿。
  这时顾昭又回来了,看到这二人大眼瞪小眼的不知要怎么开口,顾昭失笑:“先进屋,再为你们介绍,瑶儿,这是自己人,等下你就知道了。”
  顾瑶连连点头,乖巧道:“我去给小叔你们准备热茶点心,先暖暖身子。”
  包括史丁山在内,全进了烧着木炭的屋子,顾昭倒想改建弄个地暖或是砌个火墙之类的,可惜忙来忙去没顾得上这个。
  听到动静的宋母也来了,帮着张婶一起给顾昭他们准备热火的吃食,一碗刚出锅的汤面吃下肚,再加上屋里温度也比外面高,几人鼻尖都出汗了。
  期间连宋母也几次往虞璐脸上瞧,显然与顾昭相比,虞璐更像顾家人,当然谁也不会无缘无故怀疑顾昭不是顾家人的。
  见他们要说话,宋母便想离开,顾昭将她留下来了,这些话宋母不是听不得,而且顾家要多口人这事也不会对外隐瞒,只是对外人肯定是另一种说法了。
  “瑶儿,你是不是看他有种很亲切的感觉?”顾昭指着虞璐说。
  顾瑶看看虞璐,又看看小叔,点头说:“是有这种感觉,就像看自己兄弟一样。”
  顾昭失笑:“那可不是兄弟,而是叔叔。”
  顾沐也大笑:“对,对,大侄女又要多一个叔叔了,大侄女你翻不了身了。”
  顾瑶气得想捶顾沐,这家伙一回来就气她,亏她还惦记着这家伙在外面是不是冻着了,还替他照看点心铺子。
  虞璐和元宝也差点被逗乐,并且相信虞璐的相貌的确像顾家人了。
  顾昭止住笑意,表情渐渐严肃,顾瑶看得也不敢跟顾沐打闹了。
  顾昭挠挠头,向虞璐说明挺简单的,可要跟顾家说清楚,他就觉得有点头痛了,这还只是顾瑶,等回家后要跟爹娘说明,顾昭觉得那会更加困难。
  顾昭叹了口气说:“瑶儿,不管你信不信,虞璐才是你真正的小叔,我和他在刚出生时就被人调换了。”
  顾瑶和宋母听得同时惊掉下巴,顾瑶更是瞪大了眼睛,接着就连连摇头:“这怎么可能?”
  顾昭指指两人的脸:“你看我们两人的脸,谁才更像顾家人?还有那高家为何针对我,就是因为我这张脸和我的身世缘故。”
  顾昭其实很不想一遍遍地讲这些故事,可惜他清楚先做通顾瑶的工作,回去后才能有个人帮着他一起做通爹娘的工作,也有人能帮着安抚顾家人的情绪,所以又不得不重头讲起,讲得他口干。
  连张叔张婶他们都听得瞪目结舌。
  “你们在说什么啊?什么永宁侯府不侯府的?”冷不丁的,一个略带了些沙哑的女声打破了屋里的氛围,顾昭也勐地抬头看过去,这位姑娘是谁?怎么出现在他们家里?
  门口站了位看着约莫十七八岁的姑娘,那相貌看着比靖安伯世子夫人还要好上几分,顾瑶跟她站在一起只能说是小家碧玉了,对的,她身上有股很大气的感觉,又隐隐带了股贵气。
  顾瑶连忙站起来,拍自己脑袋:“看我,小叔回来了,我都把客人丢在脑后了,小叔,这是我认识的一位朋友,姓石,石姑娘,是从外面来我们府城接种牛痘的,当时他们的马车在城外出了问题,我正好回家,所以见了就将石姑娘一起带进了城,如今石姑娘就租住在离我们不远处的宅子里。”
  “石姑娘?”顾昭并不介意顾瑶交自己的朋友,但对这位石姑娘的身份来历很好奇。
  顾瑶口中的石姑娘向顾昭爽朗一笑,然后大方拱手道:“这位就是最先提出牛痘接种又获封子爵的顾昭顾子爵吧,冒昧打扰了你们谈话,请勿见怪。”
  “哪里,瑶儿将客人落下了,招待不周,我这小叔才要代她说声抱歉。”
  “顾子爵客气了,我与瑶姑娘投缘得很,这几日多亏有瑶姑娘帮我熟悉这庆凌府,石某感激还来不及,哪里会怪罪。刚刚听到熟悉的永宁侯府,因为好奇才出声打扰。”
  “石姑娘来自京城?”
  “正是,家父乃是京城礼部侍郎。”

  朝廷礼部的确有位姓石的侍郎,只在关注朝廷邸报,获得这方面消息并不是难,只是顾昭看着这位石姑娘眼里闪过一丝异色。
  请这位石姑娘入内坐下后,顾昭问:“石姑娘熟悉那京城的永宁侯府?”
  石姑娘露出明媚的笑容:“不算顶熟悉,但也知道侯府上的那位世子,在京城名声颇为不错。”
  “那石姑娘对这位世子的印象如何?还有侯府其他人呢?比如那位侯爷,侯夫人,还有据说很是安分守己的夏姨娘。”顾昭语气中带了几分玩味。
  虞璐在这位石姑娘进来后便更加安静了,尤其是知道她从京城而来,更想将自己缩得任何人都瞧不见。
  虽然顾昭说此事圣上知晓了,也是允了的,但他还是不想给顾昭惹来麻烦。
  石姑娘歪着脑袋想了下,说:“据说侯夫人与侯爷夫妻情深,所以永宁侯府后院难得的干净,唯一的夏姨娘也是安分守己,她所生的庶子在京城中几乎没有存在感,想来对世子威胁不到分毫,这让不少人家的夫人羡慕得很,所以永宁侯本人虽然没什么多大本事,但名声也不坏。”
  “当然这只是外人的印象,如果非要本姑娘说,那位颇有名声的世子也不过尔尔,今日得见顾子爵,我以为顾子爵要胜过那位世子良多,只不过顾子爵与那永宁侯世子站在一起,倒是像对兄弟,若非你是瑶姑娘的小叔,我还以为你便是那府中的庶子呢。”
  顾昭笑了起来,看来这位石姑娘对那侯府的世子印象不怎样:“我自小在清河县下的水云村长大,如何会是京城侯府的庶子呢。”
  石姑娘嗤笑了声:“不是那庶子才好,真以为侯府庶子是多么风光的人物啊,别人看那永宁侯不错,可我觉得问题多多,世子名声在外,唯一的庶子却几乎没有存在感,这哪可能正常,想来那庶子的日子并不好过吧。”
  虞璐讶异地看了这位石姑娘一眼,原来也有人看出永宁侯府的问题的呀,原来也有人为他这个人抱不平的,这位姑娘的眼光真是犀利。
  顾昭倒没将自家的事告诉这位初次见面的石姑娘,扯了会其他话题后,顾瑶便陪这位石姑娘去了她的房间,继续招待她的客人。
  被这石姑娘一打岔,顾瑶这心里的感觉好多了,等送走石姑娘后,顾瑶也能冷静地想想这件事,虽然情感上让也难以接受,但也知道这件事中,除了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其他都是受害者,有可能是她真正小叔的虞璐,真正受了无妄之灾,听了石姑娘的话便知他这位永宁侯府的二公子日子并不好过。
  顾昭将虞璐的房间就安排在自己隔壁,有什么事叫自己一声便能听到。
  过了会儿,顾瑶来书房找小叔,顾昭正在书房里看书,看到她出现一点不意外,或者说是故意在这儿等着的。
  顾瑶纠结地看向顾昭,顾昭失笑:“怎么?不肯叫我小叔了?”
  “小叔,这时候你还有心情跟我说笑?”
  顾昭放下手里的书笑道:“只要瑶儿叫我一声小叔,那我就永远是瑶儿的小叔。”
  顾瑶的眼眶红了起来,在这之前,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顾昭不会是她的亲小叔,十多年的感情,又是一起长大的,哪里是说割舍就能割舍掉的,所以听到顾昭这话,顾瑶很高兴:“那小叔会回到那府里去吗?听石姑娘意思,那府里并不是个好去处。”
  顾昭给她倒了杯茶,让她坐下慢慢说:“既然不是好去处,那瑶儿还想让小叔去那鬼地方?”
  顾瑶噗哧一声乐起来,这颗心也放下了,小叔不走就好,小叔永远是顾家人才好,但她又觉得这样会不会对另一个真正的小叔不太好。
  顾昭说:“我知道让你短时间内接受消化这一切有些难,不过没关系,可以慢慢来,虞璐也需要慢慢融入我们顾家,就像小叔我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将他带回去向爹娘解释呢,小叔我也头疼得很,你有什么想法都很正常。”
  这样一说顾瑶心里舒服多了,原来她那些纠结都是很正常的,小叔的话不会有错的。
  顾昭又说了些他所知道的关于虞璐的情况,尤其是这回见在京城见到虞璐时的情景,叫顾瑶听得也咬牙切齿:“堂堂公侯之府,居然养不起一个儿子,还有饿肚子?穿也穿不暖?这实在是太欺负人了,难怪小叔要将他带回来,这是糟贱人!”
  “所以我才说这一切都是那女人一手操控的,明知虞璐不是亲子,又哪可能用心待他,而且很可能心里对虞璐是瞧不上的,因为她知道虞璐不过是个农家孩子。”
  顾瑶听得更气:“瞧不上就别抱过去啊,当咱们农家养不起还是怎的?”
  可说着又瞄了顾昭一眼,如果不是这女人做下的事,小叔就不会是她的小叔了吧,真是纠结,当然她可不是为那女人脱罪,依小叔的意思,高家所做的一切都是这女人指使的,整件事中的受害者等于有三个,侯夫人,小叔,还有那虞璐。
  顾昭冷笑:“她会有自食其果的时候,何况我离京前将一切都在折子里写了,在陛下面前告了那府里一状,就算没有我们,他们又能有好结果?”
  顾瑶这才觉得痛快些,否则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农家孩子又没想要他们养,真以为公侯公子有多风光?看虞璐比她弟弟还来得削瘦就可见一斑了。
  “对了,那位石姑娘的名讳是……”
  “小叔……”顾瑶的眼神不对劲了,小叔打听人家姑娘的名讳干什么?这不怪她想歪的。、
  顾昭也是看到她的眼神才意识到什么,不由无语之极:“想什么呢,我不过是对那石姑娘的来历好奇罢了,看她满身的气派,说出身显贵也不为过。”
  顾瑶没能被说服:“石姑娘都说了是京城礼部侍郎府上的姑娘,侍郎府上养出这样的姑娘很奇怪吗?”
  呵呵,顾昭心说他这侄女虽然见了些世面,但到底还是有限的,当然他并非怀疑那石姑娘有什么目的,故意接近顾瑶的。
  顾昭没好气地说:“你不顾我的名声,也该顾及下石姑娘的名声是不是?”
  顾瑶顿时摆出告饶的姿势,不再随意怀疑小叔的目的了,现在她相信小叔真的只是想知道石姑娘的名讳,小叔的为人她也很相信,因而说:“石姑娘的名讳是向熙。”
  顾昭顿时眉头一挑,顾瑶留意到小叔的表情,问道:“石姑娘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顾昭脸上的笑容扩大:“不,石姑娘不会有什么问题,我觉得石姑娘磊落大方,又见过些世面,瑶儿与她交好对瑶儿有好处。”
  顾瑶依旧怀疑,小叔现在是什么表情,好似她顾瑶捡了大便宜似的:“小叔是不是在京里听说过石姑娘的事。”
  顾昭点头承认:“略听过一二,放心吧,小叔不会害你的。”
  这倒也是,顾瑶放下心来,她原本便觉得这位石姑娘是个挺好的人,身为大官子女却没有骄纵之气,还愿意与她这样的农家女子往来,最主要的是,她来了庆凌府后,说了不少夸赞小叔的话。
  至于其他的,顾瑶也不想问了,于是回自己房间了,决定给虞璐做个荷包之类的,表示对他的欢迎。
  顾昭又看了会儿书,顾沐跑进来,问:“姓石的女人是谁?”他觉得这女人古古怪怪的。
  顾昭拍拍他脑袋:“你对这位石姑娘有没有种熟悉感?”
  顾沐摇头:“没有,就算有,估计也不会跟她对付的。”
  顾昭失笑,这算什么话。
  顾昭拉他坐下说话:“我只是有些怀疑,还没有十分的把握,但也有七八分吧,你可记得,京城宗室中这一辈的子弟都叫些什么名字。”
  顾沐先是纠结地皱起眉头,后又恍然大悟,毕竟哥哥收集的资料里也有关于皇族宗室的:“哥哥你不会说那女人就是皇宫里的那个公主吧?可这位公主不是据说身体不好吗?动不动就生病,我们去的那几天也听说又病了,而且也有可能是宗室里的哪位郡主。”
  皇室与宗室年轻的这一辈都是向字辈,比如顾昭知道的和永宁侯世子纠缠在一起的燕向勉,当然西南王虽也是燕氏一族,但并没按这个来取名。
  “谁知道呢,不过我也是这么一猜,究竟是不是真的,还要问石姑娘本人了。我之所以说有七八分可能,除了这名字给我的熟悉感外,还有她第一眼看到你时的目光,她认得你的,木头。”
  顾沐差点跳起来:“真的假的?她居然认出我来了?那她干嘛不说?”
  “干嘛要说?”
  “哥哥你站在哪一边的?”顾沐跳脚。
  顾昭赶紧哄道:“好,好,我站你一边的,也许她是察觉有异吧,毕竟木头你明显是不认识她的,而且在她看来你也应该不会出现在这处地方的,所以她有所怀疑吧。”
  “好吧,算她有理,那哥哥我们怎么办?她会不会告密?”
  “向谁告密?向陛下?除了陛下谁还值得她去告密?如果她真是宫里那唯一的公主,木头反而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危。”
  顾沐这才拍拍胸口,好吧,算那女人还识趣,否则甭管她是不是公主,非得揍得她满脸开花。

  知道顾昭回来,宋泽齐云飞他们都第一时间过来了,也见到了虞璐,对他长得如此像顾家人都表示了讶异,自然这也更能说明他就是顾家人了。
  茅江涛也将他得到的证据送到顾昭手里,顾昭翻看了几下便知道他们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茅江涛一点都不得闲,而且茅江涛还给顾昭带来一个好消息,他和史丁山一起寻找了旧识,想要发动更多人寻找十五年前那起事件中的旧人,也许能从中找到新的线索。
  顾昭觉得这件事还真得靠史茅两位大哥来做,走镖的人,结识的大多是三教九流的人物,靠齐二哥甚至是宋程,都未必有他们有用:“那就拜托茅大哥你了。”
  茅江涛摆摆手,他如今追随公子,这本就是他和史丁山该尽的本分,能为公子解忧,他们还高兴有这样发挥的地方呢。
  顾昭带着这些信来到虞璐面前,虞璐原本对顾昭所说的信就信了九分多,这下看到出自夏姨娘手的信件,剩下的那丝犹豫也消失不见了。
  高老太太给顾昭的印象是个挺自大又傲慢的老太太,可没想到她也有深藏心思的一面,与夏姨娘之间的每封信都保存着,最早的一封信正是来自十五年前,那时顾昭虞璐都没出生多久呢,一想到这十几年都被人盯着,顾昭就觉得不寒而栗。
  虞璐虽然总是不被允许接近姨娘,但姨娘的字迹他还是很熟悉的,而且十几年前的信一看就知道存放时间久了,纸张都有些发脆,纸质也发黄,没可能是别人故意设计的,能有谁费这么大心思就为了对付一个姨娘?
  看第一封信就知道,夏姨娘对顾昭和顾家的情况清楚得很,知道是在水云村,那时让高家盯着顾家的用意,是不得让顾家离开了水云村这地界。
  到后来高家设计让顾昭没能考成县试,在信中也写得明明白白,以及夏姨娘让高老太太这姨母放心,会将她的孙儿推荐进京城有名的书院。
  “我……”虞璐苦笑,不知该说什么,最后一丝幻想也没了。
  顾昭说:“以后就叫我一声三哥吧,家中还有大哥二哥,我排行第三,对了,还有两位姐姐,我是打算年底回去,离年底也没剩多少日子了,正好顾仁的婚事就安排在年后正月,等办完婚事我们再回来。”
  虞璐顿时有点紧张,眼巴巴地看着顾昭。
  顾昭失笑:“既然做了顾家人,不如换个名字吧,别姓虞了,就姓顾。”
  虞璐也觉得再姓虞不好了,他本就不是虞家人,何必沾了那侯府的光呢。
  “那三哥帮我取吧。”
  一声三哥,也代表他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三哥出口时,虞璐心中也踏实了几分,他以后就真的是顾家人,换了名字后,与那侯府就彻底没了关系。
  “我取?”顾昭摸鼻子,他取名无能啊,“咱大哥叫顾大牛,二哥叫顾二牛,原本按顺序排下来我该叫顾三牛的。”
  虞璐没忍住抽搐了下嘴角,不会把顾三牛这个名字给了他吧。
  看到他表情顾昭哈哈笑起来:“这还算好的,幸好我们兄弟几个没取狗蛋驴蛋之类的名字。”
  这么一对照,虞璐竟觉得大牛二牛这样的名字也不坏了,但无语道:“三哥你别逗我了。”
  这孩子还知道自己逗他啊,顾昭认真思索起来,然后在纸上写下一个字:旸。
  “旸,日出也,明也,这也是三哥我对旸弟的期望。”
  虞璐,不,顾旸的眼眶一下子红了起来,然后很不好意思地背过身用手抹抹眼睛,转回来后对顾昭中行了一礼:“顾旸谢谢三哥取的名字,我很喜欢。”
  他从此后就是顾旸了,不再是虞璐了,后者一听便知是没走心取的名字,也许开始只是想叫路的,但放在名字中间,又是公侯人家,到底不好看,因而就加了个王旁,变成璐了,他就是那侯府路边的一个小石子罢了。
  可现在也有人珍视他了,还对他予以期待,希望他向东方的日出一样会缓缓升起。
  顾昭拍拍他的肩,无声地安慰他,又说:“我会帮你另办一**份户籍,以后你就是我的双胞胎弟弟顾旸了。”
  顾旸露出笑容:“我听三哥的。”
  等顾昭将顾旸的名字身分说开后,张叔张婶他们立即改口叫四爷,而顾昭也在顾瑶口中升级为三叔,顾旸出任新的小叔,或者是四叔,顾昭还将他介绍给宋泽和齐云飞,又带他去拜见了宋程大人和宋夫人,宋夫人瞧这两人也瞧得稀奇,还给了顾旸一份见面礼。
  顾沐一回来要盯着他的点心铺子了,虽然哥哥是第一位的,但这点心铺子也算是他的第一个生意,之前的方便面买卖只算是初次试试水罢了,他还靠这个铺子挣钱呢,好在他离开的时间有顾瑶和齐云飞照看着,小石头他们又用心得很,一切都很正常,生意也是一日比一日好了,如果不是顾昭给他们定下的规矩,他们都想一直做到宵禁了才关门。
  顾昭则忙着给顾旸找夫子,路上就测试过他的真实水平,觉得除了启蒙类书籍,其他课目最好都从头教起,将根基打扎实了,顾旸还是想要考取功名的,也许这是读书人唯一能证明自己成绩的途径,顾昭当然不会不满足他这愿望。
  为这,他请府学里几个朋友去齐家酒楼吃了顿饭,因为庆凌府里的读书人,府学里的这些人比他更为熟悉。
  这顿饭还是请得值得的,因为彭岭给他推荐的一位夫子挺符合顾昭的要求的,鉴于顾旸之前跟过的两位夫子都属于那种过于迂腐死板的人,现在的夫子最好比较开明些,教学方式也要深入浅出些,而不能照本宣科。
  彭岭口中之人是他的一位族叔,年纪已经四十多岁了,才学是不差的,可惜一次出游中出了点小事故,导致一条腿带了点残,这就导致他的科举路就此中断了,可一条腿有点跛也没能阴止他继续出游,并且不太将自己的跛腿当回事,顾昭听得也觉得这位是奇人了。
  太过中规中矩的夫子教顾旸的话不太合适,他需要的还就是这种比较特立独行的,让顾旸见识一下世上还有这种人,至于会不会因此将顾旸走上另一条路,咳咳,眼下也顾不得了,先将他掰过来要紧。
  只要顾旸学得彭岭这位族叔的一分洒脱劲,他相信就足够顾旸受益终身了。
  顾昭都要等不及去拜访彭岭的族叔了,与彭岭约好时间后,顾昭将彭岭他们送走,看他们马车驶远,才要转身回家,将这一好消息告诉顾旸,让他高兴高兴。
  刚走出十几步远,路边停着的一辆马车帘子从里面掀开,露出里面的人,叫住了顾昭:“顾子爵,可愿与我一谈?”
  “石姑娘?”顾昭讶异的挑了下眉,便十分淡定地说,“既然石姑娘相邀,那顾某恭敬不如从命。”
  “请。”
  顾昭十分自然地登上了马车,然后马车慢慢动了起来,顾昭就在马车里与石姑娘面对面坐着。
  马车里面挺宽敞的,顾昭还很有闲心评价下里面的摆设布置,比起宋程的都来得阔气,便是手里的这只天青色茶杯,让顾昭怀疑它身价不菲。
  “石姑娘想问什么?能回答的顾某会知无不言。”
  石姑娘莞尔一笑:“你倒是大胆,就不怕本姑娘对你另有歹意?”
  顾昭失笑:“石姑娘不是石侍郎家的千金么,我一个小小秀才还怕什么?”  石姑娘玩味地看着顾昭:“你当真以为我就是石侍郎家的姑娘,没丁点怀疑?”
  “我怀疑什么石姑娘会承认吗?”
  “啧啧,你可跟瑶姑娘口中稳重有担当的小叔形象一点不相符,罢了,本姑娘不跟你绕圈子了,我想问问你身边的顾沐是怎么回事?”石姑娘的眼神凌厉了许多。
  顾昭摸摸鼻子,心知这位如果就是他所料的公主本人的话,不会不过来询问关于木头的情况的,所以第一眼看到是石姑娘本人时,顾昭并没有担心什么,很坦荡地上了马车。
  顾昭也干脆地说:“那我也不跟石姑娘绕圈子了,木头本名可是燕沐?”
  “你知道?”石姑娘惊讶地看向顾昭。
  “这是我推测的,而且发现木头的时候,他身上还有块玉佩,上面是个”霂”字,所以我大胆推测了下。”
  “凭一个”霂”字就能推测出燕沐的身份?顾昭你煳弄谁呢?当我是顾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姑娘要是不相信那我也没办法了,我顾昭来历清清白白,姑娘一查便知。”顾昭摊手说,其实他心里还不爽呢,怎么看木头都不像是杀人不眨眼的大反派,所以尽管他怀疑木头就是燕沐,但还是很不愿意承认的,结果现在从石姑娘的反应看出来,木头就是燕沐无疑了。
  他很不高兴书中将木头写成那样的角色,木头多好的孩子啊,还会救助小乞儿,怎就是动不动杀人的残暴反派了?

  石姑娘完全没想到,顾瑶口中那么完美的小叔,在她面前竟展露出无赖的一面,她竟也被噎了下,她一点都不相信顾昭说出来的话。
  石姑娘没好气地瞪了眼顾昭,又问:“我不管你是怎么知道他身份的,那他现在究竟什么情况?”
  昨日在发现燕沐的存在后,她小心在顾瑶面前试探了几句,但可能是被顾昭叮嘱过,顾瑶明显不想多提关于他的情况,石姑娘也不想让顾瑶认为她别有居心,所以只得将主意打到顾昭身上,也才会有今日这一出。
  顾昭倒也没隐瞒:“我是在前来庆凌府的路上救了他,当时他身中箭伤,脑袋又撞了个血窟窿,等救醒他之后,他便什么也不记得了,能证明他身份的也只有那块玉佩,但当我们进入庆凌府的时候,便发现有人通过府衙在搜拿一个偷了东西的逃犯,很不巧,那逃犯据说也中了箭伤,但因为那时府试在即,不断有考生赶往庆凌府,因而不久之后这件事便不了了知了。”
  “虽说宋大人配合了对方,但想来宋大人对个中详情并不知晓,而且很可能对方的身份让宋大人也无法推脱,此事石姑娘只需前往府衙问一声宋大人,便可知道全部情况,只是担心木头身份会曝露,也不想宋大人卷进来,所以我才一直没有向宋大人打听此事。”
  “就在天花疫情之前,从京城又来了两位客人,我怀疑其中一人也可能是冲着木头来的,一人还和永宁侯府有着亲戚关系,姓卢名文柏,另一人却来历成秘,而且据我观察,此人身份应该在卢文柏之上,只可惜他们也很快离开了庆凌府。这件事我托宋大人打听过,他们离开庆凌府后,卢文柏是朝京城方向走的,而另一人,却背道而驰。”
  “如果石姑娘能知道木头的身份更好,我希望石姑娘能保证木头的安全,显然背后向他下手的人并未罢休。”
  石姑娘猜到这中间的事情不会简单,她就说那小子怎会耐得下性子待在顾昭身边不挪窝的,连去京城都跟着一块儿去了,原来这小子已不记得自己身份了,估计还因为顾昭救了他而对顾昭有种雏鸟心态,将他当成最亲近的人了。
  难怪昨日那小子见到自己毫无反应,原来是根本就不记得她了,能有反应才怪。
  石姑娘也听得出来顾昭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便不跟他绕圈子了,说:“我要带他回京,让最好的御医给他治病,他不能一直这样下去,而且你也说了,他留在你身边并不安全,说不定还会给顾子爵带来杀身之祸。”
  顾昭只用黑黝黝的双眼看石姑娘,石姑娘被看得气极:“行了,不就是想让本公主亲口承认我的身份么,真该叫瑶妹妹看看你现在的模样,让她知道她小叔的真面目是什么样的。说吧,你是怎么猜出本公主的身份的?”
  顾昭失笑,不过倒是对这公主的印象颇为不错的,他说:“我问了瑶儿姑娘的名讳,才知道姑娘是向字辈,后来姑娘又声称自己是石侍郎家的,当朝唯一的公主的外家还是很容易打听到的。”
  顾昭是知道,当朝唯一的公主并非皇后所生,而是宫中一位并不算起眼的妃子生育的,但这妃子并没有因为生下皇帝唯一的子嗣而越过皇后去,而且因为后宫只有这么一个孩子,可以算得上是非常和谐了。
  只是在书中,这位圣上唯一的公主,最后的结局却很不好,可见后来上位的那位宗室子,心胸并不是个多么宽广的,连如今皇帝唯一的血脉也没能容下。
  现在亲眼见到这位公主,顾昭也知道她的真性情并非如书中所写。
  石姑娘自以为自己隐瞒得很好,可没想到在这个家伙眼里,她身上的破绽竟这么多,真是该死的家伙,难怪让父皇见了一面,就哄得父皇给了他子爵的爵位。
  石姑娘咬牙切齿道:“你就不怕我会对你不利?”
  顾昭摊摊手:“我以为公主的心胸与旁人不同,要真是想对顾某动手,又岂会容得顾某在此放肆?”
  顾昭说的时候还对外面看了一眼,他在发现马车里公主的时候,便注意到无论是驾车的人还是跟着的随从,那身上的气息可都不弱,身为皇帝唯一的血脉,出来行走身边怎可能不将保护级别提到最高?
  石姑娘最后竟没忍住噗哧乐出声,这个顾昭真是太有意思了,没想到她这趟庆凌府之行,竟能遇到这么有趣的人,挥挥手说:“放心吧,本公主大人大量,不会计较你的放肆的,看在瑶妹妹的面子上,放你一马,不过人我是要带回京的,怎么劝说他跟本公主回去,就看顾子爵你的本事了。”
  说罢,石姑娘便端茶送客了,好走不送。
  顾昭能怎么办?刚刚夸过公主的心胸,现在就跟他计较起来了,要说服木头跟公主前去京城,这可不是件简单的差事,没想到会落到他头上,公主可真给了他一件难办的事。
  可公主有令,顾昭又不能不从,也不能再死赖在马车上了,只得起身给公主行了一礼,这才撩开袍摆下车而去。
  终于能见到顾昭为难的脸色,可将公主乐坏了,因而顾昭下马车之前还没走远,就听到马车内传来的愉快的笑声,顾昭心说,报应来了。
  公主笑了好一会儿才止住,刚刚避开的侍女进来了:“公主这么开心?可见那顾子爵也是个有趣的人物。”
  公主摆摆手,又托起下巴凝起眉头:“真没想到,来这庆凌府散心游玩,竟会发现燕沐的踪迹,西南那边可从来没传出燕沐失踪不见的消息,他们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在父皇眼皮子底下动手。下令回去,我要写封信,尽快送到父皇手上。”
  “是,公主。”
  遇到顾瑶实属意外,当时她乘坐的马车真的在快进城的路上出了点岔子,却不想遇到正要回去的顾瑶,还被邀与她同乘。
  那就是个挺简单的小姑娘,跟京城里的那些千金小姐完全不同,被她几句话便套出身份,当时公主就惊讶了,没想到还没进庆凌府就遇上顾昭的侄女。
  她来庆凌府,除了散心游玩,也是想顺便帮父皇看看庆凌府真实情况,以及那位提出牛痘接种的顾昭秀才,就算他去了京城,来到这里也可以听到关于他的真实风评。
  在来往中,她倒是真喜欢上顾瑶这小姑娘了,虽然出身贫穷,却很努力地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努力地充实自己而不是寄希望于嫁个好人家,从她口中听得最多的便是我小叔如何如何,她有这般改变也正是因为小叔的鼓励,让公主对这顾昭越发有兴趣。
  与时下男人不同,顾昭身为一个读书人,竟鼓励自己的侄女走出门做事,也鼓励她读书明理,从不将她关在家中,很难想像,如今她接触到的顾瑶,年初还是个从未离过县城未见过世面的农家姑娘。
  与公主分开的顾昭,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木头的点心铺子,果然在那里看到跷着脚收钱的顾沐,这模样的木头让顾昭看得就忍不住要笑,可想到要劝说他跟公主回京的事,顾昭又笑不出来了。
  相反顾沐一眼便看到顾昭的出现了,顿时将收钱的活儿撒开手,开心地跑到顾昭身边,一把抱住他:“哥哥这么快就办好事来看我了?我还以为哥哥心里只有那个家伙了。”
  这还要跟顾旸计较一下,果然还是他熟悉的那个木头,顾昭拍拍他脑袋:“来看看你生意做得怎样。”
  顾沐顿时得意起来:“当然好了,哥哥你看店里的点心卖得多好。”
  有客人认出顾昭来,听到顾沐的话附和道:“顾子爵放心,小公子这店里的点心味道顶好,家里的孩子吃不上还要闹腾,老人也喜欢得很。”
  顾昭客气地对客人说:“多谢大家给面子捧场。”
  “哈哈,顾子爵客气了。”
  顾沐洋洋得意,顾昭失笑,在他看来,哪里是顾沐厉害,分明是小石头他们这些小孩用心得很,这几个孩子都很感恩,顾沐给了他们这个机会,他们就想做到最好。
  顾昭不能在店里久待,否则要引来更多人围观了,因而没过多久就离开了,顾沐理所当然地抛下店铺跟着走了,顾昭越看他越是舍不得。
  顾沐还觉得奇怪呢,哥哥为啥用这样的眼神看他:“哥哥,你为什么这样看我?是觉得木头我长得太好看了?”
  顾昭笑,这孩子怎就这么自恋呢,好吧,这孩子长得的确好看,揉了把他脑袋说:“还记得我跟你说过那位石姑娘的事吧。”
  顾沐点头:“哥哥说过她可能是那位公主,她真的认出我来了?”
  “对,今天她找我来了,是为了木头你的事。”
  “她想干嘛?”木头的眉头立即竖起来,“她是不是威胁哥哥了?”
  “想什么呢?”顾昭拍了记他脑袋,就胡思乱想,“木头你难道不想记起一切?不想将要害你的人都揪出来?”

  “不想!”顾沐下意识抓住哥哥的手,“我不想离开哥哥!”
  这孩子太聪明了,顾昭才起了个开头,他就猜到后面的事情了,可见木头私下里也没少琢磨这件事,只是在他面前从来没显露出来罢了。
  顾昭牵着顾沐的手继续散步:“木头不想离开的话,我也不会逼着木头走的,一切都看木头自己的选择。”
  可顾沐却没高兴起来,而是两眼流露出迷茫之色,有人想要害他没关系,可他一直害怕会将哥哥连累进去,因而现在顾昭松口了,顾沐反而没最初那般坚定,无法再说出要留在哥哥身边的话。
  顾沐沮丧极了,在心里将那个多事的公主骂了个狗血淋头,要不是她出现在庆凌府和哥哥面前,这一切都不会到来,他也不要面临如此艰难的选择了。
  顾昭看低垂着脑袋的木头就像是要被人抛弃的小狗,不由心疼,又说:“如果木头真不想离开……”
  “不,哥哥!”顾沐忽然又抬起头,两眼紧紧盯着哥哥,“哥哥,等我想起一切,处理好身边的危机后,哥哥还让我回来吗?我还是哥哥的木头吗?”
  顾昭越发心疼,摸摸他脑袋说:“当然,你永远是哥哥的木头,我不信还有其他人敢叫你木头。”
  顾沐心中酸涩不已,扑进顾昭怀里,紧紧抱住顾昭的腰,声音嗡嗡地说:“是的,我就是哥哥一人的木头,以后谁要敢叫我木头,我就砍了谁。”
  顾昭听得哭笑不得,拍拍他脑袋:“小崽子丁点大,就杀性这么重?这可不好,以后可别动不动就砍人,知道吗?”
  “好吧,木头听哥哥的。”顾沐用脑袋蹭蹭顾昭的胸口,在心里说,最多砍人的时候不让哥哥知道好了,因为哥哥最心善了,不然也不会将他救回来了。
  顾昭抱了会儿木头,然后就将他拉出来,牵着他的手在街上继续行走,决定这天剩下的时间就陪木头在庆凌府城内好好转转,不再去做其他的事了。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谁也没再提公主的事,也没说要离开的话,而是走街串巷,不时买上点零嘴,看见什么新奇的玩意儿,也买买买,庆凌府虽然不是北方,然而这大冬天的温度也不算多高,可这两人就像大傻子一样顶着冷风逛街。
  燕向熙听到手下汇报那两人的行踪,嗤笑一声评价道:“两个傻子。”
  难怪燕沐就算不记得自己是谁了,还这么黏乎顾昭,不仅仅是因为雏鸟心态,将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人当成最亲近的,还因为这顾昭待他的心吧,这份心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都是最为珍贵的,哪怕没有了以前的记忆,那家伙也凭着直觉紧紧抓住了。
  燕向熙也没人跟近了,而是远远地保护那家伙的安危,可不能再让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事了,要不是亲眼所见,她也无法想像这家伙居然会流落到庆凌府这种地方,她还以为他在西南那边好好地待着呢。
  如果不是恰好被顾昭救了,都不敢想他会落到何种境地。
  到了天黑,顾昭才带着顾沐回家,晚饭也在外面吃了的,回到家中顾沐依旧寸步不离地跟在顾昭身边,叫顾旸也看出了他的问题,原来就算黏顾昭,也没黏乎到这种程度吧。
  看到顾旸,顾沐还不爽呢,尤其是想到哥哥将这家伙也认作弟弟,等自己离开后,这家伙就趁机跟哥哥亲近了,原本挺怜惜顾旸的顾沐,现在看他越发不顺眼了。
  顾昭摇头,带着木头到顾旸房间里说话,先说了与彭岭约定去见夫子的事,顾旸一下子激动又紧张起来,他想起在侯府里被夫子数落的场景,最后夫子还被他笨得气走了,生怕辜负了三哥的一片心意。
  “不必担心,这个不行的话就找下一个,再不行三哥给旸弟找家学堂先待着,晚上回来我再给你补课,肯定能追上去,咱们不怕。”
  顾沐朝顾旸做鬼脸:“这就怕了?胆小鬼。”
  顾旸脸红道:“谁说我怕了?我是担心会辜负了三哥的用心。”
  顾昭笑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这人活在世上,有时脸皮就得厚一点,脸皮薄的人最容易吃亏。”
  顾旸无语地看着顾昭,要说脸皮厚,他觉得顾沐脸皮比较厚,至于三哥,分明是运筹帷幄,幸好顾昭不知道顾旸对他的这番评价,他就是脸皮再厚也不认为自己担当得起这四个字,就是没想到会在顾旸心目中的形象这么高大。
  见顾旸说不出话来,顾昭哈哈笑起来,慢慢来,不急,总有一天会让顾旸的脸皮厚起来的,那时他会知道,有时外人的看法并没有那么重要,自己活得自在更要紧。
  顾昭简单说了下彭岭那位族叔的情况,一个喜好游山玩水的读书人,不说顾旸了,就是顾沐也听得好奇极了,强烈要求那天他要跟着哥哥一起去见识下这个因为游山玩水将自己腿都玩瘸了的奇人,并且还未能放下自己爱好,拖着一条伤腿继续游山玩水。
  顾旸听得也生出一点向往:“谢谢三哥为我费心。”
  “为自家弟弟费心,那不是应该的么。今晚找你还有件事要告诉你,”顾昭摸摸坐在他身边的木头脑袋,“就是木头可能要离开一阵子了。”
  “呀?顾沐要去哪里?”顾旸倒想跟着三哥叫他木头呢,可惜被本人抗议过。
  顾昭叹了口气说:“瑶儿的那位朋友石姑娘,身份并不简单,她认出木头了,要将木头带去京城医治,而且木头本身身上还有些善后问题,当初就是有人想要他的性命,才被我救下的。”
  顾旸顿时担心地看向顾沐,他之前只知道顾沐是三哥认下的弟弟,但其他知之不详,现在才知道顾沐可能来头很大,还有杀身之祸,对照他的情况,顾旸忽然觉得自己的处境也不是最糟糕的了,至少他活得好好的,还等来了三哥带他离开那个地方。
  “三哥,我能知道具体情况吗?”
  顾昭没瞒他,将石姑娘便是当朝公主的事情说了出来,顾旸当场惊了,原来那石姑娘竟就是公主殿下,会叫公主认出来的顾沐,显然身份也不是简单的。
  顾旸有点晕乎乎的,他三哥太厉害了,身边出现的都是厉害人物,又是公主又是大有来头的顾沐。
  “喂,我告诉你,就算我不在了,哥哥最看重的人还是我,我就将哥哥借你会儿。”顾沐凶巴巴地声明。
  顾旸忍不住笑了起来,顾沐真是可爱,知道顾沐性子有点霸道,他却没恼过,因为顾沐年纪比他小多了,而且又是先到三哥身边的,他怎会跟顾沐计较这些。
  但偶尔也会羡慕顾沐的霸道张扬,真好啊,他就从来做不来。
  顾旸笑道:“我明白的。”
  “嗯,我只是去去就回。”顾沐再度声明道。
  在顾旸眼里,此时的顾沐就像张牙舞爪的小兽一样,却没有多少威胁力的,因而忍笑点头附和他的话,叫顾沐看得有气也无处发。
  顾昭因为要多陪陪木头,担心会冷落了顾旸,让初来乍到的他会多想,所以才会将这件事情对他说明。
  这并非他多想,身处在那样环境里的顾旸,性情肯定是自卑又敏感的,有什么也不会主动说出来,这并非顾旸的错,而是环境造成他这般的。
  顾昭无法知道木头原来在西南那边的真实情况,但清楚一件事,如果木头恢复自己的身份的话,肯定需要有自己的小金库,他能为木头做的也只有帮他弄些自己的产业,起码让他想花银子的时候不会局促。
  现在木头自己弄的点心铺子正好,现在规模小,但等他身份恢复后,完全可以将这一个小点心铺子做大的,冲着他的身份,也没人敢眼红下手的。
  因而顾昭在拜访彭岭族叔之前,就在书房里写写画画,然后又叫来点心铺子里如今手艺最好的小草,让她按自己的指导做其他的点心,于是这就导致顾家宅子里再度飘出浓郁诱、人的香味,让左邻右舍知道,顾子爵家又天天做好吃的了。
  见哥哥为自己费心思,顾沐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阻止,他就像没有骨头似的赖在哥哥身上,看哥哥在纸上写着什么。
  “等你去了京城后,有陛下当靠山,就可以在京城开家点心铺子,庆凌府这边的就当分店,等将来做成熟了后,木头可以将这点心铺子开到整个大周朝,别看只是一个点心铺子,可其中的赚头也很大的。”
  “人手不足的问题,可以自己买人,也可以问公主还有陛下要一些人,木头你要记住,不管有什么委曲都可以向陛下哭诉出来,让陛下成为你最大的依仗,至于京里其他的纷争和站队,木头你一个都不要理,尤其是不要跟那些宗室走得近,哪怕大家都姓燕,只管跟陛下还有公主亲近便可以了。”
  这是顾昭担心木头年纪小,容易被人撺掇了插手不该插手的事,那会惹陛下不高兴的。
  “对了,不知跟关外的罐头生意做得怎样了,等点心生意做大了,乳制品需求量会大增,如果那边生意顺利的话,你可以从关外获取大量又价廉的乳制品。”

  顾昭特别提醒顾沐的话是:“如果西南那边情况不好,那就留在京城,留在陛下身边,那儿对如今的木头你来说,才最为安全的地方,所以就先留在安全的地方积蓄自己实力,俗话说得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他就担心木头回忆起旧事时会冲动行事,西南那边明显现在都没有传出木头失踪的消息,可见木头这个嫡子在西南王心目中的地位如何,木头记忆中肯定有不能触及的伤痛之处,可顾昭依旧希望木头能耐心多蛰伏几年。
  顾沐听得难过,越发不想跟哥哥分开,听哥哥交待这么多事情,显然哥哥也料到短时间内他无法回到哥哥身边的,一想到这结果他就不想走了。
  顾昭也心疼木头的遭遇,西南王那个挨千刀的王八蛋,木头可是他的亲生儿子啊,可没见他紧张寻找儿子下落,看连公主都不知道木头失踪的事就可以看出来了。
  顾昭心疼地安抚顾沐:“很快的,等下回乡试,我一定能考中,考完乡试后我就会进京赶考,准备来年的会试,不会让木头一直等下去的,木头可以先在京城给我准备好一切,到时我去了京城只管享受就是了。”
  “会的。”顾沐声音嗡嗡的。
  顾昭考虑得再多也依旧无法放心,可不放心又能怎么办?他自己还一身的麻烦,这时候去京城也只会给木头添乱。
  该死的西南王,该死的永宁侯府。
  在顾昭叮嘱安抚顾沐的时候,宋程在自己府里见了一位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尊贵的客人,燕向熙直接亮出自己的身份找上宋程的,宋程当时就惊悚了,又连忙将府外的公主大驾亲自迎进府里。
  燕向熙这回可不再隐藏了,直接摆开她公主的气场,她来找宋程是有要事相问,无干人等都需要回避,宋程明白公主不想曝露身份,哪敢让人靠近?万一公主在他管辖的庆凌府地界出了什么岔子,他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啊。
  宋程真的是提了一万个小心来接公主的驾,公主来到庆凌府,他竟丝毫没有得到消息,也对,他能得到消息的话,估计公主现在已不得安宁了。
  “敢问公主殿下可有什么事吩咐下官?”宋程将公主请到主位,在下面恭敬地问道。
  燕向熙曲指敲击桌面,看向宋程的目光带着几分审视,开口问:“宋大人,本宫可能相信你?”
  宋程惊了:“不知殿下何意?下官对陛下忠心耿耿。”
  “好,那本宫问你件事,你要老实回答。”
  “是,殿下。”
  燕向熙问道:“本宫听人说,府试前夕曾有人通过宋大人的府衙,让衙差们协助捉拿一个偷了东西的逃犯,据说逃犯还身中箭支,可有此事?是何人来请宋大人帮忙的?”
  宋程听得背心冷汗津津,莫非当时要搜拿的人事关重大?他当时根本没当回事,再说后来忙于府试一事,也没过问结果如何,反正他就指派了两人协助的。
  宋程不敢不答,公主虽是女子,却是陛下唯一的血脉,因而是最得陛下信赖的,公主要是在陛下面前说了几句不好的话,他宋程之前立的功劳可能就一笔勾消了。
  宋程连忙说:“不敢隐瞒公主殿下,那时是黄参将家的公子找上下官,帮忙捉拿一个小贼,是下官的错,没有问清究竟要捉拿何人。”
  燕向熙摆摆手,认真追究起来,宋程也算不得有什么错,毕竟他根本不知道要捉拿的小贼是何人,也根本不知道这黄参将竟另有主子,这叫燕向熙听得非常动怒。
  “黄参将家的公子?可是黄永杭黄参将?”
  “正是他。”
  “此事本宫已知,宋大人就当本宫从未出现过,本宫不日便会启程回京。”
  “那殿下如今下榻何处?”宋程关切地问。
  “宋大人就不必知道了,本宫说了,就当本宫从未来过这里,也从未来过庆凌府,本宫不希望外面有任何消息传出。”
  宋程连声应下,不敢再追问什么,只希望公主越早回京越好,而且也肯定死守着这件事,不让任何人包括自己夫人在内,知道公主出现在这里。
  燕向熙没多待一刻,得了答案便出了宋府,宋夫人得到消息时人已不在了,倒也没多问,反正前来府上拜见她夫君的人多着呢,这让宋程也松了口气,要是夫人真追问下去,他少不得要编造一番对夫人说谎。
  公主出现在府上,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事,而且当初要搜拿的人到底是谁?公主都亲自过问了,可见那人身份非同寻常,宋程不禁又想到后来与卢文柏一起出现在庆凌府的神秘人物,莫非那家伙出现在庆凌府也是与此事有关?
  宋程心跳得厉害,告诫自己,不必再追究下去了,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他只要当好知府老实办差就是,不管什么事都不能搅和进去,宋家能有如今的地位并不容易。
  至于那黄参将,宋程一点都不同情,原本他和黄参将是有交情的,疫情期间黄参将也是帮忙一起封城,出了不少力,这回的功劳也会有黄参将一份的,可他怎会搅和进这种事情里?还是说只是他家公子的自作主张?不管是什么情况,宋程直觉黄永杭都落不得好了。
  公主的动作很快,当晚找过宋程问出想要的答案,第二日一早便让人递了信给顾昭,顾昭看到信末尾的一个“熙”字便知道是公主来催促他了,果然信里问他有没有说清楚,最好早日启程。
  顾昭能怎么办?只得让来人带个口信回去,明日便可成行。
  尽管顾昭万分不舍,可也知道拖延下去也改变不了现状,而且拖延时间长了,指不定还容易坏事,因而转身回房,又替顾沐打包起行李来。
  顾沐一看他的举动就料到了,咬牙切齿道:“哥哥,是不是那丫头来催了?”
  顾昭被逗得一乐,转身纠正道:“等和公主一起上路后可不能这个态度,算起来公主还是木头你的堂姐,年纪也比你大,叫丫头像什么话?”
  顾沐心里嘀咕,不是丫头还是小子不成?明显不是小子,那就只能是丫头了,这丫头太讨厌了,当然面上一点不想惹哥哥不高兴,因而很乖巧地应下了。
  也就顾旸知道木头要走了,因而帮着顾昭一起给顾沐收拾行李,顾昭又征求了木头的意见,让小石头和小草两人跟着顾沐一起上京,这两个除了做点心手艺最好,也是最为机灵懂事的,到时可以帮木头负责在外面的生意。
  小石头和小草没想到会有一日跟小公子去京城,他们两个当然不会不同意,而且顾昭说了,去了京城也是要开点心铺子的,两人非常高兴能将这生意做大,给小公子挣更多的银子。
  这天晚上,顾沐自然跟哥哥挤一张床,始终也不肯阖上眼睡觉,等天一亮就要跟哥哥分开了,再多看一眼哥哥也好啊。
  顾昭自然是又反复叮嘱顾沐,其实该讲的早就讲过来了,还写了一堆的东西让顾沐带着。
  “好了,不要难过了,去了京城可以给哥哥写信的,有什么话想说的都写在信里,我接到信就会给木头回信的。”
  “嗯,我会的。”
  “对了,木头去了京城还可以帮我看看永宁侯府到底是怎么做的,堂堂二公子人不见了,永宁侯还能安心地待在府里?木头可要帮我好好看看,再写信告诉我详细情况,对了,你可不要动那侯府,得留给哥哥我亲自收拾了。”
  主要还是不想影响了木头在京城的名声,刚恢复身份还没站稳脚跟,就要对京里的勋贵动手,让京城上下如何看木头?
  “那可真是便宜他们了。”顾沐不爽地说。
  “慢慢地折磨他们才好,一棒子将他们打死有什么意思?就要叫他们活在胆颤心惊之中。”顾昭劝道。
  顾沐顿时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的了,因而欢喜道:“好的,那就慢慢折磨他们,还是哥哥聪明。”
  顾昭心说,他不会教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吧,不,不会的,木头这么心善,连小乞儿都救助。
  而顾沐总算觉得此去京城能有件叫他高兴的事了,就是替哥哥盯着那永宁侯府,时时向哥哥汇报最新进展。
  夜再长也有天亮的时候,顾昭陪着木头也没闭多长时间的眼,眼见着天就蒙蒙亮了,只得将不肯起床的木头给拖起来。
  顾旸也一听到动静便起来了,顾沐是三哥认的弟弟,那也是他的弟弟了,他总得替三哥送送弟弟才行,而且其他人又帮不上忙,这事三哥对瑶儿也没透露。
  不知为何,顾旸心中有种被三哥信任的满足感。
  吃了早饭后,顾昭亲自赶车送顾沐出去,史丁山和茅江涛谁也没要,也就顾旸跟着了,史丁山和茅江涛其实已经从这两日的气氛察觉到了什么,因而很自觉地留下来。
  出门时,顾沐还很不舍地回头看了眼他和哥哥的家。
  有哥哥的地方才是家,等去了京城,他要买座大宅子好好装饰,等着和哥哥一起住进去。

  燕向熙看顾沐跟顾昭之间的那黏煳劲,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知等这小子恢复以前的记忆,想到这一幕会是什么心情,以前这小子年纪再小也没有这般的时候。
  顾昭强忍着不舍,转头便看到一脸戏谑模样看着他和木头的公主,顾昭脑子里随即便生出个念头,让公主这么闲着是不是也不太好,别人的笑话是那么好看的吗?
  这里都是自己人,因而也没必要避讳什么了,顾昭走前几步,恭敬道:“公主殿下,顾某可否单独与公主说几句话?”
  燕向熙感兴趣地挑了下眉头,挥手让身边人退去,独留下顾昭,看他要说些什么。
  顾旸也跟着离开了,可顾沐偏不,他还偏要凑近些,听听哥哥跟这死丫头说些什么。
  顾昭也不介意让木头听着,他正色说:“敢问公主可想过将来要过什么样的日子?”
  这个“将来”代表了什么,燕向熙岂会听不出来,顿时就眯起了眼睛,带了几分凌厉的气势看向顾昭:“顾子爵可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顾昭所说的将来无非是陛下没了之后的将来,也是新帝继位的将来,皇家高高在上,可皇家有时候又是最为无情的,父子兄弟夫妻,随时随地都可反目成仇,皇家也是天下最没有规矩的地方。
  顾沐跳出来了,护住顾昭说:“我哥哥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吗?”
  这死丫头,居然敢威胁起他哥来了。
  燕向熙头疼,这死小子,让她想揍他一顿。
  “好,你说,本宫倒想听听顾子爵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顾昭也不在意公主的威胁,继续正色说:“有句话说得好,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顾某不信公主真没考虑过这些事。公主跟瑶儿也接触过些日子了,顾某就以瑶儿为例,我将瑶儿带在身边,是想为她寻一门合心意的夫婿,可在这之前,我更希望瑶儿能自己立起来,掌握一身能顶门立户的本事,因为我仔细想了想,将一个女子的一生完全寄托在另一个男人身上,指望他的良心过日子,这真的好吗?也许眼下看来他是个好的,可谁知道将来数十年时光中他会一点不变?”
  “瑶儿是我侄女,虽然我这做叔叔的可以为她做主,可我更希望她能自己立住,将来即使是男人不可靠了,离了那男人便是了,难道自己还养不活自己。所以,将下半生寄托在别人的良心之上是最要不得的,唯有握在手里的东西才是自己最大的底气,女子如何,男儿又如何?还不是一样投胎到这世上第一次做人?”
  燕向熙起初用“顾昭你在找死”的目光看顾昭,尔后神情变得若有所思起来,到最后眼中藏着惊涛,并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看顾昭,完全没想到他竟是这样的顾子爵,父皇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这话说出去,估计会被天下人喷死。
  可刚说了大逆不道话的顾昭,面色却平静得很,仿佛他根本没说出什么了不得的话。
  “顾子爵,”燕向熙仔细咀嚼他刚才的话,“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顾子爵。”
  顾昭这才摆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因为公主真心待瑶儿,所以身为瑶儿的长辈,才会与公主说一说对瑶儿的安排,让公主见笑了。”
  “噗,”燕向熙忍不住一笑,刚刚还那么大的胆子,现在就谦虚起来了?“希望你这男人的心以后会一直不变吧。好了,顾子爵不必相送了,启程,回京!”
  刚刚还朝公主呲牙的顾沐,顿时又眼泪汪汪地跟顾昭挥别再见了,燕向熙恶趣味顿生,偏要将这小子拎到车上,赶紧上路,还冲这小子叫道:“是不是男人,竟然这么矫情,我一个女人都没像你这般。”
  顾沐气得想咬他一口。
  顾昭看得无语之极,这公主轻松就将木头提熘上马车了,可见跟身体不好的传言根本不相符,不仅没有身体不好,看样子还是从小练武的。
  顾昭本心并不想搅和京城的那潭浑水,可是如果他什么都不做的话,很可能会依旧按照两本小说的发展,最后依旧是那叫燕向勉的宗室子过继到皇帝膝下,在皇帝驾崩后顺利继位,哪怕有反派阻挠,可最后还是联合一干人等铲除反派,成为真正手掌实权的皇帝。
  这样的人上位后对顾昭可一点都没有好处,相反坏处多多,要知道书中那家伙就跟虞温韶纠缠不清,而他的立场又跟虞温韶对立,真等到那时再出手,他估计就得带着全家逃到海外去了,这大周朝估计没有他的立足之处。
  等发现当朝唯一的公主来到庆凌府后,虽只见了几面,但从交谈中可以看得出来,也许是皇帝唯一的孩子,皇帝显然拿公主当男子一样教育的,并没有拘着她,偶尔顾昭便会想,为何非得从宗室中过继皇子呢?有什么比唯一的血脉更为亲近信赖的呢?
  因而这次就忍不住出口挑了几句,最好能激出公主的野心就好了,在顾昭看来,公主失败的结果并不比不争的下场糟糕多少,所以为什么不争一争呢?不管皇帝临终前安排得再为妥贴,也阻止不了人心易变。
  看马车渐渐远去,顾沐还探出车窗朝这边使劲挥手,顾旸看得担心极了:“三哥,顾沐他和公主之间这般,会不会对他不利?”
  他担心公主会恼了顾沐,那顾沐上京后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顾昭反而笑起来:“旸弟没发现公主对木头挺纵容的么,他们间的关系不坏,也许以前就是这般相处的,要是木头现在对公主恭恭敬敬的,估计反而不妙。旸弟你别担心,木头其实挺聪明的。”
  真的是这样吗?顾旸还是要忍不住担心的。
  马车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视野中时,顾昭长长吐了一口气,木头刚走,他就有些不习惯了,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长情了?木头还真有叫人放不下他的本事。
  “回去吧,木头走了,总要跟瑶儿他们说一声的,这么个大活人没可能就这么消失不见了的吧。”顾昭带头爬上停靠在路边的马车。
  “三哥想好怎么说了吗?”顾旸跟上去。
  “就说遇上木头的亲人了,带木头回去治脑袋上的伤了,等治好了会再回来。”
  “好,那就听三哥的。”
  “驾!”
  “哎呀,我忘了件事,木头还说要跟我们一起去拜见彭岭的族叔,这下没去成,也不知木头会不会惦记着,等见过彭岭族叔后,我得给木头在信里仔细描述一番。”
  顾旸没说话,静静地听着三哥在那里唠叨,是的,从没发现三哥竟还有唠叨的一面,他知道,三哥那是心里舍不得木头,能成为三哥的弟弟真好。
  顾沐不见了,宋泽和齐云飞虽听了顾昭的说法后没再多问什么,可心里都猜到事情只怕没这么简单,否则不会跟他们招唿都没打一声就先将人送走了,只希望顾沐能平安。
  顾瑶还郁闷呢,一早起来后顾沐这坏小子不见了不说,新认的石姐姐也送来了一封道别信,说临时家中有急事,来不及与瑶妹妹道别,所以只得先走了,倒是留下了个京城的地址,让她可以往这个地址写信,等她回到京城也会给瑶妹妹写信。
  留的地址自然是京城礼部侍郎府上的,顾瑶一点没生出怀疑。
  “三叔,怎都走得那么急?送木头的时候三叔也没叫上我一声,那我也能跟着一起送送啊。”
  顾昭看公主没对瑶儿吐露真实身份,那他也不便告诉瑶儿,只得说:“木头说怕你眼泪汪汪的,所以就没叫你了。”
  “呸!谁跟他眼泪汪汪的了?”顾瑶忍不住啐了他一口,可说完眼睛还是忍不住红了,总是霸住小叔还总爱当自己长辈的那坏小子,真不见了她还是挺不舍的。
  “对,等他写信回来,你在信里跟他声讨。”顾昭打趣道。
  “当然,我不会忘了的。”顾瑶握拳头表示。
  宋程倒没怎么留意顾昭身边少了个人,他没敢窥探公主行踪,因而很是兢兢业业办差,唯恐在公主眼皮子底下出点差错,眼看离年头越来越近了,他心想,公主应该回京了不在庆凌府了吧,不可能一直在外面连年底都不在宫中露面的,嗯,肯定是这样的。
  带着对木头前程的担忧,到了要见彭岭族叔的日子,鼓岭上门来,带顾昭与顾旸一同去见人。
  “这就是你的四弟?果然和顾昭你生得一样俊秀,看来顾家人都有副好相貌。”彭岭见到顾旸便评价了番。
  顾旸听得很高兴,有人说他和三哥像的,顾昭听他这话却警惕起来:“你想打什么主意?”
  彭岭无语地翻个白眼:“行了顾昭,我已经订亲了,不会打听你有没有未出阁的姐姐妹妹的。”
  顾旸这才明白三哥的意思,不由勾起了嘴角。
  彭岭的这位族叔住在城外的一座农庄里,因为他的喜好,这些年一直没有成亲,谁愿意嫁给这样一个整日不着家的男人?正好他也不愿意被拴在家中,
  可如今已年过四十,因为那条腿的拖累,无法再像年轻的时候到处跑了,就有人劝他从族里过继个孩子,将来有人奉承在他膝下给他养老,他也不会觉得身边孤单寂寞。
  可这位族叔根本就没耐心收养孩子从头教起,他嫌麻烦,嫌小孩子太吵人,要是年纪大点吧,又没可能放下自己的亲生父母,那过继过来又有什么意义?
  彭岭挺喜欢这位族叔的,以前族叔从外面回来时,他总爱往族叔身边跑,听他讲外面的趣事,这回也因为族叔的烦心事,就跟族叔提了个建议,不过继孩子,但可以收一个学生,将来未必会做得比继子差。
  在彭岭看来,族叔学问可不差的,虽然当初只考了个秀才就中断了功名路,可同为秀才,彭岭认为族叔学问还在他之上,只是说出去外人却没多少相信的,因而要收学生也是个麻烦事,还有人担心族叔这浪荡性子会将学生带坏了呢。
  可顾昭不怕啊,最好匀上一两分给顾旸才好,因而跟彭岭一拍即合。

