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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如果是一位警察,那一切都说得清楚了:只有警察才能让他的领导如此关心,也只有警察才能让他的父母如此操心吧?
  就不知这位警察遇到了什么事,才伤的这么重。要知道这位警察被送来时,情况很是不妙。如果不是知晓来的路上有人替他一直输血,那光是这个快伤到肺腑的伤口所流出来的血,就足够要他的命了。
  但好在楚城第二人民医院的抢救技术还算不错,把这位几次濒临死亡线的警察给抢救回来了。在抢救回来的时候,李忆如也看见了那对中年夫妇眼带泪花的释然笑容。
  不过么……人是抢救回来了,可是从这位警察进入医院开始,他便一直都在昏迷,算了算时间,他都昏迷半个多月也不见醒。
  难道是脑部出了什么问题?可送去检查时,医生们发现他的大脑并没有受到损伤,也没有产生病变。
  这位警察就这么睡着,如同陷入一个漫长的梦境。而外界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没有关系,他似乎也不愿睁开眼,看一看这个世界。
  该去给那位警察查房了,顺道看看他的情况。
  李忆如如此想着时,走向走廊的尽头。
  门口依旧站着两位人,都是男性。比之里面的那位,外面站着的两个人显然要年轻许多。
  或许是因为里面的人许久不曾醒来,这两个年轻男子神情也不太好看。
  “你说,副队什么时候能醒啊?”站在左边的那位年轻人,才站了一个多小时,便忍不住叹了口气。趁着无人过来时,忍不住开口和身边的人聊起来:“过年的时候副队还是个活蹦乱跳的样子。怎么才过四五个月就……”
  “你问我,我问谁?”右边那个年轻人抱起手臂,神情阴郁:“陆局和队长虽然没说,但看陆局赶来时的模样,副队肯定是去执行什么任务了。就不知是哪个王八羔子看副队不顺眼,这才捅了他一刀。”
  “幸亏那一刀没中要害。”左边那个年轻人挠了挠头:“不过说也奇怪,如果是执行任务,为什么副队还能被人送来医院?难道那个任务地点里有我们的线人?”
  “嗯……”可能是因为说到心坎上了,右边的年轻人也忍不住摸了摸下巴:“或许真有线人吧,我跟你说……”
  “嗯?说什么?”
  “先前提醒你啊,我只是无意间听见,无意间!具体情况等局里有通知再说,知道吗?”
  “哎呀你要说什么快点说,别婆婆妈妈的。”
  说到这里,右侧那位年轻人看了看四周,这才压低了声音,对着左侧的年轻人道:“我听陆局说……副队是从机场接回来的。所以,的确有人给受伤的副队安排了一架飞机让他能够从外地回来。”
  一听这话,左侧的年轻人瞠目结舌:“飞、飞机?买的机票?还是特地安排?这不怕暴露身份吗?”
  “谁知道呢。”右边的年轻人摇了摇头:“我们的资历不够,肯定没法接触到这件事的具体内容。还是先替副队站岗吧……嘘,别说了,有人来了。”
  话音甫落,穿着白大褂的李忆如已走了过来。左侧的年轻人看了她一眼,显然认出了她是谁。他道:“李医生?来查房么?”
  李忆如点了点头:“我来看看病人情况怎么样。”
  “好的。”
  左侧的年轻人转过身,将房门推开。一股独属于医院的消毒水气味顺着门缝飘了出来。
  李忆如走了进去,站在门右侧的年轻人也跟了进去。
  这个举动倒不是为了监视李忆如的一举一动,而是从李忆如这边第一时间获得病人的有关情况,他们也好立刻回报给局里。
  李忆如也不在意身后有人跟着,她神态自若,在仪器发出缓慢的滴滴声中,来到床边,垂目审视。
  床上的病人早已不是来时那血染衣裳的模样,他穿着病号服,静静地躺在床上。面上罩着氧气罩,这也就导致了李忆如看不清他的下半张脸。而病人的上身贴着各种各样的检测线,这些检测线连接着床头柜上的仪器。
  李忆如看了看仪器表格,又看了看病人的表情,她垂目思索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拉开盖在病人身上的被子,然后半蹲下来,把听诊器放在胸口上听了一会儿。
  在她身后的年轻人,见她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忍不住道:“还是……没什么反应吗?”
  李忆如取下听诊器,站起了身,替人将被子盖上。这才道:“目前来说,还是没什么变化。”
  年轻人沉默了一会儿后,才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他继续这么睡下去,会不会很危险?”
  李忆如也说不准,对她来说,这位病人的情况太过奇怪了。他的头部没有受到过重创,脑部也没有病变。全身上下最大的伤口是腰腹上的刀痕,经过输血,情况应该有所好转。可眼下这个情况……李忆如心中浮现一丝微妙的感觉:她总觉得这个病人,是自己不想醒来。
  他为什么不想醒来?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有他不想面对的东西吗?
  想归想,李忆如还是没将心里话说出来,她打量了下四周,道:“空调虽然开了换气但长期处于这样的环境中对病人也不太好。这位先生,你去把窗拉开点缝隙,我去把空调调一下。”
  年轻人点了点头,转过身走向窗户边。李忆如也转过身,刚准备走到门边调一下空调时——
  她忽然一顿。
  嗯?是错觉吗?
  李忆如回过头,看向躺在床上的病人,尤其是他的左手——
  她刚刚,好像看到病人的手动了一下。
  李忆如带着疑惑,走到床边,还未细细观察病人的情况时,那双漂亮的眼睛突然睁大。
  “快!快过来!”
  痛。
  空荡荡的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便是痛。
  疼痛从哪里来?好像是四肢,好像是胸口,可最痛最痛的地方,似乎在……腰腹上。
  为什么……会在这么痛啊?