  当他们到达庄子的时候,一个老汉给他们开了门领他们进去,告诉彭岭老爷正在作画,让他们稍等片刻。
  于是顾昭三人蹑手蹑脚地进去了,免得打扰了沉浸在作画中的人,没过多久,顾昭他们便看到一人站在阳光下面,眯着眼睛在面前的桌子上泼墨,凑近看了看,该人画的是一副山水水墨画,画中奇峰峻岭已跃然而出,让人见着也要忍不住叫声好。
  这是主人亲眼见过的山河风光,才会画得如此传神吧,顾昭暗自想道,他想要在绘画上有所长进,是不是也要出去采采风?
  再将目光从画上移到绘画之人身上,虽说此人面容上染上了些风霜,但另有种洒脱之态,颇有些魏晋之风,叫人看了第一印象便有好感,顾旸看了画后对此人更流露出崇拜之色,真是好厉害的人。
  他们约莫等了两刻钟,此人终于放下画笔,欣赏了会儿自己的画作,这才抬起头了,看到围绕在画桌边的几人,先是讶异了下,然后笑了:“岭儿这是带朋友过来了?怎不叫醒我,让你们久等了吧。”
  彭岭跟族叔向来亲近:“看遇叔画得投入,我们便等一等了,遇叔,这是我在府学中的好友,遇叔也说想要见一见的人,顾昭顾子爵,这是顾昭的弟弟顾旸。”
  “顾昭见过彭先生。”顾昭很恭敬地叫道。
  “顾旸见过彭先生。”顾旸跟着一起叫人,还带了点紧张,担心这样的人物看不上他。
  “二位太过客气了,尤其是顾子爵能来我这寒舍,我这儿蓬荜生辉,哈哈,岭儿你先带顾子爵他们去客厅里坐,我这里收拾了便来。”
  “好咧。”彭岭招唿顾昭他们一起去客厅,外面虽然有太阳,可冷风吹在身上也不太舒服,就不知遇叔怎么想的,居然跑这外面作画。
  彭遇叫上那老汉将他的新作收进书房,等招待完客人再处理,其他物品也一一收起来,顾昭走的时候回头瞥了一眼,彭遇的右腿的确有些不方便,但本人却很坦荡。
  彭遇很快收拾好又净了手过来了,爽朗地笑道:“知道顾子爵是岭儿在府学的同窗,早就想见识一下了,你发现的牛痘接种法可挽救了多少大周子民,遇在外行走时便遇过不少染过天花的村子,严重的整个村子无一幸存,等圣上将牛痘接种法全面推广开来,想必再也遇不着这样的村子了。”
  顾昭被夸得有些不自在:“彭先生过赞了,顾昭不过是尽力而为,也希望身边亲朋能免受天花之苦。”
  “当得当得,”彭遇哈哈笑道,“刚听到牛痘之说时,我特地走访了不少村子,竟与顾子爵所说一般无二,只可惜此前无人重视,否则早就可以推广开来了,幸好现在也不晚。”
  顾昭没想到彭遇还亲自走访村子调查此事,可见此人也是相当务实,两人再加上彭岭就围绕着这话题聊开来,说起彭遇曾经走过的地方,顾旸插不上话,便乖巧地坐在一边倾听,而不是不懂非要装懂。
  彭遇走过的地方真的不少,说起那些地方的风土人情两眼是发光的,彭岭听得多了也能跟上说几句,让彭遇没想到的是顾昭竟也能说上几句,而且还是言之有物,便是连最南边以及北边关外的情况,他也能说上几句,而且还不是胡说八道。
  “这么说你是相信再往南边走,还有许多小国家?而不是全被海洋包围?”
  顾昭说:“我曾经看过一本游记,印象颇为深刻,围绕着海岸线走上一圈,最后能从西域归来。”
  这个世界并没有郑和下西洋这样的过往,因而对于海外的了解并不是很多,主要还是通过西域这条商路对外沟通,将外面的东西引进了中原大地,比如胡瓜棉花之类的物品。
  “是什么游记?我竟未看过。”彭遇惊了,他自认为看遍这世间的游记,可现在发现竟还有他没看过的,“此游记的作者是不是曾经走过这样的路线,所以才留下这样一本游记?”
  彭岭看族叔的眼睛亮得惊人,连忙说:“遇叔你不会是想亲自出海体验一番吧,可现在你的身体哪里经受得住这般折腾?”
  彭遇的身体顿时僵住,笑容也微顿,不悦地伸手敲了彭岭一记:“要你说,遇叔听听还不行了?遇叔不行,以后肯定会有人走上一遭的,顾子爵你说是不是?”
  顾昭失笑:“对,我也相信。”
  他是假借游记来说明真实情况,将来肯定会有人成为先行开拓者的,将海外的风景与物产带进中原大地来。
  这下彭遇更热情地跟顾昭讨论起来,为何能从海洋线绕一圈又回到西域,彭遇力求从天文学来论论,并发现顾昭所说的确极有可能,从天文奇观角度来论证,他们脚下所踏的大地,很有可能不是一块平地,身处世界并非地方天圆,而是一个球体。
  彭遇实在太有求知精神了,最后顾昭都有点吃不消的,许多东西他是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而且太超前的东西他又觉得没办法说出来,否则他是如何知道的?
  但彭遇觉得尽兴极了,恨不得拉上顾昭谈上十天十夜,等用过午饭,到了太阳快落山时,彭遇还意犹未尽,结果顾昭问起彭遇是否收学生时,彭遇大手一挥,冲着顾旸是顾昭的弟弟,这个学生他收下了。
  彭遇的知识面极广,回来后身边人很少有能与他谈得来的,彭岭这个侄子也多是听他说,所以对顾昭极有好感,只是知道顾昭志在科举,否则他更愿意要顾昭这样的一个学生,但顾昭不行,顾旸也可以,借着顾旸,他还是可以继续与顾昭保持往来的嘛。
  顾旸激动坏了,光是听三哥他们聊天,就知道这个夫子很厉害的,当然三哥也很了不起,要知道三哥年纪跟他一样,却懂得这么多了。
  当天,双方便敲定了拜师事宜,这是要走正式的程序的,而不是随口一说。
  拜完师后,彭遇就与顾旸敲定下上课的时间,每日都要来这庄子上上课,十日休沐一天,顾旸没有不从的。
  顾昭也这才找了个单独的机会,跟彭遇透露了下自己这弟弟的真实情况,他一点没隐瞒顾旸是他从永宁侯府带出来的,并且在陛下那里过了明路的。
  彭遇听得哈哈笑,不仅没担心顾昭这般做会引起的后果,还此顾昭为知己,他虽待彭岭这个侄儿特殊些,但依旧觉得跟顾昭比起来,彭岭还是太胆小了些。
  “你放心吧,我心中有数了,在外行走时不是没曾碰到过顾旸这样的孩子,听了他的过去我反而觉得这孩子不错,被亏待了这些年,性子依旧纯良,这难能可贵,至于其他的反而不重要了。”
  “交朋友我希望交顾子爵这般的朋友,可收学生我宁愿收一个乖巧听话的,能省我多少工夫。”
  顾昭失笑,没想到彭遇还有这般理论,但听了他的话也放心不少,顾旸最需要的便是因材施教,方法找对,不见得不会有出息。
  双方虽然依旧以“彭先生”、“顾子爵”这样的称唿相称,但互相已引对方为友了。
  宋泽知道顾旸已拜师以及彭先生的情况,也替顾旸高兴,顾瑶还在家中准备了一顿丰盛的菜肴,用来庆祝顾旸的拜师成功。
  元宝最替自家少爷高兴了,他看得出来,少爷待在这里真的比永宁侯府快活多了,而且顾昭顾瑶对自家少爷也真的好,少爷脸上的笑容都比以前多多了。
  顾昭将拜师的详细情形,以及他对彭遇的评价,都用笔写了下来,准备寄给木头的,补偿他没能参加的遗憾,只等木头回信过来有了地址,便可将信发出去了。
  算算时间,木头应该已经到了京城,这时候应该见过皇帝了吧,不知御医怎么诊断的,皇帝又会对木头作何安排,会对外公布木头的身份吗?西南那边又会因此产生什么反响?
  虽然想围观永宁侯府的乐子,但顾昭并没有太过担心,那侯府能找到他顾昭头上才有问题呢,那等于不打自招,顾昭很想知道那夏姨娘和虞温韶会怎么处理此事。
  顾沐快到京城的时候,永宁侯的主子才发现府里的二公子不见了,上下皆是震怒。
  顾旸也就是过去的虞璐,身边最亲近的也就只有元宝这个小厮,虽说他那小院子里还有两个婆子做事,但婆子将这活当成养老的,平时很少动手真正做事,大多还需要虞璐和元宝自己来,两个婆子是照样拿工钱,因而平时就找个地方喝喝小酒打打屁,日子过得不要太快活,有时几日不露面都是有可能的。
  这回也同样如此,两个婆子终于想起她们侍候的二少爷了,这还是因为她们喝了酒后又赌了钱,结果两人都赌输了,她们很不甘心,又不想拿家里的钱去翻身,于是就将主意打到她们侍候的主子头上,反正这二少爷在府中跟隐形人差不多,连他姨娘都不重视他,她们下人又怎会拿他当回事。

  结果当她们堂而皇之地跑进二少爷房间时,却发现这里跟冰窟窿似的,而且明显积上了一些灰尘,分明几日没人住了。
  其中一个婆子心大地就开始动手翻二少爷的东西,另一个婆子心细点,惊疑道:“不会这二少爷几日未归了吧?”
  心大的婆子笑:“不回来他能上哪儿去?还是他姨娘在外面有什么亲戚?除了回到这儿,他哪里都去不了。”
  “真的不对劲,”细心的婆子跑进二少爷的卧房,再度惊叫起来,“二少爷真的几日没回来,老姐姐快别翻了,找人问问有没有见过二少爷。”
  “行吧。”
  这两个婆子虽然不大做事,但对这对主仆的行踪还是很清楚的,身为侯府的二少爷,却很少走大门,跟他们下人一样走边角小门的,跑去问了守在那里的人,也才恍然发现,几日没见过二少爷的人影了,别说二少爷,连他身边的元宝也没见过。
  两个婆子这时候还不敢声张,她们可以瞧不起这位少爷,也整日不干正事,反正也不会有人为这二少爷主持公道,但如果这二少爷真的不见了的话,那她们这些下人也逃不掉,肯定要被主子问罪,两个婆子这才害怕起来。
  就算害怕了也没第一时间上报,而是先私下里自己寻找起来,找了半天才想起要去二少爷上的学堂问问,结果为找这学堂的地址又费了老半天的工夫,因为没人关心这二少爷在哪里上学,反正就知道是个不太好的地方,二少爷也是个脑子愚钝的,送去好的地方也是浪费。
  于是又耽搁了一日才找到学堂,夫子听到她们的来意还生气呢,多长时间没来上学了,脑袋笨不要紧,可连勤勉都做不到,这学生没救了,让他赶紧滚回去,他夫子也不教这学生了。
  婆子也才意识到二少爷连学堂都没来,仔细问了从哪日没来,得到答案后两个婆子有点傻掉了,算一算日期,二少爷可能已经失踪了十日了,可满府的人竟一个都不知道。
  “老姐姐,这下怎么办?那小杂种死哪里去了?他自己出事不要紧,可千万别将我们给拖累了啊?”那细心点的婆子终于怕了,就这般还将二少爷骂了一通,这个害人精。
  “我们去求求姨娘吧。”
  “不怕姨娘第一个就找我们问罪?再不重视二少爷,那也是姨娘的亲骨肉吧。”
  “那你说怎么办?”
  两个婆子回去了又磨蹭了一日,实在无法再拖延下去了,她们也只能哭着求到夏姨娘处,想来想去,虽然夏姨娘是二少爷亲娘,但夏姨娘平日待下人最为宽厚了,多说说她们的不得已,将责任尽数推到二少爷身上,说不得她们能逃过一劫。
  夏姨娘手里的绣花针狠狠扎进了肉里,疼得她嘶了一声,顾不得手指上冒出来的大颗血珠,连忙掀开帘子跑出来:“你们说什么?二少爷人不见了?你们怎么看人的,好好的人怎会不见了?”
  “姨娘,真的冤枉啊,二少爷向来性子孤僻不理会老奴们,老奴们只知道老实办差,从没过问过二少爷的事,哪知道……姨娘,老奴们该死,求姨娘饶命啊。”
  夏姨娘急得问道:“快说,二少爷不见了几日了?”
  “约莫有十日时间了吧。”被她们又耽搁一天,其实已经超过十日了,不过她们不敢再将时间往少了说,也是怕府里的人去学堂问,否则她们还会将这时间缩短,如此她们的责任会越小。
  夏姨娘整个人晃了晃,不见了有十日了?这人会跑去哪里?是被人带走的还是怎么回事?若是再小一点,还可能是被拐子拐走,可现在这么大了,拐子会看得上?
  “姨娘?”心腹丫头赶紧扶住夏姨娘,凑近姨娘耳边低语,“姨娘,是不是要先给那边递个消息。”
  夏姨娘勐地惊醒,说:“对,你说得对,你去办这件事,至于这两个混账东西,先叫人关起来。”
  “姨娘饶命啊!”两个婆子哭嚎,对自己的命运担心极了,心里更将二少爷恨死了。
  夏姨娘焦急地等待那边的信,她一个妇人只能在后院中发挥点作用,去外面寻人的事还得男人来,她以为将虞璐捏拿得死死的,怎么也生不出胆子敢离开永宁侯府的,就他那个年纪,离了永宁侯府能干什么?所以人到底跑哪里去了?
  一边心忧虞璐的下落,一边又在心里埋怨虞璐,就不知道让她省省心,如果真找不回来,誓必要惊动侯爷和夫人,再怎么忽视,虞璐现在明面上也是侯府的二少爷。
  “该死,尽知道给我添麻烦!”夏姨娘心忧如焚,恨恨地捶了记桌子,又碰到手指的伤口,疼得她一个哆嗦。
  也幸好这日虞温韶人就在府中,第一时间接到来自夏姨娘这边送来的信,当场就惊得站了起来,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不见了?有十日时间了?人都干什么去了?”
  “世子,现在该怎么办?”
  虞温韶心说能怎么办?当然是赶紧找人,于是他立马带着人出府四处寻找虞璐的下落,而且虞温韶心里还生出个不妙的预感,十日时间对他来说太过敏感了,他可是非常关注那位顾子爵行踪的,如今那顾子爵离开京城也有十一二日了,会和虞璐的不见有关联吗?
  不,没可能的,那顾昭又怎会知道这一切和虞璐的存在?他又怎可能会找上虞璐甚至将人带走的?是的,这根本没可能,除非夏姨娘自己说出来,否则谁会相信这件事?
  然而虞温韶费的全是无用功,且不说他原本就跟虞璐不熟悉,根本不知道他跟哪些人走得近,唯一的渠道也就是学堂那里,亮出身份找了夫子和几个学生问了问,除了没来学堂外,也均是一无所知,虞璐平时也不和任何人接近。
  找了一大圈,虞温韶根本没能找着关于虞璐存在的丁点踪迹,站在大街上,有时甚至怀疑,虞璐真的存在过吗?
  虞温韶脸色铁青,也不知是气的还是被冷风吹的,如果人找不回来,他也知道这件事他没可能扛得下来的,看着身边来去的人群,虞温韶神情莫测,对身边下人吩咐道:“你先回府,告诉那边,这件事兜不住,让她找母亲去,我继续带人在外面找找,就说有事找二弟,这才发现他不见了的,那边让她自己找借口。”
  他这时对夏姨娘也生了埋怨,这么长时间才发现人不见了,早干嘛去了?如果时间早点,他指不定还能发现蛛丝马迹,可现在要到哪里去找人?很可能连京城都不在了,那就更不容易将人找出来了。
  他也没想到这向来老实胆小的二弟,竟能给他捅出这么大一个篓子,如果一直找不回来,那该如何是好?如果被居心叵测之辈弄过去再也不现身那还罢了,可如果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带走,他还要担心哪天暴出一个大雷。
  这让他再度想起人已离京的顾昭来,会不会是他从高家那里查到了什么线索?
  高家?虞温韶勐地想起一人:“快,带我去找那高金恒,看他现在何处。”
  “是,世子。”
  当初高家刚出事时,高金恒托人给他送信,高金恒很怕,虞温韶当时将他安抚住了,让他先老实待着,等他找机会为高金恒换个身份,反正书院是去不得了,高金恒再露面会被抓住等着和高家人一起清算,虞温韶知道,必须拿捏住高金恒才能让高家人记住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在他看来,高金恒除了依靠他别无他路了,否则走到哪儿都会是逃犯的罪名,能逃到哪儿去?所以这几日便将高金恒丢在脑后,等这阵风过去了给高金恒换个身份便是了,实在不行干脆让他消失。
  虽然庆凌府那边也派了人去灭口,但人没那么快回来报信,虞温韶快速赶去高金恒的住处,却发现这里早已人去楼空了。
  “该死,高金恒这蠢货竟然跑了?谁通知他的要跑路?”虞温韶大怒,在这屋子里砸了一通,同时又冒出那个让他胆颤心惊的名字,顾昭,是不是他?为何两件事都出在顾昭来到京城之后?
  虞温韶发了通火气,又叫来一个心腹,低声交待了一件事,他不能对顾昭这人放心,所以叫自己的心腹立即赶去庆凌府,看那顾昭身边都有什么人,不会是他将虞璐带走了吧,可他带走虞璐有什么用?不担心永宁侯府找他的麻烦,到御前告他一状吗?
  他怎么也想不通顾昭的脑回路,但先等自己的人确定了这件事,然后才可以推断顾昭到底知道多少,如果实在不行,那只能走最最下策,那就是将顾昭认回来,他带走虞璐是不是这个用意?
  虽是子爵,但根基浅薄,又如何比得上京城的永宁侯府?有几个人会重视这个新出炉的顾子爵?
  “陛下,有永宁侯府的消息送过来了。”近身太监见皇帝忙完手里的事,这才近前低声说道。
  皇帝刚刚还有些疲累,一听这话果然来精神了:“哦?怎么说的?快跟朕说说,这都隔了多少天了才有信?”
  近身太监也附和道:“可不是,可见那府上对二公子忽视到什么程度。”
  叫他一个太监都没眼瞧,很是瞧不上那府里的作派。

  近身太监说得那一个活灵活现,好似亲自围观过整个过程的,最叫人稀奇的是,侯府还没有所动作,侯府世子却先慌里慌张地出府寻找,这意味着什么?
  皇帝表情越发嘲讽:“果然是个煳涂透顶的东西,”太监知道这说的是永宁侯本人,“那当娘的也是,竟没发现这对亲母子在她眼皮子底下勾勾搭搭的,以至亲生子流落在外,将假货当宝?”
  近身太监倒是知道一些:“永宁侯年轻的时候生得一副好相貌,叫侯夫人钟情得很,而且这回奴婢还听说了一件事,因为这事永宁侯夫人对府中的夏姨娘也十分信赖,估计因此才会想不到她有这般心思吧。”
  “哦?是什么事?你个老货,还吊起朕的胃口来了?”皇帝笑骂道。
  近身太监连忙请罪,但也知道皇帝是跟他说笑的,赶紧为皇帝解惑要紧:“那还是永宁侯夫人生产时候的事,那年侯夫人的父亲出事,兄长又在外,所以她怀着身子还赶去外地看望她父亲,结果在半路上被流匪冲撞导致早产,听说当时消息传回京里,是这夏姨娘不顾自身安危,从所在的庄子里带了批人赶去将侯夫人母子接回来,当时夏姨娘也是刚生产不久,因此无法再生育了。”
  “那夏姨娘说那没什么,都是她应该做的,也不希望府中再有人提起,所以当年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在外面大家也只知道这永宁侯府中妻妾和睦,后院安宁,着实让人羡慕。”
  皇帝听得眼睛都瞪直了,口中直叹:“好一个心思深沉的妇人,难怪能将整个永宁侯府玩弄于股掌之中了。”
  近身太监听说了这事后也感慨万分,难怪那侯夫人根本玩不过一个姨娘,还被姨娘牵着鼻子,甚至将她当成恩人了,他也不得不说一声这姨娘手段高竿。
  皇帝忽然脸色又凝重起来:“当年流匪的事,会不会也跟这女人有关?否则怎那么凑巧?让人仔细查查当年的事,看这女人手里到底还有些什么手段。”
  “是,陛下。”近身太监心里抹了把汗,没想到陛下能联想到这么多,不过这也是永宁侯和他的姨娘活该了。
  “对了,熙儿也快到京城了吧,给西南那边传去的旨意也该快到了吧。”
  “是的,都快了。”
  殿内的气氛又凝重起来,皇帝接到自家女儿的传书时简直惊了,那丫头竟在庆凌府发现本该在西南的燕沐,而且那孩子居然还因为受伤导致忘了自己是谁,最叫他吃惊的是,那孩子居然跟在顾昭身边,不久前他还传召顾昭进京见了他,想来那时燕沐就在他身边,谁料他们就这么错过了。
  皇帝十分愤怒,与西南那边的事相比较,永宁侯府中的一切对皇帝来说就是个笑话,调剂心情的一个乐子,燕沐在他眼皮子底下受伤失踪不说,而且燕肖那家伙还敢将手伸进他的军队里,他想干什么?西南那边的兵权已经满足不了他们那一支了吗?
  看皇帝心情又不好,在殿内侍候的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越发小心了。
  近身太监盼望着公主快点回来,也唯有公主才能哄好陛下的心情。
  永宁侯府中,得到虞温韶传回来的话,夏姨娘不得不前去求见夫人。
  夏姨娘过来,侯夫人当然第一时间让她进来了,虽然早年的事情不再提起,但侯夫人对知情识趣的夏姨娘一向宽厚,连平常的请安都不必的,姨娘那边用的东西也是相当好的,便是姨娘的孩子,也是由姨娘亲自教养的。
  侯夫人正要关切地问上几句,就见夏姨娘悲悲切切,跪下来便求夫人帮忙,二少爷不见了。
  侯夫人当即惊得从位置上坐起来,连忙将夏姨娘扶起来,让她说清楚什么叫不见了,一边又叫人去请侯爷过来,事涉府中二少爷,她一个夫人也不敢独断专行。
  夏姨娘正在给侯夫人解释她前些日子因为身子不好,怕过了病气给二少爷,又因为二少爷不听话故意想要冷他几日,谁料今日身体好了一些,亲自去看望二少爷的时候,才发现他人不见了,去了学堂也才知道,好些日子没过去了。
  侯爷听下人来报说夫人有请,没有多耽搁便过来了,发现夫人和姨娘均在此处,他还奇怪叫他过来什么事,等夫人向他说明,侯爷也愣住了,想了会儿依旧发现对这个儿子印象模煳得很,记得最清晰的便是这儿子在他面前永远低着脑袋,训了几回也不中用,叫他越发不想见这不争气的儿子。
  “不见了?怎不快叫人去找?”
  “我已经吩咐下去了,在京里四处找找,只不过听说已不见了有好些日子了,也怪我管教下人不力,夏姨娘身子不好顾不上也就罢了,可那些下人竟也一个没发觉,我已经叫人去审问了。”
  永宁侯听得没好气地瞪了眼夏姨娘,这是她的亲生孩子,看看她怎么教孩子的,出去也不知道跟府里说一声吗?
  侯爷还知道这事怪不得夫人,毕竟这个庶子让姨娘亲自教养他也是同意了的,在他看来是夫人给姨娘的恩典,可看看她是怎么教的?
  夏姨娘用帕子捂住眼睛只知道哭泣,对她来说,虽然事出意外,有点脱离掌控,但最好叫那小子死在外面才好,同时也在反省自己,这几年也许日子过得太顺遂了,让她有些松懈了,放在过去绝没可能这般大意的。
  永宁侯亲自下令,将满府的人都撒出去寻找府中的二少爷,就这般也没想请动官府的人,这个脸他丢不起,而且决定等人找回来,非得将他的腿打断不可,没给侯府争脸面不说,还给府里添这么大麻烦。
  虞温韶也匆匆赶回来一趟,用的正是他想好的借口,在侯爷和夫人看来,这个儿子也是孝顺贴心的,一见人不见了就赶紧出去寻找,相比之下次子就越发不中用了。
  永宁侯府这满京城找人的动作并不能隐瞒住京里的权贵,大家都好奇得紧,这永宁侯府这么大动静干什么呢?因而永宁侯就算不想让外人知道,可该知道的还是知道了,原来是永宁侯府的二公子不见了,如今正满京城的寻找呢。
  “哈哈,不知是宿在哪个花楼里忘了时间吧,哪家都会出几个不争气的。”有些人就听个乐子,如今这京城权贵,哪家还不出个纨绔子弟?没事,正常。
  “永宁侯府的二公子?倒是经常听说永宁侯府的世子,这二公子倒很少听见,那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听说是个愚钝不可教化的,早年气走一个夫子,如今也不大听说什么了,有世子在前面,谁还会提及这愚钝的二公子啊。”
  可也有人有不同意见:“嗤,从没见永宁侯世子将他弟弟带出来,可见这兄弟关系……啧啧,我看这二公子在府里境况也不怎样吧。”
  “别人家不争气的子弟经常闹出些事情来呢,可这永宁侯府的二公子,压根就没什么声音出来,还有人知道这二公子长了副什么模样吗?”
  这么一提,大家发现对这侯府二公子真没什么印象,除了最早听说这二公子是棵朽木外,再没听说什么了,就是朽木之类的话,想来也是从侯府里传出来的吧,大家也没真没见过本人怎么个愚钝的。
  这不难让大家往深了去想,这侯府不会是当家主母故意糟贱庶子吧,生怕庶子抢了嫡子的风光,没想到永宁侯夫人表面是个好的,背地里原来也是这般见不得庶子好的。
  显然搜寻了整日也毫无结果,反而在搜寻过程中发现了一些问题,比如侯爷和侯夫人亲自去二少爷房中查看,才发现这二少爷真正过的是什么日子,侯夫人看得差点当场晕过去,明明她给这庶子的份例一点不低,可传出府去的话,人人都会说是她这主母苛待庶子了。
  就连侍候的下人,如今连两个不干正事的婆子在内,统共就三个,其他下人去哪儿了?当初侯夫人可是给这庶子配足了人手的。
  就连侯爷脸色也铁青,苛待自己儿子,这话传出去并不好听。
  当夜侯府里传出侯爷大发雷霆的怒声,叫关注永宁侯府的人家也知道了,那府上的二少爷还没找到啊。
  第二日永宁侯依旧要一大早去上朝,还有不少人借着关切的名义打听了番,永宁侯是个要脸的,表情越发僵硬。
  坐在上面的皇帝见了,看永宁侯这么倒霉,心情才好转些,嗯,顾子爵干了件好事,尤其是顾子爵又救了燕沐,在他这里又立了一功,这事明面上不好赏赐顾昭,得另想一个办法才是。
  勇毅伯心里却憋着坏,一等皇帝宣布退朝,他就迫不及待地凑到永宁侯身边,拍拍他的肩说:“我也听说了你府上的事,永宁侯,节哀啊。”
  永宁侯气得脸上的肉都在颤动,什么叫节哀?这是咒他的儿子死了?要真是死了倒好了,“劳勇毅伯操心了,那孩子玩劣,想来过不了几日身上银子花光了,就会自己主动回来了。”
  这是死鸭子嘴硬,不肯丢人现眼啊,可越是如此越发叫勇毅伯瞧不上,勇毅伯再度拍拍他的肩哈哈一笑,然后大步朝前走去,身后的永宁侯脸皮再抽了抽,一早上积攒的怒气,让他越发要将这逆子的腿打断了,宁可永远关在府中也不得放他出去丢人。
  这时他心里哪里还剩昨日因为发现次子真实生活情况的愧疚。
  靖安伯也走过永宁侯身边,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大步追上前面的亲家。

  一连数日,永宁侯都无法在京城将虞璐这人找出来,叫京中权贵也看得惊讶,心想永宁侯府的这位二公子不会被人害了吧。
  永宁侯则后悔之前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以至外面传出不少消息,要早知如此,他就该封锁消息,暗中悄悄找人,实在找不到,干脆让这逆子慢慢病逝,可现在再说出这样的话,这京城有谁相信?指不定还怎么笑话府上呢。
  到了这个地步,永宁侯迫不得已要报官,并在京城张贴出悬赏,谁提供侯府二公子的下落,赏银千两,这就使得原本只有权贵知道的消息,现在连城中百姓也津津乐道起来,大家都好奇永宁侯府的二公子到底是位什么样的人物,到底是自己离开的,还是被歹人弄走的。
  当燕向熙和顾沐刚进京城,见到的便是城门口不少百姓聚拢在一起,对着墙上的东西指指点点,顾沐好奇地探头张望:“这是怎么了?京城莫非有什么新鲜事发生?”
  燕向熙跟顾沐是一路斗嘴回来的,但对围观热闹一事,少有的达成一致意见,燕向熙挥挥手,就立即有人过去看看究竟是什么事,那侍卫很快就回来了,表情有点抽搐:“听百姓说,永宁侯府上二公子不见了,这墙上张贴的正是侯府的悬赏告示。”
  他们一路跟着公主,自然知道顾子爵身边带回来的那位少年是谁,没想到顾子爵好大本事,人都离开京城了,还在京城闹出这么大的事。
  顾沐则表情惊讶道:“什么时候张贴出来的?我看大家正新鲜着呢。”
  侍卫再度抽搐嘴角:“正是今日刚张贴出来的,听百姓说,已经找了两日了,并且也报官了。”
  “啧啧,”顾沐露出嘲讽之色,“这永宁侯府的办事效率可真够高的啊。”
  隔了这么久才发现,顾沐都替顾旸不值,真是个小可怜。
  “行了,这不是早知道的事么,先回宫。”
  “那你得安排个人打听下详细情况,我还要写信告诉哥哥呢。”顾沐强调道。
  燕向熙听得额头青筋直跳,她这一路听“哥哥”这两个字已经听腻了,再听到这两个字就很暴躁,但告诉自己不能跟这混账小子一般见识,只得深吸口气说:“知道了,少不了你的事,赶紧走,免得堵住城门口。”
  侍卫赶紧驾车离开,也想越早回宫越好,明明在顾子爵面前乖巧得很的顾沐,可这一路上却像个小魔头似的,顾子爵知道顾沐这一面吗?想来也只有陛下能治得了这小魔头吧。
  顾沐还在那摇头晃脑,才离开京城多久,他又回来了,就是可惜身边的人不是哥哥,而是公主这死丫头。
  马车是直接驶进宫里的,公主回宫的消息也只有自己人知道,便是京中权贵也无从得知公主在外熘了一圈回来了,而且还带回西南王的嫡子燕沐。
  皇帝得到消息已经遣退其他人,只留了近身侍候的宫女太监,外面还没有通报,燕向熙的声音就先响起来:“父皇,女儿回来了。”
  皇帝对这唯一的女儿是越发疼爱的,原本还寄希望于再有孩子出生,可随着年龄增长,后宫再无所出,皇帝对这唯一的血脉就越发放在心尖上了,因而只是听到女儿的声音,这脸上的笑容就抑制不住了。
  但当燕向熙真的出现在殿中时,皇帝又故意板起面孔:“还知道回来,父皇还以为你在外面玩得心都野了,不想回来看看我这老父亲了。”
  “父皇一点都不老,哪里就是老父亲了,我这不是给父皇带回个坏小子了么,父皇你看看这是谁?”燕向熙赶紧将后面的顾沐揪出来。
  顾沐正好奇地打量皇帝呢,一边打量还一边心说原来这就是皇帝啊,还有这死丫头真会胡说八道,皇帝明明年纪就不小了嘛,这心里正嘀咕着就迎来了皇帝同样好奇的打量目光。
  一老一小互相看着,谁也没先出声,燕向熙还奇怪呢,这是怎么了?
  皇帝终于有了声音:“你这是真将自己是谁给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你都不记得了?”
  皇帝知道女儿没可能认错人的,虽然眼前的顾沐比记忆中的燕沐长大了些,但那双眼睛跟小时候一样机灵,当时皇帝可喜欢了,每每看着燕沐就想着这要是自己的小皇子该有多好,那时也很是努力了一段时间,可依旧生不出来,也就渐渐死心了。
  顾沐两眼咕噜噜转了几圈,然后伸手指向燕向熙,说:“她说我是燕沐,那你也觉得我就是燕沐吗?”
  皇帝黑线,什么叫他觉得:“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虽然不记得自己是谁了,但这让人头疼的劲儿一点没变。”
  燕向熙也在一边说:“可不是,这路上闹得我都头痛死了,整天就知道哥哥哥哥的,我看干脆将顾子爵拴在他腰带上好了。”
  顾沐撇撇嘴,他巴不得这样呢。
  皇帝看他这表情又乐起来,但身份还需要确证一下的:“你身上那块玉佩呢?”
  “陛下说这个?”顾沐老实取出哥哥临走前交给他的玉佩,“这是哥哥救我时在我身上发现的,哥哥还担心按这上面的字取名会曝露我身份,所以就用了下面的一半,结果没想到我原本还真叫了这下面一半啊。”
  近身太监接过玉佩,转身递给皇上,皇帝接过后摩挲了两下,其实看到本人他就知道不会有错了,哪怕本人不记得了,他和女儿也不会同时看走眼。
  皇帝想起了旧事,说:“自太、祖起,你们这一支就另立了,因而与向熙他们不一起排辈,你们这一辈应该从雨,所以在族谱上你们兄弟便是燕霄和燕霂,只是你父亲提过你们名字中带水不吉利,需要避水,因而名字里才用了下面这一半,你的这块玉佩,还是朕给你的。”
  顾沐撇嘴,怎就不吉利了?现在他的名字里不还是有水?心里这样想着,嘴上也这样说出来了:“要避的不是我吧,我这沐字可还有三滴水呢。”
  皇帝又怎会不知道:“当时你父亲这般说时你还没出生,需要避的人的确不是你。”皇帝让近身太监将玉佩交还给顾沐,又说,“朕这就叫御医过来,替你诊治一下,你这总是想不起来可不行,顺便给熙儿也看看。”
  “谢父皇。”燕向熙非常乖巧的道谢。
  顾沐也跟着谢,不过他都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因而这宫中的礼仪自然也忘记了,行的礼不伦不类,叫皇帝看得失笑。
  近身太监去传御医,这时候皇帝又提起一事:“朕已让人传旨,宣西南王携王妃嫡子进京参加年底的宫宴。”
  顾沐直觉这是个大麻烦:“万一我那时还没想起来呢?”
  皇帝呵呵笑:“你想不想起来有差吗?反正朕是想看看你那老子怎么给朕将嫡子给变出来。”
  顾沐咂咂嘴,皇帝这是故意给西南王出难题了吧,好像也不错,马马虎虎接受了。
  御医很快带来了,是专门负责皇帝身体的院首,见到顾沐时还诧异了下,显然没想到他这时候会在这儿,因为并没有听说西南王的嫡子进京的事啊,等皇帝说明后,院首才收敛起自己的讶色,显然这里面有他不知道的阴谋,否则好好的西南王嫡子怎会因为受伤不记得自己是谁的,这回还是叫公主从外面带回来的。
  顾沐见院首的表情,便知道他以前也是认识自己的,可见自己在这皇宫里真待了段不短的时间。
  院首仔细给顾沐把了脉,然后捋须说:“沐公子身上的确有旧伤,不过经过调养已恢复得差不多,便是这脑袋上的伤也已没甚影响,这什么时候能恢复,老臣也说不准。”
  顾沐得意道:“我哥哥当然将我照顾得很好了。”
  看他这大半年身高窜了多少就知道了,脸蛋也补得红扑扑的,皇帝不会看不出来,这小子的气色好着呢,哪里像半年前受过重伤的。
  皇帝是希望他能尽快恢复记忆的,最好能从记忆中知道到底是谁追杀他的,顾沐本人不可能一无所知,因而说:“难道就没有办法了?”
  院首谨慎道:“要不老臣给沐公子开些活血的药,再辅之以针灸之法。”
  但脑子这个东西实在太复杂,没有哪个大夫能有绝对把握的。
  “罢了,就按照你说的先给他开药,对了,再帮熙儿看看,她这出门在外有没有照顾好自己。”
  “是,陛下。”
  院首表现如常,因为公主的身体状况如何他最清楚了,根本不像外面说的那样身子不好,但为了配合陛下公主,他什么都不说,由着外面的人自己猜测。
  公主小时候身体的确有些不好的,但后来正因为身子弱,叫陛下派了人教她习武强身,习武后这身体越来越好了,因而把过脉后院首说:“陛下放心,公主身子康健着呢。”
  “这就好,熙儿出去时间也不短了,快去见见你母妃们吧,免得她们担心。”
  “谢父皇。”燕向熙说完便转身跑开了,将顾沐这坏小子完全丢给她父皇了,这一路已经受够了。

  顾沐这就在皇宫里住下了,并且还受到后宫女人的集体围观与爱护,一个个七嘴八舌地说着他当年在这宫里的趣事,快将这皇宫闹翻了,至今提起来还怀念了,实在是因为这后宫中就向熙一个孩子,太过清冷了,巴不得有人来闹一闹。
  顾沐起初还好,后来干脆躲在自己宫殿里不出来了,太过吓人了,而且他还坚持自己叫顾沐,至于别人叫他燕沐他管不着,爱怎么叫怎么叫。
  他身边也不再只是小石头和小草儿两人了,皇帝给他安排住处的时候就将一批宫人交到他手上了,也因为这时候皇宫中没有什么好争的,因而这些宫人也没有那么多花花心思,来到燕沐身边也都老老实实办差。
  顾沐忙着呢,除了要喝药针灸治他的脑袋,还要跟小石头小草儿张罗点心铺子的事,又要叫人关注永宁侯府的事,有什么热闹的话提醒他一声,他好出宫去围观,并且在到来的第一天晚上,就写了封厚厚的信,叫人送去庆凌府。
  这京城的铺子哪里是那么好寻找的,顾沐带上小石头小草儿还有皇帝给他的一位太监邓司,出去熘达了一圈也没什么结果,他眼珠子转了两圈,就跑皇帝那边说了一堆好话,这么反常,皇帝看不出他的小心思才怪,结果顾沐就提了自己的要求,想要一个铺子做点小生意。
  皇帝无语,堂堂西南王的嫡子,需要自己亲自去做生意赚银子吗?“等你父亲过来了,正好将你的世子一位落实下来,如此你也可以有自己的俸禄,再缺银子的话,来问朕便是了。”
  皇帝记得,当天就赏了一堆东西给这小子的,怎还缺银子花?
  “哎呀,皇伯伯,自己做生意跟伸手向别人要银子感觉不一样的,再说皇伯伯不想尝尝我开的铺子里做出来的点心吗?皇伯伯不知道,我在庆凌府开的点心铺子生意多好,等我生意做起来,我分点银子给皇伯伯好了。”
  皇帝大感吃不消,这小子有求于人的时候总有办法叫人心软,顾沐偷偷笑,哥哥说得不错,有什么事只管找皇帝就好了,短短两日,他就找到跟皇帝相处的方式了,没办法,谁叫皇帝缺孩子呢,因而顾沐厚颜无耻地跟皇帝撒娇,呸,这不叫撒娇,这是跟长辈亲近的方式。
  皇帝被顾沐缠得没办法,听他一口一个皇伯伯的叫得人心都软化了,因而没几分钟皇帝就松口了,大笔一挥,将闹市口最好的一个铺子给顾沐了,由着他折腾,赔钱也没关系。
  看看这孩子多会说话,赚了银子还要分给他,他一个皇帝还会缺银子花?关键还是这孩子的心啊,那些宗室的小辈,哪一个不是想方设法从他这里得好处的?他们就算好话一堆也叫他听得腻歪,当他不知道这些小辈的用意?就想提前过继到他膝下成为皇子,等着将来继位的一日。
  还是燕沐这般的叫他舒心,还有点迫不及待地想尝尝燕沐卖的点心的滋味了,真有他说的那么好吃?
  燕向熙知道后黑线不已:“父皇你还真任由那小子瞎折腾啊?”
  皇帝避过这话题,笑问女儿:“沐儿说的那些点心,熙儿在庆凌府那边有没有尝过?”
  燕向熙顿时两眼四处乱瞟,皇帝哈哈笑起来:“看来是尝过了,果真味道不错?”
  燕向熙回味了下说:“是挺独特的,顾昭那家伙点子不少,听说就是他给出的主意,最初是为了养几个小乞丐的,我以前竟不知道那小子有一天会怜惜上小乞丐。这样说开起来也不错,等开张后,我去弄点进来给父皇还有母妃他们尝尝。”
  顾昭还没回庆凌府的时候,她跟顾瑶之间走动得多,顾瑶去看望她的时候便会从点心铺子里带些点心,燕向熙起初不以为意,后来知道真香了。
  皇帝听了更加怜惜燕沐,猜测道:“会不会是他在躲避追杀的时候遇到过什么事,即使忘记了可还下意识记着些什么。”
  燕向熙托着下巴想了想:“的确有这种可能,如果不是碰巧被顾子爵救了,估计会沦落到街头成为小乞丐的一员了,算了,看在他吃过苦头的份上,本公主大人大量,不跟他一般计较了。”
  皇帝笑,看着女儿若有所思起来,虽然女儿嘴巴上对燕沐不依不饶的,可打小起,女儿在这些燕氏子弟中,也就亲近燕沐一个,别的宗室子弟,别说打闹了,连理都不愿意理一下。
  他身子向来不强,总有一天会剩下女儿一人,他总想将女儿安排到最好,说实话对那些宗室子弟也不能放心的,现在燕沐出现,让他看到点希望,他想着如何安排燕沐,让他成为女儿最大的依靠。
  燕向熙不知她父皇的一番心思,来了后便没离开,拿起父皇面前的折子说:“父皇,你靠在椅背上闭会儿眼,女儿念给父皇听。”
  “好。”皇帝笑着应声,女儿向来孝顺,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回  做了,因而皇帝闭上了眼睛听女儿将折子念给他听。
  不知不觉的,父女俩还会交流折子中的内容,皇帝也会提点几句,燕向熙每每露出深思的神色,因为是唯一的女儿,皇帝从没觉得燕向熙这样的举动越界了,最多叫那些大臣不要看见就是了,省得听他们唠叨。
  顾沐兴冲冲地带着人出去看他的铺子,迫不及待地想要做出成绩来让哥哥看看,原本这铺子是由内务府掌管的,可皇帝一声令下,将铺子交到顾沐手里,内务府的人哪敢有意见,只得老老实实清空铺子尽快交手,因而顾沐来的时候,这铺子快清空了。
  只是内务府的人并不知道这位叫顾沐的小子究竟什么身份,竟得陛下青眼。
  顾沐可不管原来那些人有什么意见,看到铺子的门面就满意极了,比他在庆凌府的铺子大了许多,后面也正好带了院子的,可以当厨房用来做点心,供给前面卖,而且前面分楼上楼下,地方宽敞得很。
  顾沐背着手里里外外转了一圈,叫跟着自己的太监邓司去跟内务府交涉,怎么将这铺子给整修一下,需要改动哪些地方,又要添置些什么,邓司交待下去后,果然不用顾沐费什么心思了,只需等着铺子开张的那一日,不过从自己身边抽出几个人,让他们跟着小石头小草儿学做点心。
  看完铺子后顾沐就带着人大摇大摆地在街上转悠,转着转着便唉声叹气起来,邓司的责任就是侍候好这位小主子,看得担心不已,问一同跟出来的小石头:“公子他这是怎么了?不高兴铺子里的情况?”
  不对啊,之前看铺子的时候还挺高兴的。
  小石头当然知道为哪般了,低声说:“小公子这是想念子爵大人了,小公子跟子爵大人的感情可好了。”这是他们亲眼所见。
  邓司无能为力了,他可没办法将顾子爵变到京城来,只得介绍京城的一些趣处,想办法逗顾沐高兴。
  顾沐漫不经心地听着,因为没有看路,这就一不小心撞着前面的路人,顾沐回过神来连忙要跟被撞的人道歉,就听到对方不爽的声音先响起:“走路都不带眼睛的吗?以为这是什么地方?”
  不仅有人不爽骂了,还有人竟要伸手推攘顾沐,邓司叫上两个跟出来的侍卫立即拦住。
  顾沐原本想要道歉的想法立即不翼而飞了,捂着脑袋不悦地向对方看去,这一看叫他看得眯起眼睛,邓司也瞪大了眼睛,竟会这么凑巧,他们竟碰上了永宁侯府的世子虞温韶,再看站在他身边的人,可不是宗室的燕向勉么。
  顾沐虽没见过这家伙,但看这人第一眼便猜出他身份了,同当初的卢文柏一样,他看面前这张跟哥哥有几分相像的面孔很不爽呢。
  他指指街上的情形,同样不悦道:“我倒是带了眼睛的,可有人的腿长着是干什么的?这么站在马路中间干什么?不知道挡着别人的道啊!”就差骂别人好狗不挡道了。
  虞温韶正满肚子的火气,不想有人冲撞了他,让他正好有个撒火的地方,而且是看出顾沐一个半大少年,面孔又不熟悉,想来也不知是什么不要紧的人物,又或者才从外地来京城的,因而出口便没好语气。
  小石头也赶紧拦在顾沐前面,顺着顾沐的话说:“就是,明明是你们站在这路中间挡着道了,撞着我们家公子不道歉不说,还反过来先指责我家公子了。”
  虞温韶气得脸通红,他身边的燕向勉不高兴了,当着他的面就敢欺负韶韶,岂有此理,这还在他眼皮子底下呢,燕向勉顿时冷下脸呵道:“给韶韶赔礼道歉,否则你们休想离开。”
  顾沐瞪大了眼睛,这家伙是谁啊,连皇帝都没有用过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这家伙难不成还比皇帝大?
  顾沐那是别人横他只会更横的人,于是拨开挡在前面的邓司,捞袖子说:“哟,这口气好大,休想离开?我就走几步给你们看看,这口气大得我还以为你是天王老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呢,我偏走给你看。”
  顾沐故意在燕向勉面前走来走去,看看他有何能耐。
  燕向勉惊呆了,他如今在京城受到的追捧可不少,因为他可是过继给陛下的竞争人选之一,所以如今那些官员勋贵在他面前可都是捧着他的,还是第一回  见到有人在他面前这般无赖样,气得用手指着顾沐:“你……大胆!”

  顾沐洋洋得意:“我胆子的确挺大。”
  有路人听到这两人的对话,都被顾沐逗得一乐,然后又赶紧止住声音,瞧虞温韶和燕向勉两人身份都不低,唯恐得罪了贵人。
  旁边酒楼临窗位置也有人发现外面的情况了,并且还将虞温韶和燕向勉这两人认出来了,有人怕他们,有人却无所畏惧,这燕向勉能不能过继还是未知呢,看个笑话又怎么了?
  “这二人是怎么回事?跟人家一个半大孩子过不去,我之前瞧那孩子分明是想道歉来着,只可惜得了别人一句”不长眼睛”的话,换我我也不乐意了啊,这又不是一个人的错。”
  发生冲撞的地点的确不在路边上,而是接近路中间的位置,所以认真追究起来,这两人该各打十大板才对,而且这虞温韶平时也是个挺谦和的人,今日出口却语气冲得很,也叫人刮目相看。
  “嗤,兄台有所不知了吧,这虞世子为了府里的事情忧心不已,心情难免浮躁了些,不过跟这么个半大孩子计较的确是过火了些,尤其是那燕向勉,竟也毫不犹豫地站在虞世子一边,这情谊真叫人感动啊。”
  “感动?兄台是说反话吧,这两个大人欺负一个半大孩子也好意思的。”
  “这成郡王府的燕大公子你们还不知道?跟虞世子之间向来走得近,他可是维护虞世子的第一人,别说是这还有些来历的半大孩子,换了其他平头百姓,他也是一个样。”
  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顾沐身边也带了侍卫下人,虽然瞧着面孔陌生,但想来身份也不低,哪可能轻易低头的。
  “原来这位燕大公子竟是这等帮亲不帮理的人?倘若真让他……”剩下的话不能说了,但大家听得出来,这等人真能坐上那个位置吗?合适吗?
  虞温韶向来是要名声的,之前也的确因为虞璐的失踪而心情烦躁得很,现在却发现被人围观了,暗叫不好,连忙拉住燕向勉:“勉哥哥,这事我也有错,这位小公子,之前我因为心情不好冲你发火了,是我的不是,给你赔个不是。”
  “温韶,哪有你给这张狂小子赔礼的道理!”燕向勉哪里见得虞温韶赔小心,咬牙切齿地看向顾沐。
  顾沐嗤笑一声,更加趾高气扬:“我张狂?我张狂可说不出口气那么大的话,将自己当成天王老子,我告诉你,我这脚下踩的地可是陛下的地盘,你管天管地也管不到我往哪里走,除非陛下他老人家发话,你又算老几?”
  四周顿时嗡隆一片,旁边酒楼上也有正在喝酒的人,一口酒喷了出来,瞠目结舌地看向顾沐,这是哪里来的小魔头,燕向勉招惹上他可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大概燕向勉自己也没想到好好一句话,被这小子解释成这般,这些话要是传进陛下耳中,燕向勉能吃不了兜着走吧。
  “哈哈,没想到有一日在街上看到人互相比谁张狂的,哈哈,这小子有意思极了,京城恐怕又有趣事要发生了。”
  虞温韶听得当场脸色就变了,燕向勉听到“陛下”二字,头脑也终于冷静下来了,再看向顾沐的眼神变得阴恻恻起来,这小子不会是他哪位堂兄弟派出来故意陷害他的吧,真是该死,他记住这小子了。
  燕向勉深吸口气:“我燕向勉可算不得老几,倒是小公子叫燕某刮目相看,不知阁下敢不敢留下姓名,好叫燕某人以后长个记性。”
  顾沐心中还惋惜了下,他还想看这家伙跳脚继续跟他杠呢,真是可惜了,可干嘛要告诉他自己叫什么?好让他以后找机会报仇?
  顾沐朝燕向勉扮了个鬼说:“你让小爷说小爷就说?那显得小爷多没面子?小石头,我们走。”
  顾沐挥挥手,又大摇大摆地在燕向勉面前嚣张离开了,不仅如此,嘴里还哼着古怪的腔调,路人好像听到什么“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之类的词儿。
  有酒楼客人缩回探出去张望的脖子,然后大声笑着拍桌子,笑得眼泪花都出来了,头一回见燕向勉如此吃瘪的,还是被个不知来历的小子给捉弄的,刚看到燕向勉的脸都扭曲了。
  哈哈,真的太好笑了。
  一边笑着抹泪花一边吩咐身边的下人:“快,哈哈,快去打听打听那小子是哪家出来的,哈哈,笑死我了。”
  燕向勉当真被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如果不是大庭广众之下,他非要弄死这小子不可,就算现在不能动手,他跟这小子的梁子也结定了,除非他立即出城让他找不着踪迹,否则挖地三尺他也要将这小子找出来。
  虞温韶同样心情糟糕到了极点,却要安慰燕向勉,低声说:“勉哥哥,再忍忍,总有一天勉哥哥会不用再顾忌什么。”
  燕向勉深吸好几口气,才勉强将这心头的怒火压制下去,是啊,温韶说得对,他得再忍忍,等到他登顶的那一天,这整个天下的人都要跪在他脚下,这嚣张的小子又算得了什么?
  邓司倒是知道这燕向勉的,也没想到顾沐能将燕向勉气成这般程度,不免有些为顾沐担心:“公子,那位燕大公子乃是宗室成郡王府上的,如今在陛下面前也是有些脸面的。”
  顾沐眼珠子转了转,他其实在发见跟哥哥长得像的那什么鱼世子的时候,就知道跟在他身边的男人是谁了,因为哥哥可是说过那什么鱼世子跟宗室的某人过往甚密,也是叫他注意点的,甚至就连京城如今的形势也跟他反复提醒过。
  因而一见到那家伙,顾沐就忍不住搞点事情出来,就这家伙还想过继给皇伯伯成为下一任皇帝?呵呵,就凭他跟那鱼世子搅和在一起,他非得将这桩事给搅和了,否则真让这家伙过继了,以后还有他和哥哥的好日子过?
  冥冥中仿佛有只手在牵动,让顾沐注定走上了跟书中主角作对的道路,依旧有着反派的架势。
  “那我问你,是那燕什么勉大,还是我皇伯伯大?”
  邓司滴汗:“自然是陛下最大,这天下谁能越过陛下去?那是不想活了。”
  “这就是了,我们赶紧回宫,我要向皇伯伯告状去,有人欺负我了。”顾沐转头就往皇宫方向冲去,赶紧回宫告状去,哥哥说了,有什么冤屈尽管向皇帝哭诉去,他最听哥哥的话。
  如果顾昭知道顾沐是这么听他的话的,只怕不能放心将顾沐一人送去京城,明明在自己身边那么乖巧又聪明,怎去了京城就要变成个祸头子了呢,这才几天,就招惹上书中的一对主角了。
  当然真知道这情况的话,顾昭又会说,招惹上就招惹上了吧,反正都是早晚的事,他的身份注定了跟虞温韶没办法和睦相处的,反派也好,他这个炮灰也有向反派转变的迹象,因为他也是注定要跟主角对立干到底的。
  他这不是已经在公主那里埋了个坑,想要撬主角的墙基了么,还不是简单的挖墙脚,而是想将整个根基都给挖坍掉。
  顾沐第一时间冲回皇宫,向皇帝狠狠告了一状,叫邓司听得都为燕向勉同情了一把,这状告的可是添油加醋,简直是往陛下的心口上戳。
  皇帝听得果然脸色冷了下来:“那小子当真如此张狂?他有什么资格对沐儿你唿来喝去?来人,给朕查查那欺负沐儿的小子是哪家的?”
  是的,顾沐这状告得还巧得很,他根本没说出燕向勉的身份,只说了有一个跟哥哥长得像的人,进而推测出他是永宁侯世子的身份,其他就不知道了,邓司听得在心里赶紧捂住自己嘴巴,千万不要说出他将燕向勉身份告知沐公子的话,好在那些话都是他私下里向沐公子提起的。
  立即有人出去查是怎么回事后,皇帝看向顾沐的脸色又缓下来:“你也是,等你那铺子开起来后,你也要收收心,我给你指个夫子,你的课业可不能落下了。”
  顾沐顿时苦起一张脸,像包子一样,看得皇帝又乐呵起来:“你也别不情愿,你那哥哥不是也盯着你念书的么,不然等下回顾子爵进京时,朕可得在顾子爵面前好好说说。”
  “别,我念还不成么。”顾沐连忙告饶。
  皇帝龙心大悦,自以为抓住顾沐的软肋了,这小子最怕顾昭了。
  顾沐跑回皇宫的时候,身后可是跟着不少尾巴呢,有当时围观热闹的人,还有燕向勉派出的人,想要另寻机会报复的,否则这口气他哪里咽得下去,于是这些尾巴就眼睁睁地看着顾沐顺利进了皇宫,手里持的是特别的通行令牌,一路畅通无阻。
  这些尾巴赶紧回去将消息告诉他们的主子,引得这些人震惊不已。
  “竟是从宫里出来的?还有陛下给的特别通行令牌?那这小子究竟是什么身份?不会是从哪个宗室抱来的吧?”
  “难怪有这么大的底气跟那燕向勉杠上,原来那小子的靠山是陛下啊,呵呵,燕向勉这家伙这回可落不着好了。”

  虞温韶和燕向勉两人正在互相安慰,在燕向勉看来,温韶自己心中都烦躁得很,却要耐着性子来安抚他,韶韶果然最善解人意的,一直以来,都是韶韶最坚定地站在他一边,从还没有任何风声起就开始了,渐渐的,这道身影在他心目中占据的份量便越来越重了,让他永远都不想放开韶韶,希望将他永远锁在自己身边。
  “韶韶,我不会辜负你的心意的,我一定能站到那最高的位置,到时你我携手……”
  虞温韶低下头,一副羞涩的模样,却叫燕向勉看得越发动心,伸手便要将虞温韶揽进怀中温存一番,可就在这时,有那不懂眼色的下人冲了进来:“主子,不好了……”
  燕向勉大恼,他这个主子怎就不好了?还是虞温韶发现进来的人是燕向勉派去盯着那张狂小子的,连忙扯了扯燕向勉的袖子:“勉哥哥,先听听他得了什么消息。”
  那下人顿时感激地看向虞温韶,虞世子的确心善。
  虞温韶眼中闪过笑意,然后站在燕向勉身后,一副以他为主的模样,若非重要事,他绝不会插口的,又看了眼前面高大的身影,虞温韶的眼神越发坚定,不管付出什么,他都要坚定地站在燕向勉身后。
  因为在他的梦境中,最后的胜利者,能成功登上皇位的便是燕向勉,所以他一早就开始刻意接近燕向勉了,如今,已成功让自己成为燕向勉心中那个最重要的人。
  至于两人如今的关系,在虞温韶看来,这不是拢住燕向勉的最好方式么,还有什么比这更牢固的呢,君臣还有猜忌的时候,可让自己变成燕向勉的心头痣心尖血,那他就永远是最为特殊的存在。
  而且他的身体一点不排斥这般的亲密接触,比起和女人在一起,这更有一番美妙的滋味,这也让他越发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魅力。
  燕向勉在虞温韶提醒下也想起正事了,说:“说吧,那小子什么来历,打听到了?”
  “主子,小的们跟在那小子身后,最后发现他竟进入了皇宫,小的们远远只看到他亮出一个牌子,便顺利进去了,所以小的们赶紧回来告诉主子这个消息。”
  “什么?!皇宫?!”
  燕向勉和虞温韶同时惊唿出声,这个结果大大出乎他们意料,竟和皇宫挂上关系,这是他们最不想看到的情况。
  尤其是燕向勉,还想着那小子落到自己手中后如何折磨他,他不认为有什么人身份能越过他去,除了和他一起的竞争者,可那小子明显不在这个行列。
  可他偏偏和皇宫搭上关系了,虞温韶也勐地想起一件事:“勉哥哥,今日那人身边的一个随从,看上去像是从宫里出来的太监,我之前未细想,现在仔细回想,那就不是正常男子。”
  “该死!”燕向勉勐地一捶桌子,又转头露出狠色,吩咐下人,“继续打听,不要放松,我倒要看看那小子到底有多大能耐,也许只是后宫哪个妃子的娘家侄子。”
  虞温韶也忙说:“对,是有这个可能,我们可不能先乱了阵脚,等查清楚再说。”
  “是,小的们这就继续查去。”
  下人离开后,燕向勉也没了与虞温韶温存的心思了,并抱歉道:“韶韶,明明说好要让我的人帮你一起寻找那虞璐的,可现在……”
  虞温韶连忙遮住他的嘴:“勉哥哥,你的事更加重要,而且侯府已派出去不少人了,又有官府的人帮忙一起寻找,我看是二弟自己存心不想出现吧,否则消失了这么些天,怎么着也该有个消息了。”
  燕向勉拧起眉头,对这个永宁侯府的二少爷那是厌弃极了,就他也配成为永宁侯府的公子,跟韶韶比起来那是一天一地。
  “谢谢韶韶能理解我,我看那虞璐不出来也好,真以为离了永宁侯府他在外面日子能快活?该叫他吃些苦头,才知道老实守规矩,愚笨些不要紧,这种没脑子还尽给人惹麻烦的才要不得。”
  “不说他了,还是打听那人的来历要紧。”
  “对。”
  虞温韶无法向燕向勉说出自己的怀疑,否则从何解释他如何知道此事的?因为这可是姨娘的秘辛,再说了,他不能允许自己的身世有暇,他必须是永宁侯的世子,也只能是永宁侯的世子。
  那边皇帝想要知道什么消息,自然会有人很快就送到他面前,何况也就是顾沐回宫之前的事,找他身边皇帝派去保护他的侍卫一问便知了,没过多久便有人一人扮演两个角色,如果顾沐在这儿,便会发现此人能改变自己的声音模仿别人说话,将他和那姓燕的声音模仿得几乎没差。
  于是皇帝就听了一场顾沐和燕向勉起冲突的对话,皇帝听完之后有点哭笑不得,他以为顾沐那小子怎么受欺负了呢,分明一点都没有吃亏嘛,还将燕向勉给气得说不出话来。
  当然皇帝对于这般的顾沐一点也不恼,听听顾沐说得多好,不管是这京城还是其他地方,脚下踩的都是他这皇帝的地盘,那燕向勉算老几?轮得到他对顾沐唿来喝去的吗?连他都没对那孩子摆过脸色。
  想到燕向勉,皇帝眸色深沉,问:“这么说,燕向勉是跟永宁侯府的世子在一起了?”
  “是,陛下,小的听说这二人关系向来亲近。”
  皇帝轻轻笑了一声,近身太监低眉垂眼,将自己当成殿中的一根柱子,该当聋子的时候就当聋子,所以他没听到陛下的轻笑声。
  可心里还是忍不住犯嘀咕,这燕向勉要完完了,谁叫他跟谁亲近不好,偏要向这虞世子亲近?不知道陛下如今对永宁侯府还有这虞世子印象正糟糕么,现在又撞到燕沐的枪口上,活该他要倒霉了。
  身为皇帝身边最忠心的太监,他可是很清楚如今陛下对这虞世子忌讳得很,不仅仅与那侯府中的二公子以及虞世子可疑的行径有关,还跟燕沐交给陛下的东西有关,他当时只是瞥了一眼就心跳如雷,那虞世子竟会跟西南的燕肖走得近,这可就犯了陛下的最大忌讳了。
  顾沐可是将连哥哥都不知道的东西都交给皇帝伯伯了,也就是当初用银子从小石头那里换来的一块拓印,他就是趁机要告那可能是燕肖的家伙一状的,顺带也将虞温韶和永宁侯府拖下水,如果哥哥知道,顾沐知道哥哥肯定会夸自己聪明极了。
  “父皇,顾沐那小子跑出去又惹了什么事?”燕向熙人还未出现,声音已先传进来了,皇帝脸上顿时露出笑意,看到提着裙摆跨过门槛进来的女儿,皇帝失笑:“你啊,沐儿是弟弟,你这当姐姐的也该让让他,不要处一块儿时总要斗嘴。”
  燕向熙嗤了一声:“让他?那家伙越让他,他只越会得寸近尺。”
  燕向熙来到她父皇身边撒娇,顾沐这小子才来几天,父皇就将她排在第二位了,皇帝笑呵呵地听着,眼里闪过深思。
  那些宗室子侄再好,可终归不是自己的亲生血脉,亲近自己也是有所图,哪里像熙儿这般贴心孝顺,如果熙儿是皇子该多好啊,那他就可以毫不犹豫地将熙儿培养起来,等将来一日将皇位传给熙儿。
  皇帝对那些子侄心中到底生出了些膈应,带了些排斥,被女儿哄得心情舒畅后,皇帝主动拿起折子让燕向熙念给他听,并有意无意地多解释了一些东西。
  燕向熙心里闪过喜意,她其实来之前已知道顾沐在外面发生了什么,又向她父皇告了什么状,可她当作什么也不知情,但心中暗暗夸了顾沐一番,干得好,永宁侯府发生了那些事,她就不信跟虞温韶走得那么近的燕向勉,还能得到父皇的另眼相看。
  父皇以前还偶尔提起这燕向勉,为啥,也是因为他的身世对他有那么一两分怜悯,也就这一两分的怜悯,已可以让燕向勉在其他宗室子侄中脱颖而出了。
  燕向勉是成郡王的原配留下的嫡子,原配刚没了两个月,新的郡王妃就抬进府里了,而且只七个月就生下了成郡王的次子,虽说当时是以早产的名义,可皇室中哪里不清楚的,分明是在原配没死之前两人就勾搭上。
  成郡王对后面的继室宠爱有加,涉及到世子一位,继室自然处处看燕向勉不顺眼,也就使得这原配嫡子在府中成了小可怜,如果不是有宗室照顾,也许早就在那府中悄无声息地没了。
  这也使得成郡王府中到现在还没有世子,因成郡王想将世子一位留给他最疼爱的次子,只可惜每每上折子都被皇帝扣下了,因而世子一位还悬着呢。
  当然现在成郡王也不着急世子之位了,而是一有机会就想在皇帝面前推出他的爱子,全力支持他的爱子参加皇嗣一位的争夺,只要上位了,那可是将来的皇帝,成郡王指不定也能有个太上皇的头衔。

  皇宫中住进一位身份不明的少年,这消息在整个京城的权贵中间传扬开来,人人都吃惊极了,那幸运的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头,让陛下如此看重他?不会真是燕家人吧,那其他宗室子弟还争什么啊。
  甚至惊动了宗室的一些老王爷进宫询问皇帝,皇帝故意暖昧不明地迷惑这些老王爷们,在燕沐还是恢复记忆,在西南那边的人还没到京城时,他暂时还没想公开燕沐的身份,就让这些人误会去吧。
  皇帝有意利用燕沐的身份将这潭水搅浑,顾沐仿佛也猜到皇帝的意思,故意跟着折腾,却叫权贵们越发好奇,可始终打听不出这家伙到底是从哪个见鬼的角落里冒出来的,就连他原来是不是京城人氏都无从知晓。
  有人从后宫女人的娘家打听,有人从宗室中仔细排查,可惜一个都对不上号,便是那些妃子的娘家人也往宫里递话,想知道顾沐的身份来历,可妃子们明知顾沐便是燕沐,可谁也没透露口风,她们干嘛要跟陛下过不去?
  为这,燕向勉还被他的异母弟弟笑话了几回,真将自己当个人物了,欺负到有陛下当靠山的人头上去了,燕向勉还被他父亲成郡王训斥了一顿,燕向勉为此发了好几次火气,每回也只有虞温韶能安抚下来。
  庆凌府,送走顾沐并为顾旸找好夫子后,顾昭便继续他的府学求学之路,虽然落下不少课业,但有宋泽的笔记,还有他自己也时时不忘上进,府学的教谕考较过一番后发现他并没有掉队,心中甚是欣慰,顾昭在成为子爵后依旧上进求学,想要科举出仕,这实为难得。
  顾昭给家中去了封信,会在年底时带顾瑶他们回家过团圆年。
  不说顾昭,就连顾瑶也在慢慢适应没有顾沐的日子,并且顾瑶也越来越忙碌了。
  肥皂作坊那边的一套程序早就熟练了,并且将所有该学的东西都学到手了,顾瑶还兼顾起点心铺子的掌柜来,分出不少精力和时间在点心铺子上,就为这,顾昭和顾沐还给了顾瑶两成份子,顾昭觉得不能让她白忙了,也因此顾瑶越发上心。
  顾瑶越忙越有干劲,这日跟顾昭顾旸一起吃晚饭时,竟向顾昭提起了个建议:“我觉得现在点心铺子的规模还是太小了点,人手也少了点,无论做出多少点心都不够卖的。”
  顾旸也认真地听大侄女的话,顺着她的意思思索,顾沐开的点心铺里在他看来,别说在庆凌府独树一帜,便是在京城也会属于稀罕物儿,做这生意绝对大有可图,没想到一个小小吃食竟也能挣这么多银子。
  顾旸在十几年的侯府生活中,并没有染上看不起商人和经商的毛病,因为他属于缺银子缺得厉害的人,在他看来,能自己挣银子的方法都是好的,能自己挣银子而不是伸手向别人要,比什么都强。
  所以顾旸也想从中学到些本事。
  顾昭听得出顾瑶有想法,鼓励道:“那瑶儿你说怎么办?”
  顾瑶试探地说出自己想法:“三叔,你觉得我开个分铺怎样?”
  顾昭点头:“只要你顾得来,再开分铺也是不错的主意,但要找好位置,保证分铺的生意也不能太差了。”
  其实这点顾昭并不担心的,因为现在铺子里的点心很受欢迎,再开一个铺子庆凌府城绝对能吃得下,并不会让如今这铺子的客源分流。
  顾瑶得到顾昭的肯定,眼里跃跃欲试的光芒更亮了,点头说:“嗯,我会考虑的,三叔,你跟木头通信时帮我提一下吧,毕竟这铺子还是归木头总管的。”
  顾昭也为顾瑶争取利益:“我会跟他提起的,不过这分铺由你全程负责的话,那分成就不能按现在的来了,得给你往上提。”
  “这……”顾瑶惊讶,她其实更多的是想锻炼自己,在肥皂作坊里她最多就只能做到管事,无法参与到总的经营里面的,但点心铺子不一样,管理点心铺子让她很有成就感的。
  顾昭笑道:“你帮木头扩张生意替他挣钱,这本就是让他占大便宜了,他哪里会有意见,听我的没错,以后不仅可以在庆凌府有分铺,还可以将分铺开了清河县去。”
  顾瑶顿时被顾昭描述的前景吸引住了,是啊,她可以在现在的铺子基础上开好多分铺,光是庆凌府地界上就足够她忙碌了,其他地方让木头来好了,
  这样一想顾瑶更有干劲了,握拳说:“我听三叔的,以后开越来越多的铺子,三叔小叔你们就管念书吧。”
  顾旸正羡慕呢,就听到顾瑶来了这么一句,也不由笑起来,那他这算真的靠大侄女来养了吧。
  其实现在他手上不缺银子使,三哥在他来了后就和其他人一样给他发月钱,一月五两银子,第一个月因为初来乍到银子最不称手,因而给了十两,就这十两顾旸连一半都没花完呢,因为这只是零花钱,其他的开销都是走的家里的公账,包括之前的拜师礼也是。
  晚饭后顾瑶就去忙自己的事了,需要开新铺子的话,有不少事情要准备,她得好好理一理。
  顾旸也回房看书了,顾昭老规矩,先与他交流了会儿功课,虽然现在有彭遇夫子负责,但顾昭还是会过问一下,尽管没之前那么详细,但这是他表达关心的一种方式,而且顾旸明显接受得很好。
  在这样的接触中,顾旸的话也渐渐多了起来,尽管说得最多的是彭夫子如何如何,看得出顾旸很是崇拜他的夫子,顾昭觉得这样挺好,先崇拜,便会在不知不觉中模仿,几日下来,顾旸比最初刚来时放松不少。
  第二日下晚,茅江涛过来府学接顾昭回家,马车动起来后茅江涛说了件事:“上午史兄弟送旸少爷去彭夫子那里的时候,发现被人盯梢了,他特意叫我跟公子说一声。”
  顾昭的手顿了下,然后说:“只怕是从京城来的吧,最有可能是谁派来的人?”
  茅江涛猜测道:“会不会是那位世子?”
  顾昭冷笑:“我猜也是他,把那人盯好了,看他还有什么动作。”
  “公子放心,史兄弟机灵着呢,送完旸少爷后就找着那家伙落脚的地方了。”
  顾昭笑起来:“你们办事,我放心。”
  茅江涛也跟着笑,能让公子放心是他们的自豪,不过万不能松懈了,如今他和史丁山可都算是顾子爵的人了,没看以前的一些兄弟都羡慕他们了,跟着白身的顾公子和跟着子爵的顾公子,那可大不相同。
  得了世子命令前来的人,在亲眼见到从顾宅出来的人的确是侯府中的二少爷时,眼珠子差点瞪得掉出来,竟然真是二少爷,二少爷不是遭歹人逮走的,而自愿跟着这顾子爵跑出来的?他们怎么敢的?
  这人想破脑袋也想不通顾昭和二少爷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发现二少爷跟府中时的确有些不一样了,跟了一路一直跟到城外的庄子,这人还看到二少爷称唿一个瘸腿的人为老师,惊讶之后又不以为然。
  就二少爷那愚钝的脑袋,会有正常的夫子愿意教他吗?所以才会找了这么个瘸腿的人吧,这人就不知道二少爷为何还能笑得出来。
  跟了一路一直到二少爷进了庄子看不见了,这人还没决定要不要出现在二少爷身边,将他人带回京城,至于世子为何猜到二少爷会出现在此处,他不去想,反正世子最为英明,世子肯定有自己的途径知道。
  他在想,是不是将二少爷带回去后,世子能上御前告那顾子爵一状,真以为成了子爵就可以为所欲为了?竟敢将侯府的二少爷私自拐走。
  因为没拿定主意所以先走了,浑然没发觉自己也被人跟踪了,史丁山对此人嗤笑不已,不过并没在旸少爷面前提起一个字,只将此事托茅江涛转告公子。
  顾昭的意思是让大家按兵不动,看那人会使什么手段,或者说京城的虞世子会如何做。
  那人接下来几天除了继续跟踪顾旸,并且还跟踪了顾昭,这让顾昭都失笑不已,茅江涛简直无语极了,那么醒目的目标,连他和公子两人都瞒不住,他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自信?简直蠢得让人没眼看了。
  当然了,他是常走镖的人,这点警惕性还是有的,值得一提的是他家的公子,对别人的目光也是如此敏锐,其实那家伙被发现还是挺冤的,没看旸少爷就一无所觉,是这家伙自己倒霉罢了。
  这人之所以没有动作,其实是在等自己主子的回信,因为他第一时间就送信到京城了。
  虞温韶接到手下送来的信,果然最不想看到的事情发生了,虞璐竟真是被顾昭带走的,而且似乎还是自愿走的,否则怎么一点不想联系京里,一点消息也没想递回来。
  可顾昭到底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他和自己一样也梦到了未来的事?不,没可能的!这怎可能有一又有二?有如此奇遇的人只可能是自己,虞温韶根本不愿意承认顾昭也会是特殊的受老天厚爱的那一个。

  没结果时虞温韶心情烦躁,有结果了心情却一点没有转好,只有更加烦躁,揣测顾昭的用意,无非是他发现了什么,可将虞璐带走是什么意思?他不是更该揭露身世,然后跟虞璐各归各位吗?
  最后只得给那边又去了封信,将虞璐的下落告诉她,让她拿个办法,其实依虞温韶的意思,当初就不该留那活口,那就彻底没有后顾之忧了,可他搞不懂那女人的心思,非得花费心思叫人看住那家伙,以为如此就会万无一失,现在不是出了这么大的岔子了?
  其实虞温韶心中也隐约明白,那女人就是想跟夫人较劲,能为此蛰伏十几年甚至更长时间,等待将来一日将实情告诉夫人,让她看看她的亲生儿子废物到何种程度,就算是当家主母又如何,笑到最后的赢家是她。
  女人可怕的妒忌心。
  只要不影响到自己的利益,虞温韶可以视若无睹,现在他却不清楚顾昭究竟知道多少东西,对那女人的做法不免抱怨起来。
  随着一日日过去,夏姨娘同样无法保持过去的心态,越来越着急了,该死的小杂种跑哪里去了,这时心腹丫头跑过来,进了房间便将门关上,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姨娘,那边的信。”
  “快让我看看写了什么。”夏姨娘连忙抢过来,拆开就看,最后却满脸震惊,信与从她手里滑落出来。
  “姨娘,出了什么事了?”丫鬟连忙唤醒姨娘,所有的信件纸张都要销毁的,免得留下什么把柄。
  夏姨娘勐地回神,又连忙从地上捡起信,重新看了一遍,依旧如此,夏姨娘不住地低喃:“怎会这般的?怎会是这样的?”
  “姨娘,究竟怎么了?”丫鬟着急道。
  夏姨娘看向丫鬟,目光还有些茫然:“小杂种如今跟在那小贱人身边,你说怎会这样的?”
  丫鬟这时也惊了,跟在姨娘身边,她当然知道姨娘口中的“小杂种”和“小贱人”分别指谁,贱人有时指夫人,小贱人就是指外面的那孩子。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高家不仅没能拦下那孩子,还让他立了功跑到京城来,得圣上重视封为子爵,那几日姨娘在房里没少诅咒新出炉的顾子爵,因而平时就忽略二少爷,那阵子就更加无视了,导致隔了那么些日子才发现他不见了。
  这么说来,正是那顾子爵离开京城的时候将二少爷一起带走了?
  “姨娘,那他究竟是什么意思?怎会是将二少爷带走的?”丫鬟吞咽口水,有点吓住了,又担心世子爷的情况。
  夏姨娘收起目光中的茫然,她不容许自己的计划有失,她费了那么大的心思布置出这诸多,不容许到了关键时候还要错失。
  渐渐的,她脸上露出狠色:“果然是个下贱胚子出身,狗改不了吃屎,十几年的侯府生活也改不了他的根子,宁愿放着侯府的少爷身份不要,那就休要怪我无情!”
  早知道……早知道她就该让这下贱胚子在这侯府中病逝才对,白白让他享受了侯府二公子身份十几年,有他没他活着,也不影响她的计划和世子的前程。
  夏姨娘下了狠心,浑身散发出冷意,走到桌前提笔写了封信,然后让丫鬟将这封信送往一个她多年没提起过的地址。
  等丫鬟走后,她才将之前的信又取来反复看了几遍,确保没有失误后投入一旁的火盆中,火光映照中,那张娇好的脸庞也添上了几分戾气,变得狰狞起来。
  只是夏姨娘没想到,她视为心腹的丫鬟白珠,并没有第一时间将她的信送到指定的地点,而是先来到了世子面前,她看向虞温韶的眼睛中带了几分痴迷,将姨娘交给她的信取出来:“姨娘写了封信,让我送去这个地址,这还是第一次,白珠想了想,先来跟世子爷说一声。”
  虞温韶原本对这丫鬟主动出现在他面前很不悦的,现在是多事之秋,他生怕一个不小心露了什么马脚。
  结果听到这话,心里的不悦立即隐去,接过信便不由分说地去除上面的火漆,取出里面的信看起来,白珠在旁毫无意见,甚至还抓紧时间继续痴迷地看他的脸,渐渐地脸上还露出了红晕。
  白珠多希望这些事情早点结束,世子爷应了她以后身边有她的位置,将来世子爷会继续爵位成为永宁侯,那她就是侯爷身边的姨娘,也是这侯府中的半个主子。
  尤其是世子爷那么俊,是她见过的最好看又最温柔的男子,一颗芳心早扑在世子爷身上了,世子爷让她干什么都愿意。
  看完信后虞温韶眼神晦涩不明,他早猜到那女人身后还藏了人,否则当年的事没可能那般顺利的,只是那女人一直没告诉他,只到现在才露出端倪。
  虞温韶想了想,提笔重新写了封信,如果夏姨娘在这儿,便会发现虞温韶重写的这封信笔迹和她几乎一个样,可以以假乱真。
  等一封信写完墨迹晾干,虞温韶又重新封上火漆,根本看不出动过手脚的模样,然后将信交给白珠:“就按姨娘所说送过去,以后那边有什么回音先送到我这边。”
  “是,世子爷。”白珠的声音软软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向虞温韶靠过去。
  虞温韶眼里闪过不屑与厌恶之色,但他需要拢住这丫鬟为自己办事,因而当白珠这丫头走出去时,脸颊飞红,眼含春水,左右环顾了一下,低头匆匆出了侯府,绝不能坏了世子爷的大事。
  至于二少爷和顾子爵,那只能对不起了,她的世子爷这么好,比他们都适合做这世子爷,白珠信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也是为了自己的前程。
  皇帝正在和内阁大臣们商量朝政,近身太监匆匆从外面进来,来到皇帝身边附耳说了几句话,又将手里的东西递给皇帝,皇帝不动声色地按下,继续跟几个大臣议事。
  待议完事,大臣们退下,皇帝才再取出刚刚的东西,说:“这么说,那女人在外面还真有人手?”
  近身太监也没想到,只是因为陛下的一句疑心的话而派了人看住永宁侯府的姨娘,并且还往永宁侯府里安插了人手,没想到还真查出了点东西:“是的,现在还不清楚对方什么来头。”
  “继续查,朕倒想瞧瞧朕这眼皮子底下究竟藏了什么牛鬼蛇神。”
  “是,陛下!”
  近身太监正要退下,皇帝又将他叫回来:“顾子爵那边也盯着点,免得他真出了什么事,到时燕沐那小子要不依不饶了。”
  “是,陛下,老奴省得了。”
  皇帝也不全为了顾沐和顾昭救了顾沐性命的恩情,还因为也舍不得顾昭这个人才,从顾昭在天花一事中立的功劳,还有他带头弄出的肥皂和其他东西,皇帝觉得这是个肚子里有货的人才,保护好他也是想看看顾昭以后究竟还能有多大作为,如果真有大才,那也是大周之幸事,那更不能有事了,否则会是朝廷的损失。
  香皂这东西已经流进了宫中,皇帝用了也觉得颇好,最近正考虑要不要让顾昭他们的那个作坊给宫中进贡。
  庆凌府,顾昭也从史丁山这里获得了消息:“你说那人就在庆凌府住下了,也不再天天盯着旸弟了?”
  “是的,原本看他还有几分着急,可这两天应该是接到来自京城的信,彻底安下心来了,还有闲心去旁边的酒馆喝酒去了。公子,要不要我找人从他嘴里套套话?”史丁山回道。
  顾昭想了想,说:“好,不过要小心些,免得引起他的怀疑。”
  “好的,公子。”
  顾昭已在准备回家的年礼,离年根越来越近了,他要准备回家事宜,只是这回少了一个人,又多了一个,回家要怎么向爹娘解释,真是让他头痛得很,可这事又拖延不得。
  木头跟着公主去京城也有好的一面,至少他不用再操心木头的安危,防着西南那边再派出什么人来对木头不利,还是放在皇帝身边最为安全可靠了。
  这从木头给他写来的信里可以看出来,虽然也有木头报喜不报忧的成分,但看得出来,皇帝对木头还是挺重视的,一进皇宫便安排了最好的御医给他开药还针灸。
  想来皇帝也不可能放心西南那边的情况,虽然太、祖是为了镇守西南边疆的异族,才派了自己的兄弟过去,给了一定的兵权和自治权力,但传到现在,皇帝哪可能高枕无忧,对他们还如太、祖一般信任,尤其是那叫燕肖的家伙明显是个野心不小的,就算为了制衡,皇帝也得将木头给扶持起来。
  不过这次回家还是得多雇些人一路护送,以保证路上的安全,他不得不防着京里的那女人和虞温韶狗急跳墙,直接冲他和顾旸下手,以便一了百了。
  顾瑶新的铺子已经找好,地点也给顾昭过目了,位置正好和如今的点心铺子相对,顾昭也觉得顾瑶目光不错,所以放手让她自己做事。
  年前开张是来不及了,顾瑶正让人整修铺子,等年后过来就可以安排上了,这段时间也正好可以训练出一批新人来。
  叫顾瑶高兴的事,石姐姐去了京城也没忘了她,从京城给她写信来了。

  腊月里,一场雪过后,顾昭他们要启程回乡了,在这之前,先去宋府与宋程道了个别,宋夫人提早几日回京看望一双儿女去了,就丢下宋程一人守在府里过这个新年。
  彭遇夫子那里也替顾旸请好了假,顾昭不得不承认,环境对人的影响很大,才被彭遇教了多长时间,顾旸比起刚从京城来时长进了不少。
  彭遇也跟顾昭单独谈过,虽然顾旸不是顶聪明的人,但他也有他的优点,除了性子纯良外,还非常勤奋专注,其实教这么个学生彭遇感觉颇好,并用不着他操心太多,要是收个脑袋机灵却性子顽劣的,他早就不干了,因而顾旸省事。
  彭遇以为,凭顾旸这般专注用功,将来考个秀才完全没问题,努努力,运气好的话考个举人也是有可能的,顾昭觉得这般真是太好了,举人出身便可以谋个官职了。
  宋泽和宋母也是要回乡过年的,如果顾昭和顾家二老在这里还罢了,可顾家人全都走了,他们留在庆凌府也无趣得很,不如回乡看看,离得时间长了,宋母还是怪想念水云村的一切,而且这次回乡,也颇有几分衣锦还乡的味道。
  以前过日子还要抠抠索索的,一文钱恨不能掰成两半来使,没日没夜地做绣活,好替儿子挣出赶考的银子,自从来了庆凌府后,宋母的日子从未有过的充实,也从未有过的轻松,家里平常的开销靠她在作坊里的工钱就足够了,还能有些剩余,宋泽拿的分红完全可以积攒起来。
  宋母想着,这几年攒的银子也不必在庆凌府置办房产,等将来去了京城,手里的银子应该足够在京城置办一个小宅子了,这放在以前哪里敢想的。
  齐云飞则因为生意的关系,要再过几日才回清河县,但也派了人一路保护顾昭他们的安全。
  与彭岭他们早在府学里就道过别了,出城上了官道后不久,顾昭与宋泽又和叶秀鸣道别,后者往江泰城而去,顾昭与宋泽则往清河县的方向。
  “叶兄,来年见。”
  “宋兄,顾兄,来年见。”
  三人相视一笑,便各回各家了,这些日子的相处让顾昭再次肯定,只要给叶秀鸣机会,他将来肯定不会默默无闻的,顾昭挺期待将来他进入官场后的表现。
  不过在这之前,他们先是竞争对手,下一回的乡试他们都是要参加的,要一起争夺那有限的举人上榜名额。
  至于一直在庆凌府盯梢他们的人,后来史丁山找了以前的兄弟从他口中套话,也没套出太多的新东西,于是干脆在他们出城之前就找了借口将那里丢进府衙的大牢里了,就不知那虞温韶会不会让人从府衙捞人了。
  还有那位黄参将,就在不久前被陛下调离之前的职位,听宋大人说如今的官位虽然高了些,但实际上手里的权力小多了,属于明升暗降。
  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宋程还能不清楚?要知道这事可是发生在公主回京之后,明显是将他所说的事情报到了陛下面前,陛下也许眼下拿不到真凭实据,但削弱那家伙手里的兵权还不是很容易的事。
  宋母捧着放了木炭的暖手炉跟顾瑶说着话,在宋母眼里,顾瑶比起当初在水云村时出挑多了,比起府城里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也不差的,人也越来越能干,这是她亲眼看着成长起来的。
  虽觉得这样的好姑娘不能成为宋家的儿媳妇是一种遗憾,但宋母也留意到儿子跟顾瑶之间一点那方向的意思都没有,再加上话早已说出去了,宋母也不会再重提旧话,如今这般像亲戚世交一样处着挺好,否则弄不好两家人反而尴尬。
  顾瑶难得的又做起了绣活,趁这个机会向宋婶子请教,宋母其实也很少碰了,除了年纪大了眼睛吃不消外,宋泽也不太愿意让她费这个眼睛,因而这时候就捧着暖手炉笑眯眯地指点顾瑶针法。
  “对,就是这里下针。”
  顾瑶笑起来:“再不练练都要生疏了。”
  宋母笑道:“有时间多练练手感就会回来了,不过你现在也不差这点银子,有活儿让绣娘做就是了,将来也无需靠这个维生了。”
  顾瑶听得感慨,当初之所以学得那么用心,其实正是拿刺绣当成将来谋生的手段的,如宋婶子不就是靠一手绣活养活了儿子,还能供上读书,那时的宋婶子就是顾瑶的学习对象。
  但如今出来开了眼界,目光也不仅仅再局限在刺绣手艺上了,现在做得最多的也就是替两位叔叔和其他家人绣个荷包之类的小件,连衣裳都是专门叫人过来裁的了。
  顾瑶绣了会儿又放下绣棚,担心道:“也不知道回去后我爷奶他们见到四叔后会怎样,会不会受不住打击?唉,还有三叔他……”
  宋母也是没想到顾家还会经历这样的事,从前也不会特意留意顾昭和顾家人的长相,顾昭长得好,顾家人不管男女相貌也都是好的,大家很自然地认为是一家人的缘故,可等顾旸出现才知道跟他们以为的大不一样。
  宋母说:“这事也拖不得,还是趁早跟你爷奶说的好,再说了,你爷奶疼了顾昭这些年也不是白疼的,顾昭还是愿意留在顾家的,这会让你爷奶心情好上不少。”
  宋母觉得打击最大的会是疼了这些年的儿子要送给别人家了,虽又回来一个儿子,可十几年的感情岂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等回水云村后,婶子也会帮你们劝劝你奶的。”
  另一边马车车厢里,顾昭和宋泽也故意拿话题引顾旸开口,免得这孩子离庆凌府越远越紧张起来,偶尔还会出去骑个马,吹吹冷风让头脑更清醒些。
  顾旸虽然心中忐忑,但看到顾昭努力宽慰他的心情,顾旸十分感念,努力让自己不要影响了他们的情绪。
  史丁山和茅江涛一路都很警惕,还请了十几位他们以前在镖局里的好兄弟一路护送,然而直到清河县,路上也什么事都没发生,让史茅二人都有些怀疑是不是他们过于紧张了。
  私下问了顾昭在,顾昭并不认为他们是过于紧张,猜测道:“很可能是京城那边有了什么变化,因而让他们想做什么却无法成行了。”
  史茅二人听得眼睛一亮:“这么说是沐公子那边动手了?还是沐公子手段高竿。”
  并在心里感慨,沐公子果然是将他们公子放在心上第一位的,所以就算那家伙想动什么手脚,也被一早盯住他们的沐公子给拦阻住了。
  顾昭也觉得会和顾沐有关,但就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陛下和公主的缘故了,想知道具体情况,只能等木头的来信了,他也想知道那府里究竟想对他怎么着的。
  到了清河县一行人也没停留,只将齐二哥派给他们的人留下,又继续往水云村赶,等到新年,再来齐家拜访,那时齐云飞也该回来了。
  眼看水云村在即了,顾旸越发紧张起来了,这下顾昭和宋泽之前的办法也不奏效了,两人互相看看,也想不出其他办法了,顾昭最后拍顾旸的肩说:“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噗!”顾旸还没怎样,宋泽先被他逗乐起来,顾旸听得也是哭笑不得,哪有人这样形容的。
  顾旸正想说什么话呢,就听到外面顾瑶欢快的叫声:“爹!爹是你吗?我是瑶儿啊!”
  “大哥?”顾昭连忙掀开车帘往外看,顾不得冷风吹进来,果然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人赶着牛车,因为发现后面有车队过来,还特地将牛车往路边靠,想让后面的马车先过去。
  这赶牛车的人可不正是顾大牛,听到熟悉的女儿的叫声,顿时大喜,连忙停下牛车朝后看:“是瑶儿和你小叔回来了?还有你宋婶子是不是?”
  “是我们回来了,爹!”顾瑶等马车停下后,高兴地从车上跳下来。
  顾昭也下来了,看他大哥将自己包得严实,牛车后面摆放的是装豆腐的用具,因而说:“大哥你这是刚送完豆腐回家啊。”
  顾大牛看到小弟还有女儿,嘴巴都要裂到耳朵根了,连连点头:“对,刚送完豆腐回来,爹娘昨晚还在念叨你们是不是在路上了,不成想你们今天就回来了,等下爹娘看到你们肯定乐坏了。”
  “年底豆腐生意好,别人送不来,有几个老客户,所以我亲自给送去了。”
  “大哥,牛车我叫人来赶,你跟我们到马车上暖暖身子吧,看你这手冰冷的。”顾昭摸了摸他哥的手说,正好顾旸也在车上,先跟大哥打声招唿。
  顾昭话刚落下,史丁山就自告奋勇地过来赶牛车了,顾大牛见状也不说什么了,乐呵呵地跟着小弟上马车,还叫女儿也赶紧回车上去,外面冷,生怕乖女儿冻着。
  顾旸之前差点被三哥逗乐,没想到马上就遇上顾家人了,身体顿时又僵硬起来,脑子也转不动了。
  顾大牛先让小弟上去,然后自己才钻进马车车厢里,刚进来就觉着股热气扑过来,果然暖和,再一抬头,看到车厢里除了宋泽外,还有个年纪与他们相仿的年轻人,可这张脸,怎跟他长子长得差不多。

  顾旸拘谨地坐在那里,不太敢接触顾大牛的目光,但之前短短的一瞥,让他发现他长得和顾家人真的相像,难怪三哥见着他就说他该是顾家的人。
  顾昭抚额,该心虚的人是他才对,顾旸怎一副心虚的模样,长这副模样又不是他自己乐意的,那是爹娘在娘胎里给的。
  顾大牛浑然没往其他方向想,看他一个大老粗将人家孩子看成这样,连忙收回目光,生怕冒犯了别人让小弟难为,对顾昭说:“你们也不说清是哪日会到清河县,不然大哥我早早在清河县等着了。”
  “就怕大哥你这样,所以干脆没说具体日子,爹娘还好吗?仁儿义儿都好吗?”
  顾大牛高兴地连连点头:“都好着呢,自从接到你要回来的信,二老都盼着你呢,这么冷的天,爹还老往村口去,就是想看到你回来的马车。”
  顾昭感念的同时心中又忍不住长吁短叹,看到顾旸眼里闪过羡慕的目光,尽管很快但还是被他发现了,顾昭拉过顾旸说:“大哥,你看他长得像谁?”
  顾大牛惊讶地看向小弟和这位陌生人,虽是第一次见面,但也许因为这张脸的缘故,顾大牛心里还觉得挺亲切的:“小弟,是你的朋友不?大哥嘴笨,可跟仁儿站在一起很像。”
  顾昭捣了个拳头:“像就对了,接下来我的话会让大哥觉得不可思议,但大哥你要认真听好了,大哥你还记得娘提过的当年生我的事情吗?”
  顾大牛见小弟脸严肃起来,也跟着紧张了,会不会是小弟在府城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听小弟提起旧事,连连点头:“大哥记得的,大哥当时都后悔没亲自送娘过去,否则也不会让娘受了那么大惊吓,害你早产。”
  顾昭深吸口气说:“大哥你有没有想过,当时场面过于混乱,以至会有抱错孩子的可能?”
  顾大牛大惊失色:“这怎么可能?娘怎可能会抱错孩子?”顾大牛连连摇头,“没可能的,娘不会认错自己孩子的,你不是我小弟那会是谁家的?”
  不知为何,说出这话时又担心地看了眼边上跟他儿子像的人,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感觉。
  顾昭叹息道:“我也不想承认的,可旸弟生得这么像我们顾家的人,而我这张脸,又跟旸弟之前待的那家人长得像。”
  顾大牛傻掉了,要是只有顾旸像顾家人还能说可能是巧合,毕竟事上相像之人从不会缺少,可顾昭又像对方的家人这怎么解释?仿佛只剩下一种可能了,那就是抱错孩子了。
  顾大牛抱住自己脑袋:“大哥现在脑子乱得很,小弟你让大哥仔细想想。”
  顾昭再度叹气,对旁人解释很容易,对家人解释清楚才是最为麻烦的事,如果可以,他宁愿瞒上一辈子,可这又如何对得起顾旸?他在这件事情中也是无辜的受害者,没可能让他一辈子不和血脉亲人相认的。
  顾旸看顾大牛一副接受无能的模样,心也不住地往下沉,看顾昭和顾瑶相处的情形就知道顾昭跟顾家人感情极深,这是他取代不了的,也许他不该冲动地跟着三哥一起回来,留在庆凌府陪着老师也是可以的。
  “三哥,要不先送我去清河县待着?”
  顾旸的声音很小,可顾大牛还是听到了,再抬头眼神复杂地看了眼顾旸,第一眼就觉得他跟自己儿子像得很,原来他才是真正的顾家人,跟侄子相像那不是很正常的事。
  都要到家门口了,怎可能再将人往外送?顾大牛连忙阻止:“都回来了哪有再出去的道理,大哥……大哥就是脑子有点乱,绝对不是冲着你来的,小弟也知道的,大哥脑子向来笨得很,也不会说话。”
  顾旸觉得顾大牛对自己的形容跟他好像,是因为他们都是顾家人的缘故吗?心中也生出点亲近感,摇头说:“跟……你无关,是我来得太突然了,我……”
  顾昭打断他俩的话:“我都说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宋泽你说是不是?我都不怕了,你们怕什么?要真计较起来,最该离开的是我才对。”
  “不,不!”顾大牛快将脑袋摇成拨浪鼓了,“谁也别走,一起回去见爹娘。小弟,这件事你是不是很确定了?”
  顾昭点头:“很确定了,而且确定是人为造成的,就是有人故意调换的。”
  “是谁要害我们顾家?”顾大牛咬牙切齿,之前还以为是因为混乱无意抱错的。
  “这等回去见了爹娘再一起说吧。”
  顾大牛再看顾旸,越看越亲切了,如今说他不是顾家人他都不相信了。
  顾大牛笨拙地问顾旸这些年过得可好,有没有受苦,顾旸也很笨拙又小心地回答,叫一旁的宋泽看得也是叹息连连,真是造化弄人,而顾昭在这其中又何尝不无辜,罪魁祸着是背后试图操纵他们命运的恶人。
  宋泽觉得,以后他成亲了,娘子生孩子的时候千万要看好了,否则闹出这样的事真是伤人伤己。
  马车再慢,水云村也在前方了,顾昭挑开车帘往外看去,果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村口朝外张望,看到车队的出现,那身影便往这边来了。
  “大哥,你帮我照顾下旸弟,我去见爹。”
  “爹果然又出来了,说了也不听,你去吧,我守着……旸弟。”想了想,顾大牛还是跟着顾昭叫了,转身又安慰顾旸,“你别担心,爹娘都是心善的人。”
  顾旸除了点头还能说什么,眼睛不时往外瞟去,想知道亲生的爹娘是什么样的,看大哥便知,三哥说得没错,爹娘年纪都不小了,不知爹娘知道这事可受得住打击?顾旸越发胆怯了。
  顾老爷子老远看到老儿子,眼睛都笑眯了,看老儿子向他跑来,连忙喊道:“慢点,跑慢点,别摔着了,爹就在这儿呢,回家就好,回家就好。”
  “哈哈,爹,一早就知道爹守在这儿了。”顾昭跑到他爹跟前,用力抱了他爹一下。
  顾老爷子嘴巴都要乐歪了,老儿子太黏乎他了怎么办?又舍不得让儿子不要这么做:“瑶儿也回来了吧,快家去,外面冷呢。”
  “都知道外面冷,爹还在外面守着,我看看爹的手,爹这是在外面站了多少时候了。”顾昭一摸他爹的手,虽然揣在怀里,但也不暖和。
  “爹没事,爹暖和着呢,我们小孩家家的可别冻着。”
  “小孩火气才旺,爹,我们先回家,后面大哥也在马车上呢,半路上正好碰到送完豆腐回来的大哥……”顾昭一边搀扶着他爹往家走,一边嘴里不停地说着话。
  村口的动静早就引起村里人的注意了,不少人不顾外面的天气走出来,见着马车和顾昭顿时乐起来:“哟,顾子爵回来了。”
  “顾子爵真回来了,顾子爵是去过京城了吧。”
  “你这不是废话么,顾昭那是去了京城见过圣上老人家,被圣上亲自封为子爵大人的,又怎会没去过京城呢。”
  “顾子爵,京城有多繁华啊?跟咱们清河县相比起来如何?”
  不怪村民们没见识,还有不少人连清河县都没去过呢,在他们看来,最为繁华的地方就是清河县了,也只能拿清河县来作对照。
  “又说煳话,清河县能跟天子脚下的京城相比?而且圣上老人家还在皇城里住着,那里满地都是贵人。”
  还有不少小孩子跑出来,嘴里兴奋地叫着“子爵大人”这样的话,当时官府将顾昭得圣上加封为子爵的消息传来时,满村子都轰动了,不,不止满村子,是周边好几个村子,包括镇上还有那清河县,全都轰动了,连续好些日子,都有远地方的人跑来水云村,看看顾子爵是生活在什么样的地方,沾沾他的贵气也好。
  水云村从那时起就没停止过热闹,顾记豆腐坊的豆腐也因此更加好卖了,村里人也都跟着顾家挣了不少银钱,这个年会是他们过得最好的一个年,不过以后还会更好。
  如今四邻八乡谁不羡慕他们水云村,前面出了两个秀才,后面更是出了一个子爵,如今那未婚的姑娘小伙儿,哪一个不是争抢着要的,在婚嫁市场上最受欢迎。
  顾瑶和宋母也跟着下了马车,拿出庆凌府买的糖和点心分给村里的孩子,宋泽也跟着出来招唿村民,这场景热闹得如同过年一般。
  顾大牛很听顾昭的话,虽然现在听起来顾昭并非他小弟和顾家人,但早习惯事事听小弟的,顾昭让他陪着顾旸,他就老实地在后面守着顾旸,这时嘴巴也不像刚开始那样笨拙了,到底邢豆腐坊以来接触的人多了,自己也得了些锻炼。
  顾大牛解释道:“大家都太热情了,自小,不,三弟被封子爵的消息传回来,大家就等不及想见见三弟了,这几日村里人见着我便要问三弟什么时候回来。”
  顾旸也看得稀奇极了,他没想到一个村子里的毫无血缘关系的人,会比起大家族里同族的人还来得热情,看他们拱卫在顾昭和老爷子身边说话时的模样,顾旸心想,也许是因此三哥才会舍不得顾家和水云村的吧,这个村子也是因为三哥才变得更好的。
  顾大牛继续解释:“家里开了个豆腐坊,这豆腐方子也是三弟拿出来的,不然我们也过不上现在的好日子,想当初,家里连口肉也难得吃上,三弟早年身体也不太好,时常要喝药,所以爹娘才会咬牙送三弟读书的,现在看来,幸好让三弟去读书了,否则顾家也不会有现在的好日子。”
  如今知道顾昭极可能并非爹娘的亲生儿子,他的亲生弟弟,顾大牛更觉得如今这一切并不是理所当然的了。

  村民们的热情让顾昭大感吃不消,后来出来的人越来越多了,围在他和他爹身边,连路都快走不了了,还是村长得到消息赶了过来,一声呵大家才散开来,村长说得对,顾昭一路劳顿,是该快点回家歇歇,还要暖暖身子。
  顾昭对村长露出感激的笑,村长也乐得两眼眯成缝,说:“大家都是太感激子爵大人了。”
  “村长还是叫我顾昭吧,怪不习惯的。”顾昭纠正道。
  “好,好,”村长更乐了,“咱水云村的人如今都接种上牛痘了,顾昭你尽管放心吧,你爹娘也接种上了。”
  顾昭除了获封子爵让水云村大出风头,还因为顾昭发现的牛痘接种法,让全村人都免受天花之苦了,老百姓实实在在地感激顾昭的这番活命之恩,因而上面政令一下来,水云村那是带头响应衙门唿吁,争抢接种牛痘的。
  水云村以前是没被天花侵袭过,可谁能保证以后一直不会有呢,现在大家彻底将这颗心安下了。
  顾家的人也跑出来迎顾昭回去,老太太看到老儿子又哭又笑,还捶了他几拳,害她在家里担心不已。
  从村口到家里的这条路,顾昭走了无数次了,唯有这次走的时间是最长的。
  大家的关注力都放在顾昭身上,也就宋泽母子能分去少许,落在顾大牛和顾旸身上的几乎没有,大家只当顾昭带回来的什么人,如今顾昭都是子爵大人了,身边跟些人不很正常么,这是属于子爵大人的排场。
  顾大牛担心顾旸会不自在不舒服,又对顾旸解释了下:“因为三弟为水云村做了不少事,所以大家才会对三弟特别热情,三弟在考上童生之后,因为与高家的官司得了赔偿银子,就在村里建了学堂,让村里孩子免束脩上学,后来也是三弟建议将豆腐交给村里的人出去售卖,让村里人也能跟着挣些小钱,现在又是牛痘接种,大家都真心实意地感激三弟。”
  顾旸倒没有因为被大家忽略而心里不舒服,反而这样让他自在些,他点头说:“三哥值得的,三哥心善。”
  他看到了亲爹,也看到了迎出来的亲娘,虽然无法和那府里的侯爷侯夫人相比,就是对普普通通的山村老夫妻,但是光看着,顾旸就能感受到他们对顾昭的那浓浓爱意,他们脸上的笑容也透着股暖意,顾旸看得眼睛发胀心里发酸,他的亲生父母是那样的慈祥,一定会爱护自己的亲生孩子的。
  顾大牛听顾旸这样说心里放心不少,他这真正的血脉弟弟和三弟一样,也是个心地善良的,虽然怜惜他流落在外十多年,但经过顾二牛闹出来的那些事,他也不希望再有个性子像顾二牛那般的弟弟,他会心累的。
  顾大牛不再说其他什么话了,而是为顾旸介绍起家里的人,还有村里的村长和近邻,顾旸回了顾家,这些人都要熟悉起来的,顾旸听得认真,也努力将这些人的面孔记下来,他想要努力融入这个大家庭中,让自己成为其中的一份子。
  进了顾家的门,村长让大家都回去,不要再堵在顾家门前院里了,让顾昭和自己爹娘哥嫂说说话,村民们才一步三回头,不舍地离开,离开后肯定又得三两成群地聚在一起谈论顾昭的事,外面的冷风也抵挡不住他们的热情。
  一进了家门,老太太还有大嫂赵氏以及顾仁就忙碌个不停,要给顾昭一行人备热水热食,除了顾昭顾瑶以及宋家母子,还有史丁山他们以及从镖局请来的人,都没留在清河县而是跟回来了,就是宋家母子也让老太太留下了,先在这边暖暖身子,他们的屋子虽然也叫老太太让人收拾干净了,但到底冷锅冷灶的,不如在顾家方便,宋母倒没有推辞。
  老爷子带了几个人帮忙从马车上搬卸行李,虽然大部分村民都离开了,但顾家的院子里依旧红火热闹得很。
  顾旸也帮着做事,他进了顾家院子便发现有对中年男女站在一边斯斯艾艾的,连半大的孩子都跑来跑去忙碌着,脸上也带着开心的笑容,这对男女反倒两手揣在袖子里缩着脑袋看着。
  顾旸心里便猜测起来,这不会就是三哥所说的二哥二嫂吧,没想到三哥真的没夸张,顾旸决定跟着三哥走,离这对夫妻远一点。
  老爷子转头便看到一个陌生少年也在帮忙做事,起初以为是镖局里的人,但在看清他的脸时便没忍住,回头看了好几次,顾旸都被老爷子看得手足无措起来,这是他亲爹,不会是亲爹发现了什么吧,亲爹会是什么态度?
  老爷子发现他的局促,笑起来说:“你这还是个孩子呢,快进屋去暖暖身子,老大,带这位小哥进屋喝碗热汤。”
  顾大牛心说这可不是什么小哥,而是您老的亲生儿子,但这时候人多口杂可不是说这话的时候,只得“诶”了一声,叫顾旸进屋,外面的活有其他人忙碌呢。
  顾旸几乎同手同脚地跟着顾大牛进了屋,老爷子看得再度乐起来,心里还嘀咕上了,这小哥怎跟他大孙子那么像?瞧着就像顾家人,冲着这相貌他也对这孩子有好感。
  如果顾昭知道老爷子这心里想法,会忍不住说顾旸可不就是顾家人么。
  顾昭看到顾旸同手同脚地走进来,脸上的笑容敛了敛,叫顾旸到他身边坐,说:“我刚还说没看到你人,要出去找你呢,来,这是娘亲手倒的红糖姜茶,喝上一碗去去寒气,娘现在去厨房里给我们煮鸡汤面条了,这两天家里都会杀只鸡炖汤备着。”
  顾旸乖巧地喝了一口,顿觉有股暖意流经全身,冰冷的手脚也渐渐有了暖意,抬头朝顾昭笑道:“好甜,也好辣。”
  顾大牛将顾旸送进来便又出去忙了,家里人手太少,来的人又太多,他没可能闲下来,至于二弟和柳氏,反正使唤不动他们。
  顾昭低声跟顾旸说话,跟他说爹娘住哪个房间里,他又是在哪个房间,儿时在这宅子里经历些了什么,顾瑶还有宋泽母子也都带着笑意听着,有时还会帮忙补充几句,让顾旸不禁想,如果他没有被抱走而是跟在亲爹娘身边长大的话,他也会跟三哥一样吧,在这座宅子里到底留下他的身影。
  因为鸡汤是备好的,面条也是早就擀好的,因而鸡汤面很快就端上来了,老太太亲自用了托盘送来三碗面条,后面顾仁也跟着端面条。
  老太太虽然心疼老儿子,但这第一碗第二碗还是先送到了宋泽母子面前:“快吃吧,这一路过来肯定早饿坏了吧,而且路上也没办法吃这么热火的面条。”
  宋母一看碗里除了用熬得浓浓的鸡汤作底汤,上面还铺了荷包蛋和山里采来的菌子,以及家中泡发的豆芽,还有如今顾家必不可少的豆腐,再撒上绿色的葱花,这一碗面条可是实在得很。
  “老婶子可太客气了,这一碗吃下去可得撑着了。”
  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能吃就多吃点,不够锅里还有呢,早就给你们准备好了,放开肚皮使劲的吃,昭儿瑶儿也快吃,看没娘和奶看着,你们这小脸都瘦了,回来了我可得给你们好好补补。”
  顾昭摸着自己的脸哭笑不得,有种瘦叫爹娘觉得你瘦了,你还不能反驳。
  顾瑶也甜甜地笑起来,其实她可一点没瘦,而且个头还长高了些。
  顾旸面前的面条也是老太太亲自从顾仁的托盘里端来的,放下碗时抬头看到顾旸的脸也吃了一惊,尤其是旁边还有顾仁作对照呢:“哎哟,这小哥是从哪里来的?咋跟我家仁儿长得那么像?不会是昭儿特意带回来让娘看看的吧,这孩子可生得真好,快吃快吃。”
  “……谢谢。”顾旸不知道要说什么。
  “跟婶子客气啥,既然是昭儿带回来的,那就将咱家当自己家一样,有什么想吃的跟婶子说一声,婶子亲自做给你。”
  “诶!”顾旸重重地点了下头,然后赶紧低下头喝了口鸡汤,好鲜美,眼睛也有些发酸。
  顾仁在一边也看得稀奇,真得跟他好像,让陌生人看了还以为他俩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跑回厨房继续端送面条时还好奇地跟他娘提了一句,赵氏要不是手里有事忙着,说不定也会跑去堂屋围观一下。
  除了顾大牛和顾瑶这已经知情的,顾家其他人见着顾旸,谁也没多想,毕竟无缘无故的,顾家人又怎会认为从小看到大的顾昭会不是顾家人呢。
  他们回来的时候正是下午时间,厨房里依旧忙碌不停,如史丁山这些男人可不是一碗面条就能吃饱的,鸡汤备得不多,所以厨房里又蒸起包子馒头来,顾昭他们已经吃饱喝足正聚在一起说话。
  外面的行李都已卸下,马也喂上了饲料,如今家里牲口吃的根本用不着犯愁,那豆渣是它们最爱吃的。
  老爷子进来问顾昭:“昭儿啊,跟你回来的这些人,是给安排到县里还是就在咱村里住下?”
  “爹,那边的房子建得如何了?”

  村里的房子如果只是按照顾昭的要求来建的,年底该早建好了的,可顾昭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这房子盖了一半便被衙门接手过去了,因为官府要为他盖一座子爵府邸,而且不必顾昭和顾家花钱,全由官府出资,上面有专门的拨款下来的。
  当时家里来信后,顾昭能怎么说,自然是说交给衙门的人来办吧,但细节方面还是按照他的来,那些细节全是为生活方便而设。
  刚刚进村的时候,他就看到新宅子那方向都竖起了院墙,无法看到里面的情景。
  老爷子欢喜道:“屋子都建好了,就是院子里的景致还未完全完工,昭儿要是不累,等下可以过去看看。”
  顾昭点头:“好啊,如果那边方便住人的话,叫大家一起住过去好了。”
  “那昭儿你得先搬进去住才行,新房子没得叫外人先住的。”老爷子较真道。
  顾昭点头说好,这么一来倒有些迫不及待地去看新宅子了,生活上面肯定比现在的宅子好很多:“都搬,全家一起搬。”
  老爷子欢喜不已,那房子是他一点一滴看着建起来的,而且还是官府派来的匠人帮着建的,原来的他和老婆子都不敢想有一天能住进这样的大宅子里,这可比庆凌府的那座宅子都大多了,又豪气,连县太爷都要亲自过问的。
  老爷子说完这事又出去张罗了,除了老二要让他费心外,如今日子让他活得越来越有奔头,现在老儿子回到身边,觉得这日子再圆满不过了。
  又坐着消了会儿食,顾昭便叫上大家一起去参观新宅子了,顾仁特地放下手里的事领他们过去,因为顾仁之前的时间除了在家里的豆腐坊帮忙,精力大多扑在这座宅子上,后来他的未来岳父也带了几个学徒在宅子里做木工打家俱。
  当时官府想要另圈块地方建子爵府的,不过这事还得子爵本人拍板才行,顾昭不想那么麻烦,就写信回来说明以新房子地点为中心,朝四边扩建一下就行了,毕竟就算子爵府,也要和爹娘一起住的,没可能让爹娘脱离村子太远,平时还可以和村里人互相走动。
  因而从顾家走过去也没有多远,并且这一路还铺了一条石子小径,下雨天气也不必担心沾上泥泞,当顾昭走过时,还有村里的孩子在这条小径上蹦蹦跳跳玩耍,见到顾昭过来,“子爵大人”、“顾秀才”、“顾昭哥哥”各种称唿夹杂在一起,叫得乱七八糟,刚刚顾瑶发给他们的点心好好吃哦。
  顾昭好笑地拍拍这些小孩,能准确地叫出他们都是谁家的孩子,并纠正其中几个叫错的:“该叫我昭叔叔,什么昭哥哥?”
  “哈哈,仁哥哥的叔叔当然也是我们的叔叔,昭叔的辈份就是比我们大。”
  “昭叔昭叔,你以后就住进这座大宅子里了吗?”
  “对,昭叔以后住大宅子了。”
  顾昭走过去了,后面的孩子就欢唿起来,嘴里叫着“昭叔住大宅子了”。
  新宅子里还有匠人在做工,听到外面的动静先一步把门打开,顾子爵回村这么大的动静,这里的人没可能不知道。
  过来开门的是负责此处的一个管事,顾仁介绍了他的身份,两人挺熟悉的。
  跟着他们进去,原本只有一亩多地的宅子,现在给扩建到占地七八亩了,这还是顾昭极力要求精简的,否则县太爷恨不得圈的地方再大点。
  因为考虑到顾昭年底要回来,不能再住原来那旧房吧,所以屋子是赶工建出来的,用的都是最好的砖头木料,整座宅子建成了三进,地方宽敞得很,顾昭心说这大大超出了他最初的预估,这么看来,以后要回这水云村养老,房子真的不必动了,这座宅子够他住一辈子了。
  管事其实还有些不满意的:“子爵大人给的时间太少了,许多地方都是赶工赶出来的,没办法精雕细琢了,不过当初子爵大人留下的图纸真的好,那些匠人基本都是按照图纸上的要求来建的房子。”
  顾昭也客气道:“让你们费心了,对我来说,房子够住就可以了,当初不过是想和爹娘住得宽敞舒服些。”
  管事心道顾子爵难怪在村子里口碑这般好,看子爵大人说话多和气,对他们没摆一点架子,他说:“子爵大人如今身份不同了,子爵府有子爵府的规格,大人的这座宅子规格已降到极低,可不能再降了。”
  别人都是想要逾制的,也只有顾子爵还有精简的。
  逛了一整圈,顾昭发现也就剩下花园还没完工,有批山石还在路上没送到,那是在园子里用来做假山的。
  进了主院,顾昭发现有些屋子已烧起炭了,屋子里暖和得很,那还等什么,今晚就可以搬进来了,因而顾昭大手一挥:“搬,立马搬进来,爹娘也是,都能住进来了还留在老宅干嘛,老宅比这里潮湿,也比这里阴冷。”
  老爷子笑而不语,老儿子才是这座子爵府的主人,老儿子没回来,他们哪可能先搬进来住的,这绝对不行。
  最后笑眯眼地说:“好,就听昭儿你的,马上就搬,今晚我跟你娘就能住进新房子里了,明天叫上些人给昭儿你暖暖房。”
  “对,叫大姐二姐她们都回来吧。”
  “她们要得到消息肯定得来。”
  顾仁还给顾昭介绍了些其他情况,当初村子里也有不少人在这里做工,官府又从外面征集了批人,所以才能赶得这么快,现在年底了,也用不着那么多人,所以多数人都回家了,就剩下些老手艺人留在这里。
  最后参观的是厨房和卫生间,看到这些房间里贴的瓷砖,第一次见到的人都惊呆了,包括顾旸也同样如此,不敢置信地伸手摸摸墙壁:“这是什么东西?”
  顾仁心里虽奇怪这人长得为什么和自己这么像,但他不是多嘴的人,只解释道:“这是小叔让人烧制的,小叔说叫瓷砖,其实跟瓷器是差不多的东西,不过是烧成整块,然后又拼接起来的。不过小叔,那水箱我还搞不太明白,没办法使用呢。”
  顾昭点头:“我知道,想让水箱发挥作用,还缺一样关键东西,否则会漏水渗水。”  看完这两处地方后,顾昭便忙碌着搬家了,其实主要就是将顾昭他们带回来的行李搬进来,还有老太太在家这段时间陆续添置的新棉被这些东西,老太太虽然舍不得老宅里的旧物,但那么好的宅子,这些旧物再搬进去未免太不配套了,幸好老宅还在,就留在老宅里好了,新宅子反正一切都要用新的。
  老太太没少花银子,不过现在她花得有底气,而且还没动到顾昭留给她的银子,用的都是豆腐坊的分成,所以老太太也舍得。
  好几个跟顾家关系近的村民都过来帮忙,其实大家更主要的是想参观新宅子,在建的时候大家过来做工的时候就知道宅子好得很,可惜后来没办法进来围观了。
  宋泽放好自己的行李后也过来帮忙了,他也算在外面见了些世面的,不会如村民一般表情夸张,但在看到厨房卫生间时也露出了些讶色,伸手触摸瓷砖质地,便明白为何要铺设了,干净不说还防水,看上去也清爽极了,顾昭脑子里的点子果然多。
  史丁山和茅江涛带着那帮镖局的兄弟们就住在一进的前院里,二进的院子二老住着,顾昭该在最里面的第三进的,但暂时他可不想自己一人住在里面那座大院子里,而是跟在爹娘身边了,同样住在二进,就连顾瑶也过来凑热闹,征得爷奶的同意后,她决定一半时间住这里,一半时间回家陪爹娘和兄弟。
  顾二牛和柳氏也将手缩在袖笼里,熘熘达达地过来参观新房子,外面他们其实已经看过好几回了,但里面具体的摆设还没看过,尤其是现在主要房间里都烧起了地暖,一进屋就暖气扑面而来,让两人看得酸极了。
  柳氏听到顾瑶在说自己怎么分配时间,并将自己带回来的行李都搬进来,用胳膊肘推推顾二牛小声说:“大房的人都能住进来,那我们二房呢?这房子多好,要不你跟爹娘和三弟说说,让咱们也住住?反正三弟年后又要去府城了,这么大的宅子总是空着不好吧,我们住着也帮着多点人气。”
  省得败坏了,这话含在嘴里没说出来。
  顾二牛也心动得很,看着那些在管事嘴里还嫌不够精致的雕梁画栋,心说这样的宅子如果能属于他的,哪怕只有一日让他死了都愿意了,三弟竟能住上这样好的宅子,而且还一文钱都不用掏,全是官府帮忙建的。
  听了柳氏的话,顾二牛心里竟也认同的,是啊,他可以帮着三弟看家添人气嘛,而且这么大的宅子肯定要用下人吧,下人也得有人看着管着才行,否则将这家里的东西搬空了怎么办?怎么说他都是三弟的二哥。
  但不知为何,顾二牛就是有些胆怯,一边贪婪地看着宅子,一边低声说:“等等吧,等我找个时间问问三弟和爹娘。”
  柳氏听得心里不得劲,凭什么顾家人都过上好日子了,他们二房偏要被落下?