  他的意识在黑暗中起伏,他的身体在疼痛中摇摇欲坠。嘴唇似乎动了动,有什么声音发出,是什么?也许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吧。他就像一只被蚕丝束缚住的蚕,想要羽化成蝶,便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似乎有什么东西,触及了他的肌肤上。可这样的触碰并没有缓解他的疼痛,反而让疼痛更加剧烈。
  真的……好痛啊。
  或许是因为疼痛的折磨,让他陡然生了几分力气,他好像做了什么动作,像是抬起手。可下一秒,力气便没了,他也只能做出抬手的动作。
  可是,似乎有人握住了他的手。剧烈的疼痛中,有锐利的东西刺破了皮肤,冰凉的药液缓缓流入身体。像是热辣的天气中,陡然喝了一杯甘甜至极的冰水。
  疼痛被压制下去了。
  有一只微凉的手,轻轻地撑开了他一直紧闭着的眼皮。
  那是……什么……?
  好像是……光。
  的确是光,光落进了眼中。可他看不清那团光影中的东西,只能看到一团接着一团的白色晃动。
  听力在这时候起了作用,断断续续的话语入了耳中。
  “给他注射镇痛了吗?”
  “已经注射了。”
  “好不容易醒了,快去通知公安局那边,他们一直等着。”
  “他的父母呢?”
  “让公安局的领导们通知吧。”
  “好。”
  发生了……什么?
  或许是因为那一剂镇痛的作用,刚才有些清醒的人只觉得自心底涌上了一股浓浓的疲倦。
  那只撑开他眼皮的手指松开了,有人在他的耳边柔声道:“先休息一会儿吧。”
  那便休息吧,他这么想着时,闭上眼,又睡了过去。
  等到紧绷着的神经得到舒缓,脑海中也再次浮现意识时。他一直紧阖着的双眼眼睫轻轻一颤,缓缓睁开。
  可能是眼睛许久没有睁开的缘故,陡然接触到外界的光线时,他的瞳孔微微一缩,还有些不适应。
  可他到底没再次闭上眼,只是逼迫着自己的双眼适应着眼前的一切,然后——
  他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室内并没有开灯,但如同火烧一般的瑰丽红霞自窗外落入了整个房间内,驱散了黑暗,点亮了视野。
  视线微微下垂,便看到床尾处,也是他对面的墙上挂着一个32寸的液晶电视。电视下方是长长的电视柜,上面摆放着一瓶鲜花。
  视野再下垂,可以看到盖在身上的一层白色被褥。被褥看起来厚,可盖在身上很轻,轻到像是空调被。
  虽然盖着被子,整个人却不觉得燥热,反而觉得一阵凉爽,应该是有空调的缘故。
  房间内没有其他人,所以很安静,安静到除了他的低低呼吸声,便只剩下窗外风吹过树叶的簌簌声,连空调发动着的声音都听不见。
  他这是……在哪儿啊?
  脑海中浮现了第二个念头。
  看样子他是在医院里,可他在哪家医院?又为什么会在医院内?是谁把他送到医院来的?而他在这住了多久?时间又过去了多久?
  随着意识渐渐复苏,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也接踵而至。但自表面上看他,却是面无表情地盯着天花板。
  这时候,他复苏不久的耳力听到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随着“哐当”一声响。有人走了进来,当那人抬起头,与床上的他对视上时——
  “音音!”
  他看着那个人,慢慢地蹙起眉头,试探性地唤道:“……妈?”
  温热的手巾擦拭着陈音的额上,额上擦拭干净后,又替陈音擦拭脸庞、耳朵、直至脖颈。
  陈音躺在床上太久,也没什么力气动,只能任由对方擦拭着。
  也幸亏他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贴片都下了,不然想擦个身都麻烦。可是——
  陈音道:“妈,你再擦下去,晚饭都要凉了。”
  正给陈音擦着身的万荣荣女士手一顿,她看了看自己的儿子,道:“你饿了?”
  “……目前来说,还不算饿。”
  “那你既然不饿,又干嘛管你妈饿不饿?”万荣荣冷哼一声,心情显然不是很好。
  陈音眨巴眨巴眼,他虽然刚醒不久,却不代表智力有所退化。万荣荣女士这面无表情的模样,骤然一看像是对他发作,可实际上——
  “嗯……妈,你在生气?”
  万荣荣替陈音解开病号服上的扣子,又将手巾在一旁床头柜上的热水盆里沾了沾水,洗干净上面的灰尘后,再替陈音擦拭着胸口。
  “是因为我爸吧?”
  一提及爸爸这两个字,万荣荣手一顿。
  这一停顿,陈音心下暗道果然如此。他那个老爸是什么情况他自然清楚,眼下没出现,想来是因为身上有事。陈音试图解释道:“学校里应该是有事,所以忙碌很正常,你也不必在意……”
  陈音可能没想到这话不提还好,一提在万荣荣的心上更是火上浇油!
  万荣荣站起身,对着门外冷哼一声:“是啊,有事。所以除了刚送你到医院来时露面,其他时候都让我来。管别人家的孩子很重要,自己儿子死里逃生不重要吗?!”
  陈音看了一会儿自己老妈,她虽然精神抖擞地在骂人,可眉宇间的伤心和疲倦,是个人就看得出来,也难怪她这么大火气。只是……
  “我记得爸爸今年要带高二和高三两个班吧?孩子们的学业可是关乎他们的未来,我爸自然得慎重。妈——”陈音拖长了声音:“我知道你生气,但是气大伤身,要不这样?等我好了,我们回家后再罚老爸,行不行?”