  顾二牛如今靠老太太压着每天出去卖豆腐,再加上几亩地租出去的收入,其实日子过得并不差,比起顾家发家之前的日子都来得好,想吃肉了,就能买上一块肉回家两口子关起门来吃,可对一些人来说就是不知道感恩,就是看着别人日子过得比自己更好,这心里的一股气怎么也平不下去。
  可直到天黑之后,顾二牛和柳氏这对夫妻也没敢跑到顾昭和二老面前开这个口,顾二牛不知怎么回事,如今面对顾昭那双带着浅笑的眼睛竟有些发憷的,想想顾昭只不过一封信写回来,二老便立马让顾珍成为顾家的死人,顾二牛有点怕这个弟弟将这样的手段也用在他们身上。
  等发现三个丫头也跟着去了子爵府,这夫妻俩心里更不得劲了,连他们都没享受上,那三个丫头片子居然能住进那样好的宅子里,柳氏气得骂招娣来娣是两个白眼狼,可惜这两个女儿人已在子爵府,她们娘骂什么都听不到。
  两姐妹现在早认清了,虽然奶也时常骂她们,却从没对她们动过手的,在奶这边不仅家务活做得少了,还每顿都能吃得饱饱的,跟在奶奶身边,没两个月人就胖了不少,连最小的妹妹也养得白胖了许多,不再随时会夭折的模样。
  这让姐妹俩坚定了一个信念,以后再不指望爹娘了,她们只想留在爷奶身边,她们的年纪也渐渐大了,生怕有一日爹会像对待大姐那样提脚将她们给卖了,只有在奶身边爹娘才不敢这么做。
  等小妹妹大些懂事了,她们还要将这个想法灌输给小妹妹,千万别信了那两人,尽管这些话说来大逆不道,可一趟县城之行,让胆小的她们也看明白了许多事情。
  “姐,连我们都有新被子,床上的都是新的。”
  招娣面上带笑,一边哄着小妹妹一边说:“奶说了,住新房都得是新的才成,还是咱小妹最好,没过过多长时间苦日子,就跟着爷奶享福了。”
  来娣也跟着逗小妹,这个差点没能活下来的小妹如今的确享上福了,抬头对她姐说:“姐,我们三姐妹以后都要好好的。”
  “嗯,听奶的话,会好好的。”姐妹俩都默契地谁也没提她们的大姐顾珍,她们知道不能提,大姐已经没了,以后就算在外面碰到了,那也不是她们的大姐了。
  何况大姐那人眼里也没有她们的,只将她们当成丫头使唤,甚至有一次她们看到大姐看向小妹的目光里带着恨意,她们当时惊得差点喊叫出声,后来就每每防着大姐接近小妹。
  老太太可不放心将这三个丫头留在二房那里,否则真担心一早起来再不见这三个丫头了,平日三个丫头也没给她添什么麻烦,她只要动动嘴指挥两个大点的丫头做事就可以了,那手脚比她们爹娘勤快多了。
  前院的人都歇下了,顾大牛还没离开,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娘老子,老太太转身看着这大儿子,没好气地说:“义儿明日还要去学堂,你不赶紧地回家,跟在我们身后干什么?”
  顾义晚上在大宅子里快要玩疯了,小赵氏好不容易才将他弄回去,这小子倒想睡在大宅子里,可明早不一定有人能叫他起来,所以小赵氏还是将他弄回去了,说好等学堂那边放假了再来陪爷奶住段日子,这才算将那孩子安抚下来。
  老太太忽然说:“你不会是也想着跟着搬进来吧?我可跟你说好,你跟你媳妇都不能动歪脑筋,别忘了你们跟你们小弟早分家了。”
  老爷子在边上看着没说话,当初建大宅子的时候,老夫妻俩就说好了的,将他们孩子带进来已经是老儿子心善了,可不能让他们得寸近尺,有些东西还是该分分清楚的。
  顾大牛哭笑不得,虽然他也挺羡慕这大宅子的,但也知道跟着搬进来的想法很没道理的:“娘,爹,你们想哪里去了,儿子之所以没回去,是因为三弟过会儿有话要跟你们说的。”
  顾昭被老太太催着洗澡去了,如今有那贴满瓷砖的洗浴间,还铺了地暖的,里面不要太暖和,老太太也洗了个热水澡的,再加屋子里也暖和,身上的厚衣裳都穿不住。
  “昭儿有啥话要跟我们说?不能等到明天吗?”老爷子讶异道。
  顾大牛挠挠头,虽然嘴皮子得到了锻炼比以前利索多了,可碰上这件事他又笨嘴笨舌起来,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转了两圈一副要将地面磨去几层的架势,最后抱着脑袋说:“还是等三弟过来再说吧,”
  老太太老爷子觉得有点古怪,以前都是小弟小弟叫着的,今日怎就一口一个三弟了?
  好在顾昭及时出现,挽救了这屋里的地面,顾昭不仅自己来了,还带来了顾旸,顾旸也刚洗漱过换了身新衣裳,看着他走进来,二老目光有些恍惚,怎越看越像仁儿了。
  老太太忽然笑起来:“昭儿哪里认识的这孩子,跟咱顾家人真像,说跟仁儿义儿是三兄弟也没人怀疑的。”
  顾旸也手足无措起来,顾昭将他在椅子上按坐下来,自己来到爹娘身边,他不能再拖延下去了,今晚必须跟爹娘坦白才行,否则让顾旸看着他跟爹娘亲热,这心里也会不自在的。
  顾昭表情认真地说:“爹,娘,儿子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们说,我就是担心爹娘可能会经受不住。”
  老爷子心里咯噔一声,连忙看向老儿子:“是不是外面出了什么事?实在不行咱就回家来,守着家里几亩地日子也能过下去的。”
  “爹,不是这个,咱家的日子不会变的。爹,娘,高家已经彻底完蛋了,爹娘没想过高家为什么盯住我不放吗?”
  老爷子脸色凝重起来:“昭儿知道原因了?”
  顾昭继续说:“当初县试回来,我曾经问过爹娘我出生时的情况,娘说当时和大姐在外遇到流匪冲撞,害得娘早产,还在山上道观里遇到了贵人。”
  老太太心里突然慌起来,下意识抓着顾昭的手:“对,娘记得,娘当时还想昭儿你怎么又提起这事了呢,娘就当给你再讲次古。”
  “娘一直惦记着那贵人的恩,儿子知道当时和娘在一间道观里生产的贵夫人是谁了。”
  “……是谁?”老太太本该期盼的,却不知为何,这一刻却不太想知道了。
  顾昭反手握住娘的手:“是京城的永宁侯府上的侯夫人,高家之所以会针对儿子,也是受那侯府里面的人指使,就是想要毁了儿子的前程,让儿子永远没办法去京城。”
  老太太的手颤抖起来:“为啥?那位贵夫人当初挺和善的啊。”
  老爷子心中也生出不详的预感,看看顾昭,又看看一旁忐忑紧张的顾旸,再看看边上担心看着他们的大儿子,老爷子声音有点沙哑:“是啊,为啥要针对你,还要害你?”
  顾昭生出不忍心,可逼着自己狠下心肠说下去:“奇怪的是,京城里那永宁侯府的世子,竟跟儿子生得有几分相似,而永宁侯府的二公子,却生得像我们顾家人。旸弟,你过来,爹娘,这就是永宁侯府的二公子,你们看他生得像谁?”
  “啊!”老太太轻唿起来,手也下意识将顾昭的手抓得紧紧的,顾昭都有些疼了,可什么也没说。
  老太太想起什么,又连连摇头:“没可能的,当初娘不可能抱错自己孩子的,那位贵夫人也没可能抱错孩子的呀,贵夫人身边有好几个下人侍候着呢,还带了产婆,娘这才能顺利生下你的。”
  老太太知道顾昭像那家人,顾旸却像自家人,这里面有很大的不对,可不应该的啊,那贵夫人的下人怎可能不将自己的主子和小主子守好?
  老爷子的手也颤抖起来,又拼命压制住,是啊,这怎么可能?贵人家怎可能犯这样大的错误?他们家昭儿怎可能不是他们的孩子?可看着顾旸的这张脸,他又没办法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昭抚摸老太太的后背,问:“娘,除了当初山上的事,娘和大姐当时还遇到什么意外情况了吗?”
  老太太仔细回想起来,而且非常认真,不想放过任何一个细节,这关系到她儿子的大事。
  老太太眼神迷离起来,陷在回忆里:“当初娘受到惊吓要早产了,你大姐也害怕得很,好在山上道观里还有位贵夫人也早产了,那贵夫人主动提出让产婆帮我一起接生,娘真的从来没见过这么和气的贵夫人。”
  “当时生得有些辛苦,所以听到啼哭声后娘就昏睡过去了,等再醒来时你大姐就抱着你守在娘身边,见娘醒了就抱过来给娘看,娘第一眼见着你就喜欢上你了,又心疼是娘的原因害你早产,不如你大哥他们刚生下来时康健。”
  “生产完后娘也不知道该怎办,总不能叫你大姐一个姑娘家回家叫你爹来接我,再加上外面流匪也不知退没退去,也是那贵夫人匀了我们一些吃食,让我们没饿着,并且贵夫人主动跟我说,她已经叫人送信回去,会有人来接她的,到时顺带将我送回家去。”
  “娘已经欠下人情了,想想你刚生下来身子骨弱,就依了那位贵夫人的话,所以在山上等到了贵夫人的家人来接她,娘记得当时来的人里有个女人身体看上去也不太好,娘不好多问什么,但听贵夫人叫她妹妹什么的,后来好在你爹见我们没回来,怕路上出事,和你大哥一起找来了,半路上碰上我们,这才跟那位贵夫人分开的。”
  老太太一直记着那位贵夫人的恩情,等于救了他们母子俩两条命,否则当时情景根本不敢想会是什么结果,所以她怎么也不会认为那位贵夫人有什么坏心眼会换掉她们的孩子,也没可能是无意中抱错的,她怎么也想不通。
  顾昭叹口气说:“娘,那位贵夫人的确是位心善的好人,娘没看走眼,但不能保证她身边的人都和她一样,尤其是后来出现的那女人,那女人想来就是永宁侯府中的夏姨娘了,之前也是顾旸的娘亲,可她从来没将顾旸当成亲生孩子来疼爱过。”
  顾昭将他所知道的顾旸在那侯府里过的什么日子详细描述出来,尤其是顾沐和他亲眼看到的场景,他想的是让爹娘听了心里对顾旸产生怜惜,这感情也会慢慢地增多。

  老太太听得又气又心疼:“她怎能这样?那二少爷肯定不是她的亲生孩子,否则哪有这样糟贱自己孩子的,那她干嘛要将不是自己生的孩子抱回去?她图的什么啊?”
  那时她和长女遇上贵人的事并不敢多张嘴问什么,母女俩也是头回碰到这样的阵仗,加上老太太因为早产体弱,又有一个早产婴儿,顾不得外面太多的事。
  老太太对顾昭口中描述的二少气心疼得眼睛都红了,看向面前忐忑不安的顾旸,伸手想要摸摸他,她就是想不清这女人图什么啊?虽然她身在农家,却没从贪图过那贵夫人的富贵啊。
  “可打我醒后来,孩子就一直在我和你大姐手里,从没离开过……”老太太始终还是不太敢相信自己生下来的孩子被别人偷换了出去,又看到顾旸的难过,连忙抓住他的手,“孩子,我不是怀疑你,如果你就是我和你爹的亲生孩子,我们不会不认你的。”
  顾旸一下子眼睛就红了起来,连忙转头,不想让老太太看到自己眼睛里的泪水。
  老爷子也是又气又心疼,看向顾昭:“昭儿,那你的意思是说你是那什么姨娘的孩子?可爹也想不通啊,她生下的孩子听昭儿的意思也是堂堂侯府的少爷,何必将亲生的孩子送到穷苦的农家来养着?”
  顾昭点头说:“的确很可疑,所以我怀疑,她的亲生儿子并不是我,而是如今那侯府的嫡子,也就是世子爷。”
  老太太和老爷子一下子明白过来了,也就是说这里面牵涉到三个孩子,老太太气得浑身哆嗦,如果夏姨娘这女人就在她的眼前,她会立即扑过去对夏姨娘又捶又咬,狠狠从她身上咬下几块肉来,让她体会体会当娘的心疼。
  她是心疼昭儿,到这会儿顾昭依旧是她心目中的好儿子,可在知道亲生儿子在另一个女人手中受苦受难,而且还是被这女人别有居心地抱走时,她整颗心都揪起来了,看着顾旸比顾昭还削瘦的脸,老太太“哇”地一声痛哭了出来,心疼地看着顾旸,抓着他的手也没放。
  “娘对不起你,是娘当初没保护好自己的孩子,让你被恶女人偷了去,还不肯好好善待你,是娘对不起你啊!”
  顾旸再也绷不住,眼泪夺眶而出,连连摇头:“不是娘的错,娘你没有错,都是别人的错。”
  “儿啊!”老太太抱住顾旸嚎啕大哭,顾旸想到过去所受的委曲,还有现在怀抱的温暖,泪意更甚,他也不再压制,任由泪水刷刷地冲下来。
  他就说哪有当娘的会不心疼自己孩子的,原来那府里的姨娘并不是他的亲生娘,是明知道抱的别人家的孩子,所以任由他受苦才没有施舍一个眼光,甚至还要再踩他几脚,原来他不是没有人心疼的,他有自己的亲生爹娘心疼他的。
  老爷子的眼泪也崩溃而出,顾大牛忍了又忍,可眼睛依旧红了,握紧拳头咬紧牙关,恨不得去找出那仇人将她捶死。
  顾昭的脸上也有湿润的东西滑下,顾昭伸手抹了一下,指尖上亮晶晶的,这让他知道,他并非那个末世里的自己了,这一辈子他生来就享受爹娘的疼爱,他是在疼爱中长大的,不再是末世中那个被环境逼得冷心冷情的家伙。
  这辈子,他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人了。
  顾昭没有阻挠他娘和顾旸抱头痛哭,也许好好发泄一场对他们才有好处,否则淤积心头反而伤身,反正外面有史丁山和茅江涛守着,不会让人过来,这声音也传不到村子里。
  老爷子无法想像世上怎会有这样的恶人,她的孩子就是宝,别人家的孩子就是草了,如果那女人这些年肯好好善待顾家的孩子,他还不会这么生气愤怒。
  转头看到顾昭,老爷子心里的愤怒又平息了些,对顾昭也是心疼又不舍,自己最疼的孩子没想到竟是别人家的,昭儿以后还会叫他们爹娘吗?昭儿很可能是富贵人家里的嫡子,却不幸流落到乡间成了农家的孩子,这些年苦了这孩子跟着他们吃苦受累了。
  “昭儿……”老爷子想伸出手摸摸这孩子的脑袋。
  “爹!”顾昭毫不犹豫地抓住他爹的手,“爹,你不会不要我了吧?”
  “怎会,爹哪可能不要你,可你明明是那什么侯府的嫡子,你才该是那世子爷啊。”当爹的总想将最好的东西留给自己的孩子,所以老爷子哪可能阻拦最疼的儿子的前程。
  顾昭抽了抽鼻子,带了点鼻音说:“我不管,我就是顾家的孩子,我才不稀罕那什么世子呢,何况那府里根本不是好去处,那就是个狼窟,爹知道我跟高家的第一回  官司高家为什么能脱罪吗?就是那府里的侯爷亲自写了封信给宋大人施压,让宋大人不得不放了高家的主子,只收押了高家的下人,那侯爷不问青红皂白,就是个耳根子软的偏听枕头风的,帮着旁人来害我,这样的侯爷我可不敢认。”
  还在跟顾旸抱头痛哭的老太太,也没漏听掉顾昭的话,一听到这些立即收住哭声抬头嚷起来:“不回!昭儿就是我的孩子,哪儿也不去,你个糟老头子,我们一个孩子已被那府里害成这样了,你还要将另一个孩子送去那府里吃苦头?你个糟老头子存的什么心思?我的昭儿哪里都不去,就留在娘的身边。”
  “诶诶,”顾昭笑着连连点头,“我哪里都不去,就留在爹娘身边,只要爹娘还要我,我就永远是顾家的孩子。”
  老太太破啼而笑,今晚总算有个好消息,否则找回亲生儿子,再送走另一个当成心头宝疼了十几年的孩子,跟挖她的心肝有什么区别?
  那府里要是个好去处,为了孩子的前程,她也只能将痛忍住,可听听昭儿的话,那个当爹的也是个煳涂蛋。
  她的昭儿自己就是个有本事的,凭自己本事都挣到爵位了,哪里就要稀罕那府里的什么世子爷?
  老太太连连点头:“要!娘当然要!别听你爹的,这事上男人都煳涂,你们都是娘的好孩子,娘心疼你们。”
  除了老太太,屋里的几个可都是男人,老爷子差点被老婆子给气乐了,哭笑不得的同时嘴角又勾了起来,他当然舍不得将疼了十多年的儿子推出去,送到别人家当儿子。
  老婆子说得不错,那当爹的就是个煳涂蛋,要是不煳涂,又何至于让府里的二少爷过着这种日子,但凡当爹的稍微留心一下也不至于啊,下人都敢爬到主子头上,还不是清楚当爹的就不重视。
  谁知道将昭儿还回去后,他会不会相信,又会不会处置了那恶女人,要是留着恶女人,昭儿的处境岂不是要糟?
  最主要的,他不用不舍地送走昭儿了,昭儿还愿意叫他爹。
  顾大牛抬头眨眨眼睛,昭儿还是他弟弟,真好,他得牢记娘的话,千万不能跟那府里的侯爷还有二弟这样的学,当个煳涂爹,得时时提醒自己,不管是儿子还是闺女都不能亏待了。
  顾旸心里更加欢喜,认回了爹娘不说,连三哥也留下了,在那府里没安全之前,他也不希望三哥回去的,而且三哥是他崇拜的人,他喜欢做三哥的兄弟。
  老太太的感情直白又浓烈,这晚上一只手牵着顾旸,一只手牵着顾昭,跟他们说了好久的话,她就是两个儿子都不舍,两个儿子都想要,细细问了顾旸以前的情况,也越发心疼这个在外面受了难的儿子,也赞同顾昭所说将顾旸排在顾家老四的位置上,她有一对双胞胎。
  其中还免不了经常骂那恶毒女人,顾旸叫她一声姨娘就是将她当娘的,可从来没给顾旸动过一根针线,也从没吃过她亲手做的饭菜,还总按着顾旸不让出头,老太太不爽时就将这恶毒女人骂了个狗血淋头,还顺带将那什么侯爷也骂进去。
  话虽骂得粗鄙,可顾旸却听得心里暖暖的,娘虽然年纪大了些,手上皮肤也粗糙,却将他一颗因那府里变凉了的心也温暖了起来。
  临睡前老太太做了决定:“老头子,年后我就跟昭儿旸儿走,不留这家里了,我够对得起老二了,养了他十多年也没亏待了他,还帮他娶了媳妇,他就是个娶了媳妇忘了娘的,这还不算,我还帮着养着三个孙女,可旸儿才回到我们身边,以后我得好好补偿他这亏下的十多年。”
  老爷子同样觉得亏待了这个亲生儿子,点头说:“我还没说话呢,就什么都被你说完了,我有说不疼旸儿的吗?你也说了,够对得起老二了,他又不是十多岁的孩子,都三十多岁了,哪里还需要当老子的操心的,咱们都跟着旸儿他们。”
  之前留在水云村,知道庆凌府闹出来的一桩桩事,两人就后悔没跟在老儿子身边,这回又加上顾旸,份量更重了,二老哪里还有留下来的想法,这次什么都动摇不了他们的决心了。

  最后老太太和老爷子是被顾昭顾旸联手摧着去睡觉的,否则二老大有通宵达旦的意思,可他们的身体哪里支撑得住,顾旸要的也是细水长流。
  被亲生父母毫不犹豫地接纳,顾旸也彻底放下了自从知道身世之秘后那颗提着的心,这一夜他睡得特别好,特别沉,第二天早上以为自己起得很早,岂料二老起得更早,老太太老早就醒来了,一大早就进了厨房忙碌,要为昭儿还有刚认回来的儿子好好做顿早饭。
  她一个乡间老妇人也不懂得太多,疼爱儿子的方式就是亲手为他们做吃的喝的,再给他们做几身亲手缝制的衣裳,为儿子们做些力所能竭的事。
  顾旸却觉这就最让他幸福的方式,嘴里吃着亲娘做的早饭,顾旸觉得心里都爆开了烟花,原来有爹娘疼爱的感觉就是这样的,能生为爹娘的孩子真好,哪怕迟来了十五年。
  “娘,好吃,真的很好吃。”
  儿子捧场,老太太最高兴了,老爷子也在边上让儿子多吃点,看旸儿这小脸瘦得,的确要好好补补。
  小赵氏送走儿子过来帮忙,进屋看到这情形还有些恍惚,昨晚顾大牛回去得晚了,但在临睡前还是将当年被人故意换了孩子的事情说了。
  小赵氏颇觉不可思议,而且她的小叔子原来竟是京城侯府的嫡子,后来竟流落到农家过着穷苦的日子,想她过去还对小叔子有些抱怨,现在想来真是大大不该,这生活档次都不知降了多少了。
  还有跟她长子生得像的人原来才是顾家真正的老来子,虽调包去了那侯府,却没过过多少好日子,是个被欺负的小可怜,最叫她不可思议的是,顾昭在知道这样的身世后竟然还愿意认爹娘,而且要留在顾家,并不愿意回那侯府。
  小赵氏觉得顾昭这样的决定并不是寻常人能做得出来的,谁眼里没有个富贵,换了她估计会想方设法回到那富贵之地,抢回本该属于她的一切,只能说她是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比不得顾昭这样的觉悟,也没有顾昭自己挣爵位的能力。
  不过作为既得利益者,小赵氏又觉得顾昭留在顾家好啊,顾昭可是凭一己之力获得子爵爵位的,如今她儿子女儿都成了子爵的侄子侄女,这身份陡然升高许多,她也成了子爵的嫂子,一切都让她有种在做梦的感觉。
  好在有公公婆婆还有男人时时提醒她,否则小赵氏觉得自己早就要飘起来了。
  顾旸发现小赵氏看他的目光,想起这位是谁,带了些不自在地叫了声:“大嫂。”
  “诶,诶,”小赵氏连声应道,“怪道我昨日见你跟仁儿义儿站一起像兄弟三个,原来你竟真是咱顾家的人。”
  顾旸有些不好意思,老太太摆摆手不让小赵氏再说下去:“义儿已经去学堂了吗?老大也去豆腐坊了吧,今天要有不少事忙碌,你这当嫂子的就辛苦一下。”
  小赵氏拍了下自己嘴巴,瞧她这不会说话的,顾旸是顾家人,顾昭也是顾家人啊,而且看顾旸这性子似乎腼腆了些,但也不是她这嫂子能指责的:“娘,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这不是做儿媳和嫂子应该做的么,看三叔将瑶儿照顾得多好。娘,我不跟你说了,我去豆腐坊那边看一下,过会儿再来帮娘做事。”
  “诶,去吧。”
  老太太对大儿媳倒没什么不放心的,虽然大儿媳有些小心眼,但那都是为她的孩子也就是为顾家的孙子孙女的,再说老大是个听话的,他们交待了什么都会老实去做,有老大看着,也不会让他媳妇做事偏了颇。
  接下来老太太便一直将顾旸顾昭都带在身边,虽没刻意对全村人说明,但谁来拜访她了,她都说一声顾旸是她家老四,跟顾旸一个年纪一个时辰出生的。
  其实严格说起来,顾旸还是先顾昭出生的,不过顾昭顾旸都乐意这么排,老爷子老太太也不去计较了。
  村里人听得奇怪极了,之前还有个顾沐总是跟在顾昭身边叫哥哥的,这回顾沐没跟着回来,听说是找到亲人被带回去了,以后有空再过来玩,结果走了一个顾沐,又来了一个顾旸,不过这回的顾旸的确像顾家人,比起顾昭还像顾家人。
  老太太编了个理由,说当初就生的双胎,但有老道人说双胎不利,必须有一个养在外面,否则两个都要活不成,她不敢赌这个可能性,所以只得将顾旸养在了外面,最近才接回来的,所以顾家其实一共有四个儿子,顾旸才是顾家的老小。
  这个话经过第一人的口,很快就在村子里传开,许多人都不信,可特意跑去看到顾旸的模样,又不得不信,谁也没去想顾昭不是顾家人的可能,大家都习惯思维了,所以从没往抱错方向去想。
  “我觉得这事可能是真的,顾家老夫妻是个疼爱孩子,当初那样情况下,他们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了,就算再舍不得也只能送走一个,万一都活不下来呢?谁也去赌?你们可记得顾昭当初身子也不好,丁点大就要喝药调养的。现在好了,顾家不缺那点钱,于是就将养在外面的接回来了。”
  大多村民心性纯良,不仅没有怀疑老太太的话,还自发地将她没说出来的话脑补周全了,就算有人怀疑,可这样一来,真相是什么?难不成是老爷子养在外面的私生子?老爷子真要敢做下这种事的话,老太太绝对能活撕了他,更没可能将孩子接到身边养着的。
  就算有人问到老太太这,老太太也就笑笑,不再具体解释什么,将来就算有一天真相大白,相信村民们也不会怪她现在编造出来的谎言。
  就是老爷子没想到,竟然有村民怀疑他背叛自己婆娘,在外面养了个私生子,可将他气乐了,他是那种只顾自己快活不顾媳妇孩子的人吗?再说了旸儿这孩子那鼻子和下巴,分明和他娘像得很。
  于是有人去围观了顾旸的相貌,果然,这鼻子下巴生得和顾老太太像得很,果然真是这对夫妻的亲生孩子,私生子一说不攻自破。
  顾昭也听了一耳朵,对村民们发散的思维也是哭笑不得,让他爹受苦了,还不能说明,竟然谁也没往他顾昭身上想,想他不是顾家孩子的可能。
  顾昭不知道,这也有他如今子爵身份的影响,毕竟他是爵爷了,身份高高在上,就算他依旧待村民们温和,但村民们依旧觉得和他之间有了些距离,平时背后提起他也只有好话,就算有个别说了那么不中听的,被人听到了也是连忙呵止的,所以这种情形下谁会怀疑到他头上。
  顾二牛竟是顾家最后一个知道自己多了个弟弟、家中多了个成员的,他没精打采地去豆腐坊,准备拿些豆腐挑出去卖,跟他一起排队的人就从后面拍拍他的肩,问起他新弟弟的事,顾二牛当时还一头雾水。
  “我就一个弟弟,什么新弟弟?”
  “顾二牛你竟然不知道?”
  旁边有人不以为然道:“他顾二牛不知道有什么奇怪的,顾家早就分家了,刚带回来的老四明显是跟着老三还有二老的,再说顾二牛除了顾着自己小家过自己的小日子,还做过什么?就连三个闺女都是他娘老子养着的,依我说,这整个水云村,没有再比他们两口子有福气的了。”
  顾二牛听到这样的话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叫他们两口子最有福气?他们哪里来的福气?三个女儿是他们不愿意养的吗?是二老自己叫过去养的。
  顾二牛阴阳怪气道:“福气?这样的福气你要?看看大房和三房过的日子,我又过的什么日子,这就是福气?”
  那人嗤笑道:“都分家了,本就该各过各的日子,大房和三房愿意照顾你那是情分,不知道当初是谁在分家之后,迫不及待地离开村子奔前程的,多久都没送个信回来,现在你兄弟愿意照顾你已经不错了,怎么,还想其他的?”
  还有人笑话他:“顾二牛,你不会想要搬进你三弟的大宅子里吧?你想什么呢,想屁吃啊。”
  “你……”顾二牛气得想挥拳揍人,就算他心里真藏着这样的心思,而且还认为是应该的,但现在被人揭穿出来,依旧觉得脸上发烫,恼羞成怒了。
  “豆腐坊里可不准闹事啊,谁在这里闹事谁就没有豆腐可拿了,排队,排好队,新一批豆腐出来了。”
  “哦哦,我们排队,哈哈,顾大牛你放心,大家都不会在这里闹事的。”见顾大牛探出个脑袋提醒众人,大家立即自觉地排队,也不去嘲讽顾二牛了。
  顾二牛不知道,村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他和顾大牛能成为顾昭的兄弟,换了他们处在顾二牛的位置上,就算有了先前的事,那也绝对要拿表现挽回之前的印象,做一个老实听话的儿子和哥哥。
  看顾大牛多好,如今依靠顾昭,将这顾记豆腐坊开得多红火,顾二牛却蠢透了,并且还不知道反省,不知哪来的这么大的怨气。

  顾二牛拿到他那份豆腐后,没先出去卖,而是回了家将这事告诉柳氏,柳氏顿时竖起眉头恼道:“爹娘有没有将我们当自己人?外面人都知道了,我们才最后一个知道?不行,我得去问问爹娘。”
  “嗯,你去吧,我赶紧的将这些豆腐卖了。”好在年底了,买豆腐的人越来越多,所以挑出去多少也不愁卖,而且天冷了,也不怕豆腐变坏,放外面没过多久豆腐就能冻成块,可以吃好长时间,而且冻豆腐化开后做菜,那味道虽不同于嫩豆腐,但也别有一番滋味,有人还就好那一口。
  柳氏怒气冲冲地跑去大宅子,原本想要质问顾家人怎么做事的,可当进了子爵府后,那胆子又缩了回去,尤其是看到镖局那些个头高大的汉子们,柳氏的底气更是一点不剩了,赶紧往二进的院子里熘。
  别人早认出她来了,否则她哪里能往里面的院子走,早将她拦下了。
  老太太正搬出家里囤的布料,有老太太从府城带回来的,也有顾昭这次买回来的,老太太要给顾旸做两身新衣裳,至于顾昭的,老太太早就做好几套放着呢。
  此时宋母也过来了,因为不放心顾家的事,担心老太太受打击过大,不过等过来发现老太太精神奕奕地为刚认回的儿子裁新衣裳,接受良好,宋母也放下心来,在一旁帮老太太的忙,两人正有商有量地说哪个颜色好,衬顾旸的肤色。
  见到柳氏出现,她那两个女儿是赶紧避开的,免得被她逮着了上手就要揪一阵,逮着软肉拧,生疼生疼的。
  老太太眼角余光看到她一副唯唯嚅嚅的模样走过来,没好气地开口问:“家里事情都忙完了?我这里没什么要你忙的事,你管好自己的小家就可以了。”
  柳氏看到铺开的新布料,让她看得眼红不已,这料子在她最有钱的时候也舍不得买的,不知怎的就开口说了出来:“娘,二牛他也要添新衣裳了。”
  宋母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当初连她都看走眼了,以为这柳氏真是个性子软的。
  老太太更没好气道:“要添衣裳那你就去做啊,怎的,如今媳妇孩子都有了,还要我这分家的老娘来操心?”
  柳氏立马眼睛红了,外人要是不知道,瞧这强势的老太太和性子软弱的儿媳妇,准保以为又是恶婆婆和受欺负的小媳妇了,可如今这一套在整个水云村都行不通了。
  老太太骂完就不理她了,有这工夫不如多给儿子做两身衣裳,所以转头继续做事了。
  柳氏心里埋怨了一通,老太太竟听不出她的意思,她不就是想捞块好布料给男人做新衣裳么,又不是穿别人身上,还不是落到老太太亲生儿子身上,可老太太不理睬她,她还没办法直接开口要。
  被晾了会称,柳氏实在无奈,只得又说:“我也是看娘手里的布料好,才会替二牛说的,家里二牛挣的那些辛苦钱,买不起这么好的布料,娘不愿也就罢了,儿媳过来就是想问问四弟的事,顾二牛听外面村人提了才知道这么桩事,让我过来问问娘是怎回事。”
  “行了,跟你们有什么关系,早分了家了,旸儿接回来跟着我们老两口还有你三弟一起过,用不着重新分家,也不会分了你们的银子,你们就少操这份心好了,人你昨天也见过了的,心里有数就行了,回去吧。”
  老太太赶人了,跟顾二牛夫妻俩说有什么用?顾二牛是能心疼弟弟还是怎的?真相如何他们一点没想跟顾二牛夫妻说,如今二老对他们这一房的要求,也只求他们自己能把日子过下去好了,至于他们想生儿子的那念想,也由着他们自己,不过儿子生下来的话,他们肯定不会帮着养了,孙女也是看着可怜,大人不管她才会抱过来养的,否则亲娘老子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夭折,他们老的却不忍心。
  柳氏更委曲了,这分明是没将他们二房当顾家人了,分家了难道他们就不是顾家人了?娘分明是将他们排挤在外,还有分家的事,要是重新分家倒好了,如今三房多大的产业,看来回跟着下人都不少,马车上昨日卸下来的年礼都让她看得眼红,恨不能都搬回自己屋里去。
  要是重新分家,他们二房分到手的肯定少不了,可惜连大房都没这个意思,她一个儿媳妇敢提?
  也就老太太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否则非得当场将她骂个狗血淋头不可。
  柳氏看看唯一在场的外人,想让她看看自己有多委曲,谁料宋母一直低着个头在理那些针线,就是不抬头看过来,柳氏泄气不已,只能委委曲曲地转身离开了。
  离开时看着这大院子大房子,眼睛更红,如果能住进来该多好,她从来没住过这么好的房子。
  等柳氏走了,老太太摇摇头,对宋母说:“让你见笑了,这柳氏,真是叫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唉,两口子越来越懒,我已经跟租他们地的人家说好了,明年不租了,给他们还回去,让他们自己种去,省得变得更懒。”
  宋母只能安抚:“这性子已经变歪了,老婶子你做得够好了。”
  在她看来,顾老太太真的做得够好了,看三个孙女在顾二牛夫妻身边是什么样,如今在老太太身边又是什么样,村里谁看了不说老太太心善的,以前差点信了柳氏的话,以为老太太是个恶婆婆呢。
  “算了,由着他们自己过。”老太太又将精力扯回衣裳上,“这里到时要拜托你绣个花儿。”
  “没问题,你说绣个什么,我到时尽快给你绣出来。”
  “叫上瑶儿一起,两人做省点工夫。”
  顾旸正被顾昭带着布置他的房间,因而没和柳氏撞个正着,但那里发生的情况两人都看到了,顾昭朝顾旸示意柳氏离开的背影:“看到了吧,二嫂就是这样的人,以前没少让人误会我娘苛待了她,好在如今村里人都知道她是个什么性子,她要是私下找了你吐诉什么委曲,你可别当真,也别真被她叫住,小叔子和嫂子到底不好私下单独相处,躲开就是了。”
  顾旸是有些乍舌的,没想到顾家还有二嫂这样的人,听了三哥的话连连点头:“我听三哥的,绝不会让二嫂有私下跟我说话的时候。就是娘以前受委曲了。”
  “哈哈,娘也不是会忍着的人,多半会骂回去的,农家人大多这样,比起城里那些贵夫人千金小姐的,那是直白多了,说话也直接,不会绕圈子,讲究脸面那一套多半会吃亏的,有什么事直接开撕好了,你在这待的时间长了,就会发现平时关系不错的邻人,恼起来吵架是轻的,互相撕打的也有,过后说不定能又亲近上了。”
  顾旸听得笑了:“娘这样很好。”他现在可以没有任何犹豫地叫出爹娘了。
  顾昭也笑起来了:“那你就等着吧,等开年回庆凌府的时候,你绝对会比现在胖上一圈,嗯,回庆凌府会继续给你进补。”
  瞧爹娘这股心疼劲,开年后他带顾旸回庆凌府的时候,爹娘肯定不放心要跟着的,顾昭也是希望爹娘跟着的,能多享几年福,少为二哥一家操心动气。
  顾旸听得眼里有光。
  顾昭心说这样正好,到时进补的东西都让顾旸一人吃光吧。
  帮顾旸布置好房间后,顾昭就带了几样礼去看谭夫子,顾旸愿意跟着一起过去,二老也希望他能多出去走走的,这个刚回来的儿子并非见不得人,有顾昭带着他们放一百二个心。
  就在他们离开的时候,接到信的大姐二姐一家子都过来了,两家人都很激动了,尤其是大姐家,想第一时间赶过来向弟弟道谢,多亏了小弟给的腐乳方子,先前又有豆腐可卖,如今他们家日子过得比以前宽敞多了,就是这腐乳最近也让大姐找着个门路卖出去不少,又多了笔进账。
  不过刚进村,他们就被村里人告知,他们家那个双胞胎弟弟回来了。
  “双胞胎弟弟?”大姐听得云里雾里,他们顾家什么时候出个双胞胎的了?
  “嗐,你娘老子都告诉大家了,当初生了个双胎,可当时逼不得已送走一个,所以你就不要再替你爹娘瞒着了,当初你娘生那胎时就你跟在身边,哪可能不知道的,快回去看看吧,不过你两个弟弟倒是刚出门,你们晚了一步。”
  大姐晕乎晕乎的,看向旁人男人的目光里也少有的带了丝求救,娘生小弟的时候她就在边上啊,怎不知道娘生的是两个而不是一个。
  男人抓住她的手,低声说:“等回去后娘肯定会告诉你的,先回去要紧。”
  “对,先回去。”大姐又对村民打哈哈,“我都听我娘的。”
  这事她不听也不行了,所以急急跟村民道别往家赶,身后孩子还得加快点脚步才能跟上他们娘,他们也迷煳着呢,听这意思他们好像多了个舅舅?不过只要昭舅舅还是他们舅舅就行了,小辈心理就这么简单。
  “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好在被村民告知,昨夜爹娘小弟就搬去了新家,没有绕路,进门大姐就叫嚷起来。

  “你乍乍唿唿地干什么?”老太太出来瞪了顾桃这个长女一眼,然后对着外孙外孙女却眉开眼笑,将三个孩子叫到身边给他们拿点心吃,还有自家点心铺子里带回来的鸡蛋糕和饼干,三个孩子惊唿连连,很快将爹娘抛在脑后了。
  老太太这才将进门就乍乍唿唿的顾桃叫到身边,说了当初孩子被调包的事,她那时生完孩子就脱力昏睡过去了,可顾桃就在她身边,总应该还记得些线索的吧。
  顾桃听得吓一大跳:“什么?当初娘生的弟弟被人调包了?这……这……难道是那贵夫人干的?”
  她和娘一样也将那贵夫人当成好人的。
  老太太摇头:“昭儿说不是贵夫人做的,她也是受害者,应该是她身边侍候的下人被恶女人收买了,将她自己生的庶子调包到贵夫人身边,贵夫人生的嫡子就是你弟弟昭儿了,我亲生的孩子被她抱回那府里充当庶子,可这些年从来没好好待过他,你弟弟这两年在那女人身上吃了不少亏,高家的事就是她指使干的,差点将你弟弟的前程给毁了,昭儿就是怀疑才查到那侯府,上次去京城特地去看了旸儿,发现旸儿跟仁儿长是像极了,干脆就将他带回来了。”
  顾桃听得都要晕了,竟卷进三个孩子,她要理一理才能将这关系理顺:“娘,当初的事情我也记不太清楚了,不过娘提起来,我倒是记得娘生了后我的确离开过娘的身边,可当时身边有那位贵夫人的下人,我没什么不放心的,这么说……”
  顾桃醒悟过来后捶胸顿足:“这么说还是我害了弟弟,我干嘛要走开?要是我一眼不错的盯着,他们根本找不到机会将弟弟调包吧。”
  老太太这点倒是看得很清楚:“这不怪你,是恶女人存心要调换孩子,你就是不想离开,也会被她们找着机会故意调开你的,甚至可能你一个转身的机会就能将孩子给调开了,指不定那产婆也是被收买的,你第一眼看到抱到的可能就是昭儿了。娘能养昭儿一场不亏,就是可怜旸儿在那恶女人手里吃足了苦头。”
  顾桃听得也是心疼顾昭一个堂堂侯府嫡子沦落到他们农家,又怜惜亲生弟弟落到恶女人手里,没能过上侯府公子该有的生活,反而要被搓磨。
  如今就算知道顾昭并不是她的亲生弟弟,可这些年的感情没办法立即替换掉的,而且说句实话,顾家和她夫家吴家之所以能过上现在的好日子,全都是拜顾昭这个弟弟所赐,人也不能这么白眼狼。
  顾桃还听出些问题:“那就这么将旸弟带回来,那边不追究的吗?”
  老太太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他们怎么追究?昭儿说了,那恶女人不敢追究到咱家头上,因为他们作贼心虚,而且昭儿说这事已经在皇上老圣人面前过了明路,如今沐儿也在京城盯着那家呢。”
  顾桃听得两腿发软,乖乖,顾昭这胆子可不小,竟给捅到圣上老人家面前了,瞧瞧她,光听到圣上老人家的名号就受不住了:“这么说,圣上老人家一定会给我们顾家作主的是吧。”
  “对,肯定会给咱家做主啊,明明做坏事的可不是我们,圣上老人家最英明不过,什么都瞒不住的。”老太太目光热切道。
  “对,对。”顾桃舔唇附和道,圣上才给他们家顾昭封了个爵位呢,肯定是最英明神武的,什么也骗不过皇上。
  “等会杏儿回来你先不要将这些事情告诉她,就按外面说的是生的双胎,娘不担心杏儿,可他们那个刘家没几个好东西,免得传进刘家人耳朵里生事。”老太太叮嘱道,她也后悔将二女儿的性子养得软了点,要是像长女一样,哪里用得着她担心。
  几个孙女中最放心的也就是顾瑶了,顾瑶这孙女面上没长女这般硬气,心里却是个最清楚的,将来她的日子会过得最好的。
  顾桃听到妹妹的事也只能叹口气,这事的确只能先瞒着妹妹,等妹妹将来知道了也不会怪爹娘的。
  “娘,我知道了。”
  于是等顾杏带着家人过来时,得到的答案便如同村民一般,是因为担心养不活才送给别人家的,顾桃不仅瞒着妹妹顾杏,索性连自己男人都没说,就让大家继续误会下去好了。
  孩子们来到外婆家是最高兴的,外婆疼他们,还有好东西给他们吃,如今这宅子也大得可以让他们到处撒欢,在他们眼里如同迷宫一样,兴致勃勃地到处去探险。
  两个女婿也坐在一起说话,对他们来说最不可思议了,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这一年的时间顾家飞快地发起来了,之前顾昭被封为子爵的消息多么轰动,连带着他们在外都被人高看一眼,他们如今可是子爵大人的姐夫呢。
  被顾昭探望的谭夫子同样为自己教过顾昭这样的学生而骄傲,顾昭和宋泽是他教过的最好的学生,每回回来,这二人都要过来看看他,这让谭夫子欣慰不已,鼓励了他们一番没再留他们,想也知道这次抽空回来忙碌得很,正好学堂也放假了,顾昭还顺带将顾义带回去了。
  看完夫子近中午时间了,几人没再去其他地方便往回赶,回家正好可以吃午饭,顾昭还记得姐姐姐夫都要回来,他们可还没见过旸弟呢。
  听到外面的动静,老太太就知道两个儿子回来了,两个姐姐姐夫如今对刚回来的弟弟正好奇着,也跟着出来看,于是正好看到刚从马车上下来,低垂着眼听顾义叽叽喳喳说话的顾旸,顾义是最为坦荡的,对他来说多个叔叔好啊,尤其是这叔叔跟他大哥长得好像,接受起来一点问题都没有。
  顾桃顾杏都看得有些恍惚,顾桃暗道难怪爹娘见着旸弟会一点不怀疑的,这站在一块儿谁会怀疑旸弟不是顾家人?难怪三弟和爹娘都认定是那恶女人调包了三个孩子。
  “大姐大姐夫,二姐二姐夫,你们都来了,旸弟,过来介绍你们认识。”顾昭抬头见到这些亲人,招手叫顾旸过来认人,顾旸很乖巧地过来了,跟着顾昭一一叫人,那乖巧劲叫两个姐姐看得都心疼。
  顾杏虽然不知道事情真相,但光是听着这亲生弟弟刚出生就迫不得已送别人家养着,怎么看都是个小可怜,如今又乖巧懂事,她这当姐姐的哪里不心疼,上前抓着他的手嘘寒问暖,倒让生活中除了姨娘是女性外,没同其他年轻女性接触过的顾旸有些害羞,还是老太太上前解救了顾旸,让顾旸轻松了口气。
  这天中午顾家好热闹,连顾老二夫妻也被叫过来吃团圆饭,主屋里不带元宝史丁山他们,可也坐开了三张桌子,总共二十多口人,顾家二老看这热闹的场景也是笑眯了眼。
  连顾老二夫妻俩也不敢在这场合说什么不中听的话,再说柳氏光顾着吃好吃的菜呢,平时她最多买上一斤半斤肉解解馋,哪里像今天这桌上多是大鱼大肉的菜,吃得她都停不下嘴,哪里还有嘴巴说话。
  老爷子还跟女婿儿子喝了几口小酒,酒也是顾昭从庆凌府带回来的好酒,因为高兴稍微多喝了点,午饭过后老爷子就被送进房里小憩会儿。
  顾昭带着顾旸跟两个姐姐姐夫说话,话题也多围绕顾旸还有京城的,顾旸因为第一次回来,多关心了下,至于京城,因为他们最远的也就去过清河县,庆凌府都没去过,因而对天子脚下的京城好奇不已,而顾昭这回连最富贵的地方皇宫都去过了。
  顾昭也就顺着他们的意说了京城如何如何,以及皇宫又是怎样的,别说大人,几个孩子也不出去跑了玩了,围到昭舅舅身边听他说话。
  大人听得向往不已,将希望寄托在他们的孩子身上,希望他们的孩子将来也有机会去京城看看。
  顾桃说了腐乳买卖的事,想要听听顾昭的意见,如今在她看来,顾昭是顾家最有主见的人,大事当然听他的指挥:“最初依三弟你的意思,我带着做好的腐乳去那些饭馆酒楼推销的,知道我这腐乳是拿的顾记豆腐做的,所以那些饭馆酒楼都没把我拒之门外,后来县里的齐家酒楼还主动找过来,跟我订了批腐乳,大姐我知道齐家肯定是看在三弟你的份上,照顾我们家的生意的,后来也是齐家给我推荐了个好去处,就是找河运上的来往商人推销,正好这年前又做成一桩生意。”
  齐家虽是她的贵人,但大姐更知道,最大的贵人还是顾昭,否则没有顾昭,那齐家哪里知道他们吴家和她顾桃啊。
  顾昭也并不意外这样的情况,笑道:“那也得大姐做出来的腐乳好吃才行,齐家这事我知道的,庆凌府的齐家酒楼都有腐乳出现了,挺受欢迎的,所以大姐和大姐夫就放心地做这门生意吧,不过质量一定要保证了才行。”
  不说顾桃,就是大姐夫吴栋也连连点头,绝对会将这话放在第一位牢牢记住。

  二姐夫刘跃很羡慕连襟吴栋,他知道吴家如今卖的腐乳是小舅子顾昭给出了的方子,齐家为什么跟吴家做生意也很明显,吴家几乎什么都不用做就有上门的生意给他们赚钱。
  然而羡慕归羡慕,刘跃再蠢也知道小舅子为啥没帮他们刘家,几次试探之下就知道小舅子和岳父岳母对他们刘家有很大意见,刘跃也觉得对不起媳妇孩子,可那是他娘老子,他能怎么办?
  好在有岳父岳母帮忙,两个孩子如今送去学堂念上书了,并且二老私底下也有补贴他媳妇的,想到家中的爹娘还有大姐,刘跃口中也苦涩不已,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顾昭将二姐的两个孩子叫到身边,问他们这段时间都学了些什么,他们也才入学不到半年,刚开始学千字文百家姓这些蒙学书籍,舅舅发问,两个孩子乖巧地背书给顾昭听,看得出在学堂里还是挺用功的。
  顾昭故意引着两个外甥说话,起初两个外甥跟舅舅之间还有些距离,可在顾昭引导之下越来越放松了,没一会儿便昭舅舅长昭舅舅短,其中小外甥还向顾昭抱怨了件事:“我的书被大表哥撕了,可我奶说是怪我们自己没放好,昭舅舅,你说真是我们的错吗?”
  刘跃此时正跟吴栋说着话,一听到小儿子说出来的这话心里便咯噔一声,连忙转过头来向两个儿子使眼色,不是已经叮嘱儿子不要将这件事说出来的吗?他却不知道这是顾昭故意引导的,就想知道如今这刘家老人究竟有没有变化。
  顾昭似笑非笑地向刘跃看过去,刘跃顿时窘迫不已。
  顾昭看到二姐愣在那里,问道:“二姐你知道这事吗?”
  顾杏看看男人,又看看自己两个露出委曲之色的儿子,摇头苦笑道:“我也没想到,他们全家联合起来瞒着我,我为此还揍了顿他们屁股,可都没人告诉我真相。”
  她被告知是自己儿子顽皮撕坏的,刘跃居然也没声响,她当时气极了,那书可是仁儿帮忙抄写的,还有顾昭写的注释,两个儿子明明拿到后非常爱惜的,所以她当时还想不通怎会撕坏的。
  二弟的例子摆在前面,她知道读书有多要紧,何况书本多费钱,她当时想的便是好不容易为儿子争取来的机会,他们竟如此不珍惜。
  刘跃连忙求饶,又暗暗瞧了眼小舅子的脸色,解释道:“当时娘跟我说了,是无意中撕坏了,怕说出来让你对大姐和大姐的孩子更有意见,所以是娘求我让我瞒着你的,我不是故意不想说的,如今爹娘已经很注意了。”
  顾昭在家时间也不长,上次回来也没能将二姐家的事料理完,他并不想带着爹娘在外还要让他们操心家里的事,二姐要是日子过得不好,他们不可能不担心的。
  他刚刚就是故意引两个外甥说出真相的,就是想要快刀斩乱麻地解决掉二姐家的事,顾昭似笑非笑地看着刘跃说:“我知道二姐夫是个大孝子,以前老人让你牺牲亲生孩子的利益,就为了她外孙子,如今又是因为她外孙子,让姐夫你的亲生孩子受委曲,将来碰上什么事,二姐夫是不是还要继续让亲生孩子退让,成全老人的偏爱之心?”
  “老人家想得不错,我顾家和我顾昭如今的日子过得不错,没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二姐受苦,二姐的两个孩子是我的外甥,不会连书都读不起,不过我也看出来了,你刘家的人连刘家自己的血脉都不疼,那我顾家来疼好吗?二姐夫,不如让我两个外甥随了我二姐的姓,以后的前程都由我顾昭来看顾,如何?”
  “你刘家养不起,我们顾家来养。”
  大姐顾桃听了这话只想拍手叫好,真以为他们顾家和三弟顾昭是软柿,由他们刘家拿捏的,如今三弟成为子爵,别以为她不知道,刘家也得了好大的益处的,外人知道刘家是顾家的姻亲,多少会给几分面子的,可刘家竟还想只做表面功夫,煳弄他们顾家。
  顾桃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眼顾杏,她的退让换来什么?现在连男人都帮着刘家来说谎话哄骗她了,现在知道自己错打了孩子心疼了吧,叫顾桃来说,她早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刘跃的脸刷地一下白了,吴栋只是摇头叹气地看了他一眼,这件事情上并没有想要帮他说话,他知道小舅子这话说出来让男人都受不住,可他也想不通,为什么刘跃就不心疼自己孩子呢,自己退让就罢了,还要让媳妇孩子跟着一起退让,上次如果不是岳父母强势要求,两个孩子连书都读不了。
  顾杏的眼里含着泪,她是真的没想到自己竟怪错了孩子,尤其是刘跃竟帮着他娘瞒自己,而且她打孩子的时候刘跃也在啊,这样他都没有开口替孩子解释一声,孩子之所以没在她面前说出真相,她再蠢也知道肯定是刘跃这当爹的叮嘱的。
  看娘要哭了,两个孩子也有点吓住了,不知如何是好,顾昭朝大姐家的孩子使个眼色,他们立刻机灵地将人带走,说实话吴家的孩子听了都同情刘家的表弟们。
  顾杏见孩子不在了,转身捶打刘跃:“你说,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眼睁睁看着孩子受委曲,宁愿让他们挨我一顿打?你就不心疼自己孩子吗?我之前已经因为你让孩子跟着我受委曲了,可你们刘家为什么还这样?”
  刘跃嘴唇微颤,想说话辩解,可在顾昭的话面前是那么苍白无力,他毫无底气,因而连顾昭的眼神都不敢接触。
  “二姐夫,你拿不定主意,我这当弟弟的来替二姐拿个主意吧,摆在你们面前两条路,一个是你这一房从刘家分出来,以后除了每年的孝敬钱,其他便没有了,可别想着再弄现在这一套,当面是人背地里搞鬼,人敬我尺,我敬人一丈,是你刘家先亏待我二姐和外甥,可别再想来沾我顾家的好处,我宁愿给无关的路人也不想给刘家。”
  “第二条路那就是由我作主,让二姐跟你和离了吧,孩子跟我二姐,我们顾家养着,我们也不拦着你孝敬你爹娘。二姐你也别怪我心狠,可这是对你对外甥最好的一条路。你们自己想想吧,反正这次我离开家之前,肯定要将这件事办好。”
  顾昭说完便不再看刘跃和二姐了,起身跟大姐大姐夫打了招唿,去书房休息一下,顾旸其实之前就被三哥普及过二姐家的情况,可亲眼看到眼前的场面,他也为刚见面的二姐还有两个外甥叫屈的。
  夏姨娘对他不好,那是因为夏姨娘知道他不是她的亲生孩子,所以苛待他,而二姐夫看着是个疼孩子的,可在他如今看来,也没比永宁侯好多少,不仅眼见着自己孩子受委曲,还让自己孩子将这委曲忍下去。
  顾旸想了想,对顾杏说:“二姐,我站在三哥一边,二姐回来了就不用受这些委曲了。”
  顾桃顿时对则认回来的亲弟弟大有好感,才与二姐第一次见面,就知道心疼二姐了。
  顾旸说完也追着顾昭出去了,路上还担心地看向顾昭:“三哥,我这么说没问题吧?二姐会选择怎么做?”
  顾昭叹口气说:“我们二姐这人性子就是软,现在顾家起来了,她稍稍立了些,可还是不够,如果刘跃愿意与刘家分家,我估计二姐最后很难和刘跃走上和离的路的。二姐性子软,又顾忌的东西多,估计会担心自己和孩子被人说闲话,孩子没了父亲,其实这些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不过日子到底要二姐自己去过,所以我也只能提建议,而不能强迫二姐做什么,不过就算最后没和离的话,这次我的态度应该也能将刘跃吓住了,他以后就该知道我的底线在哪里。”如今他身份可是大不相同,一个子爵还是能震慑住刘跃,让他不敢耍花花肠子。
  顾旸听了三哥的解释觉得有些惋惜,但也知道三哥用心良苦,明明三哥跟他一样的年纪,却要操心这整个顾家:“三哥辛苦了。”
  顾昭看出顾旸意思,笑了起来:“二姐以前待我也不差,何况我最主要的还是为了爹和娘,二姐能把日子过好了,爹和娘也能放心地跟着我们走,过几年享福的日子。”
  顾旸欢喜地看向顾昭:“爹娘要跟我们走?”
  “当然。”
  顾旸欢喜极了,刚跟爹娘相认,他当然希望多点相处时间,可庆凌府的学业又不能放松,这下两全其美了。
  顾昭走后,顾桃狠瞪了刘跃一眼:“我也没想到这当爹的能狠心到这种程度,别说三弟会生意,我这做大姐的也生气,真以为我们顾家人都是好性子。”又瞪顾杏,“这回你可不能再帮着他说话,三弟也不是没有底线的,这次你要是再立不起来,别说三弟了,连我都想劝三弟不要管你们一家子了。”
  如今顾桃可是知道顾昭并非他们的亲生三弟,为什么还这么费心思拉拨顾杏这个姐姐,还不是看在爹娘的面上,可情分会越用越少,顾昭没可能让刘家通过刘跃一直扒在顾家身上吸血的,刘家什么盘算主意都歇着吧,真以为这世上就他们聪明人?

  顾杏是顾桃的亲妹妹,也只有这么个妹子,不可能让顾杏这么拎不清了,因而顾桃不顾刘跃,单独将顾杏拽走,私下里再跟她敲敲边鼓。
  “你可别告诉姐,你现在对刘家情况非常满意了,指不定刘家人心里还高兴着呢,别怪姐说话难听,他们现在对你就跟条狗似的,给你根骨头你就冲他们摇头摆尾了,看看他们怎么对两个孩子的,你到现在还没看清他们的态度?以后不管你跟你那大姑姐及她的孩子有什么冲突,那老虔婆一准是维护她女儿跟外孙的,你就她眼里就永远是外人,现在连得你生的孩子在他们眼里都是外人了。”
  顾杏这回也真的失望了,原本以为刘家人已经改了,看在三弟的份上不再敢亏待她的她的孩子,可她没想到私底下竟然一点没变。
  顾杏伤心道:“姐,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最让我难过的是刘跃明明知道却帮着他们瞒我,眼睁睁地看着我打孩子,他怎能这样?”
  顾桃气道:“还能为着什么?说明在他心里,你跟你孩子是排在最后面的,你到现在还没看透吗?你以为三弟会给你几次机会?没有了,就这一次了,这次你自己立不起来,以后就是被那老虔婆欺负死,三弟也不会上心了。”
  当然她这话是说重的,心知真到那地步三弟也不可能不管的,但她可不能任由妹妹和刘家糟塌三弟的善心。
  顾杏哭道:“我知道我总是让爹娘还有三弟失望了,姐,这次我要好好想想,你能不能跟爹娘说说,我带孩子先住家里,我们去住老宅子。”
  顾桃拍拍她的肩,总算有点进步:“行吧,待会儿就让刘跃一人回去,你留下来冷静想想,大人受点委曲不要紧,可不能苦了孩子。”
  顾桃也知道,孩子是妹妹最大的软肋,所以她从孩子身上下手。
  “姐,我明白的,以前也是想着我退让些,能让他们对我孩子好些,我是外面嫁进来的,可孩子身上流的是刘家的血啊,可我想错了。”顾杏趴在顾桃身上哭。
  等二老午后休息起床后,发现刘跃已不在了,顾杏陪着孩子,起初没当回事,可看到顾杏眼睛红红的,老太太哪里不知道出事了。
  “刘跃呢?是不是那老虔婆又做了什么事?”老太太的性子跟顾桃一样的,张口就数落那刘家的老太太,在她看来绝对是这老太太又做了什么,只可能是刘家那边的事,顾家哪里用得着顾杏操心的?
  顾桃朝她娘竖了个大拇指,娘可真是一针见血,眼睛利得很,她将娘拽到一边将中午他们休息时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老太太大恼,眉毛眼睛都竖了起来,还想捞袖子打人:“该死的老虔婆,我还当改好了呢,果然狗改不了吃屎,竟敢又欺负我外孙,昭儿说得好,他刘家养不起,我顾家养得。”
  “好你个刘跃,竟敢帮着那老虔婆一起欺瞒我顾家女儿,他以后休想跨进我顾家的门!”老太太真被刘家气着了,尤其是这回刘跃的行为,这回可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儿子挨打也不说出真相,让老太太对这女婿失望透顶,这世上竟真有不疼自己孩子的爹。
  “娘你也赞同妹妹跟刘跃和离啊?”顾桃讶异道。
  “不然呢?让你妹妹继续在刘家吃苦受累,被那老虔婆带着她女儿欺负?我算是看透了,嘴巴上说得漂亮,可惜丝毫没有真心悔过,现在顾家还压着他们刘家还敢这般,你说说要是顾家哪天没落了,呸呸!我只是说假如,你说说那时刘家人怎么的?”
  尽管老太太不想诅咒顾家和自己儿子,可想想真有那样的可能的话,刘家保准第一个落井下石,还会加倍欺凌他顾家的女儿,将如今的她自以为的退让还回去。
  顾桃仔细想想,不得不承认她娘说得有道理,她娘看得比她还远,顾桃说:“我现在觉得妹妹就是顾忌和离之后名声不好听,估计也想着嫁人后不能再拖累娘家,害娘家名声也受累,唉,顾杏从小就是这脾气,总想着周全,可到最后谁也不周全。”
  “可不是,我都不知道她这性子像谁,跟我和你爹一个都不像,你看看,咱家谁性子像这死丫头了?”
  顾桃想想也是,她和她爹娘都是挺干脆的性子,爹虽会想得多一点,但做事可不会拖泥带水,当然顾家还有个另类,那就是她二哥了,真是叫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中午那两口子没比饿死鬼投胎好多少。
  老太太转身又告诉了老爷子,老夫妻俩在大事上向来都是站统一站线的,这回老太太发了狠,老爷子也没劝阻,因为他也没想到刘跃竟是这样的爹,这回也就昭儿心里透亮,因为不放心从两个孩子嘴里掏出了真话,否则还不知要被这女婿欺瞒到什么时候。
  亏他还想着看如今这二女婿不错,想叫昭儿拉扶他们一把,幸好还没有开这个口,否则岂不是称了刘家人的心。
  老爷子说:“真要和离了也好,如果只是分家,还没办法断干净了,这女婿心里估计还会向着他娘,”老爷子之前还想着要不和离之后将二女婿一家带走,这样就会越少受刘家老人的影响,可一想到昭儿真帮刘跃的日子过好了,他将来又回馈刘家去,那会让他们觉得跟吃了苍蝇似的,所以想想还是说,“干脆就和离了吧,你劝劝杏儿,如果这次不和离,我们离开了这里,以后有什么事可没办法帮上她了,总不能为着她这大老远的跑回来吧,杏儿真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这么受累?”
  “对,你说得对,就该和离了,彻底断了刘家人的念想,以后两个外孙就是咱们亲孙子,都改姓顾,统统带走养着,唉,我就是想着越来越对不住昭儿,我们有这个底气让杏儿和离,还不是因为昭儿。”
  老爷子岂会不清楚,但说:“昭儿重情,这事要处理不好,会害得昭儿跟着我们一起担心,所以该断就断,以后让孩子记好了,可不能让他们忘了昭舅舅的恩德,顾家可不能养白眼狼。”
  愿意养外孙,那也是因为是女儿生下的孩子,如果真跟他们爹一样白眼狼的话,那宁愿让他们回了刘家。
  “他们要敢,我先打死他们。”老太太发狠道。
  于是不管顾杏多伤心难过,老太太在她面前一口咬死,除非和离,不然顾家就不认她这个女儿了,由着她落在老虔婆的手里受搓磨,顾桃听得暗暗心惊,可也知道妹妹这性子,不叫人逼一逼不会走到那一步。
  顾杏是真的慌了,不再去想第一个分家的选择了,刘家人什么性子她现在还能不清楚吗?他们可能改好吗?弟弟都成子爵了,刘家人竟还敢欺负他们母子三人。
  顾杏的心也渐渐倒向和离一方,刘跃这男人对她再好,也始终放在他娘他姐后面的,尤其是她们还没道理的时候,刘跃竟也只帮亲不帮理,刘跃真拿她当刘家自己人了吗?
  顾桃还是要回去的,家里做的腐乳离不得人,因而到了下午太阳还没落山时就叫上孩子要回家了,跟表哥表姐们玩得忘了时间的两个刘家孩子,这才发现他们爹爹不在了,转头去找他们娘。
  “娘,爹呢?难道爹不等我们先回家了?”两个孩子眼里闪过担忧,爹叮嘱过他们不能说的,可他们没想到会那么自然地地舅舅面前说出来,他们知道舅舅和外公外婆是真心疼他们的,比爷奶还疼,哥哥姐姐也比刘家的哥姐好,想到要回去心里有些胆怯。
  顾杏心疼孩子,蹲下身问他们:“上次娘不知道真相,冤枉了你们还打了你们,你们生不生娘的气?”
  两个孩子互相看看,然后偎依在顾杏身边:“不生气,我们知道娘是为我们好,我们也有错,不该让他们看到我们的书的。”
  顾杏没想到两个被她打了顿也不记恨,更内疚了,又问:“那你们爹呢?你们生不生爹的气?”
  两个孩子捏着衣角低下头,好一会儿小的才有声音,低低的:“其实有点怨爹的,爹偏心表哥他们,表哥已经有奶疼了,为什么还要我们让着表哥?”
  顾杏听得差点又哭出来:“你爹他该怨的,娘也怨他,是你们爹没做好,不怪你们的,我们就留在外公外婆家好不好?”
  两个孩子终于抬起头来,眼睛也亮亮的:“娘说真的?不回去了?”
  “对,就住在咱顾家,跟外公外婆还有昭舅舅旸舅舅一起。”
  “好啊。”能不回去太好了,他们怕回去了要挨奶奶的骂,爹也要怪责他们,对他们来说,能躲过一场挨骂怎么都是好的,而且他们比起刘家人更喜欢顾家的外公外婆还有舅舅。
  刘家人发现只有刘跃一人回来,顾杏和两个孩子都不在,起初心里还得意着呢,顾家显然很在意顾杏这个女儿,所以只要有顾杏在,刘家的日子会一日好过一日,刘家人问也没问一声就张罗晚饭,刘跃还想强颜欢笑,却发现白做表情,刘家人并没关心他。

  刘跃晚饭也没吃,就回房休息了,想着怎么让顾杏回心转意,他们多年的夫妻感情了,哪能说丢开就丢开,何况刘跃再是个孝子也知道,如今是刘家要扒着顾家,他刘跃走出去也受人敬着,还不因为看在他是顾子爵姐夫的份上。
  刘跃思来想去,分家是要势在必行了,否则等顾家人闹上门来会闹得很难看,至于和离,在刘跃看来也不过是顾昭拿来威胁他的,就算顾昭愿意顾杏也不可能同意的,顾家和顾杏还要不要名声了。
  刘跃不吃晚饭,刘老太太还高兴呢:“正好省着点,我们可以多吃点,快吃。这顾杏也是,怎么做刘家媳妇的,自己留下也就罢了,还让刘跃空手人回来,这越有钱倒是越小气了。”
  在刘老太太看来,如今的顾家手指缝里漏点东西出来,就足够刘家过上好日子了,偏偏顾家那么小气,连给她孙儿出束脩也不愿意,害得最后刘家自己掏银子将两个孙子送去学堂。
  “娘,”刘大姐眼珠子转了转,低声说:“你说弟媳是不是心变大了?如今她亲弟弟可是子爵了呢,听说水云村那座子爵府,盖得比县太爷的府宅还要阔气,现在她有子爵弟弟撑腰,哪里还将娘你和咱们刘家放在眼里了。”
  刘老太太冷哼出声:“她敢!她进了我刘家的门就是我刘家的人,她敢翻了天去?她不要脸他们顾家不要脸面了?子爵管天管地,还能管到我刘家怎么调教儿媳妇头上?难道他要让他们顾家有个被休弃的姑娘?”
  刘大姐顿时得意起来,她心里也埋怨顾家和弟媳太过小气,不肯让她和刘家沾太多好处,明明她那弟弟都帮另一个姐姐弄了个腐乳出来,却对刘家毫无动作,害她在顾杏面前挑拨几句也没用,居然还维护她那弟弟,也不看她那弟弟有没有将她放在心上。
  不过子爵的头衔还是很好用的,顾家对刘家再有意见,可也改变不了互相间姻亲的关系,夫家之前做生意亏了本,眼下借着子爵府的名义已有起来的架势了,再加把力,以后夫家的生意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刘大姐很有自信,就她那弟媳是绝逃不出她娘的手掌心的,她弟弟又向来听娘的话。
  “娘说得有道理,我知道娘最疼女儿我了。”
  刘老太太嗔道:“你是我唯一的闺女,我不疼你疼谁。”
  只是刘老太太不懂得易位思考,她疼自己的女儿,难道别人家就不疼自己闺女?但凡她有一两分善心放在嫁进刘家的媳妇身上,事情也不会闹到这般地步,只是在她眼里,她生的闺女才是人,别人家的闺女都是草,可以随意轻贱的。
  刘跃一夜没阖眼,第二天一早起来找他娘说分家的事,刘老太太当时就炸了,她正想要从顾家身上谋更多好处,哪可能让这儿子给分出去的:“想也别想,除非你忍心看着你娘死在你面前,否则有你老娘在一天,都别想分家,是不是你那媳妇撺掇你的?好啊,我倒要问问他顾家怎么养女儿的,竟然将手伸进我们刘家来了,就算他是子爵老爷,也管不着咱们刘家的家务事。”
  “娘,”刘跃头痛,“是顾昭亲口跟我说的,要不分家,要不就要让杏儿跟我和离了,娘,上次那书的事被两个孩子说漏嘴了,如今杏儿跟顾家人都跟我生气呢。娘,要不咱们先分家,分家之后咱们还是一家子,到时儿子肯定会好好孝顺娘的。”
  他是想暂且退后一步做给顾家人看的,私底下并不会改变什么,在他看来,顾昭都知道孝敬他爹娘,总不能拦着他孝敬自己爹娘吧。
  “不可能!”刘老太太却坚决不会同意的,“凭什么要听他们顾家的?现在是让我们刘家分家,是不是以后要让我刘家事事都听他们顾家的了?我还就不信了,就是告到皇帝老爷那里,他顾家也没这个理!”
  刘老太太就是横,常年做生意教会她一个道理,你横才你有理,而越有体面的人家越要讲究个面子,往往这种人最后都要吃亏,她也就是看中顾家人要脸面,所以嫁进刘家的姑娘就只能听刘家的。
  看那隔壁巷子里的寡妇,硬是栽赃一个书生说书生欺负她,可最后怎么着,还不是叫这寡妇得了逞,那书生拿银子跟她私了的,还不是怕闹开了让书生脸上无光,那寡妇可是白得了二十两银子呢。
  “娘……”刘跃见他娘说不通,都哀求了。
  刘老太太却直接走开,对这儿子的哀求丝毫没有心软,她倒要看看顾家是不是想要个被休弃回家的姑娘,看这顾家以后在这清河县地界上还有什么名声顾家的女儿以后还要不要嫁人了。
  真叫姑娘说中了,那贱人居然真敢跟她叫板了,以为有子爵弟弟撑腰就能翻身了?她这辈子都清想脱出她的手掌心,刘老太太在心里狠啐了一口。
  刘跃傻眼,也意识到在她娘这里根本说不通,这可如何是好?思来想去,刘跃只能翻出自己的私房银子,买了点礼提着去水云村,先将娘子劝回家再慢慢安抚,他是知道顾昭不可能在家待太长时间了,等小舅子离开了,他会将娘子哄回来的。
  这回他还特意给两个孩子也买了些点心,他这当爹的不是不疼自己孩子的,其实他心里也有些埋怨顾昭的,同时顾家的女婿,顾昭却只愿意帮吴家,对他们刘家却什么都没有,就连他想拿豆腐出去卖,顾家也没同意。
  真分了家,他拿什么养媳妇孩子?
  只是这些话只能放在心里,嘴上万不敢提起,就是在顾杏面前偶尔暗示几句,顾杏不接话,他也不敢挑明了,如今那连襟吴栋的日子越过越好,这回穿的衣裳都比他好了,要知道吴家原来家境比刘家差得远了,叫他看得怎不眼红。
  只是刘跃没想到,他进了水云村,却连顾家的门都没能进,媳妇孩子的面都没见着,只有顾老太太出来问了句:“打算什么时候分家?谈出什么结果了没?”
  刘跃就算再能会说道,这会儿也不敢应承岳母,他娘根本没同意啊,经过上一回孩子上学堂的事,他可知道岳母会来真的,他这边哄着,估计老太太转头就能带人去刘家,盯着他们刘家分家。
  刘跃苦着脸说:“我会慢慢跟我娘商量的,娘,能不能让我先见见杏儿和孩子?”
  顾老太太嗤笑:“看来你家老太太是不同意分家了,怎的,当我们顾家好欺负啊?昭儿都将条件摆在你面前了,不分家,那就等着和离吧,现在想见人?门都没有!”
  老太太说完便将门关上,还大声地交待人将门看紧了,别让外面人混进来,有人在里面配合地应声。
  这边动静叫村民发现了,迅速在水云村传开,顾家二女婿竟被顾老太太给关在门外不让进了,这是怎回事?
  “你还不知道那刘家的事?呵,之前顾家就跟刘家闹了一场,刘家也是镇上的体面人家,开了个油坊呢,只是刘家宁愿送外孙子上学堂,也不送自己亲孙子,叫顾家人去闹了一场才答应下来,刘家那老太太就不是个消停的,估计又闹出什么妖蛾子惹恼顾家了。”
  “我知道我知道,昨天下午我去顾家看大宅子了,老婶子都跟我说了,那刘家老太太依旧偏心外孙子,将外孙子做的事栽赃在亲孙子头上,害得亲孙子被顾杏打了一顿,亲爹也就眼睁睁看着。”
  “竟还有这种事?栽赃了啥事的?”
  “从顾家拿去的书,被刘家外孙子撕了。”
  “天哪,这刘家也太过份了吧,咱村里学堂那些书多金贵,谁要敢撕坏一张纸,老娘能将他屁股揍得开花,他刘家不仅不教训,还栽赃到亲孙子头上?”
  “换了我有顾家这门姻亲,我都恨不能将顾杏供起来,他刘家怎能这么做?”
  “枉我以为顾杏嫁去了好人家,没想到这日子过得还不如咱们村的媳妇呢,顾杏的性子可是极好的,当初看中的人家不少呢。”
  “嗐,有人身在福中不知福呗。”
  村里人七嘴八舌地议论,刘跃脸皮却没那么厚,半点没继承他亲娘的,被各色打量的目光看得发窘,叫了几声没回应后,只得又带着东西灰熘熘地走了。
  里面老太太正用手指戳姑娘的脑门,气恼道:“看看,连分家都不乐意,摆明了刘家就是想要将你捏在手心里,任他们刘家摆布,他们家那大姑姐又不是个好的,到时指不定做下什么事,要将你弟弟拖下水。”
  顾杏想带着孩子住进老宅的,不说二老了,顾昭也不会当真让他们住过去的,这大宅子里又不是没房子让他们住,顾杏自觉不好意思,一大早便起来帮她娘做家务。
  听到娘的话她心头的失望又加了一层,她也没想到弟弟给出两个选择的时候,刘跃连最轻的一个都不能做到,他娘那边说不动就来劝她改变主意吗?要让她一退再退,退到什么时候?面对刘家人,她顾杏就只有退让的份吗?

  顾昭看到这一幕了,不过并没有说什么,他已经让史丁山和茅江涛出去查那刘家,还有刘家那长女的夫家了,如果他们身上能让他抓到什么把柄,也可以更容易地说服二姐,也能将主动权掌握在他们顾家手中。
  昨天晚上睡前他又翻了翻那本《小娇妻》,想看看书里有没有提到两个姐姐的下场,当然之前就从书中知道,顾家除了二房,不,应该说除了顾珍这个重生女,其他人下场都不怎么好,他是想要看看有没有具体提到什么。
  忍着那些让他看得恶心的内容描述,顾昭翻到几处关于两个姐姐的段落,其中一处描写极品小叔出事后,二老受到重大打击病倒在床上,大姐也就是重生女口中的大姑时常从吴家赶回来照料老人,然而因为没有顾昭的帮忙,吴家的日子也难过,二老的重病让吴家雪上加霜,重生女顾珍对吴家和吴栋还有个评价,认为他们傻得可以。
  二姐也回来过,并且给顾大哥塞了个荷包,荷包里应该有二姐私藏下来的银子,想要补贴娘家的,但被匆匆赶来的二姐夫给带走了,后来二姐几乎看不到身影,书中没具体提二姐在刘家什么境况,但大姐却咒骂过刘家不是人,却也无能为力,哭了一场后还得将眼泪擦干,免得让老人看出痕迹。
  虽然只有几个段落,但透露出来的信息已经足够了,显然跟吴栋这个大姐夫相比,刘跃这个二姐夫未免嫌凉薄了些,顾昭几乎可以想像得出二姐在刘家的境况,被刘家限制了自由,不许她接济娘家,刘家将顾家当成拖累,就连刘跃也没对岳家有半点表示。
  想想白天刘跃在没被他赶走之前表现出来的对岳家的亲近,顾昭冷笑不已,幸好他之前给大姐家腐乳方子时还想看看刘家的表现,想要考验下这个二姐夫,否则真给了他什么东西,顾昭才冤呢。
  他顾昭的好处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沾的,让刘家来沾他嫌恶心。
  白天,顾老太太特意又找村里人聊天,借村里人的口将刘家和刘跃做下的事传出去,她是坚决想要二女儿离了那刘家的,但也不能让女儿沾了不好的名声,昨天下定决心的时候她就透露了一些,今天更要找人好好聊聊。
  此时,清河县一带得知顾子爵回乡消息的富户乡绅,趁这年底也赶来顾家送礼,如果能见子爵大人一面那就更好了,所以白天不时有人坐着马车来到水云村。
  这些人见到村民交谈,有时会停下来听听他们说些什么,说不定能打听到关于顾子爵和顾家人的什么情况,再投其所好,能跟顾子爵关系更进一步。
  结果这些人就听到关于刘家的种种,有人惊了:“这刘家就是顾家的姻亲吧,这刘家做事真这么过分?”
  他们千方百设地想要搭上顾子爵的门路,这刘家早年运气好娶了顾家的姑娘,有这样天然的优势,怎不知道好好地待人家姑娘呢?居然欺负顾子爵的亲姐姐?这刘家人脑子坏掉了吧。
  “到他们镇上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了,以前咱们水云村消息是闭塞了些,可如今人来人往的,各种消息也听得多了,就他们镇上还有不少人家过来拿豆腐的呢,这刘家的事情没少往外面说,刘家嫁出去的长女如今带着夫家人就住在娘家呢,谁不知道那刘家是个疼女儿,连儿子儿媳妇都要退后一地。”
  “只想送外孙子上学堂而亏待自己亲孙子的,也是他们刘家做出来的事,还怕别人说了?好在顾家去闹了,才让亲孙子有书可念,他刘家又不是出不起这个钱,打什么主意以为别人不知道?”
  听的人也明白了,这是明晃晃地想要亲家掏这个银子呢,难不成亲家还能眼睁睁地看着外孙没书可念?这刘家还真会打算盘。
  “依我看,这刘家也是个眼皮子浅的,亏待人家闺女,还想从人家身上得好处,谁家乐意做这冤大头啊?就算得了些好处,有跟顾家打好关系得到的好处多吗?我可是听说这顾家的另一个嫁出去的女儿,如今做了那腐乳的生意,不眼看就要发起来了么。”
  这件事村里人也都知道,还有村里人赚了些钱,也从吴家买上几块腐乳尝尝鲜,甭说,味道真好,他们羡慕归羡慕,但也知道顾桃是顾昭亲姐姐,弟弟帮亲姐姐不很正常么,可刘家什么也没落得,怪谁?还是怪刘家自己不会做人吧。
  “可不是,”村里人也附和外人,“这刘家的确眼皮子太浅了,真将顾家惹恼了,不见得他们能有什么好处。”
  来人听得乐呵起来了,等离开后一定要帮这刘家好好宣传宣传,放在以前,他们谁知道有这么个刘家?刘家又哪里入得了他们的眼?
  还不是拜顾子爵所赐,关注顾家的人都会打听打听顾家都有些什么人,自然就知道有个姑娘嫁进镇上的小油坊人家,说实话,让他们关照下刘家的生意那是轻而易举,可现在他们不乐意了。
  于是等这些人离开水云村后,关于顾家和姻亲刘家之间闹得不快的消息飞快传开来,还有人见不得刘家好,特意在刘家所在的镇子上给宣传了下,因而更快传扬开来,人人都听得乍舌,不过仔细想想刘家的情况,显然并没有胡说。
  刘家老太太的强势镇上的人向来都知道在,而且做生意还会缺斤少两,普通人家哪里受得住,因而刘家在镇上的口碑并不算好,也就刘家有一门好姻亲的消息传出后,让大家对刘家改观了些。
  刘家的那个顾姓媳妇大家也有印象的,这儿媳妇跟刘家老太太还有大姑姐是性子完全不同的人,她男人刘跃的孝顺在镇上也是颇有名气的,因为这刘家老太太自己也在外面得意地向别人炫耀过,可想而知,这顾家女在刘家的日子并不会太好过。
  顾杏的两个孩子似乎也知道些什么,比起昨日情绪低落不少,不出声的话,都会让人忽略掉他们的存在,顾昭一见便知是在刘家养成的习惯,这点倒是跟顾旸有点像。
  顾昭索性给他们布置了功课,让他们有事可忙,就没有时间去七想八想了,舅舅布置的功课,两个外甥不敢不重视,再说他们很崇拜舅舅,娘也时常在他们面前夸舅舅,让他们学得舅舅一分就能非常受用了,因而两个小的对学业非常重视,只是在刘家总有人捣乱,害得他们不能安心学习。
  这边却安静得很,因而两个孩子很快就投入了进去。
  大姐顾桃又回来了,只将龙凤胎带了过来,大的留在家里帮忙,她不放心妹妹,想过来多陪陪,于是两个小的也让顾昭赶去做功课,顾桃看得乐起来,有弟弟帮忙看着,她一万个乐意。
  顾桃知道刘跃来过却连分家的承诺也没给出,气得又骂了刘跃一通,虽然老话有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可这刘家真不是好人家,没必要为个刘家将妹妹的一辈子赔进去。
  顾桃很虎地捞起袖子说:“娘,你说吧,什么时候上刘家闹去?我这回要去将刘家那大姑姐的嘴巴子给撕了!”
  她敢说,妹妹在刘家落得这等处境,没少被这个大姑姐在后面挑事,不打得那女人满脸开花她就不是顾桃了。
  老太太也很想撕了那老虔婆,但说:“昭儿说让再等等,昭儿让人去查刘家的事了,如果能抓着刘家什么把柄,刘家那老虔婆就受着吧。做事动动脑筋,别整日就知道跟人拼命。”
  顾桃不高兴了:“娘,我这还不是跟娘你学的嘛。”
  “呸!娘哪里这么没脑子的了?”老太太才不愿意承认。
  好吧,再虎的女儿,在亲娘面前也得甘拜下风,顾桃只得认输。
  不过顾桃很快又高兴起来:“果然还是三弟做事老道,就刘家那老虔婆的性子,还有那大姑姐的嚣张,我就不信他们背地里会干干净净的,三弟这事做得好,果然还得听三弟的。”
  “是啊,亏得你三弟将家里安排得井井有条的。”老太太心疼儿子。
  待到太阳落山的时候,一大早便出门的史丁山和茅江涛赶回来了,看他们表情,顾昭就知道有戏。
  “先吃饭,吃好饭再说。”
  “好咧,听公子的,公子料事如神。”史丁山佩服道,这下顾昭更放心了。
  用完饭后,顾昭叫上二老还有二姐顾旸,一起听史丁山和茅江涛带回的消息。
  史丁山开口道:“之前刘家女儿嫁的夫家黄家做生意赔了本的事,公子知道了吧。”
  顾昭点头:“听说了些,听说是黄家人自己冒进,以为占了大便宜,从外地商人手上进了一大批布料,岂料人家就是做的一个套了,那批布料有问题,可他们摆在明面上的都是没问题的,结果黄家将那批布料买下来后砸在手里了。”
  这也是因为来往水云村的人多了,所以对于那家子的事情也听说了些。

  史丁山点头说:“公子说得不错,原来那批布料不知怎的浸了水,也许是被雨水淋着了,可黄家人只以为捡了个大便宜,等那批布到手再想转卖出去时,被人发现问题了,除了表面一层好的,里面的布料轻的是被水浸泡得掉色变花,严重的都霉变发烂了,黄家当时拿下那批布时还跟别人借了不少银子,这一亏损,黄家的生意哪里还做得下去,店铺也关门大吉了。”
  老太太嘀咕道:“我就知道这黄家不是个好东西,那刘家的姑娘也不是好人。”
  老爷子说:“贪心不足,黄家人要是不吸取教训,还会跌更大的跟头,是不是后来还有其他事?”
  史茅二人点头,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然后由茅江涛说:“我们去打听黄家的事情时,却发现黄家的处境改善不少,那黄桂贵,也就是刘家的姑爷,今天中午正好带了一帮狐朋狗友到镇上最好的酒楼吃顿,一顿饭吃掉十多两银子。”
  老太太听得抽气:“十多两?黄家还有银子给他败?还是说是刘家掏的银子?老虔婆居然有那么多银子贴补她女儿女婿?”
  这里可不是庆凌府,十几两银子等于吃掉全家人一年挣的收入了,所以老太太听得才吃惊。
  顾杏也听得咬牙,大姑姐的男人居然出手如此阔绰,可跟婆婆说的丁点都不一样。
  “这后面还有事吧?”老爷子继续问道。
  茅江涛点头:“对,我们当时便觉得有问题,因此从发现他们起就一直跟在他们后面,结果叫我们发现一件吃惊的事,原来这姓黄的小子跟他那帮狐朋狗友,竟干起了给别人放高利贷的事,甚至话里话外还提到咱们公子,意思是他们身后有公子给他们当靠山。”
  “该死!”老爷子气得差点要将手里的杯子砸出去,知道那些人是不安分的,没想到他们在背后竟干出这样坏儿子名声的事。
  老太太跳脚就骂,将刘家那起子人骂了个狗血淋头,这起子小人不仅扒在她儿子身上吸血,还要败坏儿子名声,要是出什么事是不是还得她儿子来背锅?该死的王八蛋,挨千万的,该下地府扎油锅的东西!
  顾杏脸刷地一下就白了,又惊又怒,浑身都颤栗起来,她在这边不舍夫妻多年的情分,可没想到刘家在背后竟干出这种事情来,刘家老太太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
  而且也从此可以看出,刘家根本不缺银子使的,只是从来舍不得花在她和她孩子身上罢了。
  顾杏眼泪唰唰掉下来:“三弟,我对不起你,我跟刘跃和离,我不能害了你啊,我不能让他们害了你,他们……怎能这样?”
  顾旸也有点被吓住,又很气愤,这些人欺人太甚了,原来恶人有多种,有夏姨娘这般的,还有如刘家黄家这般的,他为顾昭担心,说:“三哥,这事可大可小,可如果叫跟三哥不对付的人抓着把柄告三哥一状,三哥没有好果子吃的。”
  “对,昭儿你说该怎么办?娘去撕了他们?然后把你二姐的嫁妆都搬回来,以后不要再跟他们刘家搅和在一起了。”
  顾昭一点没气,反而有点高兴,拍拍顾旸,对大家说:“这是好事,现成的送到我们手上的把柄。你们听我的,史大哥,茅大哥,你们今天可拿着证据了?”
  这两人比起其他人是见过些世面的,既然叫他们查着这么大的事情,当然不会空手而回,因而点头说:“这些人做事肆无忌惮,根本就没想遮遮掩掩的,以为靠着子爵府便可以一手遮天,所以只要公子一声令下,我们立即可以拿到证据,公子是不是想要报官?”
  “报官可以吗?那就报官,叫他们这些害人精下大狱!”
  高利贷这玩意儿的害处他们岂会不清楚,有些人家被滚雪球似的高利贷给逼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反正在老爷子老太太眼里,干这种事情的都是生儿子没屁眼,畜牲不如的不西。
  “当然可以,爹,娘,你们放心,我现在身份不同,我去报的官,县太爷不可能不重视,何况他们还在外面借着我的名义放贷,这就更不可饶恕,我们光明正大地报复回去。”
  “好,那就听昭儿的,报官!不用遮遮掩掩的,也让大家都看看,以后还有谁敢借着昭儿的名头在外面干坏事。”老爷子支持儿子的决定。
  “二姐,你真的决定不跟刘跃过下去了吗?”顾昭再问顾杏。
  顾杏摇头,脸上全是泪水:“就算我想过下去,这回这么大的事,那老太太也没可能饶过我的,在她眼里,女婿可比我这儿媳妇金贵多了,在她眼里,她女婿早晚要起来的。”
  “呵呵,可不是眼看着要起来了么。”顾昭冷笑。
  这回的事叫顾杏彻底死了心了,刘家害她也就罢了,可现在要害她三弟啊,她可不能让刘家人将弟弟的爵位给祸祸掉,这绝不可饶恕,太突破她的底线了。
  为什么有的人可以这么坏?他们没心的吗?
  “那就趁这个机会跟刘家断干净了吧。”顾昭冷声道。
  这一夜,知情的顾家人除了顾昭能睡得踏实,其他人都辗转反侧地等待第二日的天亮。
  对顾昭来说,这根本就不叫事,谁让他如今和黄家这些人身份悬殊呢,他如今再不是以前对上高家只能被迫自保的顾昭了。
  史丁山茅江涛也睡得挺踏实,对他们来说,办事时就全力以赴,该休息时就好好休息,这般才能不耽搁事,同样他们也知道公子现在身份大不相同,亲自去县衙报案,县太爷对他们公子肯定恭恭敬敬的,将这件事当成大案来办。
  第二天早上老太太早早做好早膳,养足精神的顾昭吃饱后便带上史茅二人直奔目的地,并且还将顾旸也带上了,让他也经些事,顾家二老没有不赞同的。
  黄桂贵还在床上做着发财的美梦,生意赔了本又如何,他现在找着门一本万利的买卖,多亏他找着一个好媳妇,又有一个好岳母,竟为他找来一个爵爷当靠山,黄桂贵睡着了也能笑醒,从此后坐在家中就能等着钱收了。
  黄桂贵原本想着找机会跟顾昭这位爵爷套套近乎,大不了赚的银子分他一点,有这靠山,那是县太爷都不敢管到他们头上的,结果媳妇说了,没必要,只要顾家的女儿在他们刘家,根本就没必要给顾家送银子,自家拿着不好吗?
  黄桂贵想起见过的刘跃的媳妇,的确如他媳妇所说是个好拿捏的,于是便高枕无忧了,反正有好媳妇和好岳母在背后帮他呢。
  他在外面置办了个小宅子,暂时过渡的,这天晚上也在这里歇下了,正梦到花楼里那皮肤赛雪的红儿时,外面的门砰地一声叫人踢开,黄桂贵惊醒过来,叫嚷起来:“谁啊,一大早扰人清梦?”
  媳妇千好万好,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生了孩子后这腰越来越粗,哪里比得上楼里红儿那妖娆的身段,不过他不会将人弄回家坏了他媳妇的兴致就是了,他很清楚如今黄家都要靠媳妇的。
  一边美滋滋地想着一边要从床上下来,去外面看看谁踹他的门,结果眼前的房门也被人踹开,随后他就被人揪着衣领摔到地上,还有人跑进屋里翻箱倒柜。
  黄桂贵被摔得不轻,边捂着脖子咳嗽边叫嚷:“你们到底是谁?我可告诉你们,我可是有靠山的,顾子爵爵爷知道不?那就是我靠山。”
  “小子,我倒不知道我们家公子什么时候给你当上靠山了?”史丁山恼得再度将他揪起来,然后“啪啪啪”扇他的脸。
  黄桂贵被扇得眼睛都要花了,仿佛听到什么“我们家公子”,眼睛勐地瞪大,来人究竟是谁?
  他就看到面前揪着他的是个人高马大的汉子,边上却有一个文弱书生模样的少年,究竟是谁?他可从来见过啊,还想争辩什么,顾昭不耐烦听他的,挥手说:“将嘴堵上。”
  “好咧,公子。”史丁山顺手扯下姓黄的袜子,往他嘴里塞去,于是黄桂贵就只能剩下唔唔声了。
  “公子,找到了!”茅江涛抓着一叠契书过来,顾昭接过,只需翻看几张便知道上面都写了些什么,果然证据确凿,再度挥手说:“带着,直接上衙门去。”
  “好咧,公子。”
  史丁山茅江涛揪着人就往外走,顾昭带着顾旸慢条斯理地跟在后面,顾旸有点傻眼,这么简单?他跟着过来好像就是为看戏的。
  顾昭好笑道:“旸弟你不会以为有什么阴谋吧?其实事情就这么简单,当然这也是因为我现在有绝对的能耐碾压他们,所以无需和他们绕圈子,直接拿了人送衙门便是了。”
  这就是权力和身份地位的好处,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汲汲营营谋取这些东西,他这五品子爵虽然放到京城里在一众权贵中丝毫不起眼,也掀不起多大的浪花,可在清河县这地界,除非他想不开给自己找事,否则基本可以横着走了。
  顾旸听明白了,因为如今的三哥是子爵,所以在地方上有足够的话语权了,因而根本不怕这姓黄的背后有什么道道,直接以势压人就行了。

  顾昭又说:“权力是个好东西,可有时候会让人迷失,三哥我想要拥有权力,是为了保护家人,是为了再出现之前对上高家的情况时,办案的人能够秉公办理,而不是别人一封信就失了公平。三哥我有幸遇到的是宋大人,如果换一个对侯爷之流拍马讨好的官员,指不定还被高家倒打一耙。”
  “三哥想告诉旸弟的是,我虽然想要拥有权力和地位,但一点不想让自己变成永宁侯那样的人,不分是非黑白只听片面之辞,变成掌权者并不是要让自己为所欲为的。我不喜欢永宁侯那样的人,我也永远不想将自己变成他。”
  顾旸仔细咀嚼三哥的话,仿佛听明白了,但好像又有许多不明白之处,但他知道这是三哥教导他的道理,仔细将这些话记在心里,曾经他很尊重崇拜永宁侯,以为他是自己父亲的时候,可从三哥口中知道他的一封信差点毁了三哥后,顾旸无法再对他尊敬得起来。
  出了那宅子,史丁山将姓黄的打横丢在马上,四人便骑上了快马往清河县而去。
  他们这么大的动静根本就没有什么遮掩,因而有些被惊动的邻居出来,就看到有人将黄桂贵给绑了带走了,纷纷惊叫起来,然而四匹快马转眼就在他们视野中消失了。
  “那不是黄桂贵么,刘家的女婿,怎被人抓了的?”
  “就是啊,这黄桂贵整天说有个子爵爵爷当靠山,谁敢绑他?不要命了?”
  “我看绑黄桂贵的几人可不简单,谁知道是不是这姓黄的做了太多亏心事,得罪了什么贵人。”
  有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跑去刘家告诉刘家的女儿刘兰,她相公被人抓走了,不知带去了哪里,如今肯定已出了镇子。
  “不可能!”刘兰当场反驳回去,如今这镇上还有谁敢欺到他们刘家和黄家头上?
  也有人瞧不上刘家这股仗势欺人的劲,便是回到娘家,还将人家顾家的女儿她的弟媳压下去,这种人最不要脸,也不知道谁成天在外面拿爵爷当靠山的,当即没好气地说:“谁哄你了,不信你自己去看看,被踹开的门现在也没关上呢,对了,你家男人被带走的时候连衣服都没穿整齐呢。”
  刘兰脸色大变,连忙一头冲出去,刘老太太听到动静也赶紧追了出来,刘跃还两眼迷茫着呢,想要分家娘不干,连大姐也指责他不孝,想将顾杏哄回来,可现在连面都见不着。
  有邻人好心劝他几句:“你们也真是,一边拿着人家当靠山,一边又亏待人家女儿,你刘跃亏不亏心啊,你们刘家将自己女儿当成宝,可怎么对待别人家的闺女的?刘跃你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就是,孝敬老人也不是这么个孝敬法子的,人家顾家如今可是爵爷府了,真以为跟咱们普通人家一样任由你娘拿捏,谁嗓门大谁就有理?”
  “嘘,别劝了,说得再多刘家人还以为咱们眼红他们呢,也不听听现在外面都怎么说的。”
  现在镇上连他们普通人都听说了顾家刘家的事,听得真让他们大吃一惊,怎么也想不通这刘家好好的干嘛得罪顾家,真以为是亲家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劝说的人被拉走了,也有更多人冲刘跃指指点点,刘跃也要脸,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转身回去了,要不,他再努力一把,劝娘把家分了吧,第一天还好,可第二天顾杏和孩子还是没回来,刘跃就觉得浑身不对劲了,这个家离不开娘子啊。
  刘兰母女冲到黄桂贵的那座小宅子,进去后发现果然和报信的人说的一个样,外面里面的门都是被人用大力踹开的,门上还留下了脚印,而且里面的房门直接被踹坏了,床上被子衣服也是散落在地,伸手一摸,被窝里还有暖意,分明是直接被人从床上拖起来带走的,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上。
  刘兰看到这场景顿时懵了,然后“哇”地一声哭出来:“娘,桂贵被歹人抓走了,娘快帮我救桂贵啊,孩子离不得他们的爹啊。”
  刘老太太起初也是傻眼,不过女儿吓坏了,她得镇住,连忙说:“你快去找桂贵的朋友,让他们帮着一起找人,娘回去找你弟弟,让你弟弟去顾家找人帮忙。”
  “弟妹真的肯帮忙吗?”
  刘老太太发狠道:“她不帮也得帮,否则她就别想再进刘家的门了,大不了等她回来娘对她好点。”
  “那我听娘的,我这就去找人,娘你也快点让弟弟去顾家。”
  跟过来围观的人听了这些对话,又是摇头又是叹息,到这个时候了刘家人还想威胁顾家,如今分明是刘家有求于顾家啊。
  也得亏镇上的人没见过顾昭本人,否则目睹之前场面的人再听这番对话,非得乐出声不可。
  人就是顾子爵抓走的,现在还去求顾子爵帮忙找人?简直是笑话。
  刘老太太也想起向人打听到底是谁带走的女婿,这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因而看到的人便描绘给刘老太太听了,两个壮汉再加上两个少年公子,看那穿着打扮就不像普通人家,而且肯定不是他们镇上的人,从没见过这几位陌生面孔。
  刘老太太咬咬牙,赶紧往家走。
  刘跃知道出了什么事后傻眼,姐夫竟被人抓走了?“娘你别催,我这就去水云村找小舅子帮忙。”
  刘跃这时候心里还有些欣喜,他不相信出了这样的事,顾家还能拦着他不让进门吧,也许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将顾杏和孩子劝回来,因而刘跃很积极地往水去村赶,为了速度快点,刘老太太还特意将家里的驴车给他使了。
  再说顾昭四人,到了县里县衙外,顾昭便让史茅二人递上他的贴子,出门办事,当然递的是他的子爵贴,见着是顾子爵要见县太爷,差役们哪敢耽搁,忙不迭地进去传话。
  “大人,顾子爵来了,顾子爵在外求见大人。”
  “什么?真是顾子爵?没看走眼吧。”县太爷连忙放下手里的事往外面走,真是顾昭,他得亲自将人迎进来。
  这位如今可是清河县的贵人,虽然只是个爵位而没有实权,但这位可是得圣宠的,再加上清河县出了位立大功的爵爷,他这县令也体面风光,指不定还能靠此把官位往上升一升,所以县太爷对有关顾子爵的事是非常上心的。
  “没有,正是顾子爵,不过小的看着好像他们抓了个人。”
  “快去看看。”
  就如同顾如对顾旸所说,如今身份大不相同,当县太爷见着顾昭之后获知顾昭此行所为何事,当即大怒,立即叫上得力的手下前往黄桂贵所在的镇子,将其他一干人员全部拿到县衙,然后还要恭恭敬敬地请顾昭到里面稍作休息,顾昭也没推辞,将带来的契书和黄桂贵直接交给县太爷处置。
  黄桂贵还想搬出爵爷给自己撑腰,岂料周围差役们听了皆是无语,连县太爷也忍不住抽嘴角,连顾子爵都不认识,就敢搬出这样的名头肆无忌惮,败坏爵爷名声,县太爷“好心”地提醒他:“将你抓了送来县衙的人正是顾子爵爵爷,你还有何话可说?”
  “什么?这不可能!”黄桂贵拼命挣扎起来,“我要见爵爷,我黄桂贵爵爷不知道吗?那刘家呢?那是爵爷二姐嫁的夫家啊。”  “给我打!让他老实将一切交待清楚,告诉你,要办你的正是顾子爵,子爵的名声岂是由得你们这等小人败坏的!”
  差役们立即扒了黄桂贵的裤子,板子“啪啪”地打上去,打得黄桂贵哭爹喊娘,再不见借着爵爷行事时的嚣张结,结果才打了五板子就撑不住,喊着饶过他,他知道错了,可仍旧叫县太爷让人打完了他十大板子,再拖过来让他继续老实交待。
  在官府面前,黄桂贵其实又哪来那么大的胆子,也就有爵爷给他当靠山让他威风起来,大有连县太爷也不放在眼里的架势,可几大板子让他立即现出原形,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着交待起来,并且一口咬死都是他媳妇丈母娘说可以这么做的,而且丈母娘也投了本钱进去的,于是县太爷在问过顾昭后,又让人去刘家将刘家女和刘老太太一并拿过来。
  顾昭都没想到这姓黄的还能这么上道,将刘家母女也牵进来了,并且刘老太太还参与了高利贷,这些人真是肆无忌惮啊,他们的胆子大得叫顾昭也有些吃惊。
  有些人真是越无知越无畏。
  有这对母女在手,还愁刘跃不肯和离?当然就算他不肯的话,顾昭也会让县太爷断了这桩官司,判顾杏和刘跃和离的,并将孩子归顾家。
  一群差役如同虎狼一样冲进刘家所在的镇上,将好些人从被窝里拖起带走,结果这些人还没出了镇子,又来了几个差役,冲进刘家将刘兰母女也带走了,刘老太太想要耍横撒泼,可这些差役将她嘴巴一堵就直接拖走了。
  镇上的人惊呆了,等人带走后立即炸开了,这刘家黄家是摊上大事了吧,不然怎会一起抓走的?
  剩下的刘家人全部吓呆了,胆子也缩了起来,这时有人发现刘跃不见了。
  “刘跃呢?”
  “刘跃赶了牛车出镇子了,仿佛往水云村方向去了。”
  “不会是刘家女婿被抓,刘跃去顾子爵府上求救了吧,哈,现在连他娘和大姐也被抓走了,这可是从县衙来的官差抓的,黄家刘家真摊上大事了,爵爷也未必救得了他们。”
  “快派个人去叫刘跃回来吧,他娘都要下大狱了。”
  “仿佛被抓的那些人都是放高利贷的,放得可狠了。”也有些人窃窃私语,黄桂贵那批人做的事并没有太过遮掩,所以还是有些知情者,这叫其他人听了,也知道他们到底犯的是什么事了。
  刘跃跑到水云村再度拍顾家的门,并将所求大声说了出来,请顾昭和顾家帮帮忙。
  里面的顾家人听得却嗤笑不已,就知道顾昭行动迅速,没想到这么快就抓了人就往县衙了,结果这刘家人还求到顾家头上,不知道这就是顾家人干的吗?
  顾大姐开的门,但拦着没让刘跃进门:“想见我三弟?和离吧,和离了就让你见人,这也是我三弟的意思。”

  刘跃脸色大变,根本不敢相信这会是顾杏会作出的决定:“是不是你们逼迫杏儿了?你们不能这么做,我要见杏儿,我要见我儿子,你们放我进去。”
  “嗤,不要把我们顾家想得跟你们刘家一样,以为都会跟你们刘家一样逼迫人,想强闯?门都没有!”顾桃往后退了一步,顿时出现几个男人拦在她跟前,这都是还在顾家做工的人,刘跃根本就闯不过去。
  刘跃急得在外面大喊顾杏还有两个儿子的名字,顾杏带着儿子在二进的主院里,陪着两个儿子读书,她就在边上做针线活。
  “娘,外面好像有人在叫我们的名字,是不是爹啊?”长子眼里闪着迷惑的目光。
  顾杏脸色变了变,然后镇定地说:“你们听错了,集中精力学习,休要管旁的事。”
  她可是知道三弟出去干什么了的,这时候刘跃为什么会过来,逃不过为他那姐夫求情的,她怎可能让三弟为难。
  她希望将自己的儿子教养成正派的人,千万不能跟刘家黄家的人学。
  刘跃还在门边叫嚷着,将村里的人都惊动了,也有人看得心生不忍,顾家总不能拦着刘跃见自己孩子媳妇吧,当然也只是放在心里,犯不着跟顾家过不去,如今水云村都是靠着顾家过上好日子的。
  这时后面又来了人,冲刘跃叫道:“刘跃,有人来咱们村找你了,叫你快回去,你娘你大姐都被衙门的官差抓走了!”
  “什么?”刘跃听得脑袋发晕,连忙冲过去要抓住那人,接着就看到后面跑面气喘吁吁的刘家邻居,见着刘跃,那两人就叫起来,“刘跃你快回去,你娘你大姐都被衙门给抓走了。”
  “不可能!我娘她们怎好好的被抓走的?”刘跃大急,下意识反驳道。
  “县衙的官差真的将她们抓走了,听说还抓走好些人,都是你姐夫在外面认识的狐朋狗友,我恍惚听了一耳朵,那些人都跟着你姐夫在外面放高利贷,逼死人的那种。”
  “哇”,水云村的村民瞬间炸开了,之前还有同情这刘跃的,这会儿下意识就离他远一点,生怕沾上一点晦气,刘家竟跟这种人沾上边,难怪顾家不放顾杏回去了。
  “刘跃要不你去县衙看看吧,现在回家也看不到人了。”还有邻居好心地劝一句。
  刘跃脸色大变,转头又想要向顾家求救,这时顾大姐跟了出来,不爽地看着刘跃说:“不会又是想要叫我三弟帮忙的吗?嗤,告诉你,就是我三弟亲自去抓的你那姐夫送的官,你们两家人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外面打着我三弟的旗号放高利贷,现在抓走你姐你娘,估计你们刘家人也参与进去了,刘跃,你就等着跟我二妹和离吧!”
  刘跃眼前发黑,脚下一个踉跄就要摔倒在地,过来报信的邻居听得摇头,没想到竟是顾子爵亲自抓的人报的案,刘黄两家在劫难逃了,对于他们打着顾子爵的旗号也不见怪,谁叫刘家人黄家人这阵子在外都挺高调的。
  这两个邻居将刘跃扶上驴车,赶紧带他走,没看水云村这些村民的眼光,都快要将刘跃给生啃了。
  等这些人赶着驴车走后,村民们纷纷围着顾桃七嘴八舌地问话,顾桃一点没隐瞒大家,有这些事放在前面,妹妹跟刘跃和离也顺理成章了,不会有人指责她妹妹的不是,刘家人都这么坑害顾家了,难道还能跟刘家人继续过日子?
  这天不断有人上顾家打听这消息,顾老太太更是不遗余力地替刘家黄家宣传,还一口咬死绝不会放女儿回刘家那个火坑里,外孙子也留下跟着女儿,免得送回去也要被刘家人给害了。
  大家纷纷对顾杏表达了同情,刘家这亲家本来就够差的了,对如今成为子爵府的顾家还捏拿着架子呢,谁能想到在外面竟干出这种祸害乡邻的事。
  水云村前几年也发生过一起被高利贷逼上门最后卖儿卖女的事,附近其他村子也时常有这种事情传出来,普通老百姓对干这种勾当的人都又恨又怕,碰上了也只能远远躲着。
  可那黄家不仅干了,还打着顾子爵的旗号,这完全是在外面败坏顾昭的名声啊,顾昭名声坏了,他们水云村也要受影响的,因而这天就是吃饭时间,大家也聚在外面抨击刘家黄家的行径。
  “换了是我家姑娘,我也得让我姑娘跟那种人家和离,如今顾家又不缺顾杏母子几口人一口吃的,还怕带回来养不活?”
  “难怪顾昭之前对两个姐夫的态度不一样,对大姐夫家那是厚道得很,帮着大姐家做起了腐乳生意,对二姐夫家可什么都没有,我看啊,肯定是顾昭早就看透刘家是什么人了,看看如今这刘家干的些什么事,幸好顾昭发现得早,否则被他们拖下水,顾昭身上也洗不白了。”
  “是啊,好悬啊,顾昭到底不一样了,那可是到皇城见过皇帝老爷的人,能被刘家黄家这种小人给骗了?顾昭肯定早就火眼金睛识穿他们的真面目了,这次回来就是等着收拾他们的,谁想这刘跃还不识好歹,听说让刘跃跟刘家分家,他还不乐意呢。”
  如今水云村的人全都一边倒,思想再守旧的人,也不觉得顾家坚持顾杏跟刘跃和离是不对的,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姻缘,放在这种情况下根本不适用,顾昭好好的子爵干嘛要被这种亲家拖后腿?
  再说有这样的子爵弟弟,顾杏性格又好,年纪也算不得太大,如果顾家和顾杏愿意,绝对会有不少人想要上顾家的门求娶顾杏的,那可是子爵的亲二姐啊。
  不说外面人的,水云村的一些人心里都蠢蠢跃动起来,顾杏的两个孩子带过来也没关系,很明显现在顾家愿意养着这两个外孙的,可算不得是拖油瓶。
  再说刘跃匆匆赶到县城衙门,刘兰母子已经过了堂挨了板子,两人的屁股都被打得血肉模煳,看得刘跃差点一头栽在地上,刘跃再抬头一看,那顾昭可不正坐着一旁旁听,两眼目光清冷,看到他出现也没有什么波动。
  顾旸没坐,就站在他三哥身后看着这一切,原来黄桂贵并不是故意拖刘家人下水,原来刘老太太真的参与放高利贷一事了,刘老太太可是在里面投了两百两银子,这叫顾旸更加无法接受,要知道之前刘家可是说家里没钱,没办法送两个外甥读书的,结果呢?
  刘跃看亲娘亲姐这副模样,心中大痛,冲进去就朝顾昭跪下来:“顾昭,不,顾子爵,求你饶过我娘我大姐她们,我给你磕头。”
  刘兰母子看到她出现,也唔唔挣扎叫起来,不过嘴被堵上了,喊不出话。
  顾昭冷漠地看着他:“你的磕头很值钱吗?凭你磕几个头就能叫我顾昭饶过她们?饶过她们在外面败坏的名声?我顾昭的名声就这么不值钱?”
  “不,不,误会了,肯定都是误会了。”刘跃着急地辩解,围观的人指指点点,他们都亲耳听到这对母女承认了,这儿子跑过来还说误会,真是睁眼说瞎话。
  “刘跃我问你,他们在外面放高利贷这件事你知道吗?”顾昭淡淡地问道。
  刘跃连连摇头:“我不知道,肯定是误会了。”
  顾昭嗤笑:“看来她们连你也瞒着啊,半年前你们刘家声称没有银子,交不起束脩,要让我两个外甥无书可读,可在我荣圣上恩宠获封子爵后,你娘竟能拿得出两百两银子交给黄桂贵放高利贷,可见你们刘家哪里缺银子花啊,这事刘跃你不会也毫不知情吧。”
  刘跃不敢置信地扭头看瘫趴在那里的娘和大姐,看两人目光有些躲闪,但接着又露出哀求的目光,刘跃顿时明白,顾昭说的话都是真的,也是,都过了堂了,县太爷也在堂上坐着,怎可能有假?没可能是屈打成招的。
  县太爷看顾昭并没有为刘家人说情,于是呵道:“堂下无干人速速退去,将刘家母女速速收监。”
  “是!”
  刘兰母女拼命挣扎,想要儿子救命,现在才知道她们想得多天真,以为可以借着顾杏和她生的两个儿子来捏拿摆布顾家,可没想到顾昭如此果断冷情,就眼睁睁地看着她们被打板子,连他姐夫给他磕头都无动于衷,这和她们所认知的顾昭大不相同。
  刘跃想去抢人,然而被衙役给押着丢出了衙门,再咆哮公堂,就不是丢出去这么简单了,而是打板子。
  刘跃抱头痛哭,怎会变成这样的?
  和刘家同镇跟过来的人,听得也大惊失色,没想到刘家竟干出这种事,而且刘老太太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两百两银子交给女婿放贷,可见刘家真不缺银子花啊,可半年前只想送外孙不送亲孙子念书的事,他们也记得呢。
  真不怪顾子爵如此无情了,瞧这刘家干出的一桩桩极品事。
  顾昭带着顾旸出来,史丁山和茅江涛都跟在后面护着两位公子。
  顾昭走到大哭的刘跃身边说:“我早就说过姐夫是个大孝子,可惜你娘不见得将你这儿子放在心上,知道当时我给出你两个选择后还后悔过吗?不该给你们刘家留有余地,可惜你连这点都办不到。和我二姐和离吧,不要再拖了,多拖一日你娘可就要多受一日苦头。”

  “为什么?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的?”刘跃很茫然。
  “为什么?”顾昭轻笑,“因为你们刘家人太贪心不足了,因为你们刘家人没将我二姐当成自己人,甚至连二姐生的孩子也是,就连你刘跃,在他们心目中的份量也不见得有多重。刘跃你就死心吧,我不可能让二姐和两个外甥送回刘家的,你不同意也行,我过后会让我二姐来衙门跟你打官司,看县太爷会不会判你们夫妻和离。”
  刘跃的心不断下沉,县太爷怎可能不判和离,县太爷肯定会站在顾昭这子爵一边,顾昭真正发威的时候,他才意识到顾昭这个妻弟和过去有多么的不同,是他看轻了顾昭,以为他还是和过去一样的小少年。
  “那我娘……”
  “破财消灾,到时自然会回去的。”
  刘跃只能狠狠心咬牙:“我离。”
  说完又放声痛哭,他能怎么办?不肯和离的话顾昭也有法子叫他和顾杏和离,另一边还是他亲娘,亲娘在牢里多待一日就要受一日苦,就算娘做错了,可当儿子的也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她受苦,可这又意味着他跟顾杏之间的缘分彻底斩断了,刘跃只能放声痛哭来宣泄心中的无助。
  没有人同情刘跃,这男人可是为了那样的娘和大姐逼迫自己媳妇孩子。
  顾昭没再理睬刘跃,他当天就带上二姐将她和刘跃和离的手续办完,也在府衙过了案,征得二姐同意后为她办了女户,两个孩子都放在她名下,并且改了姓氏,姓顾。
  大的叫顾辉,小的叫顾耀。
  顾杏也没想到她和刘跃竟走到这一步,可弟弟告诉她的关于刘黄两家人做下的勾当,叫她也后怕不已,而且再让孩子姓刘,将来对孩子也不好,改成顾姓,就代表和刘家彻底断了关系。
  原以为再见到刘跃会有许多话想要质问他,可当拿到和离书之后,顾杏心头只剩下怅然和轻松了,仿佛去掉了一个大包袱。
  “杏儿……”顾杏随弟弟正要往外面走,刘跃叫住了她的脚步。
  顾杏回头看向这男人,曾经一直以为这男人会是她的保护靠山,会护着她和她的孩子,却没想到这男人并不可靠。
  顾杏到底有些不甘,回头看向短短两日便憔悴不少的男人,说:“以后再没人拦着你孝敬你娘了,去做你娘的好儿子吧,我很后怕,也很庆幸三弟发现得早,否则一头撞死在你刘家也不足以赔偿我三弟。”
  顾昭听得心头一跳,二姐温顺的表面底下也藏着烈性吧,这样烈性的二姐,在书中的世界只怕不会比她口中说的好多少。
  “二姐,我们回家吧。”
  “好,三弟。”顾杏不再理睬刘跃,跟在顾昭身后走远了,然后上了停在外面的马车,转眼便消失在刘跃眼中,刘跃心口却如剖一了个大洞,再也填不上了。
  几日前他还是风光的子爵姐夫,可短短工夫,他便妻离子散。
  回家后,顾杏到底找了个时间跟自己两个孩子说了实情,两个孩子懵了,爹娘和离了,以后他们再不是刘家的孩子而是顾家的了,事情怎会变成这样的?
  “是不是爹做错事了?”两个孩子挺敏感,刚留在外公外婆家时挺兴奋,但渐渐也觉出爹娘之间有问题了,只是他们懂事,并不拿来让娘烦心。
  “是的,不仅你们爹做错中了,还有你们奶奶和大姑也都做错事了。”顾杏将整件事掰开了和孩子们说清楚,免得他们以后从别处听来怨恨他们舅舅,那就未免太不识好歹了,她希望自己的孩子明辨是非。
  顾杏之前已好好了解过放高利贷一事的后果了,这属于民不究官不追,但认真追究起来,以顾昭子爵的名义在外放贷,就算轻的顾昭也要落得个夺爵的下场,严重的可能会抄家下大狱。
  大周朝,放这种高利贷是犯法的,律法里都清清楚楚地写着的:“你们一定要好好读书,特别要是将律法读懂读明白,以后可千万不能像你们奶奶这般煳涂,知道吗?”
  两个孩子被顾杏描述的可能都吓哭了,依偎在她身边眼泪汪汪:“奶为什么要害昭舅舅,昭舅舅那么好。”
  “娘也不懂,你奶明明手里有银子,可当初也不愿意出束脩送你们上学堂。”
  半年前的事情孩子们记得很清楚,那时黄家的表哥可是跑到他们面前炫耀的,原来奶奶真的不喜欢他们,就像不喜欢他们娘一样,那他们以后也不要喜欢奶奶了,爹不要他们,他们就跟着娘好了,反正在爹心目中,连黄家表哥都比他们重要。
  等两个外孙再出现时,老太太心疼不已,只能加倍对他们好,两个孩子忐忑的心,也渐渐被外公外婆还有舅舅们的关心安抚下来。
  水云村的人针对此事议论了好久,包括县衙审出来的结果也在村里传遍,村长也出面给大家伙儿仔细分析了这事没被发现可能会导致的后果,光是一个夺爵就让大家吓呆了。
  所以村长也说了,谁也不要存侥幸心理,借着顾子爵的名头在外面干什么坏事,纸是包不住火的,到时被揪出来休要怪大家无情,水云村是绝不能容忍这样的人留下来的。
  顾老爷子和村长显然都意识到要趁此机会给村里人敲敲边鼓,别以为仗着顾子爵的名头可以在外为所欲为,老爷子可不想让村人给儿子拖后腿,村长更不想失了顾子爵这样一个保护伞。
  顾二牛和柳氏也被吓得不轻,他们心头未必没存着侥幸,想要借着顾昭的名头做些轻省又来钱的事,也许是之前他们不知道有这样来钱的路子,否则说不定也加入进去了,可现在被顾昭的雷霆手段吓懵了,他连二妹也能逼得和离,将刘家人送进监狱,对上他们也未必会手下留情,顾珍不是说是死人就是死人了。
  柳氏原本总想要住进大宅子里,以为凭着二哥二嫂的身份对顾昭有着天然的优势,以为顾昭还能将他们怎么着?可现在两人的胆子缩了回去,柳氏甚至几日连大宅也不踏进一步,走出家门,总觉得别人看她的目光别有深意,是不是说接下来就轮到她和顾二牛了?
  顾昭也发现了,几次碰到二哥顾二牛,他目光对上自己总是躲躲闪闪的,好似他长得人憎鬼厌多么吓人似的,顾昭心里一琢磨便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心说将人吓住了好啊,这两口子,同样贪心,但是比起刘家那对母女还算有个优点,那就是胆子小,看还没伸出去就被吓得缩回去了。
  处理刘家的事还能有这样的附带效果,顾昭挺满意。
  老爷子也趁机告诫了顾二牛夫妻一通,让这事在顾二牛夫妻心目中留下了一个非常深刻的印象。
  水云村的村民因此看待顾昭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敬畏,这事让大家也知道顾昭不再是过去那个大家看着长大的小孩子,而是个能将人送进大牢里的子爵大人。
  虽说有了些距离,但顾昭并没有太过在意,早晚会有的事。
  人虽然回了水云村,但县衙里的情况顾昭也关注着的,因而知道了刘老太太被刘跃花了一百两银子赎了回去,顾昭听得挑挑眉,他就料到那两百两银子不会让刘家伤筋动骨的,刘家到底在那镇上开油坊许多年了,怎可能没攒下点家底。
  刘老太太回去后不久,刘跃又再上一百两银子将刘兰也接回去了,但黄桂贵那帮人却这么轻松了,任刘兰和她的孩子在刘家哭天呛地,最终这结果也出来了,除了没收这些人放的高利贷外,黄桂贵和他的那帮狐朋狗友,统统罚做劳役,叫县太爷丢到一个工地上挖河渠了,黄家的家产也没被抄没了。
  刘老太太破财又失了女婿,女婿被宣判后,刘老太太就病倒在床上了,她向来是得胜者,可没想到这回栽了这么狠的跟头,女婿被抓家产被抄,连刘家前后也失了四百两银子,这是她多少年的积攒啊。
  刘老太太没想到,就连最孝顺她的儿子也渐渐跟她离了心,刘跃赎她的一百两银子是老爷子拿出来的,后来的一百两是刘老太太回来后给他们父子指的藏银的地方,刘跃都不知道刘家积攒了这么多银子,可半年前连他孩子的束脩都不肯拿出来,他心中又怎可能对他的娘一点隔阂都没有。
  刘老太太在家中指天骂地,将顾昭顾杏骂了个狗血淋头,可又有什么用?换了以前没吃这场官司没挨板子之前,依她的性子非要上顾家的门闹个天翻地覆,可现在不敢了,她怕去闹的话,再叫顾昭让人将她送进衙门打板子。
  刘老太太骂了顾昭顾杏还不解恨,转头又骂刘跃这个没用的儿子,不是他无能拴不住顾杏的心,刘家又怎会落到这个境地,有顾杏的心偏在刘家这边,她就不信顾昭真能将他的亲姐姐一起送进衙门里。
  所以千错万错还是错在刘跃这个没用的儿子身上,老太太将怨气恨意全发泄到他头上,不仅老太太骂,刘大姐也骂,她的男人可是被罚去劳役了啊,听说有些人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这个弟弟害她家破人亡孩子也没了爹,让刘跃赔她男人。

  顾杏自和离后就一直待在大宅子里,很少出去走动,手里总是有忙不完的事,不想让自己和孩子真的变成吃闲饭的。
  虽然女儿有过一段不如意的姻缘,但女儿外孙都陪在身边,老爷子老太太也渐渐抛开阴霾。
  顾昭劝过二老,无论以后二姐要不要再嫁人,日子都不会过得比过去更差,就算下半辈子不再嫁人了,眼见顾辉顾耀渐渐长大成人,也会将这个家撑起来,目前来看,他们受顾杏这个娘的影响比刘家的影响大多了。
  人口增多,子爵府里越来越热闹了。
  顾昭也能抽出时间解决家中的抽水马桶和淋浴的问题,而且他也一直想要解决马车颠簸的问题,这二者都涉及到一样东西,那就是橡胶。
  空间里收集的资料里就有关于橡胶的详细介绍,在后世,橡胶来源最广的便是橡胶树了,然而在后世,橡胶树是在大航海时代才被发现并传播开来,现在这个时间依旧待在它的原产地南美洲呢,依顾昭现在的能力可没办法将橡胶从那么远的地方弄过来。
  没办法弄到橡胶树,就只能寻找可替代橡胶树的植物了,大周朝能找到的可替代物有两种,一个是杜仲树,一个是后世被称为俄罗斯蒲公英又或者橡胶草的植物,但产地也在西北疆域那一带,相较于后者,杜仲树则早在中医中作为药材使用,所以顾昭也便将目光放在杜仲树上,杜仲树的果、叶、皮都能提取杜仲胶。
  顾昭在庆凌府的时候,就让在家中的顾仁搜集杜仲的果、叶和皮了,这会儿忙完外面的事,顾昭终于可以专心攻克杜仲胶的提取了,顾仁也一直想知道三叔所说的关键东西究竟是什么。
  大宅子里三进的院子现在没人住,顾昭就暂时将那里作为作坊来使了,将杜仲都转移过去,带着顾仁忙起来,他挑的是其中一种方便操作的碱液浸取法,碱液因为做肥皂的缘故,制作方便得很。
  偶尔老爷子和顾旸也过来看看,顾辉顾耀兄弟俩倒是被他们娘拘在前面,不让到后面来,她想着兄弟在做什么要紧的东西,她的孩子不方便去看。
  顾昭其实全是无所谓的,但二姐这么守着分寸,他也没多说什么。
  在几人的敲敲打打与浸泡冲洗之下,杜仲里面有东西被分离了出来,直到大年夜这天,顾昭还带着顾仁在忙碌这事,并且终于叫顾昭提取出一块杜仲胶来,还没完全冷却下来的杜仲胶,就像橡皮泥一样,在顾昭手里可由他任意捏来捏去,弄出不同的造型。
  “三叔,这就成了吗?”
  “可以试试,等弄出橡胶垫子,看抽水马桶能不能用起来。”
  怎么将一块杜仲胶变成尺寸合适的橡胶皮垫,显然顾仁更有经验,这手工活比起顾昭利索多了,顾昭看到橡胶皮垫在顾仁手里很快成形,也不说话了,老实在旁看着。
  抽水马桶因为有顾昭的图纸早就做好了的,但因为缺少橡胶的缘故,无法保证不漏水,就算暂时能做到,可也无法长久,当顾仁将橡胶垫安放进去之后,再拽动外面的绳子,橡胶垫被拉起来,水哗哗地流淌出来,当水被放空又有水慢慢进来时,水的压力逐渐地将橡胶又堵在出水口上。
  顾仁观察得仔细,没多会儿,他便发现了,兴奋道:“三叔,真的完全堵上了,一滴水都没漏出来,真的能使了,而且很好使。”
  顾昭也很高兴,有了橡胶垫,车轮胎还远吗?对了,罐头制作也会更加容易,将来经过专门匠人的改造,相信这杜仲胶的用途会越来越广。
  比如眼前,顾昭就想到将水井里的水抽取上来的手动压水器,只要在上面压几下就能将井水抽出来了,顾昭转眼脑子里就闪过好些个相关的又方便生活的东西。
  顾仁平时性子挺沉稳,可这会儿也激动地将他爷奶爹娘都叫过来围观,大家对新鲜事物也稀罕得很,知道用法后就不停地抽水放水,甭说,这抽水马桶能使上后,家里不要太方便,尤其是这东西干净得很,也不会留下异味。
  “行了,行了,都走吧,别浪费水了,昭儿仁儿,就等着你们吃年夜饭呢,赶紧地去洗洗换身干净衣裳到前面来。”老太太乐得合不拢嘴,自家儿子孙子真能干,竟能折腾出这等稀罕物。
  顾旸更是稀罕极了,他从京城来,可知道连京城都没有这样好的东西,三哥的脑子怎么长的,竟能弄出一样又一样的好东西。
  老爷子在所有人走后还关起门来上了个厕所,没过多久心满意足地出现在大家面前,老太太嗔了他一口,这老头子跟个孩子似的。
  这次的年夜饭丰盛得很,除了有顾昭从庆凌府带回来的食材,老太太和小赵氏出去采买的,还有齐云飞从府城回来后送来的年礼,当时顾昭正忙着杜仲胶的事,还是二老接待的他,齐云飞当时过来看了一眼,便知道顾昭又弄出什么好东西了,一如之前那肥皂,不过齐云飞倒是没想着将什么好东西都揽进齐家,齐家如今得到的好东西已够多了。
  大房二房都聚在大宅子这边,吃饭间还不时传出四丫的依依呀呀的叫声,还在喝奶的她也想要吃饭桌上的好菜呢,为年夜饭的气氛增添了许多笑声。
  柳氏看到这个丫头就觉晦气,就不懂老太太为什么愿意养着这丫头,在她看来,送人也是好的,丫头多了有什么用,还不是赔钱货。
  但大过年的时候,她也知道不能说出这样的话,再说桌上的好菜让她吃得都停不了口,哪里顾得数落这个死丫头,万一惹恼老太太被赶出去就不合算了。
  倒是顾昭发现,这二嫂好像又胖了点,想想书里的情况,好像二哥二嫂最小的儿子就在新一年里出生的吧,这时已经怀上了?
  丰盛的年夜饭之后,大家聚在院子里,取来齐家送来的烟花,摆在院子里点放,烟花对于顾家来说同样是稀罕物,第一朵烟花是由顾昭亲手点燃升空的,这是二老的要求。
  当顾家大宅上空燃放出烟花时,将整个水云村都惊动了,纷纷走出家门惊讶地看着那方向。
  “快看,是烟花,顾家放烟花了,烟花可真好看啊。”
  “唉哟,今年咱们真有福气,有好菜吃,还有烟花可看,离得这么近呢。”
  平时大家伙儿可难得看一回烟花,也就是每年元宵节,县城灯会的时候会有焑花放,也有大户人家过年或是元宵节的时候放,最多也就远远看上一眼,可这回离他们这么近,仿佛就在眼前似的。
  “顾家真的发家了,都能放上烟花了。”
  “你才醒悟过来?人家顾昭都是爵爷了,弄几个烟花回来放不是很正常的么。”
  “嘿,这不是习惯了么,冷不丁的没反应过来。”
  “就这两天,顾昭和宋泽一起给咱村里置办了一批祭田,用来供学堂开支和救济村里的孤寡老人和孩子,我听村长说了,祭田的手续今天刚办好,总共五十亩地呢,顾昭和宋泽一人出了一半的银子。”
  “这么多啊,这可大几百两银子,哈哈,咱们水云村真的发达了,这叫其他村子知道了,还不知怎么羡慕我们水云村呢,叫他们以前看不起咱村子,以后只有眼红的份了。”
  “对,对,等年后走亲戚了,我要好好在亲戚里宣传一波。”
  村里的气氛特别热闹,大家手里有了余钱,年底也舍得买东西,这顿年夜饭,大鱼大肉都上了桌,以前桌上有样荤菜就属不错的了,所以大家一边出来欣赏烟花一边笑眯了眼,这日子越来越有奔头。
  这夜,其他离得近的村子也能看到水云村上空出现的烟花,甭说大家都知道是水云村顾家放的,除了羡慕还能怎办,对孩子来说,看烟花要紧。
  第二天一大早,刚醒来的顾昭就从枕头底下摸到两个红包,不用说是爹娘提前塞的,一个是他的,另一个,顾昭想,是爹娘让他替顾沐拿着的,顾昭仔细地放进了空间里,等什么时候见到木头的时候交给他。
  这种时候,顾昭也分外想念人在京里的木头,这家伙记忆恢复了没有?恢复记忆后还惦记着他这个哥哥吗?
  应该会记得的,看永宁侯府那边一直没找事,想也知道是木头的功劳。
  顾昭有压岁钱可拿,顾旸同样如是,这让他乐得合不拢嘴,以前在侯府倒也是有的,是给侯夫人拜年时拿到的,年纪小的时候被夏姨娘收着,后来大了些这个压岁钱就到了他自己手里,不过也没拿两年就回了顾家,这个压岁钱拿得更暖心安心。
  除了压在枕头下的压岁钱,等给二老拜年的时候顾昭顾旸又得了一份红包,没成家的人都有,两人也乐呵呵地给侄子侄女们发红包,全家都喜气洋洋的。
  等大门打开时,村里过来给顾家拜年的人就没断过,村里也到处是鞭炮声,孩子们也穿上新衣裳到处拜年,来顾家的自然最多,没一个孩子落下的,因为顾家的点心瓜果最多了,装满一口袋能吃好长时间,跟顾家关系亲近的还得能几个铜板。

  大年初一是不走亲戚的,但不妨碍同一个村子的人互相串门给对方拜个年,顾昭也随大流,带上顾旸还有几个侄子侄女出去给大家拜年,先去了宋家,宋母也给顾昭和他带来的一串人发了红包,然后顾昭离开时也将宋泽带上了,去村长村老家中拜年。
  如今顾昭宋泽是全村最受瞩目的人,被他们上门拜年的人家也觉得脸上特别有光,尤其两人才捐了祭田,村长和村老们都说了会用心打理,让祭田的产出真正用到实处。
  拜完年后,顾旸被顾仁他们带去别处玩了,就剩顾昭和宋泽边散步边说话,两人谈论起之前顾昭和顾仁弄的东西,顾昭向宋泽说明这东西可以用在什么地方。
  “这么说有这东西,以后做罐头可以更加方便了?”
  “是的,只要这么薄薄一小片就可以了。”顾昭用手指比划给宋泽看,“仁儿打算走完亲戚后就帮我弄车轮胎,到时我们再去府城路上可以轻松些。”
  宋泽笑道:“你的主意最多,这要真被你和仁儿弄出来,绝对会大有前景。”
  顾昭哈哈一笑:“咱们各有所长,念书科举上我的脑子没你行,只好往别处发展了。”
  宋泽摇头失笑,他并不觉得顾昭这样的有什么不好,顾昭这分明更注重实干,也许在陛下眼里会更加喜欢顾昭这样的人才,宋泽如今对顾昭多有敬佩,并暗暗下定决心要更加努力,才不会被好友甩在后面太远。
  大年初一在欢快中度过,大年初二便是各家女儿回娘家的日子了,顾家如今就顾桃一家子过来,但不妨碍老太太依旧高高兴兴地准备一桌菜招待姑娘女婿。
  顾桃来了后,跟顾杏姐妹俩亲热地说了好一会儿话,顾桃在家也听说了邻镇刘家的事,心说幸好妹妹离了那家,那刘家如今可真是一团糟,最叫人没想到的就是那刘老太太竟藏了那么多银子,如今谁不说刘家苛待儿媳妇的,活该顾杏离了他家。
  顾桃还私下问了老太太妹妹是否愿意再嫁人的事,都有人说到她那里了,说实话,有的人家条件并不比之前的刘家差,但顾桃也不知道妹妹现在什么想法,不敢冒然在她面前提起。
  老太太说:“我还以为就在我面前提起的,没想到都有人说到你那儿去了,不过杏儿刚和离,又有两个孩子要安抚,所以她最近几年是不打算再成家了,我也由着她,如今这些人家都是看在你们弟弟面上才会说亲的,就是想要攀这门亲戚,杏儿估计心里也清楚,所以不想再给你弟弟扯后腿。”
  顾桃叹道:“妹妹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吧,刘家真是害苦妹妹了。”
  “过两年再说吧,现在就说亲事,的确对两个孩子也不好。”老太太也想得很开。
  顾桃也觉得很有道理,妹妹家的孩子可不比她家的,心都大得很,那两个要敏感多了。
  大年初三开始就互相走亲戚拜年了,来水云村走亲戚的人尤其多,而且齐云飞也一大早来给顾家二老拜年了,老爷子老太太看到他来眉开眼笑,此后,顾昭与宋泽也出去走了几户人家,比如夫子家,齐家,还有县太爷府上,与本地父母官的关系还是要维护好的。
  顾仁除了去了外婆家和未来岳父家,就一头扎进了作坊时,为顾昭赶制车轮胎,他的木工手艺也能发挥作用,用木头来做成各种模具,顾昭也抽了空找铁匠做弹簧及其他小东西。
  在赶做轮胎的期间,顾昭收到了来自京城的信件,他原本以为要等到他回庆凌府才能接到木头的信,可没想到这么快就收到了,这小子有多着急,才会派人加急送来的。
  厚厚的一叠,还有向顾家二老拜年的,这封拜年信让顾昭单独给二老了,他自己则跑回房间看木头给他写了些什么。
  顾沐先在信里抱怨哥哥只顾着回家,都没办法给他勤写信了,所以他只好写信给哥哥,又写了一大通想跟哥哥一起过年的话,可惜京城皇帝不放人。
  好吧,他就是找借口抱怨的,翻过一页纸,顾昭才看到木头写的为何过年期间无法离开京城的原因,原来是皇帝年前就下了圣旨,宣西南王携子进京见驾,顾昭没想到皇帝动作这么利落,等不及木头恢复记忆就让西南王进京了,想也知道等西南王进京后形势会有多惊心动魄,害得他看到这些话心跳加快了几拍,生怕木头有丁点不好。
  其实他应该相信皇帝,那西南王的庶长子明显居心不良,将来将西南边境交给这庶长子燕肖,皇帝是一百个不放心,所以就算皇帝对顾沐没有多少感情,冲着这点也会将木头捧起来,站在木头一边。
  可关心则乱,顾昭有点遗憾这么关键的时刻没能陪在木头身边,帮他一起渡过难关。
  再翻到最后一页给写信的日期,显然是在年前就写好发出来了,如今京城里到底什么状况,顾昭还没办法从信里了解。
  顾昭只能暗暗祝愿木头一切顺利。
  木头信里对这件事根本没着墨多少,最后又写了一大通永宁侯府上的事,木头还说,他察觉到皇帝派人盯上那侯府了,是他自己察觉到的,但并没有问到陛下面前,后来发生的事也证明了他的感觉。
  木头让人盯着永宁侯府那是光明正大的,在皇帝面前也过了明路的,因而让木头发现那侯府里世子的动作,那虞温韶暗地里联系了一伙人,根据这线索顺藤摸瓜下去,竟抓着一条大鱼。
  顾昭仿佛能看到顾昭倘若此刻在他面前,定会眉飞色舞地说:“哥哥你猜到我们发现了什么?那侯府里的恶女人竟跟前朝的叛党有联系,大周朝都几代皇帝了,这些前朝的人竟还藏在暗处想要撬燕家的江山,也不知道那女人是怎么跟那些人搭上关系的,不管永宁侯知不知情,他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顾沐在信里告诉顾昭,公主那丫头给他透露了些情况,皇帝身体这么糟糕,似乎也和前朝有些关系,是被先帝的一个妃子下毒害的,用的毒是前朝的秘药,所以这回发现那恶女人跟前朝的人有联系,可真算是捅了个大篓子,皇帝不可能放过那女人和永宁侯了。
  就在年前,顾沐还跟着公主一起出城剿了次匪,当然名义是剿匪,其实剿的是前朝余孽,这伙人藏在一处山头充当山贼,那恶女人原本正是想要通过虞温韶借这些人的手,来对付顾昭和顾旸,试图将二人一网打尽,不想先被宫中劫走,让公主立了次功。
  顾昭看得吃惊不已,不过这么一来也能说得清楚,十几年前那夏姨娘如何有那么大的能耐做下换子一事的,凭一个后院女人做到这些并让人看不出痕迹很难,可偏偏夏姨娘做到了,无论是流匪冲撞甚至是侯夫人父亲出事,一切看上去都那么的自然,没有外力的帮助根本不可能成事。
  当然通过高家老太太这一边给出的线索,顾昭倒没怀疑夏姨娘这女人本身属于前朝势力的一份子,极有可能是未进永宁侯府之前不知通过什么门路结识了这些人,觉得有利可图,于是和他们保持了互相合作的关系,夏姨娘也可以通过永宁侯府给这些人提供方便。
  顾昭越看越发觉这夏姨娘的性子跟顾珍像得很,只要有利可图,可以不择手段,难怪书中最后这两人可以走得那么近,也许是互相知道对方的秘密,当初这夏姨娘真是抱错孩子了,她应该将顾珍抱过去养着,她们才是最为相像的母女啊。
  看到木头说跟公主一起出去剿匪,虽然最后剿匪成功平安回京,但顾昭还是看得担心不已,木头最后是平安回京了,但不代表不会受伤,明明记忆还没有恢复,年纪也不大,他怎么就跟着公主一起去了?不是总丫头丫头地叫公主吗?什么时候感情这么好了?
  将这小子放出去就不知道安生了,看这一件件事,都让他提心吊胆,如果顾沐在顾昭眼面前,顾昭非得揍他的屁股。
  顾昭看信看得长吁短叹,顾沐在京里的生活也的确过得充实极了,他和公主出去剿匪,是行动结束顺利回京后,这消息才在京中传开,让京中上下震撼不已。
  公主竟去剿匪?公主不是向来体弱需要在宫中静养的吗?百官和权贵都觉得这件事里透着股诡异,只是剿匪结束后,公主又没有露面,不少人期待年底宫宴上公主出场,到时可以仔细看看公主究竟什么情况。
  还有那顾沐小子,何德何能竟跟公主一起去剿匪,剿匪回来后,皇帝高兴之下也赏了他一个爵位,哪怕只是一个六品的爵位,但也让不少人大跌眼睛,多少权贵公子指望皇帝能他们一个机会,便是宗室子弟也是如此,没想到竟落在一个无名小子头上。
  顾昭也就罢了,那是实打实的功劳,如今大周朝正全面推广牛痘接种,等全民免疫天花,那是多大的功劳,这么大功劳也才正五品的子爵,顾沐一个还没成年的小孩,竟靠着蹭剿匪的功劳得了个小爵位,让不少人大受刺激。

  顾沐被封为六品男爵的事,并没有在信中写出来告诉顾昭,因为他嫌这爵位太低,还是等高一些再告诉哥哥好了,起码要跟哥哥五品爵位一样吧,否则丢人。
  如今让京城权贵子弟知道顾沐嫌六品男爵太低丢人,估计想要聚起来一起将顾沐胖揍一顿了。
  燕向熙问顾沐:“真的不要现在就处置了永宁侯府?”
  顾沐摇头:“不行,现在还太早了,我得留着给哥哥来,反正现在那些人都在你和陛下掌控之中,还怕他们翻了天不成?不过几个跳梁小丑而已,当年陛下已砍掉一批人脑袋,剩下的又能起什么作用?真有能耐的话,至于落到当山贼的程度吗?”
  燕向熙被顾沐的语气弄得翻了个白眼:“再是跳梁小丑,指不定也能起很大的破坏作用,十五年前的几起天灾中,父皇现在怀疑其中还夹杂了不少人祸,永宁侯夫人的父亲那时会出事,指不定也跟这些人有关呢,否则怎那么巧?”
  顾沐说:“你也说这事是凑巧了,而且除了让那恶女人得逞外,还给朝廷带来什么影响吗?根本就没可能动摇得了陛下的地位和燕家的江山。”
  燕向熙心说这倒也是,当初那场天灾重新派了官员去安抚救灾后,很快就平息下来了,并没有造成太大的乱子,后来的十几年里,也没见这些人到处蹦达,用秋后的蚂蚱来形容他们也不为过。
  而且这回还多亏了那位夏姨娘所赐,可以将这伙藏起来的势力一锅端掉,想到这个燕向熙的心情还是挺不错的,不过她依旧看不顺眼顾沐这家伙,眼里闪过笑意说:“我刚刚在父皇那里得到消息,明天西南王一行就要进京了。”
  顾沐眼珠子转动了几圈,然后说:“哦,来就来了呗。”
  燕向熙嗤笑,她就不信顾沐真的能无动于衷,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明天肯定会有场好戏可看。
  西南王携家眷进京一事,对朝廷来说可不是小事,因而有专门的官员前去迎接,京城也有他们专门的府邸,刚回府安顿下来,西南王就匆匆进宫见圣驾,以表西南王一脉对陛下的忠心。
  “燕重山叩见圣上,圣上万福!”西南王见了圣上便行了大礼,被陛下亲切地叫起后,燕重山发现皇帝身边还有一男一女。
  女子年纪稍长些,燕重山心知这位肯定就是永福公主燕向熙了,不过看永福公主模样并不见体弱迹象,莫非身体已经康健了?皇帝派一个公主去剿匪是何用意?
  其实消息传开,谁也没认为那伙山匪当真是公主出力剿的,在他们看来,公主不过出个人罢了,出力的是另有其人,最后这功劳落在公主身上,皇帝是想为公主多加一些荣冠吧,公主年纪已经不小了,怎么看都应该挑选附马嫁人了。
  燕重山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只是看了一眼燕向熙,稍稍思量后便放过了,倒是旁边的小少年让他更关注些,只是公主是站着的,那小少年却坐在那里低头写着什么,所以无从打量那小少年到底是什么模样,但其来历,肯定就是京中所说的随公主一起去剿匪的顾沐顾男爵了。
  听到这个名字燕重山并没有多大反应,他那逆子虽也以沐为名,但并非独有,其他以沐为名的人不少,就是不知道这小子到底什么来历,让皇帝这么看重,在皇帝面前,似乎比公主还来得放肆。
  皇帝关心了番燕重山,比如,“这一路上可顺利?可有波折?”“西南如今的形势可好?”等等,总之一副君臣相得的模样,大家就是拉拉家长,表达一下皇帝对臣子的关心嘛。
  说完家常,皇帝冷不丁地说:“你家沐儿怎不一起带进宫里来,朕还记得当初这小子给这宫里添了多少活力,连朕这胡子都差点被那臭小子揪下来。”
  站在一边的燕向熙含笑朝顾沐那边瞥去一眼,原来父皇不是不计较当初的事啊,是专等着这个机会找这臭小子报回来。
  顾沐笔下一顿,滴下一团墨,得,这副大字又得重写了,皇帝伯伯真是小气,那么多年的事情了,居然还记得。
  燕重山连忙请罪:“那孩子太大胆了,不过他在家中也时常念叨他皇帝伯伯呢,这次本按陛下的意思带他一起上路,可惜刚走了一天就生了病,不得不连忙又派人送他送了回去,等这次回去他身体康复,我定派专人护送到来京城,让他亲自向陛下谢恩。”
  “是吗?”皇帝的声音轻飘飘的,看向燕重山的眼睛里仿佛带着笑意,仿佛又什么都没有,叫燕重山被看得心里直打鼓,告诉自己,皇帝没可能知道那么远的事的,西南完全在王府的掌控之下,几代经营下来,没王府的允许,皇帝也无法将手伸进去。
  这样想着,燕重山的心又定下来,笑道:“那是一定的,臣知道陛下对我家那臭小子向来关心得很。”
  “罢了,真是可惜了,朕还以为能见着那臭小子,看他还记不记得当初的事。你们也刚来,一路劳累了,先回去休息下吧,先休息好后再带着家眷一起进宫。”
  “多谢圣上。”燕重山再次给皇帝行了大礼,然后恭恭敬敬地退下去。
  皇帝眯起眼,看着燕重山这副态度,如果不是女儿发现燕沐的下落,他也许就算有疑心,但也想不到燕重山父子竟有这么大的胆子,他就不信燕肖当初非召离开西南边境,燕肖对燕沐动手,他这个当爹的会毫不知情,虎毒尚且不食子,这燕重山到底是怎么想的?
  当燕重山的身影不见了后,旁边一直低着脑袋的顾沐才抬起来,就看到燕向熙朝他看来的幸灾乐祸的目光,还有皇帝眯起眼高深莫测的表情,好一会儿才从门外收回来。
  好吧,想到刚刚的君臣对答,顾沐也挺幸灾乐祸的。
  燕向熙嗤笑一声:“你对你老子幸灾乐祸?看你老子倒霉你高兴?”
  顾沐翻白眼:“我怎么就不能高兴了?你听听他刚才怎么说的?居然说燕沐刚上路就生病,不得已又送了回去,他就仗着皇帝伯伯不知道西南边境的情况,故意煳弄皇帝伯伯呢,这叫欺君大罪。”
  皇帝忽然笑起来,伸手将顾沐招到身前,摸摸他脑袋:“听你父王这么说,你就一点不难过?”
  顾沐认真想了下说:“哥哥跟我说过,虽然如今讲究孝道,但也要父慈子孝,否则父不慈,再讲孝道只会将自己拴死在孝道上,哥哥说感情都是双向的,既然他对我无情,那也要休怪我无义。”
  这就是他的真实想法,他在信里没告诉哥哥的是,在御医院首的治疗下,他已经想起越来越多的事了,也都如实跟皇帝说了,他向这方向逃出来,就是想要逃到京城找皇帝伯伯求救的,没想到还是泄露行踪,差点就死在那混账的手上,差点身死之仇,他不报回去他才是乌龟王八蛋!
  既然那老东西护着燕肖,将燕肖才当成他真正的儿子,那他又何必还记着父子之情?在他在成长的十二年里,他也从来都是被忽略的那一个,那对父子,无耻虚伪透顶。
  皇帝听了不仅没生气反对,反而看向顾沐的目光更加怜惜了,是啊,父慈才能子孝,倘若顾沐不知反对,早死在西南了,他也没有见到燕沐得知实情的一天了。
  西南的问题不是那么好解决的,皇帝轻拍他脑袋:“你小子快点长大,好帮朕拿回这西南边境,替朕看着边境之前的异族。”
  皇帝担心啊,担心自己的身体拖累,让他等不到那时候,他不想将这件事拖到下任皇帝再解决,等年轻新帝登位后,只怕更不是那对父子的对手,顾沐才是解决此事接手西南的最佳人选。
  顾沐抬起头,亮出一口白牙:“皇帝伯伯放心吧,那里只能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好,有志气,哈哈。不过你小子,刚刚低着脑袋没被你老子发现,可等到宫宴那天就瞒不过去了吧。”
  “瞒不过就瞒不过呗,那时该着急紧张的也不是我啊,该是他们想想怎么解释我的出现才是,我不是”因为生病被人送回去”了么。”
  皇帝又笑起来,就是,该头疼的也不是他,笑骂道:“行了,走吧,赶紧走,去上课要紧,别耽搁了功课。”
  皇帝对顾沐的功课看得挺紧,文课武课都不能放松,因为他要靠顾沐来收整西南,顾沐本事差了可怎么行,顾沐则露出哀怨之色,给他布置了一堆功课,他什么时候才能跟哥哥团聚啊。
  燕重山回府后燕肖便找了过来,燕重山轻哼了声说:“皇帝那边我已经先煳弄过去了,说等沐儿病好了再送他进京,你能确定沐儿没有进京见到皇帝?”
  “没可能,我在京里留了人,他出现在京城没可能不被发现了,对了,父王见到皇宫里的那个顾沐了吗?我的人没找到机会见到那小子。”
  “你怀疑他就是你弟弟?不可能!我在皇帝身这见到他了。”

  燕肖听了燕重山的话稍稍安心了些,在他想来,他父王绝不可能连自己亲生儿子都认不出来的。
  殊不知当时顾沐故意低着脑袋,再加上这半年来调养得好,个头长高不少,燕重山当时也不敢在皇帝面前多打量,以免引来皇帝的怀疑,导致燕重山面对自己的儿子也没认出来。
  燕重山又叮嘱儿子:“宫宴之前就待在府里,不要在京城走动,来到京城,我们的每一个行踪都会被人盯着。”
  燕肖虽觉得父王太过谨慎,但这时候也不会跟他顶着来,因而听话地应下了。
  燕肖的野心很大,仅仅一个西南王世子已经满足不了他了,他很清楚便是他父王也是如此,这野心正是在皇帝身体不好以至没一个皇子出生后滋生起来的,他西南王一族和太、祖同出一脉,为何这皇位不能换他们来坐坐?那些宗室子弟都能在争抢皇位,燕肖自认比起那些家伙更有能力。
  他早悄悄来过京城,接触过那些所谓有资格竞争皇嗣的宗室子弟,可惜一个没瞧上眼的,如今要等的就是那皇帝老儿驾崩了,别看他身体不太行,可他在位一日,这大周就乱不起来,想要夺皇位何其难。
  燕肖以前觉得身处西南,他们一支在那里就是土皇帝了,皇帝的话也没他们家的话有用,然而皇帝一纸诏令,他们还不得赶紧收拾了前来京城见驾,在燕肖看来这简直就是种羞辱,皇帝就像唤狗似的将他们叫唤过来了。
  相较皇位,连燕沐那狗杂种都没那么重要了,等他登上皇位,那狗杂种能藏到哪里去?不过是沾着一个嫡子身份而已,就想踩在他头上?痴心妄想!
  如果不是京城的这些皇帝,他燕肖又何至于会成为庶子,他本该是嫡子出身,他母亲也该是父王的正室。
  西南王燕重山来京城了,引起的动静也不小,权贵们早前就知道皇帝召他们进京了,倒也没有多想,因为皇帝和西南王之间的走动向来不少,当初西南王嫡子年幼的时候,不还送进宫里待了好几年,虽然瞧那架势,颇有拿西南王嫡子为质的意思,但也不能否认皇帝对西南王一支向来看重。
  西南王可是如今大周朝唯一拥有兵权的王爷,其他的宗室王爷可都没有染指兵权的,有些实权的也不大,因而西南王进宫见驾的第二天,京城就有不少权贵向西南王府递了帖子,想要拜见这位王爷,尤其是志在皇位的宗室,面对手握兵权的西南王,更是蠢蠢欲动。
  如果能获得西南王的支持,那他们这一支的子弟过继给皇帝的可能性更大,京中的兵权无法碰触,免得引来皇帝的怀疑,可西南王却不一样,西南王这一脉的兵权可是由太、祖授予的。
  虽然西南王这一支算是独立出去了,但实际上他们和宗室还是同宗同脉的,此时去联络下感情,便是皇帝也说不出话来的吧。
  府中的燕肖得意不已:“又来了一家啊,看来这都要来齐全了,父王想见他们吗?”
  对这些迫不及待巴上来的宗室与权贵,燕肖十分瞧不起。
  “再看看,此时不宜过多接触。”燕重山谨慎道,其实燕重山幼年时也是在皇宫中待过的,这是他们这一脉向皇帝显示忠心的一种方式,同时也能和未来的皇帝培养感情。
  只是燕重山那时,没多少人认为现在的皇帝能继位,所以燕重山那时也没多重视他,关系也平淡得很。
  可等皇帝登上皇位后,燕重山才知道小瞧了他,因而虽然野心在滋长,态度却越发谨慎,这里可不是西南,可以任他为所欲为,就是皇帝想要知道西南的什么情况,那也是他想让皇帝知道的。
  燕肖还是认为父王太过谨慎了,但也没多说什么。
  燕向勉此刻和虞温韶待在一起,问虞温韶:“韶韶,你说我要不要去见见西南王?”
  虞温韶想到燕肖那人,抿唇摇头说:“还是不要去了,京城里的动静都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和他们明目张胆地走得过近会引起陛下的猜忌,而且燕肖此人野心勃勃,我担心他以后会成为勉哥哥的心腹大患,所以这种人可以利用,但也只能利用。”
  这点燕向勉倒也不是看不清楚:“韶韶你说得对,西南王啊,手握兵权这么多年了,每一个坐在那位置上的人都没可能完全放心的。我听说陛下这回让西南王将他嫡子也带过来的,哪料刚上路多久那嫡子就生病了,不得不又送回去,西南王的嫡子当年可是皇宫的一个小霸王呢。”
  “小霸王?”虞温韶听得心头一跳,“倒和如今宫中那位有些相似,那家伙会不会……”
  和其他人不同,虞温韶可是知道西南王的嫡子失踪不见了的,燕肖此前出来一次就是为寻找那嫡子下落,想到此前那叫顾沐的小子在他们面前的嚣张劲,虞温韶心头不痛快的同时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勉哥哥,那你还记得当初那小霸王和公主相处时的情形吗?你以前应该见过他,那他和如今这顾沐没丁点相似之处吗?”虞温韶担心地问道。
  燕向勉勐地站起来,惊道:“没可能的吧?”
  但仔细想想,的确有许多可疑之处,那时他们这些宗室子弟地位可不高,因而看到燕沐小小年纪成为宫中一霸时十分羡慕妒忌,然而也只能看着而已,谁叫他是西南王的嫡子,将来会是世子,以后还会继承西南王的位置和兵权,和他们究竟是不同的。
  燕向勉口中喃喃道:“当年那小孩,可是胆大到都敢跟公主打架的,可陛下对他当真疼爱得很,这般都没对他多加指责。”
  叫他们看得恨不能以身代之。
  “现在也有人看到那小子跟公主斗嘴的场面的,看着就不像对公主太恭敬的样子。”尽管京中权贵不看好永福公主的以后,可在皇帝还没驾崩之前,她就是陛下唯一的血脉,在公主面前是不敢有任何大意的,所以有人敢对公主不敬跟公主斗嘴,那是叫人十分震惊的。
  虞温韶也坐不住了:“难道真是他?顾沐,燕沐,该死,指不定我们就是灯下黑了,顾沐可能就是燕沐,那我们得想办法给燕肖送个信去。勉哥哥,这事我来办吧,你宗室的身份不方便,会有人盯着,我一个侯府世子会比你方便行事。”
  “也好,有劳韶韶了,韶韶对我的好,我永远不会忘记的。”燕向勉深情道。
  虞温韶却顾不得跟他多说什么,匆忙跟他分开,这段日子他总有不好的预感,仿佛脱离他掌控之中的事情越来越多了,信送出去那么久了,可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结果传回来?难道那些人就这么没用的吗?他就不信那顾昭能有三头六臂,这回还能从那些人手上逃脱。
  他都不知道姨娘手上居然还有这么一支人,这些人的底细连他都不太清楚,问姨娘倒是可以,但那么一来他做的事情就会被姨娘知晓,没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还是不想曝露的。
  那边没回音,这边又有疑似燕沐的人出现,虞温韶心中焦躁不已,回到侯府中一边让人悄悄与燕肖的人联系,一面又往姨娘那边递信,想要借着催问结果一事看能不能探出更多的底细。
  他心头还有不些不高兴呢,姨娘居然还对他隐藏着秘密,不将那些人的存在和底细告诉他,不知道他手上最缺少人手使用吗?侯府表面看着风光,可早就不握实权,真正办起事来就知道有心无力是什么意思了,他苦苦经营这些年,可似乎还不及姨娘手上的人得用。
  他越想越觉得那叫顾沐的人可疑,没有任何人能发觉他是如何来到京城,又是怎么出现在皇宫中的,好像就是凭空出现似的,虞温韶心想,一定有他们不知道的秘密。
  正因为侯府的这种让他有心无力的状况,让他越发想要手握大权。
  不能急躁,他告诉自己,燕向勉一定能登上皇位的,只要燕向勉登上皇位,他所有的梦想都可以实现。
  虞温韶丝毫都没有想到,顾沐这人会和他的眼中钉顾昭联系在一起,一丁点可能性都没往那方面想,否则或许可以发现其中的联系,当宫中多了个顾沐的时候,身在庆凌府的顾昭,身边可是少了个书童的。
  虞温韶不动则已,一动便叫皇帝的人发现他与燕肖身边的人有联系,这消息第一时间送到皇帝面前,皇帝冷笑,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一个个心都大得很,统统都盯着他屁股底下的位置呢,虽是现实,可也越发叫他生气动怒,这些人凭什么就以为他一定要将皇位交给这些人?
  “陛下,要拦着吗?”
  “不,不必拦着,而且还要将这消息故意透露给其他宗室子弟,让他们知道有人可是比他们抢先一步呢,不是都想将西南王拉到他们船上么。”
  “是,陛下,属下这就去办。”手底下的人充分领会皇帝的意思,转身就去办这件事。
  皇帝心里给永宁侯打上了一个大大的叉字。

  白珠匆匆走进姨娘的院子里,迎面碰上一个二等丫鬟,说:“白珠姐姐,姨娘刚休息下,白珠姐姐是找姨娘有要事吗?”
  白珠微皱下眉头说:“这里没你的事了,在外面看好了,我找姨娘说句话就行。”
  “行,只要姨娘不怪罪就行。”丫鬟轻快地应下来,谁不知道白珠是姨娘身边的心腹,最受姨娘重视。
  当白珠进入房间将门在身后掩上时,外面的丫鬟眼里闪过一丝不屑之色,不过转眼便消失不见。
  “还没消息传回来?世子太心急了。”夏姨娘坐在床上听完白珠的话后说道,“你让他放心,这事不会有失的,也许是在外面碰上什么事耽搁了下,以后这些人的情况我会告诉他的,如今不过是借着他们的力量用用罢了。”
  白珠替世子爷着急,可又不能让姨娘看出来,姨娘不可能现在就同意她跟了世子爷的,姨娘对世子有多重视,她岂会不知,姨娘可是在世子出生之前就开始精心布局了,白珠知道这件事后也心惊不已,对姨娘又敬又畏。
  “那奴婢就这么回复那边?”
  “嗯,就这么回复,让他万事小心些。”虞璐跟那小杂种搅在一起已脱离姨娘的掌控,虽作了安排也以为万无一失,但姨娘不敢再像过去那般大意了。
  “那奴婢这就去了。”
  夏姨娘点点头,等白珠离开后,她没有继续躺下休息,而是靠在那边眯起眼睛思量,如果可以,真想将那个小杂种带到夫人面前啊,让她亲眼看看她的孩子落魄到何种程度,只可惜那小杂种不肯安分守己,让她迫不得已要提前灭了他。
  按她计划,是想将小杂种一辈子困死在山村农家,成为只能靠天吃饭大字不识一个的泥腿子,最好再娶一个同样粗鄙不堪的农家女,到时再将人带到夫人面前,夫人会将自己孩子误以为庶子甚至流露出鄙夷的目光,这样的场景叫夏姨娘想像一下就觉得畅快极了。
  可计划才执行到一半就叫那小杂种破坏掉了,真是该死,一口气憋在半中间叫她极不舒服,又不能在夫人和侯爷面前流露半分,只得做出倍受打击的模样,谁叫夫人到现在还在派人寻找那小贱种下落呢。
  因为知情者没有透露相关线索的缘故,因而无论是侯府派出去的人还是官府人员,都无从找到虞璐的下落,就好似凭空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一样,官府不可能一直将人手都耗在找人这件事上,因而就留了一两人继续追查,其他人手都撤了回来。
  这天侯夫人又想起府上失踪不见的二少爷,疲惫的按按眉心,对身边的嬷嬷说:“到现在还毫无消息?一个大活人不见了,怎可能丁点踪迹都没留下?”
  身边的李嬷嬷说:“夫人,有句话老奴也不知当不当讲,这件事本身就透着股玄乎劲,老奴觉得,那边的夏姨娘还没夫人来得关心二少爷的下落。”
  侯夫人迟疑道:“不可能吧,她总是那孩子的亲娘啊。”
  李嬷嬷说:“虽说为了咱世子爷,那边的二少爷安分守己些好,夏姨娘也是一直这么教导二少爷的,可是,看二少爷那院子和房间跟雪洞似的,这当娘的当真一点不心疼自己孩子的?看二少爷房里的衣衫,比咱府里的下人都不如,夫人都知道亲手给世子裁几件衣裳,可夏姨娘却……”
  那些衣衫不仅质地糟糕,而且都是些旧衣裳,两年没换过新的了,李嬷嬷都怀疑那些衣裳穿在身上都要嫌短了吧,听说二少爷时常去给姨娘请安,姨娘眼睛瞎了会看不到这些情况?可似乎根本没有改善的想法。
  这哪里是教孩子安分守己,这分明是糟贱孩子,这真的是亲生孩子吗?李嬷嬷也是当娘的人,就算在孩子中再有偏心,可也不会对不偏爱的孩子如此狠心的。
  “夫人大概没看过夏姨娘住的地方吧,夫人心善,有什么好东西时常会赏给夏姨娘,所以夏姨娘那边虽然布置看上去简单,可用的东西却一点不差的,她身边的丫鬟,别说大丫鬟了,就是小丫头,那身上衣裳也要比二少爷来得好。”
  “还有那日夏姨娘来找夫人求救帮忙寻找二少爷,老奴当时觉得有些奇怪,可一时没想起来哪里怪异了,现在回头想想,是那夏姨娘脸上擦了不少白、粉,想来是怕不擦那么多粉,会让别人看出来夏姨娘没那么担心自己孩子吧。”
  侯夫人皱皱眉头,很不愿意去怀疑夏姨娘:“可她这么做会是什么用意?我想不通。”
  李嬷嬷心里总有种古怪感,觉得夏姨娘最近身上的行为违和得很,可又说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只得说:“老奴也想不通,不过老奴觉得夫人应该对夏姨娘提防点好。”
  “如果二少爷找不回来,她连唯一的依靠都没有了,她还能做什么?”侯夫人不解道。
  是啊,李嬷嬷也是这么想的。
  侯夫人摇头说:“算了,嬷嬷的话我会放在心上的,人我会继续帮她找着,人在府里不见了,我这主母也有责任,实在找不回来那也没办法。”
  这么长时间找不到踪迹,侯夫人其实已经不抱希望了。
  有皇帝让人在背后作的推手,果然叫其他人发现燕向勉与燕肖之间的联系,而且是通过虞温韶进行的,燕向勉的竞争者大怒,原以为燕向勉是个老实的,没想到他手伸得更快,都已经跟燕肖和西南王勾搭上了。
  京城的权贵则挑挑眉,他们也很诧异虞温韶竟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跟西南王府搭上关系了。
  “原以为这虞世子只是跟燕向勉走得近一点,毕竟他们认识挺早了,可现在看来这位虞世子是一心想要帮燕向勉争那个位置了,想必如今永宁侯府也彻底站在燕向勉一边了。”
  “谁知道呢,也许虞世子本就想让侯府更进一层,往日的光风霁月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吧。”
  总之因为这件事,有一些往日对虞温韶印象不坏的人,也渐渐对他生出疑心,以后与虞世子之间是否该保持距离了,一些权贵对这些宗室子弟间的竞争是保持观望态度的,认为现在还没到他们站队的时候,毕竟陛下虽然身体不太好,但应该还能支撑个几年,几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
  这种情况下和虞世子接触太近的话,未免会给人留下他们站队燕向勉的印象,到时万一燕向勉没能成功上位,他们身后的家族指不定要被新帝清算,虞温韶什么也不说,到时可不得将他们害苦了,现在想来,虞温韶的心思比他们原来看到的要深得多。
  他们只当虞温韶和燕向勉是打小的感情,不可能因为各自长大了,碍于燕向勉的身份就疏远了吧,原来是他们将人想得太好了。
  这些权贵还好些,最多以后跟虞温韶还有燕向勉离得远一点,可其他宗室子弟对燕向勉和虞温韶就咬牙切齿了,原本他们并没有太过看重燕向勉,毕竟他父亲不过是个郡王,看上去并没有太大的优势,原来人家早就悄悄积蓄力量,还抢先一步跟燕肖走到一起了。
  这些宗室除了继续想方设法跟燕重山套近乎外,也将燕向勉放到了头号敌人的位置,以后休想躲在后面摘现成的果子了。
  燕肖接到虞温韶递来的消息大吃一惊,但仔细看虞温韶写出来的可疑之处,难道宫里那小子真是燕沐,可父王都亲自见过那小子了,没可能认不出来的。
  燕肖并没有被虞温韶的消息完全动摇,处于半信半疑之中,反正等到宫宴那晚那小子肯定还会露面,到时一看便知,父王可能会认错,可那小子就算化成灰也休想逃过他的眼睛。
  可如果真的是那小子呢?燕肖心头跳了跳,如果假设成真,那对他大大不利,这是不是说皇帝已经开始怀疑他们了?是因为那小子才特意叫他们这个年底进京的?
  燕肖还是越过他父亲,调动了隐藏在京城的一部分人手,给他查宫中那小子的底细,看究竟是不是燕沐那混蛋。
  还没等燕肖的人查出什么结果,宫宴就到来了,这一天,京中上品级的官员和勋贵人家都盛妆打扮坐着马车前往皇宫,参加年底的宫宴。
  永宁侯府自然也不例外,连侯老夫人也从自己礼佛的院子里出来了,和儿子儿媳一起进宫,作为世子的虞温韶自然是跟在后面的。
  到了宫门口下马车步行入内,老夫人和侯夫人走在前面,虞温韶与侯爷走在后面,两两低头说着话,中途会不时碰到其他勋贵,互相问声好。
  一位老太太在一位美妇的搀扶下走过来,声音却挺洪亮的:“这不是永宁侯老夫人么,多日不见,侯老夫人可好啊,不知你府上那位二公子可找着了。”
  真是哪壶不开偏提哪壶,侯老夫人不悦地向来人看去,这是靖安伯府上的老夫人和世子夫人,虽然对方品级不及她,可惜她的儿子靖安伯却是个有实差在手的,哪像她儿子只担了个闲差。

  “劳老夫人记挂了,大概是那孩子自己贪玩,跑出去远了点,相信会很快找回来的。”永宁侯老夫人心里气苦,暗暗剜了边上侯夫人一眼,不是这儿媳妇管不好侯府内院,何至于闹出这么大的事,让满京城看笑话。
  靖安伯世子夫人听了这话咯咯笑出声:“老夫人真会说笑,原来是自己贪玩跑出去了吗?那就祝老夫人早日将孙儿找回来吧。永宁侯夫人,我知道你是个心善的,将庶子交给亲娘照顾,没想到这姨娘失职,听说府上二少爷失踪十日才发现人不见了,侯夫人可有多长时间没见过府上二少爷了?我怎么看着几位,那位二少爷和府上的人长得真不像啊。”
  虞温韶落后几步,原本低垂着眉眼不想听这些妇人没有意义的话语,可等到这美妇后面的话,心里当即咯噔了一声,差点没忍住要抬头向对面看去,可心里告诉自己,不能抬头,不能让人看出行迹。
  关于靖安伯府的情况飞快在他脑中闪过,他想起来了,这位世子夫人有位庶妹,嫁的正是如今在那庆凌府任知府的宋程,联想到那虞璐就是被顾昭带去了庆凌府,莫非这宋程也知道了这件事,并且还通过他夫人的口告诉了嫡姐?
  永宁侯夫人皱起眉头向对面看去:“世子夫人这是什么意思?你几时见过那孩子?”
  伯世子夫人用帕子遮唇轻笑:“几时?妹妹我都忘了,只记得当时有人告诉我这是贵府上的二公子,我当时就觉得跟你们侯爷还有世子爷一点都不像一家人啊。”
  “你们堵在这里说什么呢?”正当永宁侯夫人心里琢磨世子夫人这句话的意思时,后面又有声音响起。
  靖安伯夫人拍拍儿媳的手说:“你母亲过来了,过去跟你母亲说说话吧。”
  “多谢母亲和老夫人。”世子夫人欢喜地走过去,挽住母亲也就是勇毅伯夫人,“娘,我们正在说永宁侯府上的二公子呢,如今瞧着侯爷和世子都在,我说那位二公子生得跟他们到不太像一家人。”
  勇毅伯夫人笑睨了这几人一眼,拍女儿的手:“你这张嘴巴就没有消停的时候,再不像,那也是侯府上的二公子啊。这丫头向来最会胡说八道,你们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勇毅伯夫人顺手就将自己女儿带走了,知道这丫头忍不住多嘴想要提醒那永宁侯夫人,只是这事有点复杂,还是由当事人自己来解决吧。
  永宁侯老夫人冷哼一声,继续往里走,看身边儿媳神思不宁,不悦道:“你在想什么?看看你怎么管家的,闹出这么大乱子,平白叫外人看了我们侯府的笑话,编排起我们侯府来了。”
  侯夫人能怎么说?只能低头认错。
  只是侯老夫人越是不想别人谈的事,权贵们碰到一起后,越会谈论永宁侯府上的事,因为这种场合提其他事不太合适,总不能八卦陛下和西南王之类的吧,还是拿永宁侯府上的事当个乐子比较好。
  侯老夫子不时听到几句闲言碎语,脸都气得青了,越发冷着侯夫人,叫其他人看得倒是同情这位侯夫人。
  侯夫人脸色有些发白,这事她的确有些失职,所以也只能忍着,不知怎么回事,她心里琢磨起李嬷嬷还有刚刚靖安伯世子夫人的话,虞璐不像侯府上的人?虽然对那庶子印象浅薄,但是还记得他生得什么模样,现在冷不丁地听别人提醒,侯夫人发现,虞璐的确生得不太像侯府上的人。
  世子夫人到底是无意提起,还是知道了什么刻意提醒她的?侯夫人心中摇移不定。
  出席的官员与内眷越来越多,也有人渐渐议论起永福公主来,前些年,公主有时会缺席这样的宫宴,大家都知道是因为公主的身体缘故,需要静养,但今年这年底的宫宴总不有再缺席了吧。
  “有人前几日见过永福公主一面,说永福公主气色好极了,不像是身体不好的模样。”
  “养了这些年,总应该调养好了吧,公主也要嫁人,身体不调养好,陛下也不放心将公主下嫁的吧。”
  “我还听说有人见过公主刚剿完匪进京时的情景,说公主骑在马上神采飞扬,这跟咱们记忆中的公主形象也相差太大了吧。”
  “谁知道,反正过会儿就能见到了,公主身体真好了,以后有什么聚会可以往宫里递个帖子了,想必公主也乐意出来走动走动的吧。”这是有意想要求娶公主的人家。
  “西南王来了。”
  “听说王妃也一直身体不好,这次也没来京城,这王妃听上去挺荣光,可自从离开京城远嫁西南后,期间就回来过一回吧,当时见着王妃娘娘,就感觉跟以前当姑娘相比时气色相差许多。”
  “可能是水土不服吧,在京城待惯了,肯定不能适应西南那边的气候水土。不过也的确是个可怜的,那府上可是有个比嫡子大了不少的庶长子呢,听说还颇得西南王的重视,这回嫡子没来,这庶长子可来了。”
  “真重视嫡子,不会到现在都不请封世子的,看来这西南王心中是另有想法。”
  “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永福公主驾到!”
  “平南男爵到!”
  一声声通报传来,议论纷纷的众人立即住了口,赶紧起身迎驾,冷不丁地听到最后一位,许多人都诧异起来,这平南男爵?陛下什么时候给宫里那小子的男爵爵位封号了?
  平南男爵四个字落到西南王燕重山和燕肖耳中时,两人心中同时咯噔一声,顾不得皇帝皇后出场,他们连忙转头向后看去,想要看看这皇帝新封的平南男爵究竟生得什么模样,“平南”二字实在太戳他们的敏感点了。
  其他人也忍不住好奇,用眼角余光去打量这位男爵,连出席这样的宫宴,皇帝显然也将他摆在跟公主一样的位置上,要不是年纪小了些,大家都要忍不住怀疑这位是不是陛下为公主挑的附马。
  当懒洋洋跟在公主身边的顾沐整张脸映入西南王和燕肖的眼帘中时,瞬间有什么东西在他们脑海中炸开了,两人一个晃神,差点站立不稳。
  就是那么凑巧,皇帝发现他们的状况了,走到他们这边时特意停下来,关切地询问:“西南王这是怎么了?难道还没休息好身子有些不适?要不要朕宣御医过来?”
  西南王脑子里乱哄哄的,很难将目光从顾沐的脸上挪开,听了皇帝的问话勉强集中注意力,快速开动脑筋,低下头说:“不是身子不适,是臣有罪。”
  “你有什么罪?说来朕听听?”皇帝这下更不想走了,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这方面,心里在发问,这是怎么回事?西南王这好好的请什么罪?那燕肖的脸色好像也有点不对劲,他在看谁?
  顺着燕肖的目光,大家就看到顾沐这位平南男爵了。
  平南男爵,西南王,这几个字眼怎么咀嚼着好像有点不对劲?会不会是他们多想了?
  而有那么几个人看到顾沐的出现眼里却闪过恍然的目光,比如勇毅侯世子,还有靖安伯世子夫人,他们都见过顾昭身边的顾沐,之前虽总听说宫里来了个挺神秘的少年,也叫顾沐,但他们也没有多想,现在发觉,原来此顾沐就是彼顾沐,不,应该说他本叫燕沐而不是顾沐。
  顾昭是不是一早就知道燕沐的身份了?但也不对,如果知道他的身份的话,上回顾昭进京时,燕沐就该进宫了,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按时间来看,是顾昭从京城回去了,又隔了些日子,顾沐才出现在京城皇宫中的,中间有个时间差。
  如果他们被宋程告知公主曾在庆凌府出现过,那一定会明白怎么回事,原来燕沐是被公主认出来带回京的,可惜宋程因为事关重大,连夫人都没告诉,他们又如何得知。
  他们将顾沐认出来时心里也挺吃惊,皇帝如此看重燕沐,那么想必顾昭这位子爵在陛下心目中地位,也比他们以为的来得重要吧,谁能想到这位西南王的嫡子曾经跟在顾昭身边当书童呢,这让他们不得不阴谋论,西南王府中发生了什么迫得燕沐不得不隐藏真身。
  平南,西南,勇毅伯世子心里明白了,这封号绝对是冲着西南王去的,陛下对西南王不满了。
  西南王心中泛着苦涩,说:“臣向陛下说了谎话,臣的嫡子并没有生病,而是跑不见了踪影,臣一面派人寻找一面迫不得已向陛下撒了谎,臣有欺君之罪。”
  大殿内立时嗡隆一片,那平南男爵竟是西南王的嫡子燕沐?原来一直找不着来历的神秘少年竟是西南王的嫡子燕沐?原来西南王在陛下面前说了燕沐生病无法来京城?可万万没想到燕沐早就到了陛下身边吧。
  燕向熙神态自然地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切,将一众人的目光都收在眼底。
  皇帝伸手将顾沐叫到一边,问他:“沐儿,这是你父王和大哥,记起来了吗?”
  顾沐一脸迷煳样,看一眼这二人又回到皇帝身上,嘴里抱怨道:“皇帝伯伯明明知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干嘛还这样问我?问我就是我不记得了。”
  殿内一个个拼命竖起耳朵听他们间的对话,这是几个意思?不记得了?
  皇帝这时叹口气说:“你们别怪沐儿,这孩子被我的人找到带到我身边时,经御医诊断曾撞破脑袋,所以对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好在知道亲近朕,朕就留在身边了。好了,有话宴后再说,别耽搁了宫宴。”
  信息量好大!
  宫宴刚开场,他们就吃了好大一口瓜,都有点吃撑了。

  皇帝带着顾沐继续往前走了,留下惊愣在那里的燕重山和燕肖。
  撞破脑袋不记得了?燕重山回忆刚刚顾沐看他的眼神,似乎跟看陌生人没两样,真的不记得了?可都不记得以前的事了,那皇帝又是从哪儿将他找出来的?
  皇帝带着皇后入座后,简单说了几句开场话,便宣布宫宴开始了,让大家随意吃喝。
  众人迫不及待地互相交头接耳起来,不时将目光投向西南王那一桌,宫中的顾沐竟然就是燕沐,而且撞破脑袋不记得事了?这些话听上去就可疑得很。
  “那燕沐公子真的不记得事了?”
  “我刚刚看到他看西南王的眼神,跟看陌生人似的,应该是不记得了吧,否则儿子哪有认不出父亲的?”
  “我还听说过一件事。”
  “什么事?”旁边一桌的人都伸长脖子探出身子,凑过来插嘴问了。
  “不是西南王刚进京城的时候就先进宫面圣了么,听说啊,当时平南男爵就在陛下身边,这西南王当时不会都没认出他儿子来吧,而且当着他儿子的面,说燕沐因为生病无法来京城见驾。”
  “这真让人怀疑……我看西南王相当看重他那庶长子,那燕肖摆的派头倒是跟世子一般。”
  越来越多的人用怀疑的目光看向燕重山父子,燕沐先他们一步出现在宫中,并且还受了伤失忆,这件事本身就透着股阴谋的味道,燕沐是怎么离开西南边境的?为何燕重山又从没向陛下递过折子?而且究竟是什么时候失踪的,这种情况下西南王还能当没事人一样带着庶长子进京见驾?
  燕沐可是他的嫡子啊,难怪燕沐生出十二年了,燕重山就从来没上过折子为这嫡子请封世子,他心里就从没重视嫡子,而一直想将世子之位交给他更看重的庶长子吧。
  许多人看向燕肖的目光也带着怀疑,燕沐失踪受伤会跟这已经成年的庶长子无关吗?他们敢拿项上脑袋当担保,这件事绝对是燕肖干的,只要这嫡子没了,再没人拦着他成为世子了,就算西南王想将这庶长子捧上世子之位,也得看陛下同不同意。
  燕肖已经坐在位置上了,手里正捏着只酒杯,看到四周投来的怀疑目光,差点没能忍住将酒杯捏碎了。
  西南王也没办法挤出笑脸,脸色有些发青,看向燕肖说:“你给我沉住气,如果不是你……为父又如何会落得这般境地?”
  “父王,”燕肖咬牙切齿,“皇帝是故意的,他就是故意将父王叫进京城来奚落一番的,不然燕沐落在他手里他为何不早说?”
  燕重山虽然心里对此事也很不爽,却不会明晃晃地说出来:“还不是你干的好事,将把柄落到陛下手里?你还有脸提这事?你这逆子!”
  “咔嚓”一声,燕肖手里的杯子终于裂开了。
  “逆子”这话,向来是父王用来骂燕沐那狗杂种的话,这一回竟给用在他身上了,燕沐你个狗杂种,以为躲在京城找着皇帝当靠山,就真能高枕无忧了?他不弄死这狗杂种他就不姓燕了!
  顾沐和燕向熙坐在一起,燕向熙借着低头喝酒的姿势跟顾沐说话:“你是不是早就想着让你父王难堪了?”
  这坏小子,分明想起不少事了,可今晚却摆出一副无辜的嘴脸说不认得他父王,燕向熙当时差点没控制住要笑出声,这坏小子也不提前告诉她一声,就是父皇估计也没料到吧。
  顾沐依旧是一副无辜之极的模样,让人确信他就是个在宠爱里长大的十二岁少年,嘴巴飞快动了几下:“我不过是才恢复了些而已,之前的确是不记得他了啊,我算不得有大错吧。”
  燕向熙痴痴笑了几声:“你个坏小子向来报复心重。”
  小时候跟这坏小子打架,要是哪回他打输了,下回非得逮着机会还要打回来,可将那时的燕向熙气得恨不能从他身上咬块肉下来,就没见他让着女孩家一点的,而且她还是公主。
  可是吧,这坏小子越是不让着她,燕向熙还越是爱跟他一起玩,旁的人越是敬着她,反而越是让她觉得没趣。
  顾沐暗暗朝她翻了个小白眼:“你真以为皇帝伯伯跟你一样的?我什么都没想起来对皇帝伯伯才最为有利。”
  燕向熙恍然道:“对哦,我明白了,你什么都不记得,父皇才有理由将你继续留在京里为你冶疗,否则现在将你送回你父王身边,呵,等同于将你丢进虎狼窝里,看到你那兄长没有,那眼神都恨不得将你撕碎了,看来这燕肖在西南那边地位真高啊,所以向来肆无忌惮惯了,来到京城也遮掩不住。”
  这燕肖跟他父亲西南王可不一样,这燕肖分明是傲气又为我独尊惯了,可不像他父王是见识过京城的皇权争夺,知道她父皇如何上位将权力收揽在自己手中,从不敢小看她父皇,可燕肖不可一世着呢,分明连她父皇都没放在眼里。
  燕向熙已经肯定,当初跟着卢文柏出现在庆凌府的男人就是这燕肖了,这狗东西居然不经传召就私自进京,一点不将皇家放在眼里,真是该死。
  顾沐低垂下眼,遮住眼里的狠意,说:“年纪小是一个原因,再有我现在地位也低,陛下的意思是让我跟着你多立几次功,将爵位再升一升,那时解决起西南的问题更容易些。”
  燕向熙拍拍他的肩:“辛苦你了,这可是块难啃的骨头。”
  顾沐只是用鼻腔轻哼了一声,再难啃,他也能将这骨头给啃成渣滓。
  殿内还有不少人生出悔意,之前不该给西南王递帖子想要拜访的,今日一出,尤其是这燕沐的爵位封号,已经透出陛下对西南王的不满了,他们偏还去跟西南王接近,不是成心跟陛下对着干吗?
  如勇毅伯府和靖安伯府只管看乐子,勇毅伯世子和靖安伯世子夫人也终于明白,那时出现在京城的顾沐为何没有进宫了,原来他是受伤失忆后被顾昭救起,顾昭当时应该还不知道顾沐真正身份,只不过回去庆凌府后,应该是又见了什么人认出他的身份,才有后来的事。
  宗室里不少人脸色也不好看,原来宫里的顾沐就是燕沐,之前有人问陛下,陛下却不肯说明,要是他们早知道,哪里会在西南王进京后那么热络地跟他联系,如今跟西南王走得近,不是招陛下忌讳么。
  “算了,不知者不罪,我们怎么着都比那燕向勉好吧,他可是早跟燕肖勾搭上了,还自以为别人都不知道,嗤!”有人这般安慰自己,在互相比烂中,有人比他们更烂,那他们就算胜出了吧,反正陛下总得在他们当中挑出一个。
  “这燕向勉的情况其实跟燕沐有些相似,私下里可对他父亲不满呢,可没见他同情下燕沐,反倒跟燕肖走得近,可见啊……”有人边说边摇头,这燕向勉待人待己原来也不是一个标准,让人对他印象下跌不少。
  燕向勉和虞温韶的心都很沉,就算之前已有所猜测预料,可当事情成真时,他们依旧有些难以接受,而且不知怎的,他们跟燕肖有接触这件事好像被泄露出去了,虞温韶有些难过,燕向勉在进宫前遇到他时竟质问了两句,话虽没说透,但明显是怪责他做事不隐秘,让人抓着把柄了。
  虞温韶心情很糟糕,无论是顾沐就是燕沐的事,还是燕向勉怪他办事不力。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事情是怎么泄露出去的,先是怀疑身边人,可接着又推翻,不可能是身边人,否则早就被陛下得知,燕肖之前也不可能在京城里好好待着了,那只能是燕肖这回进京被陛下看得很死。
  可这依然不是件好事,让陛下知道他与燕向勉和燕肖有联系,只怕在陛下心里已留下个不好的印象,是他过于急躁了,虞温韶有点头疼,该如何挽回这一切?
  这时旁边的说话声传进虞温韶耳中。
  “这点心味道真不错啊,是宫中御厨新做出来的吗?果然不愧是御厨啊。”
  “你消息落后了,这虽是御厨做出来的,却不是御厨想出来的,而是咱们这位平南男爵献给陛下的。”
  “怎么回事?还跟平南男爵有关系?”
  “你还不知道啊,咱京里新开了家点心铺子,里面卖的点心别具一格,刚开张没多久就生意兴隆得很,有人见那店里是两个孩子在经营还想打主意来着,可惜啊,后来才知道是平南男爵的,而且那铺子还是陛下给出的,闹市口的旺铺。你还有所不知吧,这点心铺子吧,早前在庆凌府就有了,是庆凌府先推出的新鲜物。”
  “庆凌府”三个字在虞温韶脑中炸开,起初他根本没在意那人的八卦,可这会儿勐地看向说话的两人,又抬头看上面的顾沐看去。
  顾昭,顾沐,庆凌府,似乎所有的线索都串联在一起了。
  这西南王的嫡子当时受伤是被那顾昭救下的吧,是上次进京时被人认出身份带进宫里的吧,真是该死,这么重要的线索竟让他给忽略掉了,他派人去庆凌府不该只将目光盯在顾昭一人身上的,不然肯定能发现他身边顾沐的存在的。

  宫宴的后半程大家的目光虽不再集中在西南王父子身上,但燕重山和燕肖依旧无法自在起来,就连向来肆意惯了的燕肖,也总感觉束手束脚放不开来。
  大家互相敬酒说话,但唯独他们这一张桌子,不管是宗室还是权贵官员,都不敢接近了,显得孤零零的,相反,顾沐因为与公主坐在一起,不少人向公主敬酒,倒显得顾沐身边热闹非凡多么受欢迎似的。
  两相对照,燕肖气得差点将拳头捏碎,这狗杂种运气怎那么好,中了箭伤又磕破脑袋,居然还能逃过他的搜捕不说,还到了皇帝身边,如今又活蹦乱跳地出现在他眼面前碍他的眼。
  顾沐虽没再施舍几个眼神给那边,但依旧能感觉到燕肖和燕重山不快的情绪,顾沐心情好极了,他们越是不痛快,他越是高兴,如果哥哥也在这殿上,那就会更加高兴了。
  皇帝因为身体不好,宫宴进行了大半便带着皇后提前退场了,留下公主继续招待众臣,公主也不负皇帝所望,展露出长袖善舞的一面,叫大家吃惊得很,以前公主虽也露过面,但总给人感觉病病歪歪无精打采的模样,可这回却是挺有活力的,让众人大跌眼睛。
  不过皇后在的时候,大家还能找皇后探探口气,公主想要招什么样的附马,并不着痕迹地推荐下自家的孩子,以前有部分人家还有些顾忌,担心公主身体不好,在生育方面有些妨碍,舍不得拿家里优秀的子弟去求娶公主,但现在以她们老辣的眼光来看,这方面应该是没有影响的,因而以前没起意的一些人也蠢蠢欲动了。
  也有些年轻权贵子弟围绕在公主身边,在顾沐看来,这些家伙就跟花孔雀似的,一个个迫不及待地对着燕向熙这丫头开屏,争奇斗艳,顾沐鄙夷不已,这些家伙知道这臭丫头的真性情吗?如果知道的话,估计一个个立马要逃得老远了。
  当然这并不妨碍他看戏,并暗暗拿这些人跟他哥哥顾昭还有宋泽相比,心说这些人虽然一个个长得人模狗样的,可实际上比他哥哥差得远了,就是跟宋泽那也不能相比,宋泽虽才走到庆凌府,但他觉得只要给宋泽机会,将来定能够一飞冲天,这些人到时候给宋泽提鞋都不配。
  皇帝提前退场,燕重山也赶紧跟了上去,走前给燕肖留了下眼神,不准他再生事,这里可不是西南,要是闹出什么事他可不见得能保住他。
  燕肖只感觉憋屈极了。
  皇后看到后面跟上来的西南王,对皇帝低声说了句话就先回自己宫殿了,不耽搁皇帝跟西南王说话。
  皇后心里也替燕沐抱不平呢,多好的一个孩子,叫西南王给糟塌成这样,真不想要,那干脆送进宫里来啊,宫里想养的人多着呢,不知道孩子多金贵啊。
  整个后宫就燕向熙一个孩子,当初他们对燕沐就稀罕得不得了,那小家伙虽然闹腾得很,但也机灵聪明,没想到被她们养得那么活蹦乱跳的孩子,小小年纪竟然又是中箭伤又是磕破脑袋,还将她们全都忘掉了,西南王真是该死。
  皇帝也没说话,带着人继续在前面走着,燕重山就小心翼翼地在后面跟着。
  到了皇帝的寝宫,皇帝一边任由太监给他擦手和脸并换衣服,一边看着旁边低眉耷眼的西南王,说:“别在朕面前摆出这副模样吧,你不是说要给朕请罪吗?那你说说你是怎么把朕的沐儿给弄成这副模样的?刚被带进宫里的时候叫朕看得多心疼,他好歹在朕身边也养了好几年的。”
  西南王立即跪下:“臣有罪。”
  “朕不是想听你请罪,而是想知道你是怎么将沐儿给弄丢,又是受伤失忆的?”
  燕重山装腔作势地抹了下眼睛说:“正是因为知道陛下疼爱这孩子,臣才不敢说出真相,唯恐让陛下担心。事情是这样的……”
  当时宫宴上燕重山当机立断地向皇帝请罪时,脑子里便想出一番说辞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沉淀,更是将这套说辞整理了一番。
  在燕重山口中,或许是因为燕沐在他身边的时间不长,所以父子俩的关系算不得好,燕沐认为他这当父亲的偏心长子,导致对他很有意见,再加上王妃在燕沐失踪前的那段时间身体越加虚弱,父子俩起了冲突,到第二天燕重山才发现这个儿子不见了。
  燕重山连忙派人找了,结果找遍西南管辖的地界,都没有找到儿子身影,又不敢声张这件事,如果叫燕沐落到边境外的异族手里,借此来要挟他,那就更不好处理了,只好派了人秘密寻找他,但没想到燕沐会远离西南,让他的人找错了方向。
  “哦?王妃的病情很严重?”
  西南王露出心痛之色:“是的,臣已让王府最好的大夫给诊治了,可依旧不见起色,如今沐儿又不见了,王妃的身体更不见好转。陛下……”
  皇帝却出口打断他下面要说的话:“既然你那边的大夫束手无策,不如朕来派人将王妃接进京城来,让宫里的御医替王妃看病,加上沐儿如今这情况也离不开宫里的御医,如果再有她母妃看着,指不定对沐儿恢复记忆大有好处,御医也说了,多接触以前的人,尤其是亲人,对帮助他回想起往事大有好处。”
  “就这么说定了,朕知道你事务繁忙,也有你的难处,正好朕也挺喜欢这孩子,让他留下多陪陪朕,这宫里到底清冷了些。”
  “……是,陛下,臣遵命。”西南王能怎么办?只能咬牙接旨。
  过了会儿,燕重山又请求道:“陛下,臣还想见见那孩子,他如今这般,臣心里有愧。”
  有愧啊?真有愧倒好了,将西南王妃接进京城,也是他跟燕沐商量好的结果,或者说是他跟燕沐达成的交易中的一条,那孩子太聪明了,皇帝不知道第几次惋惜他不是自己的孩子了。
  可居然还有人嫌弃这孩子,皇帝心里有些不爽,面上倒没露出来:“那朕让人叫他出来,你们父子俩见见面,指不定能叫他想起什么来,不过别吓着那孩子,这对他的病情不利。不过朕也是瞎操心,你们血缘亲父子,当爹的哪有不心疼自己孩子的,孩子还小,有不懂的地方多体谅体谅。”
  “臣多谢陛下对沐儿的爱护。”燕重山再度谢恩后退出去,退到殿外,伸手擦拭了下额头,然后请太监在前带路。
  顾沐正在位置上欣赏众臣百态,就被一个小太监叫了出去,说了陛下的嘱咐,顾沐可有可无地点点头,知道总得要见一次的,不见不行。
  皇帝伯伯也真是,就不担心他这暴脾气一不小心想要将他老子给弄死吗?
  不止他老子,还有燕肖那混蛋,他统统都想弄死。
  不过总会有那么一天的,顾沐脑子里想到哥哥,那颗暴躁叫嚣的心才渐渐地平复了下去,仇要报,报完仇他还想跟哥哥一起生活,那就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胡乱杀上一通了,哥哥费了那么大的力气获得那么好的名声,得了子爵爵位,可不能因为他的缘故而败坏了。
  在一个亭子里,顾沐看到一个老男人在来回走动,看到他出现时才停下看过来。
  刚刚眼里也闪烁着狠意的顾沐,就跟变脸似的转眼又无辜极了,走近亭子里上下打量燕重山,好奇又怀疑道:“你真是我老子?当然了,我知道皇帝伯伯不可能搞错的,毕竟你可是位高权重的西南王。”
  燕重山狠抽了口气,不用看人,就听这副语气,也知道是他亲生儿子的,绝不会是冒牌货。
  燕重山呵道:“在宫里也不知道谨言慎行,说话还是这般口无遮拦,休要仗着陛下宠爱肆意妄为!”
  顾沐向后跳了一步,抬头不满意道:“我都还没认你是老子呢,倒先教训起我来了,皇帝伯伯都没这么骂过我,你凭什么啊?”
  燕重山差点吐血,凭什么?就凭他是这小混蛋的亲老子!
  燕重山深唿吸几口,压下心中的怒意,不得不放缓语气,这小混蛋惯常吃软不吃硬:“沐儿,你别胡闹了,你知不知道你人在外面父王有多担心吗?还有你母妃,身子不好还要在病中担心你的安危,你不想跟父王回去看看你母妃吗?”
  “哇,我要告诉皇帝伯伯,你要骗我走,那要真是我亲娘的话,那等皇帝伯伯接过来不就知道了。”顾沐再度惊讶出声,并且警惕地瞪着燕重山,“我怀疑你对我居心不良,你要真是我亲老子,我怎么中了箭伤又摔破脑袋的?你还没皇帝伯伯将我照顾得好,我才不要跟你回付出,说不定下回又要中箭伤又摔破脑袋,皇帝伯伯可不定来得及救我了。”
  燕重山差点吐血,这个小王八蛋,气得他想动手揍他一顿,可亭子外面就有太监守着,他们说了什么太监也会一五一十地带回去。

  想想皇帝之前交待的那些话,燕重山又不得不忍下这口气,说:“父王只怕你母妃的身体经不住这一路的颠簸。”
  顾沐摆摆手:“你放心,皇帝伯伯会派御医跟过去接人的,再说了,那要真是我亲娘,指不定听到我的消息,人一高兴这身体就会好转起来了。不过我告诉你,我可还没想起来呢,想要当我老子,先等着吧。”
  燕重山:……
  还是想揍一顿这小王八蛋!
  看燕重山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顾沐心满意足:“还有没有话要说了?我还没吃饱呢,御医都说了我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饿着。”
  “……滚吧!”
  顾沐转身就走,走出亭子还回头丢下句话:“你可能真不是我老子,有老子叫儿子滚蛋的吗?”
  说完也不等燕重山反应,顾沐赶紧熘了。
  跟来的太监一直低垂着脑袋,顾沐走了也赶紧跟上,他就怕自己抬头会暴露现在脸上的表情,小爵爷这张嘴巴真是太利索了,也太会气人了,有点同情西南王,可谁让陛下宠爱小爵爷呢。
  顾沐会回殿上,他与燕重山在亭子里的对话,叫人一字一句地复述到皇帝面前,皇帝听得哈哈大笑,心情愉悦极了,决定明早多赏燕沐一点东西。
  “这么说西南王这是想试探他儿子的失忆是不是真的啊?”
  太监不知该如何回答,不过依他看的确如此,皇帝也不是真想听他回答,燕重山故意拿燕沐母妃来看燕沐的反应,不就是怀疑他的失忆是假的么,他这皇帝是借着燕沐失忆才将他留下来的吧。
  宫宴结束后,顾沐点心铺子的名声也传扬开来了,谁能想到顾沐会在这样的场合推销他的点心,不过吃过的人大多都说好,经过御厨的手艺,这些点心更精致也更加小巧,因而席间就有人打听顾沐点心铺子的位置了,打算以后不时光顾一下。
  至于做点心的手艺,那还是不要打听了,能摆到这宫宴上,明显得经过陛下同意的,这可是有陛下给他当靠山的,谁的后台也没他大。
  陛下当真是宠爱他啊,不过也有人心里觉得,陛下不过是为了利用顾沐的身份,如今他可是西南王的嫡子燕沐,西南王和燕肖这对父子好像有点不太听话了,陛下将燕沐高高捧起就是要敲打制衡这对父子,让他们父子三人窝里斗。
  不过父子俩对面不相识,还是叫大家看了场好大的乐子,回去路上和到了家中还在津津乐道的人少,可想而知,等到白天这消息一定会传遍整个京城。
  别说燕重山,就是燕肖也怀疑顾沐的失记忆是假扮的,上了马车出了皇宫后就急忙问他父王,燕重山将与皇帝见面情景还有小王八蛋气他时的场景都说了出来。
  燕重山撩开车窗帘开了眼外面的景色说:“今日就飞书回去,陛下是一定要见到你母妃的,父王可不希望这段时间出什么岔子。”
  燕肖咬牙切齿,他就等着那女人慢慢病逝,好叫他娘由侧妃转为正妃,等他也成为嫡子,父王为他请封世子一事再也没有阻力了,他占嫡又占长,谁能阻拦?
  燕肖后悔动手得晚了,也是父王拦住了他不准他再动,燕沐已经不见,人也找不到,这时候绝不能再让王妃出事,否则皇帝非得亲自过问不可。
  看看吧,现在又如何?人都要被那狗杂种弄到京城来了,离了他们眼皮子底下,他们还能干什么?燕肖低声吼道:“那我呢?父王答应过我的事呢?”
  燕重山疲惫道:“谁叫你不经我同意对沐儿动手的?沐儿才多大年纪?等你成为嫡子,沐儿根本就没可能是你的阻力,你是我儿子,他也是我儿子。”
  燕沐是燕重山的嫡子,虽然不是他期盼得来的,但到底身上流淌着他的血,心里也不是不疼爱的,只是跟燕肖相比要落后几地,再加上燕沐在京城待了好几年,在他身边时间短,到底没有由他亲自用心教养长大的燕肖来得更合他心意,所以他早就打定主意要立燕肖为世子,将来这西南王的位置交到燕肖手里的,至于燕沐,他也想好了,做个富家翁便好,一辈子不缺吃不缺穿。
  可他万万没想到燕肖竟会对亲生弟弟动手,知道的时候已经迟了,如今还闹到了陛下面前,刚刚在陛下面前应答已经耗费了他不少心力,现在对最为看重的长子也有些恼火了。
  燕肖冷笑,父王做事就是犹柔寡断,以为解决掉王府里那女人就能两全其美了?真将燕沐当成傻子了,以为他什么都不会知道?那小子精着呢,知道自己对他母妃出手,就没可能跟他兄弟和睦,而且既然要做那就要斩草除根,不给自己留后患。
  只能说父王太过一厢情愿了,如果父王在燕沐失踪后依旧能帮自己,那狗杂种早就被他找到除根了,他在西南之外能联系的人到底少,所以找人的时候不免束手束脚,导致那狗杂种竟能逃到京城到了皇帝身边。
  皇帝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他们皇家兄弟不也争得你死我活,也没见皇帝当初有多少仁慈心,对亲兄弟手软的,现在管到他头上来了。
  燕重山头疼,长子不信他,小儿子也不信他,他这当爹的怎就那么难做。
  燕肖气归气,最后又只得问:“那依父王看,那小子失忆的事是装的?”
  燕重山也捉摸不定:“瞧那性子倒跟以前一个样,都是被陛下宠坏了的,可那眼神,是当真认不得的模样。”
  而且他也无法向燕沐解释他当初到底为何失踪,又是怎会受伤的,在陛下面前的那套理由无法再搬到燕沐面前的,万一燕沐没有失忆呢?又或者现在想不起来,以后又想起来了呢?
  也许他该早点将世子之位定下来的,如此也省得肖儿总是不能安心,沐儿也不会再奢想不该他得的,燕重山想着过后再进趟宫跟陛下好好说说,如果这次进京能将世子之位定下来,那也不算白来一趟,陛下就算有所怀疑,可没有真凭实据时也无法对西南下手的。
  毕竟太、祖留下的规矩,除非西南一脉造反,否则地位就不会变化的。
  宫宴之后,满京城的人果然都在议论平南男爵和西南王府之间的事,对了,平南男爵的点心铺子也跟着出了回大名,老百姓都知道,这点心都上了宫宴,也就是说,圣上都喜爱吃,这点心能差吗?不差钱的百姓都想去尝一尝,以后说起来那也是跟圣上吃过同样的东西了。
  点心铺子里的西点出了回大名,也叫去过庆凌府的人认了出来,这不跟庆凌府的那家点心铺子里的点心差不多的么,虽说京城这边的铺子里点心花样多了不少,但依旧能看出是同一家的,这种点心做法明显跟别人家的不一样,别人家的点心铺子也做不出这口感和味道。
  这件事也传开了,但并没有太多人将顾沐跟庆凌府的顾昭联系起来,就是觉得巧合而已,也许是通过其他方法拿到这做点心的方子的嘛。
  也只有虞温韶心忧如焚,顾昭和顾沐产生联系这件事,对他来说可是个极坏的消息。  身在清河县水云村的顾昭对这些情况一无所知,他正盯着马车改造的进度,当然都是他说,动手的人是顾仁,不过顾仁年后也不能将全部精力扑在这件事上,因为年初九这日是吉日,顾仁要迎亲娶新媳妇的,顾仁能抽出这么多时间,那也是他对改造马车一事真爱了。
  当然对他未来的媳妇,顾仁也是真爱的,许多人都说,他亲叔叔都是子爵了,他作为侄子完全可以娶一个门第更高的小姐回来,就是他娘私底下也嘀咕一句,不过都叫顾仁还有他爹给拦住了。
  顾仁跟如今的媳妇才算是门当户对,他们原本就是农家出身,真娶了千金小姐对他们大房还有顾仁是好事?顾大牛可不这么认为,而且儿子跟未来儿媳妇又有感情,女方家他也挺中意的,比娶一个不知底细的姑娘好多了。
  好在小赵氏也只是私底下抱怨了句便撒开了,婚事早就订下了,她要真反悔,顾昭和顾家二老都会对她有意见的,所以还是要将这门婚事办得热热闹闹的,抬去女方家里的聘礼也很有份量,让男方女方都很有面子。
  小赵氏想着,这儿子婚事办完,手里攒的银子也用掉不少,等再攒些,今年他们大房也可以盖间大房子了,现在住的房子虽然起了没多长时间,可当时到底匆忙,手里银子也不多,比起来有些简陋局促了。
  一直到初九迎亲一天,女方家父母看着女儿上了轿子被抬出门,这颗心也彻底放下了,这门亲事自订下后他们就一直没彻底放心过,最初两家的确门当户对,顾昭没起来前,他们余家的家境还比顾家好不少,可转眼才多长时间,这顾家越来越发达,余家跟顾家的差距也越来越大了。
  不说外人,就自家人都觉得女儿有点配不上顾家的孩子了,担心顾家地悔婚,到时自家女儿可怎么办?外面说酸话的也不少,叫他们听了总不太舒服。

  这天余家聚集了好多人,他们是看着顾家的新郎官满面喜气地将人接走的,身边还带着一帮水云村的同辈人,这些年轻人如今走出来都大不一样了,让人觉得精气神就是好。
  “我还以为能见着顾子爵呢。”有人不免酸熘熘道。
  “你说什么呢,顾子爵那是新郎官的长辈,你让长辈亲自来接侄媳妇?”旁边人听了就啐了这说酸话的一口,“之前你还在余家两口子面前,说顾家肯定会来退亲,怎么着,退了没有?”
  “哈哈,顾子爵一个长辈肯定不会出来的,尽管听说顾子爵这个叔叔比起侄子还小了一岁,哈哈,不过新郎官的弟弟还有表弟啥的都跟过来了。”
  “对,对,我刚好像看到刘家的两个孩子了。”
  “嗐,消息太落后了,那两个孩子去了顾家后就改姓顾了,人家顾家可不嫌孩子多,养得起。”
  看热闹的人因为顾辉顾耀的出现,又将刘家人奚落了一顿,不过今天的热闹,足够他们议论上好一阵子了。
  之前虽有些人说酸话,但不看好余家的人也有不少,顾家如今地位很不一般,余家跟顾家的确有些不般配了,没想到顾家如此厚道,给足了余家脸面,热热闹闹地将新娘子接走了。
  余家夫妻又是高兴又是难过地将女儿送出门,不过转身又约束起自家人,瞧瞧那刘家做了顾家的亲家就是太过得意忘形,最后生生将这亲家给作没了,他们余家可不能跟着刘家学,伸手拿那不该拿的钱,便是不赚那昧良心的钱,凭着他们如今和顾家的关系,余家也水涨船高。
  顾昭倒是想凑这热闹呢,可惜大家都说这不合规矩,就是小赵氏也不敢真让顾昭这叔叔出动,就连顾旸都有些遗憾,他也没凑过这种热闹呢,顾昭心说,如果木头在这儿,肯定混进人群里跟着顾仁一起去接亲了。
  这一天,前来顾家参加婚宴的人也不少,其中有些都是没接到请帖自发过来送礼的,好在顾家人也有心理准备,早早就从县里请了齐家酒楼的大厨帮忙,宴席足够摆得开,来客都吃得称心满意。
  柳氏看得妒忌不已,在她和顾二牛看来,这都是儿子带来的,如果他们也有儿子,将来娶亲时肯定和顾仁一样风光,二老也不会这般嫌弃他们。
  柳氏这一天基本就没怎么动手,而是缩在角落里磕瓜子围观,顾家从村里请了不少妇人帮忙,都是给了工钱的,看到柳氏这般作态互相间也要嘀咕几声。
  “我看顾家其他人都没怎么的,反倒这柳氏先将自己当成少奶奶了,刚刚还指挥我家丫头给她倒水呢。”
  “嗤,你还看不出来啊。”
  “看出什么了?”
  “她啊,这是又怀上了,把自己看得金贵着呢。”
  “呔,这怎么就不是个明白人呢,到现在都没看明白,顾家老人根本就没图她生儿子,这拼死拼活把儿子生下来,我看啊,待遇未必有二房那小丫头高呢。”
  “是啊,那小丫头倒是有福气了,看看如今被顾家人养得多好,这柳氏就是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
  老太太忙得都没顾上柳氏的情况,只要她不在自己面前碍眼,老太太就阿弥佗佛了,倒是小赵氏偶尔听到别人的议论声,稍微留心了一眼,果然看到人多的时候柳氏下意识地捂住肚子,心中嗤笑,怀就怀上了呗,还遮遮掩掩的,转身就抛在了脑后,等婚宴结束,小赵氏都没想得起来跟老太太提一句。
  初十这天,顾昭早早起来了,吃完早饭后就跟着爹娘一起等着新人来给他们敬茶了,顾旸也颇有兴致,他第一回  在这样场合中当长辈,要被新人敬茶的。
  “来了,新人来了。”
  老太太怪嗔了一句:“不是让吃了早饭再来的么,用不着这么着急的。”
  话是这么说,老太太和老爷子都是一脸喜气洋洋,这可是顾家的长孙,顾家的长孙都娶上媳妇了,等来年生了孩子,那就是顾家的第四代,他们的曾孙子。
  新人已经进了门,顾大牛和小赵氏带他们一起过来的,顾瑶和顾义跟在后面,这姐弟俩也高兴得很,不管别人怎么说,反正顾瑶挺喜欢大嫂的,她跟大嫂在大哥还没有订亲前就有过接触。
  顾仁牵着余英的手跨进门槛,顾仁眉开眼笑,余英到底第一次过来这边,害羞地低下了脑袋,跨进门槛后就赶紧将手挣脱开了。
  顾昭看得感慨之极,过了年顾仁也就才十七岁,放到后世还没成年呢,可这年代都娶上媳妇了,指不定年头成亲,年尾就能抱上孩子了,真是不得了。
  反倒是顾二牛和柳氏,在新人过来后才慢吞吞地出现,两人还哈气连天的,老爷子老太太可不想今天骂人,给大好的日子添晦气,懒得理睬他们夫妻。
  新人先给二老敬茶,二老对长孙大方得很,一人给了个红包,老太太还给了个金手镯,顾昭认得出来,这是在庆凌府时娘自己买的,原来是为了孙媳准备着的。
  余英也有点受宠若惊,同时心里也很欢喜,这代表顾家对她的认可。
  接下来就是给二房敬茶了,喝了茶后,柳氏还想阴阳怪气地来几句,叫老太太和顾昭一个眼神就给吞了回去,然后一脸不舍地将一个红包放到新郎子手里,顾昭瞥了一眼,怀疑那红包里可能就几个铜板。
  柳氏的确想来几句的,想说她没有老太太和大房有钱,不要嫌弃她的红包,可在老太太和顾昭眼神之下,她什么都不敢说了。
  轮到顾昭了,顾昭笑嘻嘻地接过茶就喝上了,喝完说:“仁儿也长大了,三叔也放心了,以后好好经营自己的小家。”
  其他人听得都哭笑不得,按长辈的身份,顾昭这话很有道理,可关键在于顾昭比起顾仁这侄子还小了一岁,嘴里说顾仁长大他放心了,叫人听上去怪不怪?
  顾仁也是哭笑不得,三叔居然如此促狭,不过接下来顾昭就从怀里掏出了个红包,他的出手可不低的,没看柳氏两只眼睛都盯在那红包上,恨不得自己替代余英将红包拆开,看看里面放了多少。
  看红包轻飘飘的,里面肯定是会和他们一样是铜板,肯定会是银票,不知面额会是多少。
  余英接红包的时候偷偷抬头瞄了眼顾昭,正好和顾昭的笑眼接触到,吓得连忙又低下头,不过心想三叔怪好看的,而且三叔性格真好,爹娘一早就叮嘱过她了,如今顾家最重要的便是顾昭了,也是最不能得罪的人。
  余英之前还担心过三叔不太好接近,刘家的事情她也是听说了的,刘家人下场可真惨啊,当然那也是刘家人活该,她一早起来后说问过顾仁,顾仁说三叔性格很好,让她别担心,果然是这样的。
  又来到四叔面前,余英对这个才回顾家的四叔同样好奇的,也抬头悄悄看了眼,跟她相公长得好像,难怪大家都不会怀疑四叔的身份。
  顾旸给了两个金长生果,特地从银楼买回来的。
  柳氏看得一阵眼热,一个金锞子约莫就有半两重了,两个金锞子差不多十两银子,这笔银子不是两个老的资助的就是顾昭给的,对外面刚回来的这个,他们未免也太大方了,怎不对他们二房大方些?
  可柳氏也只敢在心里嘀咕几句。
  等顾仁和余英回去后,余英拆开几分红包,其中二老一人给了十两的银票,绝对不算少了,何况老太太给的那只金镯子份量可不轻,等拆开顾昭给的红包时,余英吓了一大跳。
  顾仁见状忙问:“怎么了?”
  余英傻傻地说:“三叔红包里有张五十两的银票,会不会给错了?”
  这可是五十两啊,可不是五两,余家靠她爹的木工手艺,这些年也没攒起多厚的家底子,可她光是成个亲,收的这礼钱就抵得上家境殷实的人家了。
  顾仁也诧异了下,过来看了眼,然后又放回余英手里:“师妹收着吧,三叔没可能出错的,既然三叔愿意给,咱就收着,我会好好给三叔办事的。”
  “你也不要有负担,咱家如今说起来都靠三叔,如今我弄的这东西三叔对我一点没隐瞒,我估计着三叔会带着我继续干这块的,所以我们以后只要记住三叔的恩就是了,人不能忘本。”顾仁的性子跟顾大牛其实挺像,人算不得顶聪明,但懂得听聪明人的话,以前顾大牛一直听老爷子的,现在顾仁也觉得事事听三叔的便好。
  余英吞了口口水,用力点头说:“我听师兄你的,师兄说得对,以后咱好好给三叔办事。”
  师兄说得对,顾家如今其实都是靠着三叔,豆腐坊如是,还有妹妹顾瑶也是被三叔带在身边调、教,人越来越出色能干了。
  “还有四叔也是,咱对四叔也得敬着。”顾仁提醒自己媳妇,余英乖巧地连连点头,顾仁笑了。
  再拆开二房给的红包,只从里面倒出十个铜板,尽管手感已经告诉余英这个结果了,但看到这十个铜板时,余英还是有些黑线,顾仁也无语摇头:“以后离二婶远着点,那人不着调。”
  刚进门余英就已经领教到了。

  顾家的新媳妇很勤快,三天回门从娘家回来后,就捞起袖子帮忙在豆腐坊干活了,叫水云村的村民提起来都啧啧称赞,新媳妇是个勤快人。
  顾仁继续给顾昭改装马车,终于赶在元宵节的时候,将几辆马车都改装完成,包括宋家的那辆,宋泽还特地坐上马车试了试,人坐在马车里的确舒服了许多。
  “等去了庆凌府城,城内街道路面更平整,这马车动起来会更稳当吧。”宋泽对改装过后的马车挺新奇。
  顾昭心说,其实路面也能更平整些的,水泥这神物可是穿越者必备啊,可惜现在不是拿出来的时机,不过将来总会有机会的,到时出行会方便许多。
  宋泽又问:“顾昭你这次打算带你侄儿一起去庆凌府吗?”
  顾昭笑起来:“你想干什么?”
  宋泽哈哈一笑,打小一起长大的,他脑子里在打什么主意自然也瞒不过顾昭:“那还不是看你总想着给顾仁找出路么,如今算找着了吧,我跟我娘都觉得你家那卫生洗浴间弄得不错,如果仁儿一起去府城的话,那帮我们的房子改造一下吧。”
  顾昭失笑摇头:“仁儿愿意去的话,你这生意肯定不能不接,这两天他忙得都没时间,我这就去找他问问。”
  “行,你赶紧问。”
  顾仁仍在琢磨杜仲胶,对这东西他太喜欢了,可以用来做好多事情,而且光是在车轮胎上,依旧有很大的提升空间,这时候顾昭找过来有话跟他说,顾仁连忙放下手里的事。
  “仁儿你喜欢做这个吗?”
  顾仁认真地点头:“三叔,我喜欢这个,比起豆腐坊,我更喜欢琢磨这些东西,我喜欢在我手里做出来的成品,那让我很有成就感。”
  他知道他爹娘的想法的,将来顾记豆腐坊肯定要在他们大房手上传下去,爹娘是想让他接手豆腐坊的,但他的兴趣却不是很大,之前帮三叔盖房子时,也爱跟那些匠人打交道,跟在他们手底下学了不少东西,所以现在为三叔改装马车的时候才能这般顺利。
  他有种直觉,也许决定他今后命运的时刻到了,其实他也想妹妹一样走出这水云村,凭自己一双手能在外面闯出更广的天地来。
  可他很清楚,没有三叔的话,他这一辈子都会困在水云村,和许多人一样在这里生儿育女,然后子孙又像他一样,就算他幼时有读书机会,可如今年纪越大也越意识到他其实读书方面的天分并不高,供他读书也是浪费,如今这般在学堂里将大部分字都认得就可以了。
  “仁儿也想做大事?”
  顾仁露出害羞之色:“我是想的,三叔会不会笑话我?”
  “这有什么好笑话的,想就是想,不想就是不想,你要没这个心,我也不敢将你带出去。”
  “三叔!”顾仁激动地叫起来,三叔找他果然是为这事,他心中其实也一直有预感的。
  顾昭说了他的想法,无论是抽水马桶还是改装马车,都有很广的市场前景,如今他既然这两样东西弄出来了,自己不去做不抢占这块市场,也总有其他聪明人会见到其中的好处,将来会利用这些做生意赚钱,那他岂不是白白给其他人做了嫁衣裳。
  如今他顾昭自己身份不低,身后还有木头给他当靠山,木头身后那可是皇帝,所以他现在做生意不必如同以前那般束手束脚,生怕会被人谋夺过去,以前开个豆腐坊都要顾忌这顾忌那,如今他就算将豆腐坊开到清河县去,也没人敢打豆腐坊的主意了。
  既然是自己利用这技术挣钱,那与其找别人不如找自家侄子,这是个重视家族利益的年代,而且一人犯事还会诛连家族,家族利益是捆绑在一起的,不然顾昭又何必将顾珍变成顾家的死人,还不是担心她离开顾家后在外面闯出天大的乱子,到时将顾家也牵连进去。
  虽说如今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架势,可不升自家人那就要升别家人,在自家人可靠又肯干的前提下,何必将这机会让与毫无血缘关系的外人,外人出卖自己的可能性比自家人更大。
  顾昭跟顾仁说了挺长时间,因为做这两样东西不比开点心铺子那么简单,抽水马桶那可是要烧制成形的,而抽水马桶和改装马车需要用到的杜仲胶,就牵涉到杜仲树的种植问题,不可能总是向外收购,将来用到的量会越来越大,所以这两样生意铺开的摊子会比较大,需要用到的人手也会挺多。
  最后顾昭拍拍侄子的肩:“不用着急,慢慢来,你先考虑好要怎么做,再跟你爹娘好好说,大哥大嫂不见得会阻拦你的。”
  顾仁心头激动不已,三叔描述的前景正是他想要的,用力点头:“三叔,我听你的,谢谢三叔给我这么好的机会。”
  顾昭笑起来:“那也得仁儿你有这本事才行,这些东西说起来容易,上手可不见得简单。”
  顾仁也笑了,其实只要给他时间,他并不觉得太难。
  顾仁当天晚上回去后就找爹娘商量此事,将媳妇余英也一起叫上了,他是想要跟着三叔干的,那媳妇肯定也得要跟着他走,总不能刚成亲就两地分开吧。
  三人听得震惊不已,原来儿子和师兄帮着顾昭折腾出的这些东西,并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享受,而顾大牛更是惭愧又感激,深知三弟这是在提携他长子,儿子弄的东西他也好奇试过,外面那些有钱人绝对乐意花钱改造的,做这个生意绝对不会小。
  顾大牛后儿子的肩说:“你也长大了,既然你想去干,当爹的不会阻拦你的,不过你要好好跟你媳妇商量一下。”
  “爹,娘,我是想带师妹一起去的,不过需要的准备工作不少,不会马上就跟三叔走的。”
  “好,好,不过既然做了,就一定要做好,别给你三叔丢脸。”
  “嗯,爹,我明白的。”顾仁觉得身上的担子更重了,但更不愿意放弃这样的大好机会,他有直觉,放弃了这次机会,也许就会一辈子守在水云村的豆腐坊里,等着儿孙有出头之日了。
  小赵氏还有些茫然,等儿子儿媳离开后,小赵氏迟疑道:“瑶儿已经离开我们身边了,仁儿又要走,那我们身边岂不是一个都不剩了?”
  最小的儿也在读书,将来如果能读出头,那也是要离开他们爹娘身边的。
  顾大牛说:“难道你要让仁儿留下来?以前没有更好的机会,那将来继承豆腐坊是挺好的,可仁儿如今有这心气,你硬是将他留下,仁儿心里能舒服?再说仁儿是家中长子,下面弟弟面面都要飞出去了,他这长兄难不成将来要靠弟弟妹妹接济?”
  小赵氏瞪了男人一眼:“我哪有这样想,只是这几个孩子一个个都长大离开了,最后不会只留下我们留守在村子里吧,那养儿养女图的什么啊?”
  小赵氏也好不容易媳妇熬成婆了,还没享上多少儿媳妇侍候的福,儿媳妇就要被儿子带走了?反正仁儿也不是立刻要走,那过段时间说不定媳妇怀上了,那留下来不是挺好的?
  顾大牛劝道:“养儿养女还不是图他们有大好前程的,哪有当爹娘的要去阻拦拖后腿的,我跟你说,仁儿要走,儿媳妇也让他带着,仁儿忙起来就是不懂得照顾自己的性子,不让他媳妇跟着你能放心?再说你想儿子的话,跟爹娘学到时也跟着儿子出去就是了。”
  “那你呢?”
  “我走了豆腐坊怎么办?”顾大牛守着豆腐坊挺心满意足,可没想挪窝,如今这水云村的许多人家都要靠豆腐坊挣钱呢,顾大牛干得很有成就感。
  小赵氏翻了个白眼,她总不能将男人丢下自己一人跑出去吧,那她成什么人了,再说小儿子还小呢,离得了她这个娘?她可不是柳氏那种不管孩子死活的娘。
  余英的工作很好做,唯一担心的是师兄将她留在家中,既然师兄愿意带着她一起走,那当然是师兄去哪里她跟到哪里了,而且是要去府城做生意,她还没去过呢。
  妹妹顾瑶都能在庆凌府那种地方立足,她这当嫂子的也不能胆怯。
  顾仁还是很疼师妹的,多年的感情了:“趁瑶儿还没离开,你多问问瑶儿那边的情况,不至于我们出门后手忙脚乱的。”
  “诶,我会去问妹妹的。”
  这边顾昭也将这事跟爹娘说了,二老自然不会有意见,就是不免要感慨,顾家的摊子真是越铺越大了,原以为开家豆腐坊一月能挣上那些银子就是祖宗显灵了,当时拿着方子多激动,没想到那才是个开端,与如今的肥皂还有将来的杜仲胶相比,豆腐坊都算不得什么了。
  老爷子叮嘱了句:“万事还是以你的科考为重,别让这些琐事耽搁了你看书学习的时间,有什么事都交给仁儿去办。”
  “爹,我知道轻重的,只有我走得更高,将来才能庇护顾家的这些产业。”否则就会是空中楼阁。
  作者闲话:先更两章,

  老爷子乐眯了眼,顾家的这些产业啊,老爷子已预见到,顾家将来会是家大业大了。
  元宵节过后,顾昭宋泽一行便要启程回庆凌府了,这回约了齐云飞一起上路的,路上也会安全得多。
  顾仁那边顾昭之前也说了,要做的准备工作不少,所以不用着急去庆凌府,顾昭临走时跟他说了,找来帮忙的人,人品更加重要,手艺好坏倒是其次,这东西时间长了能练得出来,顾仁很认真地记下了。
  这次又是全村送行,顾桃一家子也过来送行,顾家二老是跟着两个儿子走的,顾旸才刚认回来过了个年,他们哪里舍得再跟这儿子分开,刚出生就离了他们身边,二老心里总得亏欠了他,让他小小年纪便落到那恶女人手里受搓磨。
  他们走了,将二房的三个女儿也一起带走了,留下来只会让她们重回到顾二牛夫妻手里,境况会立即回到之前,指不定哪天就被这对夫妻轻易许了人家,只贪图那彩礼钱,给顾家找个不省心的亲家。
  有过刘家那样的亲家,如今二老可不会轻易将自己孙女许出去的。
  至于对二姐的安排,原本顾昭觉得一只羊是赶,两只羊也是赶,带去府城有的是地方安排,不管是进肥皂作坊,还是去顾瑶管的点心铺子,都可以找份活儿,可顾杏在得知顾仁将来要拉一批人去府城做事后,决定留下跟着顾仁这边,她总觉得受三弟照顾良多,她只要跟其他人一样拿份做活的工钱就可以了。
  顾昭也不是第一天才知道二姐的性子的,见二姐坚持,便也没再强求,二姐和两个孩子暂时留下,倒也不怕那刘家和刘跃过来生事,大哥大嫂在村子里不说,水云村的村民也会护着顾家人,不会叫顾家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被外人欺负了。
  顾昭一行离开后,顾杏就带着两个儿子搬出大宅子,住进了顾家的老宅,没得主人家都不在了,她还能堂而皇之地住在里面,而且更是给自己儿子立个榜样。
  到了清河县与齐云飞汇合,不久前顾仁的婚宴上才见过面的,顾昭还将其中一辆改造过的马车给了给了他,齐云飞这两天正稀罕着呢,见到顾昭便说:“最近不少人都问我这马车轮胎在哪里买的,在体验过我的马车效果后都想将他们的马车也改装一下呢。”
  顾昭心道生意还没开张,齐二哥就先给他宣传了一波了,他钻进齐云飞马车里,跟他说了让顾仁掌管这生意的事,齐云飞大加赞扬,顾昭不想做这生意他都想抢过来做了,分明是大有钱途的,不过他知道顾昭并不缺少这方面的头脑的。
  “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好,跟齐二哥提这事就想有求于齐二哥呢,我侄儿到底初次出门,也是初次接管这么一大摊子事,估计会手忙脚乱一阵子,还有做这个需要的匠人也不少,二哥有什么好的人可以给仁儿介绍几个,到时我给二哥半成份子吧,不过暂时见效肯定会比肥皂生意慢得多。”
  这主意是顾昭一早就有的,他在微末时齐二哥帮了他不少,以后他发达了也没想要将齐二哥抛开,有生意大家一起赚钱嘛。
  齐云飞用力拍拍顾昭的肩:“谢了,昭弟!”
  虽然顾昭不让他叫昭弟,但他觉得此刻这样称唿更郑重些。
  顾昭听得失笑:“这份子可不好拿,到时指不定有多少事要劳烦二哥呢。”
  齐云飞摇头,知道顾昭这么说是为了让他拿得安心,自从认识顾昭后,他的运气一直很好,顾昭真的是他的贵人。
  其他份子,顾昭也没打算都捏在自己手里的,等顾仁历练出来,真能将这一块撑起来,那也要分些份子给顾仁的,还有木头那边也得给,拉木头进来是给他们当靠山的,等生意做大,他一个小小的子爵可不见得能起多大作用,不说官员,他上面光是伯爵侯爵王公就不少。
  还有永福公主,如果永福公主接下份子,那就等于将皇家拉进来了,以后这门生意就可以放开手脚尽情施展了。
  所以这么一算,能留在顾昭手里的份子并不会有多少,他得省着点花。
  这一趟出行大家都轻松多了,从水云村出来时,老爷子老太太还有宋母都感觉出来了,原本从水云村到清河县这段路是最差劲,一路也是颠簸得最厉害的,可这回人却舒服多了,晃晃悠悠地,路上还打了个盹,眨眼就到了县里了。
  顾瑶负责照顾三个堂妹,不过尽管第一次出门,心中激动无比,三个堂妹也都乖巧得很,两个大的照顾最小的一个,尽量不给大家添麻烦。她们心里真的很感激爷奶和三叔,跟着爷奶才有现在的好日子,如今更是远离了爹娘,让她们跟做梦似的。
  就在她们出门前一晚,柳氏悄悄地找了过来,看着是很想揍她们一顿,叫她们老实留下来,可又担心被爷奶发现没敢下手,只能恨恨地看着她们三个,然后不仅让她们将身上的好东西都交出来,还叮嘱她们以后得了什么好东西和银钱都要攒起来,她又怀上了,这一胎肯定能给她们生个弟弟,到时银钱都要花在弟弟身上,等弟弟长大,可以给她们撑腰。
  招娣来娣已不是过去爹娘说什么就信什么的人了,她们长这么大,爹娘都没给她们撑过腰,让还没出生的弟弟撑腰?如今就是爹娘都要靠着爷奶和三叔吃饭,因而她们知道,老实听爷奶和三叔的话才是正经。
  担心娘闹出什么事让她们没办法跟着一起走,所以招娣来娣只得将身上攒下的零花钱留了一半给柳氏,她们也有了几分心眼,没将银子都掏出来,只说以后有了银子会带回来,柳氏才满意地放了她们。
  当现在真的出了水云村,招娣来娣对身后的家再没有丁点留恋,她们不想再回这个地方了,否则甭想摆脱她们的爹娘。
  “大姐,我娘她又怀上了,大姐你说我娘她这一胎真能生个儿子吗?”
  顾瑶在顾家的女孩中是年纪最大的,担得起这大姐称唿,顾瑶倒没太过惊讶,因为听她娘跟她爹嘀咕过的,被她不小心听到了,反问道:“你们想有个弟弟吗?”
  来娣嚅嚅道:“我们想让娘生个弟弟,不然生下的是妹妹的话,娘肯定更加生气。”
  顾瑶听出她们的担心,心里也只能叹口气,说:“也许这回真能给你们生个弟弟吧,别太担心,我爹娘在呢,二叔二婶现在也没机会离开水云村。”
  以前有顾珍忽悠,还有桃花粉的方子,二叔二婶才敢大着胆子离开村子,可如今他们手上有什么?离开了水云村他们根本就没有赚钱的法子,所以他们不敢的,再说还有她爹还有村长他们看着呢。
  顾瑶为转移她们注意力,说起点心铺子的事,两个妹妹心细,到时带着她们在点心铺子里做事正好,说起点心铺子,顾瑶也有点担心:“我回来这段时间,点心铺子就靠几个小的撑着,也不知道他们和铺子情况怎样,应该不会有事的吧。”
  顾瑶想过暂时关门的,可几个小的都不愿意放着过年这段大好的时间不挣钱,顾瑶也只能由着他们,三叔也说有宋大人和齐家关照,铺子不会有事,顾瑶这才撒开手的。
  招娣来娣笨拙地安慰顾瑶,顾瑶笑了笑,抛下这事,又提议道:“不如我来给你们重新取个名字吧,按我这王旁来取。”
  两姐妹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可以吗?”
  她们很是清楚自己为啥叫这样的名字的,那是因为她们爹娘盼着生儿子的,可她们心底多羡慕能用上“瑶”和“珍”这样的字作名字。
  “当然可以。”顾瑶不觉得这种事情需要旁人同意的,就是爷奶知道也不会不同意,只会说好的,“你们跟着我好好干,将来锻炼出来了,也能独立出去开分铺子当掌柜。”
  招娣来娣惊讶极了,她们也能成为顾瑶和顾珍这样的人吗?心中虽有些胆怯还有自卑,但也有些向往和蠢蠢欲动,也许就从她们的名字开始她们的新生。
  顾瑶一气起了三个名,包括最小的妹妹的,分别是琼、玫、珊,将顾琼和顾玫激动得脸红扑扑的,不断地念自己的新名字,越念越喜爱,小妹妹的名字也好听,顾珊。
  这接下来的路上,两姐妹越发用功地跟着顾瑶认字,顾瑶回来后就开始带着她们了,这会儿劲头更足,离开了水云村,让她们看到了未来的希望,她们想要变成和顾瑶一样的人,即使做不到,也要努力向大姐靠拢。
  二老知道三孙女的新名字后也觉得不错,之后再没有叫过她们原来的名字,这样的认可让顾琼她们最为高兴,这颗心也彻底安了下来。
  顾昭对于这样的改变是很欣喜的,在顾瑶带动下,顾家的几个姐妹也许会走出不一样的人生来,而不再将未来的希望仅仅寄托在嫁人上面。

  宋程虽然同样没有回京城,但比起顾昭的消息灵通多了,当顾沐出现在宫宴上与西南王父子相对时,宋程没几天就收到了从京城送来的快件,告诉他宫中顾沐的真实身份。
  宋程接到信里,哪里还不明白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他万万没想到西南王的嫡子竟就是顾昭身边的书童,在他眼皮子底下藏了那么长时间,直到公主微服来到庆凌府,认出他并将他带进京城见到陛下。
  宋程心惊不已,倒没有怪责顾昭没向他吐露实情,因为信里也说了,西南王嫡子因为脑袋受伤失忆,不记得自己是谁了,所以顾昭才收留他的时候恐怕也不太清楚他的身份。
  宋程惊出一身冷汗,他差点就被西南王给卷进浑水里,现在想想,庆凌府前后闹出来的事,估计都和西南那边脱不开关系,他也没想到黄参将竟会卷进这件事里面,就不知道究竟是黄公子本人的意思,还是黄参将这当爹也知情并默认的,黄参将虽然现在明升暗贬,但随着顾沐身世曝光,黄参将未必就能安稳了。
  庆凌府其他大户人家也多少知道京里的消息,得知京城那位是新受宠的平南男爵,竟是西南王的嫡子,但暂时还没多少人知道他跟顾昭之间的关系,否则非得炸开了。
  因而当顾昭他们刚进庆凌府城还没到家时,便听到有人议论平南男爵和西南王的事。
  顾昭和宋泽齐云飞互相望望,最后宋泽先开了口:“这平南男爵不会就是顾沐吧?”
  顾昭无语道:“那小子给我写的信里,根本没提到他封爵的事。”
  齐云飞也稀奇了:“为啥不提?封爵是好事啊,这明显还是有封号的。”
  尽管这封号“平南”二字透出另一股意味。
  宋泽也不明白是怎回事,可顾昭稍微一想便猜测道:“估计这小子是嫌爵位太低了吧。”
  齐云飞勐地咳嗽起来:“不会真是这个理由吧,还是顾昭你随口一说?”
  宋泽也忍不住笑起来:“咱们三个,就顾昭最了解顾沐是什么性子了,说不定真被顾昭说中了,不然这样的大好事,为啥信里不说?”
  齐云飞想翻白眼,什么时候连爵位都这般不值钱了,身边的人,一个两人的都封爵了,结果还有人嫌爵位低的,要知道太平年代封爵是件多么难得的事,就顾沐那个爵位,摆明了是陛下送的,并且警告西南王的意味特别重。
  顾昭失笑摇头:“不管怎样,能封爵是好事,不过我得先去拜见下宋大人。”
  顾沐的身份可一直瞒着宋程的,这回得向宋程解释一下,并不是故意隐瞒他的。
  回了顾宅后,顾昭顾不得先换身衣裳,就急忙去递帖子求见宋程,顾家二老带着其他人收拾宅子,不过也用不着多收拾,张叔一家三口就留在庆凌府没离开,除了照看宅子,也帮忙照顾开点心铺子的几个孩子。
  宋程一听说是顾昭递了帖子求见,哪里会另约时间,当即就将人叫进来,挑着眉等顾昭解释,他看得出顾昭是刚回来就过来了。
  顾昭苦笑着将当初救人的整个过程说了出来,听完之后宋程倒能理解顾昭为何不说了,当初府衙的人都帮着搜人,顾昭能不怀疑府衙跟西南王勾结在一起么,之后则是事关重大不好说了,没看公主出现在他府中,他连夫人都没敢告诉。
  “这事虚惊一场,幸好没叫那边的人先将燕沐公子先找着了,否则……”宋程说着摇起头来,真叫他们先找着,估计他这知府也落不着好,指不定要被人灭口或是拖下水,哪个结果都不好。
  接着又叮嘱顾昭:“你也小心些,平南男爵和你之间的关系不会隐瞒太长时间,虽然对方不敢明目张胆做什么,但也要妨着他们私底下搞小动作。”
  顾昭点头,谢过宋程的提醒,宋程看他脸上有些疲色,赶紧叫他回去休息了。
  顾昭如今身份越来越重要,宋程将他的位置摆得更高了,顾昭不仅得陛下看重,如今又因为救了平南男爵一命,不仅陛下会记在心里,平南男爵也会是顾昭的靠山,看京里来信就知道如今陛下对燕沐有多宠爱,与公主关系又好,只要燕沐不时在陛下面前提上顾昭几句,陛下就没可能将顾昭抛在脑后。
  只要顾昭能考上进士,将来前程定会一片坦途,这运气是旁人羡慕也羡慕不来的。
  再回到顾宅,宅子里热闹得很,这宅子可没水云村的子爵府宽敞,因而现在人多了,宅子里都快要住不下了,大家都互相挤挤才行,不过人气也旺得很,老爷子和老太太看得高兴,跟他们第一次来庆凌府时大不相同了,这一回,他们能明显感觉出儿子在这庆凌府扎下根来了。
  休整了一晚,第二日大家便忙碌起来,顾瑶忙她的点心铺子,年前就着手准备的点心分铺也要开张起来了,并将顾琼顾玫也带着,让她们从最基本的做点心开始。
  顾旸一大早就带着元宝赶去了彭夫子那边,新的一年开始,又要开始整日奔波学习的日子。
  二老不比年轻人的身体,就算路上颠簸少了,可也需要多休息两日才能恢复,不过他们也商量着要怎么帮孩子们,于是一个打算跟以前一样,继续去肥皂铺子里帮忙卖肥皂,一个打算去瑶儿的点心铺子,不论是顾昭还是顾瑶都不会阻拦,有事可做二老才不会觉得自己是个闲人。
  顾昭和宋泽第二日也去府学报了到,同样恢复了新一年的学习生活,为还有不到三年时间的乡试而努力奋斗。
  顾昭到底被琐事占据了不少时间,因而功课上比起宋泽有所落后,因而刚去府学的头几日,很是下了工夫追上去。
  有这回教训,顾昭觉得这两年不能再揽事了,不管想干什么,还是等科举结束后再说吧,这两年他的确要专心学业,不能光顾着赚钱和搞生意,好在这两年光是能将抽水马桶和改装马车的生意做起来,就很可以了。
  期间他接二连三收到从京城来的信,自然是木头这家伙的,顾昭也是出了水云村就通过驿站前后寄出了几封信,等知道顾沐被封为平南男爵后又加了封寄出去,其实心里也有些担心这家伙的。
  西南王父子的野心如今算是赤果果地曝露在陛下眼前,朝廷与西南那边的局势迟早有一日要解决的,光是看顾沐爵位的封号,就看得出皇帝的决心了,西南王与燕肖也没可能不知道,也没可能不作任何防备,甚至可能会先一步做出什么举动来。
  顾昭心想,皇帝对顾沐是有疼爱之情的,但疼爱之中也夹杂了几分利用,用顾沐来对付解决西南问题,无疑是最好的选择,而顾沐想要突破自己的困局,无疑投靠皇帝也是最好的出路,所以也别说皇帝利用顾沐,同样木头也在利用皇帝,不过因为顾昭跟顾沐的关系,他到底是偏向顾沐一方的。
  夹在皇帝与西南王的夹缝之中生存,并不是很容易,顾昭也不知顾沐是怎么想的,可这些东西又没办法在信里写清楚,顾昭只能将担心按在心里,还是要尽快科举出仕,进入朝廷之后也才能谈帮到顾沐什么,否则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而无能为力。
  至于燕肖会不会对自己下手,顾昭的担心不是很多,如今燕肖的野心曝露在陛下眼中,再想像以前那般肆意行事可做不到了,一举一动都会被陛下的人紧盯着,一旦有什么举动,那对陛下来说是现成的把柄。
  顾昭仔细推敲顾沐写来的信,他觉得木头可能恢复了些记忆,言语中带出了几分,信里还写了他跟西南王两次见面的情形,顾昭都能看得出嘲讽的语气,这父子关系真是糟糕透顶了,顾昭也替木头头疼,这西南王真对顾沐这个儿子如此无情冷血?
  看信中描写,西南王一方面又是关心疼爱儿子的,可另一方面似乎又对这儿子生出戒心防备了,顾昭真想将这西南王的脑袋敲开来,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些什么,父子关系走到这种程度,难道不是这个当爹的责任更大吗?木头才几岁?将他伤成这般,西南王这当爹的可追究过下手之人?木头能不对他失望?那么书中世界燕沐最后会走上弑父的道路也并不奇怪了。
  顾昭觉得西南王跟永宁侯可以互相竞争一下渣爹之冠的头衔,这两人一样的煳涂,一样的渣!
  这日府学里,叶秀鸣走到顾昭身边,眼神有些复杂地低声问:“你身边原来的书童和平南男爵之间……”
  顾昭立即点头,肯定叶秀鸣的推测:“是的,就是同一个人。”
  叶秀鸣长长叹了口气:“真没想到,竟是这样的来头,你……”
  叶秀鸣担心会对顾昭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平南男爵的封号意思非常明显了,顾昭摇摇头说:“现在说什么也没用,努力争取早日考上进士吧。”
  “也对,考不上进士,说什么也没用。”

  顾昭一边背着书一边手里写着字,一心两用,一手好的馆阁体在科举时非常有用,所以顾昭一直坚持练字,这时史丁山从外面走进来,站在一边一直等到顾昭写完一张纸放下笔,才走到近前。
  “公子,最好的那辆马车我已经让镖局的兄弟们送往京城了,用不了多久就会送到沐公子身边。”
  顾昭满意点点头,回到庆凌府,他手的几辆马车就派不上太大用场了,所以挑好的先给木头送去,等顾仁来了,他不会缺少这样的马车使用。
  当然顾昭只送给了木头,并没送给公主,尽管他心里有着要送份子给公主当他靠山的念头,但主动送上门的多掉价,公主不见得会多重视,所以先让木头的那辆马车吊吊公主的胃口好了。
  “你们以前的兄弟有愿意跟着你们一起做事的吗?”
  史丁山点头:“按公子说的,现在有两个愿意的,而且也身家清白人品过关的。”
  “两个可以了,剩下的可以从官伢那边采买,买宅子和庄子的事也都交给你和史大哥了,你们全权作主。”宅子和庄子都是为顾仁过来买的。
  “好的,公子,我们一定会帮公子办好。”
  史丁山汇报完这些事便又离开了,如今公子交到他们手上的事情越来越多了,他和茅江涛也明白公子的意思,公子要全力以赴准备科举,所以琐事就交由他们完成,这对他们也是个考验呢,做事时得多用心一些。
  顾昭的信任也让他和茅江涛非常高兴。
  年前就开始准备的点心分铺也终于开张了,这天正好是府学休沐,顾旸也特地跟他老师请了假,前去分铺捧场,彭遇知道是什么事后,不仅准了假,还颇有兴致地跟着一起来了,因为顾旸没少给他带铺子里的点心,彭遇不知走过多少地方,但这种点心的确也就在顾家的铺子里尝过。
  顾家的人都到场了,齐云飞也赶来捧场,还有彭岭叶秀鸣他们知道是什么事也特意过来,宋家母子也不例外,因而开张这天,其他客人不说,前来捧场的人先将铺子给挤满了,外面还有舞狮队热热闹闹地舞着,鞭炮声,敲锣打鼓声,将周边一带的路人百姓全都吸引住了。
  “哇,是这家品香点心铺子终于开张了,他家的点心可好吃了,可惜原来那家店离我们这里有些远了,现在开到这儿买点心就方便多了。”
  “听说没有,连京城都有这品香点心铺子了,而且还进了皇宫,连皇上老爷都吃这点心呢。”
  “真的假的?不会是吹的吧,也不怕牛皮吹破了。”
  “真的,我干嘛要吹这个牛皮?而且那可是皇帝老爷,我敢胡说八道吗?”
  “快别说了,听店家说的,开张头三日,店里的点心打八折呢,快去买啊。”
  因为这家分铺从头到尾都是由顾瑶负责的,所以顾家人过来给她壮壮胆捧场的,别开张第一日店里就比较冷清,那不是打击顾瑶的信心么,结果刚放完鞭炮,店里就涌进来二三十号人,他们赶紧地给让出空间,后面还有人想进来呢。
  老太太看得欢喜道:“瑶儿真能干,看这生意这么好,”又朝身边同样因为担心生意不好而过来看的顾琼顾玫说,“你们跟你们大姐好好学学,将来跟瑶儿一样能干。”
  顾琼顾玫看着顾瑶老练地招唿客人,其他人有序地给客人取点心包扎结账,心中十分羡慕,不过她们的胆子还没练出来,现在都在后厨里做事,不过用力点了点头:“要向大姐学。”
  进来买的人不少,围观热闹的人更多,都冲着这家店铺指指点点,前来捧场的人里可有顾昭这位顾子爵的,不久之后,宋夫人也带着丫鬟亲自来捧场了,这也让人意识到,别看这店铺的掌柜是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可这背后的后台大着呢,有小心思的人赶紧收收。
  之后,负责这一段巡防的差役也过来跟店家打了声招唿,他们的亮相是告诉大家,这店铺有官差们特别关照的,想收保护费之类的也省省心。
  新店的生意火爆,顾瑶忙得脚不沾地,可也忙得越加高兴,老店为配合新店也跟着打折三天,加上又和新店一样上了新品,因而生意也被带动得上了一个新台阶,叫其他商家看得只能羡慕,却没办法眼红,谁不知道,这家点心铺子背后靠山是顾昭顾子爵。
  京城,顾沐收到了顾昭托镖局送来的改良马车,其实这马车外面看着怪朴实的,跟顾沐原本出行的马车相比掉了好几个档次,但顾沐高兴啊,进进出出都是坐的这辆马车,果然跟哥哥信里说的一样,这马车坐着一点不颠簸,稳多了,他就是要多坐坐,让别人知道他哥哥的好。
  他这么显摆,别人不会注意到才怪,其他关注这位平南男爵的人心里在犯嘀咕时,公主就非常干脆,直接逮住顾沐:“你干嘛放着自己好好的马车不用,非要坐这辆破马车?这辆破马车有什么值得你重视的地方?”
  顾沐扬下巴纠正道:“才不是破马车,比你那豪华的马车坐着舒服多了,就你那马车,换我我也不要!”
  “嗤,本公主倒要看看这破马车有什么出奇的地方。”燕向熙轻松就上了马车,看里面布置摆设也没什么新奇的地方嘛,燕向熙看得挑剔嫌弃不已,她外出时会用普通马车作遮掩,可回到京城该享受的公主待遇是绝不愿意下降的。
  顾沐鄙视她:“眼光差得要死。”
  外面车夫得了令赶起马车,燕向熙渐渐地觉得不同来,讶异地看向顾沐:“你这马车哪里来的?不会是你那什么哥哥送来的吧?”
  顾沐得意地跷起腿摇晃脑袋:“当然了,哥哥有什么好东西都会想着我,刚改装好的马车就让人给我送过来了,我哥哥就是惦记我。”
  燕向熙被他酸了一把,胳膊上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这家伙也真是,将一个半路认识的顾昭整日放在嘴上哥哥长哥哥短的,跟没断奶似的,当然顾昭也好本事,能将这小魔头收服。
  “停,停下来,我要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燕向熙叫停马车,马车停在路边,燕向熙下车仔细观察有什么不同。
  外观上最明显的就是车轮外面多了层黑色的外圈,燕向熙用马鞭敲敲,好像有弹性的,这绝对是新东西,她从没见识过的,不过她觉得马车行得如此平稳,不仅仅是这黑皮外圈的作用。
  “这是什么东西?是什么皮不成?”
  “少见多怪,才不是什么皮。”
  “嗤,我看你也不知道吧,要是这东西早就有了,你早就带到京城来了,又何必这年后才送过来的?”燕向熙说完又拉上顾沐上马车,反客为主地吩咐车夫,将马车赶到城外,到时试试马跑起来时这车上是什么感觉。
  顾沐没反对,他正好也想试试快跑起来时是什么感觉,不过他相信哥哥做的东西绝对好,顾昭信里还写了,等顾仁那边的事情走上正轨,会让人到京里来一趟,帮顾沐改装下他的洗浴间。
  于是,这天燕向熙和顾沐在外面跑了一天的车,在官道上试过,还在城外的皇庄里试过,结果让燕向熙惊喜得很,这改装过的马车的确比原来的性能好许多。
  在燕向熙差点要将这马车拆开来,看到底哪里动过的时候,顾沐终于说明除了加了层轮胎外,还多了个叫弹簧的东西,不过轮胎到底是用什么东西做的,成本又如何,顾沐并不是很清楚。
  快天黑关城门了,两人才匆匆赶回去,路上燕向熙强调:“让你哥哥也帮我弄一套,或者我找匠人去庆凌府,让顾昭身边的人教会他,等他回京后可以改装我的马车。”
  顾沐不同意:“你休想,哥哥弄出这东西肯定费不少心思,你派个人就想学去了?我不同意!你前脚派人我后脚就将人追回来!”
  “顾沐你好大的胆子。”
  “对啊,我胆子就大,不信你试试看。”
  燕向熙气乐了:“你跟你那哥哥都陷在钱眼里了吧,他顾昭不是一个秀才还想继续参加科举的么,他怎能这么世俗,好好的书不读,就想着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做生意赚钱。”
  “我就掉钱眼里怎么了?你试过流落在外面,身上一个大钱都没有时的情况吗?”
  这话一出让燕向熙的神色顿时变得无奈,虽然这家伙想起不少往事,嘴上并没有全部说出来,可想也知道在被顾昭救回去之前,那段日子肯定特别艰辛,没钱买吃的填肚子,还担心身份曝露被追兵发现,真是个小可怜。  “那你也就罢了,顾昭是怎么回事?”
  顾沐撇嘴:“你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当然不缺银子花了,我哥哥呢?我哥哥现在的一切可都是靠自己双手挣来的,比京城这些权贵公子们厉害多了。”
  “行了,那我把我马车的尺寸给顾昭还不行吗?等他那边将东西做好后,再将改装方法告诉我,我再让人动手行了吧。”燕向熙研究过一番,算看明白秘密都在那黑色的外圈上,至于弹簧这东西倒没什么复杂的,叫匠人看到实物便能弄出来的。
  “这还差不多,不过得给钱。”顾沐强调。
  燕向熙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果真是掉进钱眼里了,两人一路斗嘴斗到宫里,叫皇帝也听得好笑,还找人来问是怎么回事,原来是因为顾昭从庆凌府送来的一辆马车引起的,皇帝还找人了解了下这马车的特殊之处,于是知道,顾昭又弄出新东西来了。
  作者闲话:第三更依旧中午,会争取调整过来

  皇帝将西南王与燕肖这对父子留到元宵过后才放他们回去,此时,前去接西南王妃的人也已踏上返程,再过不久便会到达京城。
  西南王离京前进宫与皇帝单独说了会儿话,皇帝想到那天的情景就不由摇头,真不知道这燕重山是怎么想的,偏认真地以为燕肖那庶长子更适合继承西南王府,在他看来,燕重山心煳眼睛也瞎,才会看不清燕肖的真面目,那么大的事情也能替燕肖遮掩下来。
  皇帝又一次无情地拒绝了燕重山为燕肖请封世子的请求,有嫡子在,嫡子又无大错,没可能越过他去封庶子的,哪怕占了个长字,没这道理。
  燕重山和燕肖父子离京那日,顾沐连面都没露一个,燕重山离京之前倒是想再见顾沐一面,可顾沐还是那晚上的话,他到底是怎么失踪的,又是怎么受伤的,脑袋上的伤好解释,可能是不小心磕着的,可身上的箭伤又怎么回事,这话顾沐是让身边的小太监传给燕重山的,而燕重山果然无法给出顾沐想要的答案。
  这种情况下,顾沐又哪可能再去见燕重山,一个当老子的只想整天和稀泥,只知道一味地让受欺负被委曲了的儿子一再退让,看不到燕肖和那个女人以及那女人娘家处处的咄咄逼人,看不到他和他母妃在西南的艰难处境。
  顾沐权当那回中箭又失记忆时已经偿还了燕重山的那份生养之恩,以后就该是讨还一切的时候了。
  想到即将来到京城的母妃,还有人在庆凌府却惦记着他给他送来马车的哥哥,顾沐的心情才稍微好转些。
  幸好母妃还活着,否则之前见到燕重山和燕肖这对父子时,他会忍不住不顾一切地弄死他们。
  这两日京城出现奇怪的一幕,引得许多权贵公子都跑出来看稀奇。
  一家酒楼窗口位置,几个公子哥正探头看着外面街上的景色,忽然一人叫嚷起来:“那边来了,是永福公主来了,永福公主竟然又坐着那辆破马车,不知这破马车究竟有哪点吸引了永福公主。”
  “不是说那马车是平南男爵的么,平南男爵真的想不起以前的事,连他亲老子都不记得,所以不跟着回西南而是留在咱京城了?”
  “回去?他这种时候回去不怕被他那庶兄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他老子明显又偏帮他庶兄的,听说燕沐除了不记得自己是谁,身上还受过箭伤的。”
  “嘶~真是可怕,这平南男爵能够活着被陛下找到,可真不容易,难怪西南王进宫几次想要见燕沐,都没能见到,只有一个小太监替燕沐传话。”
  “反正燕沐又不记得他了,认不认这老子还另算呢,干嘛要见?”
  “还是说马车吧,马车到我们酒楼下面了,快看。”
  “我知道那马车有什么蹊跷之处的,看到轮子外面裹的一层东西么,据说可以防震,让马车行驶得更加平稳。”
  “真这么好?看着不就是层皮子么,堂堂公主还弄不到皮子自己改装一下?”
  “哪有这样简单的事,裹层皮子就能办到,这样的马车京城肯定到处都是了,还是找个机会去试试看。”
  顾沐也在马车里,他去接他母妃,燕向熙知道后也偏要跟着,自己马车不用偏要钻进他马车里,叫顾沐无语之极,有这样的公主吗?真该叫外面的那些公子哥认识认识她这真面目。
  燕向熙一边看车窗外面京城的景色,一边回头问顾沐:“你就不担心你母妃的身体?”
  顾沐皱皱眉头:“所以我才请皇帝伯伯出手接人进京,真留在那边才要出问题,那女人就等着我母妃给她腾位置呢。”
  燕向熙啧啧了两声:“这西南王真叫人一言难尽。”
  顾沐轻嗤一声:“皇帝伯伯出手接人,他不敢让我母妃有事的,只有这样我母妃才能活着来到京城,以后也没必要回那个地方去了。”
  燕向熙再度万分同情顾沐和他母妃,在西南那地方可真是四面环敌,身处狼窝,偏偏燕重山还总是生怕王妃这个正室委曲了他的庶长子。
  这正是顾沐当初逃离西南时的计划,只是没想到连身边的侍卫也将他出卖了,害得他差点身死,使得接母妃的计划延迟了这么久,哥哥是对的,那时他的确该跟公主回京让御医给他治脑袋上的伤,尽快恢复记忆,不然时间拖久了,也许他再也见不到母妃了。
  只是他还是舍不得哥哥啊,哪怕想起以前的一切,哥哥在他心目中依旧占据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位置,唉,哥哥干嘛非要自己考科举,他直接让皇帝伯伯给哥哥一个官位不就好了么,好吧,他还是知道哥哥是想靠自己本事走上来的。
  西南王妃的确身体不太好,因而这一路走的速度并不快,顾沐和燕向熙在路边的亭子里等了两个时辰,终于看到车队的影子。
  中间一辆宽敞的马车里,有位脸色苍白唇色发乌的美妇挣扎着坐起来,声音低低地问:“是不是快到京城了?沐儿呢?沐儿可来?”
  “娘娘莫急,小主子一早知道娘娘要来,肯定会来接娘娘的。”
  “是我对不起这孩子。”美妇说着眼泪便掉下来了,又连忙用帕子擦掉,沐儿见不得她落泪,都是她无能,没有保护好儿子,让儿子跟着她吃苦受难,这么久才传来消息,她差点以为今生再也不见不到儿子了。
  身边侍候的丫鬟将窗帘掀开一条缝向外面张望,看到有人快步往这里走来,这时车队的速度也慢了下来,丫鬟猜测道:“娘娘,肯定是小主子来了,奴婢看到有人过来了。”
  “快,快扶我看看,让我看看是不是沐儿来了。”美妇着急地说。
  “娘娘慢点。”丫鬟将美妇扶起靠在车窗边,将窗帘拉开更大,这时瞧对面过来的人更近了,就看到中间有一个少年身影,美妇的眼泪又含在眼中:“肯定是沐儿,那就是沐儿,沐儿果然好好的,还长高了许多。”
  顾沐也看到这辆马车和在窗口张望的人,大步走过去,燕向熙也好奇地跟上,她对西南王妃也只见过一面,记忆中这位是个美人,她很是搞不懂西南王为何放着这样的美人不喜欢,叫她说,放在家中看着也赏心悦目啊。
  正因为西南王妃是个美人,顾沐这小子性子虽然野,可不开口的时候那张脸让人百看不厌,燕向熙怀疑自己小时候就是被这小子的一脸张迷惑住了,等发现这小子真性情为时已晚。
  想想小时候跟这小子打得再狠,可一次都没有伤过他的脸,燕向熙想想往事,叹道真不容易啊。
  西南王妃看到儿子过来,急忙要从车厢中探出身子,被顾沐快一步先跳上了车,燕向熙也趁机钻了进去。
  顾沐离开王妃一段距离,说:“母妃,孩儿安好无恙,母妃尽可以放心,孩子身上有冷气,母妃别靠太近了,现在来到京城,一切都有陛下,母妃可以安心调养身子,以后也不必回那地方去了。”
  “陛下是这么答应你的?”西南王妃想亲近儿子,但不得不说儿子说的有道理,她身体再犯病,拖累的还是儿子,所以小心靠在榻上,将自己裹得厚实些,“你父王也同意了?”
  顾沐挑挑眉:“母妃路上没碰到他吗?这就好,看来是避开了,我看也没有碰面的必要,管他答不答应,他不同意难道我就得将母妃送回去?放心,就算他是西南王也得听陛下的。”
  燕向熙被这小子的无赖劲逗得噗噗一乐,西南王妃一双眼睛都黏在儿子身上,这时才发现进来的还有一人,身份不用说了:“这就是永福公主吧,沐儿给公主添了不少麻烦吧。”
  燕向熙摆摆手说:“王妃不用担心,这小子虽然无赖了点,但你留在京城,这小子也能安心点,做事不必束手束脚。”
  燕向熙心说,王妃果然还是那个让人一见心怜的美人啊,这是她向往却没办法做到的,肯定都是顾沐这坏小子自小带坏了她。
  西南王妃点头:“我都听沐儿的,沐儿自从大了,一直是沐儿照顾我这娘亲,是我对不起这孩子。”
  燕向熙听得只能叹口气,西南王妃的性子是太弱了点,导致她儿子不得不小小年纪就要强势起来,当然了,燕向熙以为顾沐这小子打小就是如此性情。
  燕向熙帮着劝王妃,对着美人也有足够的耐心:“王妃来了京城也不用多想,尽管安心调养身子,王妃身子能康健,对这小子来说就是最好的事了。”
  “我明白的。”
  燕向熙看出来了,西南王妃除了美貌外还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听儿子的话,这也让她安心不少,如果还有个拖顾沐后腿的娘亲,顾沐的日子会难过不少。
  顾沐又向王妃身边的丫鬟仔细询问,这半年多来王妃的身体情况,丫鬟回答得也很有技巧,因为一直没有儿子的消息,生死不明,因而王妃的身体的确越来越糟糕,甚至一度昏睡不醒,可就在京里的消息传到西南后,或许是因为人逢喜事精神爽,人有了盼头,王妃的身体一日好过一日,否则之前那情形连上路都没办法,现在有御医精心照料到,一直撑到京城都没有倒下。

  顾沐听着表示放心了,让丫鬟照顾好王妃,他和燕向熙离开马车,车队继续回京城,他就在边上骑马跟着。
  儿子就在身边,看着身体也好,王妃这颗心安下,接下来的路上还小睡了会儿。
  燕向熙用眼神向顾沐问话,刚刚那丫头的一番话听着太可疑了,什么叫京里有消息了,王妃的身子就一日好过一日了?
  顾沐轻嗤一声:“皇帝伯伯御医都派过去了,他敢让母妃有事吗?母妃这几年身子骨为什么越来越差,他不是最清楚的么,想要给他最宠爱的儿子女人腾位置呢。”
  虽然顾沐对母妃的感情不至于太深,但在那座西南王府中,母妃便是他最亲的人,也是他唯一的牵挂,所以顾沐希望尽可能地保全母妃。
  燕向熙表示无法理解西南王的脑回路:“他是不是自以为做得人不知鬼不觉,你这亲生儿子都不知情?”
  否则做儿子的眼睁睁地看着亲娘被亲父所害,能无动于衷,能不恨这生父?还指望儿子跟庶兄兄弟和睦?西南王的脑子怎么长的?
  顾沐垂下眼眸说:“大概他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吧,在他眼里,我就是性子冲动脾气倔总喜欢跟他作对的逆子,又或者心里明白但宁愿做个睁眼瞎子。”
  不管是哪一种,都叫燕向熙难以接受,顾沐这小暴脾气没将他亲老子弄死,那是因为顾沐年纪太小的缘故,等再过几年看吧,有这西南王的苦头吃,感情将山中一头老虎当成野猫了,以为最多会伸出爪子挠几下?那可大错特错了。
  不过对皇家来说算是好事吧,否则真将顾沐培养起来,将来继承西南王的位置,估计无论谁坐在那皇位上,都无法高枕无忧吧。
  京城权贵对顾沐这个平南男爵依旧保持了高度关注,于是知道他和公主一起出城将西南王妃接了进来,而且进城后就直接住进了那座王府中,跟西南王与燕肖父子离开的时间也没相差太久。
  王妃到来,府里的下人敢不开门迎接?天子脚下,他们比谁都清楚二公子在陛下面前的得宠。
  饶是如此,进去的第一日,顾沐就狠发作了一批下人,将他们遣送回内务府,又从内务府另调了批宫人过来侍候王妃,当真可以说是肆意妄为,丝毫不顾忌别人的眼光,和西南王的脸面。
  看着不断有人往返在西南王府和内务府之间,不少人议论纷纷。
  “那平南男爵不是没承认自己是西南王的嫡子么,可现在却在那府中大摆主子威风呢。”
  “他自己承不承认有什么用,西南王和陛下都承认了,那府里的下人敢不认这个小主子?”
  “哈哈,这倒也是,听说还有种说法,平南男爵虽说最初是失忆了,可后来恢复了,却故意装作不记得,不跟西南王父子相认。”
  “估计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吧,之前这平南男爵多惨啊,受伤又失忆,现在这样也有借口留在京城陛下身边吧,否则陛下也没办法阻止他们父子团聚回西南吧。”
  许多女眷都挺同情西南王妃母子的,看那西南王的架势就知道是个宠妾灭妻苛待嫡子的,这对母子能活着来到京城真是老天保佑了,否则悄无声息地死在西南,陛下都没办法替他们申冤。
  皇帝在西南王妃住进王府的第一日,也让近身太监亲自去了一趟,表达了皇帝对她的关怀,送了批赏赐,还有随行的御医替王妃诊断,最后直接派了名御医就在王府中住着,专门替王妃调养身体。
  随后,皇后与一众宫妃的赏赐也如流水一般送进了王府中,再度叫众人看直了眼,之前西南王与燕肖父子可没这样的待遇,这摆明了还是打西南王父子的脸面,给西南王妃撑腰吧。
  如果燕肖还在京城,看到这样的场面不得气吐血?众人心里猜测道。
  燕肖尽管已离了京城,可京城的消息并没有断绝,当看到京里送来的消息,燕肖没比气吐血好多少。
  “二弟果然还是想起旧事了吧,说不定连失忆都是假的,从来没有过。”燕肖咬牙切齿道,否则哪可能这般明目张胆地为他娘做事?他特地留下些人叫他们盯着那狗杂种,被他这么一弄不知还能剩下几个。
  燕重山看了自然脸色也没多好看,对他这老子连面都不愿意见,可为了他母妃,却张罗了那么多,尽管对王妃没有感情,可看到这样鲜明的对比,燕重山心里也不是滋味。
  “你弟心里有怨气也是应该的,本来就是父王和你这兄长亏欠了他和他母妃,如今陛下已经起疑,你不可再有什么举动,知道吗?”
  燕肖只得憋屈地应下,他还没拿到西南王权,一切还要靠他老子。
  顾沐虽然行事挺高调,借着母妃住进王府里将里面的人一通收拾,但本人并没有留下来,晚上依旧住回皇宫里的,只在白天上完课后会跑去看看母妃。
  对着母妃他没有说谎话,之前的确失忆了,否则不会一直没给母妃送信,是后来进了皇宫经过御医的治疗,才慢慢想起旧事,便想要借皇帝的手将母妃接到京城。
  西南王妃当着儿子的面是笑的,可等到儿子走后,又哭了一场,儿子虽说得轻描淡写,可又是受伤又是不记得自己是谁,那段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她根本想像不出儿子受了多大的苦头。
  西南王妃对救了儿子一命的顾昭也十分感激,问了儿子顾家都有哪些人,然后从自己的随身物品以及宫里的赏赐中,挑选了些适合的东西,想要经过儿子同意后让人送去庆凌府。
  顾沐知道这件事后就接手过来了,亲自派人连东西带信一起给哥哥送去。
  这回的信里,顾沐老实坦白了自己的情况,其实自从恢复了些记忆后,他就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哥哥说,这回母妃过来,他再不说哥哥也得怀疑他了,所以顾沐老老实实地写了封挺厚的信,信里尽可能将自己说得可怜一点,以博得哥哥的心软,同时还在信里提了永宁侯府的事。
  顾沐一直没放松盯着永宁侯府和那虞温韶的,竟让他发现这什么鱼世子挺会自欺欺人,联系的人一直没有消息传回去,他居然也能按捺得住,可这么长时间下来也总该看清现实了吧,于是顾沐派的人又发现他跟他那生母姨娘联系了。
  一直到燕肖离开,虞温韶都没敢再跟他的人联系过,那颗心一直悬在半空中不上不下,时间越是拖延,不见丁点消息传回来,虞温韶就越是心惊胆颤,当顾沐得了从庆凌府送来的马车时常在京城亮相时,虞温韶差点腿一软栽坐在地上。
  他还能不知道,庆凌府会是谁给顾沐送东西?除了顾昭就再没有旁人了,所以顾昭根本就是安好无恙地待在庆凌府呢,包括虞璐这个混账,当时虞温韶就恨不能冲进夏姨娘的院子里,让她说出所有的一切。
  但好在他还有理智,如果这些情况让侯夫人知道,绝没可能善罢甘休的,所以只得又让心腹递信给夏姨娘身边的丫鬟白珠。
  信由白珠转到夏姨娘手上,夏姨娘看完信后就惊得站立起来,纸张从她手里滑落出去。
  “姨娘?”白珠心头生出不好的预感,出什么事了?
  “怎会如此?怎会毫无音讯?那小杂种怎会还好好的活着?会不会搞错了?”夏姨娘将信捡起来再仔细看了一遍,信中的确写了庆凌府那边有送东西给平南男爵,这代表人真的没事?可这怎么可能?
  白珠心头跳了跳,之所以一直帮着姨娘做事,不敢背叛姨娘,就是因为她知道姨娘的手段厉害着呢,可姨娘这回竟失手了?
  想到世子爷叫她试探姨娘外面那些人的底细,白珠斗胆问道:“姨娘找的那些人究竟是什么人?会不会他们故意……”
  故意敷衍她?不,没可能的,夏姨娘很肯定地摇头。
  不行,她不能这么坐着不动,她得出去探探究竟是什么情况,夏姨娘拿定主意后说:“你准备一下,等我跟夫人禀明后,会去山上寺里住几日,为那小贱人祈福。”
  “是,姨娘。”白珠赶紧给姨娘收拾行李。
  夏姨娘仔细修饰下自己的脸色,让自己看上去比较憔悴,又换了比较素净的衣裳,这才去求见侯夫人,宫宴那天的情形虞温韶也告诉过她了,不过夏姨娘并没太放在心上,在她眼里,这侯夫人实在天真得很,如果不是运气好投了个好胎,这侯夫人的位置哪里轮得上她?
  如果不是儿子在她手里养着,她这侯夫人的位置也早就坐不稳了。
  侯夫人听说夏姨娘来了,以往定会立马叫她进来,可如今听到她的名字,侯夫人便下意识地皱起眉头,朝李嬷嬷看去。
  夏姨娘对待府上二公子的态度的确可疑得很,正月里又见了虞家其他的家族子弟,也越发觉得虞璐不像虞家人了,她心里琢磨不透到底是怎么回事。
  侯夫人有心想再见见靖安伯世子夫人,私下里问问她说出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可最近一直没有机会,她也不好贸然地上靖安伯府拜访,惹人怀疑,因为永宁侯府和靖安伯府并没有多少走动。

  “嬷嬷你说她这时候来见我做甚?我要不要见她?”
  “夫人向来都不会拒绝她的,不如看看她是何来意吧。”
  “也好,那就叫她进来吧。”
  夏姨娘在外面站了会儿才得以进来,心里有些嘀咕,以往她求见,都是立即被叫进来的,哪有让她在外面等着的。
  心里这样想着,面上还维持着哀色,进来便说明来意,想要为那不争气的儿子祈福,求佛祖保佑他平安,尽管这儿子总是忤逆她,但到底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心里不能不担忧。
  侯夫人不可能拦着,因而点头说:“那你去吧,府里也会派人继续寻找的,你不要太伤心。”
  “多谢夫人。”夏姨娘再三感激后起身离开。
  等她离开后,侯夫人和李嬷嬷面面相觑,这回侯夫人也特地留意了,夏姨娘脸上真的擦了粉,明明并不为儿子的失踪伤心难过,可为什么又要出城去上香?
  “夫人,要不老奴派个人跟着,看看夏姨娘出府到底去做些什么。”
  “也好,派个谨慎点的,我不想让侯爷知道。”
  “好的,老奴知道。”
  夏姨娘一动,顾沐和燕向熙都知道了,甚至就连皇帝都知道了,因为皇帝很想知道这女人跟前朝那些人究竟什么关系,又是如何联系上这些人,京城内外还有没有潜藏着的人了,如今夏姨娘等于他放在外面的一个鱼饵,看有多少鱼儿会上钩。
  如今皇帝已经确定,虞温韶这个侯府世子是不知情的,整个侯府只有夏姨娘这一个女人知道,永宁侯更是完全蒙在鼓里,活该他嫡子流落在外还不想认回去。
  皇帝跟顾沐产生了同样的脑回路,觉得永宁侯和西南王这两个当爹的有不少共通之处。
  夏姨娘出府后一路也没有停下,而是直奔城外的一座寺庙,那寺庙也并非京城外最大最出名的那一间,而是名声不太显的,这座寺庙还有一个特征,那就是离夏姨娘名下的一个庄子很近,因而上完香后,夏姨娘便借着身子不适住进了庄子里,这下李嬷嬷派着的人没办法再接近夏姨娘身边了。
  这消息自然要传回侯府,没有当家主母许可,一个姨娘也没可能一直留在外面,上香的一切举动都正常得很,侯夫人和李嬷嬷看不太懂,只得叫人继续盯着那庄子。
  侯夫人的人没办法将夏姨娘盯紧了,顾沐和皇帝的人却有办法的,或者说顾沐的人原本就是皇帝派去的,是一伙的。
  刚住进去的第一晚,夏姨娘就在自己房间里见到了一人,如果侯夫人此刻在这儿,便会发现夏姨娘见到的人正是她的儿子,永宁侯府的世子爷。
  夏姨娘见到亲儿子激动得很,贪婪地看着儿子这张面孔,曾经她万分担心过儿子长开后的模样,结果发现儿子越大越像侯爷时,夜里睡觉时都差点笑醒了,看,连老天爷都站在她一边,该叫她的儿子继承了这座侯府的。
  夏姨娘平时能见到虞温韶的机会并不多,有些话也不方便在信里写出来,这回也是不得已借着这个机会见上一面,夏姨娘顾不得说话将手里的暖炉塞进虞温韶手里,伸手一摸,果然手背凉得很。
  相反,虞温韶心里却没办法跟夏姨娘亲近得起来,如果可以,他根本不想成为姨娘的孩子,他直接就是夫人的嫡子不好吗?如今也用不着担惊受怕的了,因而虞温韶对夏姨娘的心情复杂得很。
  “姨娘先别忙这些了,时间有限,我想知道姨娘出来跟那些人联系过了吗?还有姨娘现在能告诉我那些究竟是什么人了吗?”
  “好,好,姨娘这就告诉你,我已经在寺里递了信出去了,不久后会有人来庄子上跟我联系。”与对待虞璐不同,对虞温韶,夏姨娘是愿意将最好的一切都给予他的,将他捧到高高的位置上,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之前觉得儿子有点急躁,但拖到现在也没有消息,夏姨娘也生出不好的预感,担心那边人出事会连累到她和儿子,所以这次出来联系那边的人非常小心。
  夏姨娘整理了下思路,开口给虞温韶解释起来:“那些人的身份说起来有些复杂,其实你不沾手是最好的,因为他们跟……前朝的人有些联系。”
  虞温韶惊讶地瞪大眼睛,将这句话消化完后说:“不是有些联系,而是本身就是吧。”
  他心跳加快了几拍,万万没想到姨娘用的人竟是前辈的余孽,如果提前知道,他是不是会更加小心些?
  夏姨娘点了点头说:“姨娘是怕吓着你,他们的确是前朝的人,我早年还是姑娘的时候救过一个人的性命,他的身份在那些人当中应该算是比较高的,一来二去,跟他以及他身边的人便熟悉起来了,后来进了侯府也没断开关系,他们的确帮了我大忙,没有他们,也没有你的今日了,说来还是我先认识侯爷的,可因为我没有一个好爹,所以只能……”
  这也是夏姨娘最恨侯夫人的一点,就因为娘家地位低了些,明明她先认识当时还是世子的侯爷,明明她和侯爷两情相悦,却让侯夫人后来者居上,这让她呕得要死,从迫不得已成为心上人的妾室后,夏姨娘就没想要放过侯夫人,从踏进侯府的门开始就步步为营,谋算着这侯府的荣华富贵。
  “你别担心,姨娘用着他们,也防着他们,他们的身份就是他们身上最大的把柄。”
  “可如果叫朝廷发觉呢?那你我能逃脱得了?勾结叛党的罪名会如何你不知道?”虞温韶听得胆颤心惊,他的胆子并没夏姨娘来得大。
  夏姨娘皱皱眉头说:“他们做事很谨慎,这些年都没有被发现,姨娘是想着,等韶儿你有需要时,正好这些人可以让你立上一大功,反正这些人终究成不了事。”
  是的,姨娘根本就不看好这些人能成功,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时,所以不如让她来废物利用,当年算计侯夫人一事是她最为得意的,在她看来做得滴水不漏,一切都在她算计之中。
  虞温韶听得眉头稍微舒展开来,不错,如果能抓获住这些余孽,在朝廷上的确能立一大功,但也要先过了眼下的难关才行。
  夏姨娘又说:“其实我手里也捏着他们另一把柄,”她声音低了下去,“我知道他们拥立的前朝皇室血脉后人在哪里,所以他们不敢将我供出来,否则那血脉一断,他们就彻底无望了。”
  “是谁?”虞温韶惊讶道,没想到姨娘掌握的东西这么多。
  夏姨娘摇头说:“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虞温韶知道暂时没办法知道这个最大的秘密了,只得又问:“那现在我们该如何?那两个混蛋如今在庆凌府潇洒得很,而且还有那平南男爵搅和在一起,当初对他们真是大意了。”
  夏姨娘也后悔留下这么大一个后患,还让那小杂种跟平南男爵搅在一起,她这段日子也在考虑这个问题,说:“你说,我现在将他们弄回京城如何?”
  “让他认亲?”虞温韶惊道。
  夏姨娘点点头:“不错,与其放在外面不知又会生出什么事来,不如将他们放在眼皮子底下,如今就算认回来,也不过是娘名下的庶子而已,影响不到韶儿你的位置,正好你也说夫人可能有所怀疑什么,那正好也可以解释我为何会那样对待虞璐,就因为他不知我亲生的,所以我就是没办法对他生出什么感情。”
  原本这就是她计划中的一环,所以早就安排好人等待将来一日揭穿身世,现在是迫不得已将计划提前。
  “这……”虞温韶迟疑起来,“那顾昭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他为什么会将虞璐带走?”
  他就是担心这顾昭知道了什么,因而知道虞璐就在他身边时,对顾昭的忌惮提到一个很高的程度,将人接到他们眼皮子底下,真的能如姨娘所愿吗?
  夏姨娘也想不通:“如果真知道自己身世的话,他不应该想方设法回到侯府中来吗?除非考中进士,否则他那子爵爵位并没有那么重要。再说当年我并没有留下什么证据,就算他怀疑什么,也没人能证明他才是夫人生下的那孩子。”
  “要不就依姨娘所说,先将人接回来,如今身在那庆凌府,离得太远,我们想什么都不方便。”
  “好,那就依韶儿的……”
  “什么人?滚出来!”外面忽然响起叫呵声,夏姨娘和虞温韶大惊,夏姨娘连忙将虞温韶带到最里面,“你先在这儿待着,娘出去看看怎么回事,如果见机不对,你先悄悄离开。”
  “你也小心。”虞温韶只来得及叮嘱一句,就赶紧转身进卧房里面藏起来,同时心跳得更加厉害了,这庄子里进了外人?会是谁?不会是跟着他过来的吧,他私下里跟夏姨娘见面这事万万不可曝露出去,否则就算没有证据,侯夫人也会对他起疑。
  该死的,怎那顾昭冒出来后,他就诸事不顺畅了。
  (三更中午)

  黑漆漆的夜里,庄子里忽然出现一个黑影,让看守在外面的人唿呵之后很快将来人揪出来,其他人继续搜寻,看除了抓到的这人还有没有陌生人闯进来,姨娘可是交待他们绝对要守好庄子的。
  夏姨娘出来时,白珠赶紧将外面发生的事告诉夏姨娘,她一直守在门口,不让任何人靠近这房间,听到姨娘跟世子爷谈什么。
  白珠指着那抓到的一个黑影说:“那就是他们抓到的闯进庄子里的陌生人。”
  “敲开他的嘴巴,看看谁敢闯进我的地方。”夏姨娘冷声道。
  “夏莹莲,我要见夏莹莲,你们放开我,你们带我去见你们的主子夏莹莲,不然你们主子的秘密会人尽皆知。”那黑影挣扎着声嘶力竭地叫起来。
  白珠惊得差点叫出声,姨娘的名字在侯府中也很少人知道的,大家只知道叫夏姨娘,她也是见过姨娘写信最后的落款莹莲二字,才知道姨娘的名字,后来也曾在侯爷口中听过。
  那边的人得了夏姨娘的命令就要将人嘴巴堵住拖下去,夏姨娘连忙叫住:“先将人带过来,让我看看是谁。”
  “是,姨娘。”那边得了命令,立即将人紧紧抓住送过来,黑影听到他们的称唿,顿时也不挣扎了,同时心里有些欣喜,刚找到庄子就能碰到夏莹莲这女人了吗?看来这回她的运气总算不坏。
  人带近了,还有人提了灯笼过来,将黑影照了个清楚,刚刚听声音就知道是个姑娘家,这会儿再看,白珠差点嫌弃得退后几步,可姨娘就在身边,她又生生忍住。
  老天,浑身脏兮兮的不说,还有一股子酸臭味道,这种人怎么进得了庄子,到现在才叫人发现的?
  “姨娘,这种来历不明的人,不如交给白珠来处理吧。”
  夏姨娘摇头,两眼直视这姑娘的眼睛:“你是谁?我就是你口中的夏莹莲,还有没有同伙了?”
  来人立即摇头,没有同伙了,就她一个。
  “将她的嘴巴松开,让她说话。”
  得了姨娘吩咐,下人又将塞进来有嘴里的东西取出来,来人终于又能说话,立即说:“真是太好了,刚进庄子就找到你了,你让我当着他们的面就说吗?”
  “有话就说,不然拖下去,自然有办法让你开口。”
  来人抖了一下,还是怕了,连忙说:“你知道清河县水云村顾昭吧,这下知道我会说些什么了吧。”
  夏姨娘眼睛瞬间眯了起来,心中产生一股杀意,想要将来人弄死,来人似乎意识到什么,又赶紧说:“我跟他有仇,如果夫人能将他弄死,我一万个高兴,我跟你是一个阵营的,不过如果我死了,夫人的秘密可不见得能保住,我是做好准备才进这个庄子找夫人来的。”
  夏姨娘心中极不痛快,看着这丫头年纪就不大,她夏莹莲竟落魄到被一个小丫头威胁拿捏?但听这丫头叫她夫人又让她高兴。
  可到底不痛快多过高兴,才和韶儿说过当初的事没留下证据,可这丫头竟知道顾昭的存在,也知道她忌惮顾昭,她从何而知?
  接下来她便笑了起来:“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你来者是客,白珠,先带她下去洗漱,再弄些吃食,吃饱了再带到我面前来。”
  “是,姨娘。”
  扭着黑影的下人松开手,来人立即得了自由,给夏姨娘行了个福礼后连忙跟上那丫鬟,她的确需要好好洗漱再填饱肚子了。
  人走后,夏姨娘交待道:“找两个人盯紧了她,不准她离开你们的视线,继续加强庄子的巡逻,我不希望再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是,姨娘。”下人也胆颤心惊,哪里想到就叫人摸了进来,怀疑那姑娘是从狗洞里爬进来的,不然这么大个人他们怎会没发现。
  如下人所猜,这姑娘的确是从狗洞里爬进来的,否则她没办法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混进来,现在终于见到夏莹莲本人,来人的一口气也松了下来,感觉人都轻飘飘的了。
  换了几桶水才将这姑娘收拾干净了,等人再走出来时,白珠讶异地看着她的脸,之前浑身脏兮兮的都看不出五官,现在看来还是个小美人胚子,白珠警惕地问:“你到底是谁?又是从哪里听说顾昭和我们姨娘的?”
  这姑娘说:“我叫顾珍,不过你放心,顾昭是我的大仇人,如今顾家已经没有我这个活人了,这就是他给我的选择,你说我怎能不恨他?我恨不得他去死!”
  白珠不知该不该信她的话,叫人给她送来吃食后,白珠先赶去给姨娘报了个信。
  夏姨娘也没想到这丫头的身份:“竟是顾家的姑娘?跟顾昭是什么关系?”
  “应该是顾昭的侄女,顾昭是顾家的老来子。”
  “那应该是了,看来我是定要见见这姑娘了。”夏姨娘心惊,那顾昭竟让自己的侄女在顾家变成了死人,也就是抹杀掉这侄女的存在了,顾家其他人也就任由他这般作为?
  看来这顾昭比她以为的还要狠心,过去她果然小看了这人,所以才让他一次次逃过吧。
  最初夏姨娘根本没将顾家和顾昭当回事的,一辈子没走出穷山沟沟的泥腿子,能有多大的眼见能力?整日考虑的事情无非是怎么在地里刨食填饱肚子,不得不说正常情况下,这样的思路并没有太大问题,书中世界,顾珍重生前重生后,顾昭都是被她算计成功的,然而现在的顾昭不仅多了一世记忆,还拥有两本小说剧情在手。
  这时虞温韶从里面走出来,看到世子爷还在,白珠眼里露出惊喜之色,偏姨娘跟前,她又要压制住。
  “顾昭的侄女?”虞温韶的注意力可不在白珠身上,而是白珠口中的那位突然闯进来的姑娘,虞温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发现外面的形势已经控制住,他便留下来听听发生了什么事。
  “是的,韶儿不妨也留下来听听吧。”
  “好,我在屏风后面听着。”
  收拾干净又填饱肚子的顾珍被带到了夏姨娘面前,顾珍倒是一派镇定,毕竟上辈子她也见识过不少贵夫人,这位夏姨娘的大名她也是如雷灌耳。
  “顾珍见过夏姨娘。”顾珍行了个福礼,这个女人的心计最叫她佩服了,上辈子就算后来事情曝光,却也被压了下来,因为她生了个好儿子啊,所以在顾珍眼里,这位才是人生最大的赢家。
  刚重生回来,顾珍便想着以后嫁给宋泽后,要为宋泽搭上这女人和她儿子这条线,之所以知道这个庄子的位置,也是因为她知道夏姨娘爱去这附近的一家寺庙,上辈子她可是关注研究过这女人,想要复制她成功的经验,只可惜……
  顾珍摇摇头,将那些旧事抛在脑后,她有信心让夏姨娘收留她的,如果将来能更进一步,顾珍的心跳加快起来,真有那么一天,她要所有的顾家人跪在她面前。
  夏姨娘淡淡地看着这个丫头,眼里根本藏不住她的野心欲望,夏姨娘很好奇,顾家养了个顾昭就罢了,怎这顾家出来的丫头也是如此不同寻常?与她认知的农家姑娘不太一样。
  “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你又知道些什么,从何而知?”
  顾珍看看站在夏姨娘身边的白珠,意思是这丫鬟可信?能让她知道?
  夏姨娘看了眼白珠说:“白珠你先去门外守着。”
  白珠虽然心里不情愿,但也不得不出去,对顾珍也起了戒备,这女人指不定会威胁到她的地位,要知道世子爷也在这里面呢。
  等白珠退出去,顾珍又找回刚重生回来时的优越感,而这些日子吃的苦头都化成了她对顾家和顾昭的仇恨,恨意比刚重生回来时还有浓烈,眼里闪过一丝恨色,顾珍微笑道:“我知道顾昭的真正身份,他其实并不姓顾,而该是姓虞,对不对?”
  “还有呢?”夏姨娘眼神暗了暗,屏风后的虞温韶也捏紧了拳头。
  顾珍不介意多说一些,好增加夏姨娘对她的信任:“永宁侯府上的二公子才是我真正的小叔,顾家的老来子,这些年一直被夏姨娘养着,不过我知道顾昭并非夏姨娘的亲生儿子,夏姨娘的亲生子早就在侯府里了。”
  夏姨娘一下子捏紧了手里的帕子,隐藏的最大秘密竟然就这般被一个陌生人捅了出来,夏姨娘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将这臭丫头灭口,然而又不能确保她在外面没有留后手,所以还需缓缓来:“你说是就是?证据呢?你跑来我面前说这么一通,到底想要什么?”
  顾珍自信道:“的确是留了证据的,这证据是夏姨娘自己也没有想到的,不过有我在,可以保证夏姨娘提前找到证据,确保万无一失,至于我想要的,如今因为顾昭的缘故,我在顾家已经成了死人,所以我想要夏姨娘为我重新办一个身份,可以让我光明正大出现在京城的身份。”

  臭丫头野心不小,不过夏姨娘被她话中所说的证据抓住心神,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说:“有什么我都不知道的证据?想要新身份?只怕我一个姨娘力量微薄。”
  顾珍笑:“夏姨娘的手段我顾珍是最清楚的,其他不说,只要夏姨娘朝侯爷吹吹枕头风,一个身份还不是手到擒来,再不济,还有世子爷呢。”
  虞温韶唿吸停了一拍,差点想要走出去将这女人给直接掐死,他比夏姨娘更不想曝露自己的身世秘密,但同样也怕她留了后手,万一处置了她,却让这秘密被京城其他人知道,那下场是虞温韶最不愿意面对的。
  夏姨娘的目光更加晦暗起来,这个臭丫头绝不能留下,面上却笑道:“那我尽力试试吧,我一个后院妇道人家,侯爷也未必愿意听我的,你先说说你所谓的证据吧。”
  “好吧,那我先说,至少让夏姨娘知道我是带着诚意来的,我是真心实意想要帮助夏姨娘和世子爷,我比任何人都希望看到世子爷将顾昭和顾家彻底打垮,最好叫他们生不如死!”
  看着这丫头眼里突然淬着怨毒,饶是同样心肠狠毒的夏姨娘,心也颤了一下,现在她相信了,这丫头真的将顾昭和顾家人恨透了,不过一个小丫头,那顾家至于要将她变成死人吗?好在顾昭和顾家人还不够狠啊,要是放在京城大户人家,这丫头若是犯了什么忌讳,那会直接病逝,彻底成为死人。
  “你说。”
  “好。”顾珍很淡定地说出她上辈子知道的事,上辈子顾昭因一条腿被人打断陷入人生最低潮的时候,京城永宁侯府的人突然出现在水云村,告诉顾家人顾昭并不是顾家子,而是和侯府的二公子抱错了,当侯府的二公子出现在顾家人面前时,谁也不能说侯府的人搞错了,尤其又经下人确认,顾昭生得和侯府世子及侯爷像得很。
  尽管顾家人很不愿意相信,但顾家二老还是将顾昭送回了侯府,因为顾昭瘸了腿后十分消沉,顾家也给不了他最好的治疗,也许送回侯府后那条腿还能救回来,于是顾昭成了永宁侯府的二公子,而那位二公子则取代了顾昭在顾家的地位。
  这件事当时闹得挺轰动,永宁侯府还给了顾家补偿的银子,顾家二老不想要,是顾昭非要留下来,后来更是和宋泽一起合力将顾家其余人接到京城,许多人都说顾家的养子知恩图报,不忘养父母的养育之恩,就是可惜那条腿错过了最好的救治时间,无法治愈,终身瘸腿,也没可能出仕为官了,但好在有永宁侯府养着,吃喝不愁,他这庶子不亏。
  是的,有很长一段时间,顾昭都是作为永宁侯府的庶子存在的,顾昭对顾家所有人都很好,一个个都过上了好日子,可唯独对她……顾珍想起来就恨,所以这辈子重生回来后,她千方百计想要毁了顾昭回侯府的路,别说嫡子,就是庶子也不想让他当上,他就该落魄一辈子,跟富贵沾不上丁点的边。
  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宋泽和顾瑶这贱人外出为官时,竟查到一桩十分古怪的事,有证据证明,顾昭并非侯府庶子,而是侯府的嫡子,顾瑶回到京城后就将这件事捅了出来,原本顾家二老的种种存疑之处也有了解释,原来他们的儿子是被人故意调抱,而非无意抱错的。
  “夏姨娘没想到吧,以为万无一失的计划,却漏下了一个关键的人证,当初夏姨娘虽将替你接生的接生婆还有你身边的心腹灭了口,却有人带着接生婆做的记录逃了出去,那记录上面可是有初生婴儿的胎记,如今人就在夏姨娘去过的一个村子,夏姨娘派人过去一查便知我顾珍说的是真是假。”
  顾珍说得得意,夏姨娘听得心惊。
  顾珍心说,只要毁了这些证据,顾昭至多也不过是个庶子,到时落在夏姨娘手里能有好日子过?
  夏姨娘万万没想到当初还有人带着物证逃出去,而且她生下的儿子身上的确有一块明显的胎记,在隐秘处,如果真叫人验身,那一验便知,夏姨娘努力保持镇定:“好,我估且信你,你暂且留在这庄子里,如果我查到你所说确凿,会为你办好一个新身份,可以让你光明正大地在外行走。”
  “好,夏姨娘和世子爷绝对会前程似锦的。”顾珍不介意多说好话哄着他们,而且后来他们也的确前程大好。
  虽这话叫夏姨娘和虞温韶听着有些高兴,可一想到这秘密捏在一个臭丫头手里,叫他们又如何能安心?只要这丫头活着一日,他们就无法彻底高枕无忧。
  “顾姑娘还没说是如何知道这些情况的,还有那顾昭又是什么情况?”夏姨娘掐着手心问道。
  顾珍眼珠转了几圈,她最大的秘密可不想让别人知道,但不妨透露些,可以让这些人更加敬着她:“不知夏姨娘信不信,但我的确是在梦里梦到这些的,后来夏姨娘和世子爷的事情曝露出来了,正是靠的这些线索,不然夏姨娘以为我一个从没出过远门的农家姑娘,如何能知道远在京城的这些事情?”
  “倒是顾昭,我的确不得而知,”顾珍皱起眉头,“他跟我梦里有很大的不同,他不该这般顺利的,我有些怀疑,是不是他也梦到了什么,所以提前警惕了?”
  顾珍不敢说出自己重生的秘密,假以做梦为借口,却叫夏姨娘和虞温韶听得大为震惊,虞温韶根本就没怀疑顾珍的话,因为他就是在梦里看到了未来的一些事,这顾珍显然是和他一样的情况,难道那顾昭竟也是如此?
  虞温韶以为只有他一人如此幸运,可现在居然有二还有三?
  夏姨娘是从虞温韶口中得知的,因为虞温韶做梦后便接近夏姨娘试探,看自己是不是真如梦中一般是夏姨娘的亲生孩子。
  “你梦中的顾昭原来该是什么样的?”夏姨娘继续问,虞温韶也竖起耳朵听。
  顾珍没有隐瞒:“顾昭原来虽通过了县试,可在去府城府试的路上遇到山贼,被山贼打断腿送了回来,自此断了科举青云路,一蹶不振,直到后来永宁侯府上门认亲。这回,不仅顺利过了府试院试考中秀才,还先发现了天花的存在。”
  “天花”二字也挑动着夏姨娘和虞温韶的神经,夏姨娘问:“原来天花该是什么样的?”
  顾珍继续说:“原来庆凌府因为天花死了不少人,连那知府大人都没能逃过去,宋家也因此没落了,可我梦中完全没有牛痘接种法的出现。”
  夏姨娘听得心惊不已,她没怀疑顾珍描述的梦中情形,她有种直觉,这才该是本来的样子,和她的计划几乎一个样,高家也没被问罪,可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大的差别?难道顾昭真的也是梦中梦到这一切,还梦到了牛痘接种能预防天花?
  正因为牛痘接种,这顾昭才被皇帝赏了爵位,为什么顾昭能梦到,她儿子却没能梦到这件事?如果是她儿子发现的,说这个爵位就是她儿子韶儿的,将来继承侯府指不定还能让爵位升一升。
  虞温韶同样的想法,为什么他没梦到这个,如果他得这个方法,也许可以直接帮助燕向勉成为皇嗣,再不用跟其他人竞争,登位过程会顺利许多。
  夏姨娘安抚住自己的心惊,露出和气的笑容:“我这安排人给顾姑娘先在庄子里住下,暂时条件艰苦了些,请顾姑娘不要介意,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我的人提,他们会尽量满足你的要求。”
  夏姨娘说着又叫来庄子里的一个管事婆子,让顾珍有事就找这位婆子,顾珍心知这一关过去了,也满意地很,给夏姨娘行了个福礼后随那婆子下去休息了。
  这一路来得艰难得很,夜里也不敢睡得太死,她的确需要好好休息,现在跟夏姨娘说话也是勉强打起精神的。
  顾珍走后,虞温韶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一脸的沉思还有凝重。。
  有人跟自己做过同样的预见未来的梦,其实让虞温韶的心情并不是很好,因为那代表他不是最为特殊的一个,现在不仅有顾珍,还有顾昭。
  “姨娘,你说那顾昭真的和我情况一样?他到底从何而知牛痘接种能预防天花的?”
  夏姨娘在屋子里来回走动,整件事太出乎她的预料了,打得她一个猝不及防,她脑子里也是一团乱麻,只有一个顾珍也就罢了,那丫头野心大得很,只要满足她的要求便可以让她为己所用,进而将她掌控在手心里,最难办的便是那顾昭了。
  “我也不知道,当初太过大意,以至留下这么大的后患。”夏姨娘迟疑道。
  “那还要接他进京吗?”虞温韶问道,之前的计划可是要将顾昭接回京城,放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的。
  夏姨娘站住,说:“我先派人去将顾珍说的那证据解决了,就不知这丫头还有没有再留一手。”
  “那得快点,免得顾昭也梦到这些,如果他抢先下手……”
  “韶儿你说得对,我就这叫人进来。”
  夏姨娘又连忙叫人进来吩咐事,让人连夜赶往当初那个村子。

  顾仁终于带着人来到了庆凌府,以前也就到过清河县,这回是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而且还带了十几个人跟着,顾仁觉得肩上压力大得很,生怕这路上出点什么问题,好在到了城门口,终于和三叔来接的人顺利汇合了。
  随顾仁来的人,有以前一同跟在他岳父身边当学徒的师兄弟,有给顾昭盖子爵府时结识的匠人,还有从村子里招来的青壮年,愿意跟着顾仁一起出去闯荡,刚到庆凌府时,大家跟顾仁一样挺迷茫的,但想到顾昭就在这城里,心才稍稍踏实些。
  这些人全部在顾昭新买的宅子里安顿下来,可将这些人喜坏了,来到城里还能住上这样好的房子,也就比起水云村的子爵府稍微差些,可比起他们自家的房子好太多了,安顿下来后他们的心更踏实了。
  顾仁没那么快踏实下来的,因为他的担子最重,得将整个生意拉起来才行。
  当天晚上,顾仁就迫不及待地找顾昭谈了很久,顾仁自己预先做了计划,顾昭在忙碌学业的时候也抽空写了个计划表,并告诉顾仁:“想要短时间内出多大的成果,显然不现实,要做好长期奋战的心理准备,你先看看这个,看跟你原来的想法有什么出入,我们可以一起探讨,三叔也没干过,这写的不一定都对。”
  顾仁认真看起来,和他想的倒没有太大出入,他想的也是先从改造洗浴间做抽水马桶开始,因为那用到的杜仲胶不会太多,关于杜仲胶,是一边从外面收购杜仲的皮和果子叶,一边自己种植杜仲树,如此才可以将这生意不断做下去并且做大,否则原材料掌握在别人手里终究不放心。
  顾昭听了顾仁的想法后露出肯定赞赏的目光:“你的想法很对,肯定可以成功的,三叔相信你,史哥那边收拢了几个能力不错的人,这段时间都先派到你这边用着,有什么不懂的就问他们,再不行过来找我,大家可以一起商量着解决。”
  顾仁连连点头,得了三叔的肯定,他这颗心也安定多了,跟顾昭谈完话后,顾仁才与爷奶妹子还有四叔说了会儿话。
  顾仁媳妇余英和顾杏一家三口都在顾宅里,他们来了后二老就将顾杏母子接了过来,分开些日子到底挂念这个女儿的,换了顾桃他们倒能放心得很,顾桃那性子放在什么地方都吃得开。
  等顾昭出来,顾杏拜托了顾昭一件事,就是为两个儿子找间学堂,让他们在这里继续读书,这对顾昭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事,明天就能让人带他们过去。
  至于顾杏自己,她想好了,顾仁带来的那些人需要有个做饭洗衣的,她没什么本事,可做饭洗衣完全可以的,正好和余英搭个伙,顾昭见二姐坚持也没再反对,只叮嘱顾仁照顾好他姑姑的安全。
  史丁山和茅江涛这段时间也恨不能一个人掰成两个用,第二天顾昭将两个外甥送去附近的学堂,那位夫子顾昭也是认得的,认可他的教学方式,并不用为两个外甥担心,他们如今也乖巧得很。
  回来路上顾昭心里还想着从外甥嘴里问出来的话,二姐明显叮嘱了不让他们说的,可在顾昭面前并没有多大用处,顾昭还是轻易地从他们口中知道,他们离开后,刘跃不死心地还去了水云村找了他们,想从两个儿子身上入手,试图挽回顾杏。
  两个外甥并没有让刘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